第173章

    外面的天暗下來, 廡房的蠟燭被點亮了。

    朱高知坐在圈椅上喝茶，一連吃了三盞后, 有宮人進來請他：“凌王爺，圣上回來了，請您過去?！?/br>
    朱高知“嗯”了一聲，撣了撣直裾下擺并不存在的灰塵, 抬腳從偏門處走了出去。

    朱佑妄正和伺候自己的掌事太監閑聊, 見他進來, 招了招手：“聽宮人稟報, 你等了朕很久……”他往后坐靠在椅背上，問道：“是有什么急事嗎？”

    “幾日沒有見到父皇，兒子心里掛念……”朱高知拱手行禮，態度非常的恭順：“是特地來給您請安的?！?/br>
    朱高知抬眼看他，眉毛翹了翹：“你倒是孝順, 不枉我疼你一場?！?/br>
    “百善孝為先，孝順父皇是兒臣應該做的?！?/br>
    有宮人搬來杌子，朱高知便坐下和朱佑妄說話，他先關切地問候了幾句, 才問道：“父皇, 兒子聽來往大臣和宮人們議論……說楊思遠從牢獄里放了出來，是真的嗎？”

    “是?！?/br>
    朱高知低頭喝茶，不以為意地開口：“他是朕的老臣了, 不明不白地一直關著, 不也好看?！?/br>
    “父皇怎能如此說？”

    朱高知頗不贊同：“福建私鹽案是破了不假, 但楊思遠的手腳也不見得有多干凈?！睏钊舭档乩镆恢痹诓樗蛧懒肌皇侨徊恢?。放了楊思遠，恐怕是遺憾無窮了。

    “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朱佑妄語氣淡淡地：“莫非皇兒和楊思遠有私仇或者也參與到私鹽案之中了？”

    “父皇！兒臣只是關心國事，關心您?！?/br>
    朱高知一驚，立即站起身：“父皇明察秋毫，兒臣從沒有做過違心背義的事情?！?/br>
    “哦?！?/br>
    朱佑妄不再看他，給自己的白玉盞碗里又添了些熱茶，訓斥他：“沒有就沒有。何必如此激動？坐下?！?/br>
    朱佑妄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其實心是有些涼的。他八歲被冊立為太子，學的就是帝王之道，這么多年過去了，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險中又險的也不是沒有?？慈说难酃饩毦偷恼f毒辣都不為過。三兒子否定的太明顯，太堅決，反而是心虛不寧的表現。

    他的那點小心思，自己還不至于放在心上。

    讓朱佑妄心涼的是——朱高知做錯了事，卻推了意兒出去頂罪。雖說皇家先君臣后親情，但親兄弟之間，他的做法卻讓人不敢茍同。

    這樣的人心太毒，要是來日做了皇帝，那他剩余的子嗣怎么辦？難不成都被他殺了！

    朱高知額頭上出了汗，父皇的眼神犀利，看自己的時候，像是拿了一把尖刀往心里戳……還好他心理素質過硬，不然腿都會發抖。

    “你干什么？”

    朱佑妄右手敲了敲桌面，“怎么還不坐下？”

    “父皇，兒臣……”

    朱高知才開口就被朱佑妄給攔了：“我陪你皇祖母說了許久的話，累了，你沒事的話……回去歇息吧?！?/br>
    父皇還是第一次對他這樣的不客氣。朱高知眼眸一縮，身體僵了僵，但是一想到安寧郡主天真爛漫的笑容，心里又活泛起來，忍不住又說道：“……兒臣還有一件事想懇求父皇成全?！?/br>
    “嗯？”

    朱佑妄看著他。

    “父皇，兒臣想成親了?！?/br>
    “……”

    朱佑妄愣住了，“這有什么好懇求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便是?！彼f完話，頓了頓，“你不是去年才娶了兩位側妃嗎？”

    “王府的正妃之位還空懸著……”話一開個頭，再往下說就簡單了，朱高知組織下語言：“兒臣覺得安寧郡主就挺好的，聰慧善良、高貴大方……兒臣又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說話也能說到一處去?！?/br>
    “你看上安寧了？”

    朱佑妄有些不大相信，那個小妮子咋咋呼呼的，干什么都一陣風似的……性格太跳脫了，不適合做皇家的兒媳婦。

    “是的?！?/br>
    朱高知笑了笑：“兒臣思慮了很久，由安寧郡主來做兒臣的正妃再合適不過了?！?/br>
    朱佑妄想了想，說道：“你要是真看上安寧了，就去找皇后。她是皇后的親外甥女，皇后要是應允了，一切就容易了?！彼退阗F為天子，在兒女親事這一塊，大多還是皇后拿主意的。更何況，還有安寧多一層的關系在。

    朱高知為難道：“……兒臣怕母后不會同意?！?/br>
    “為什么？”

    朱佑妄抬眼看向兒子，“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不是……”

    朱高知說不出話來，又見父皇不耐煩，只得拱手退下。

    一走出乾清宮，他的臉色就難看了。父皇竟然一而再地試探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就懷疑他了！

    不管怎樣，安寧郡主是不能嫁給別人的。

    朱高知出午門后，徑直上了凌王府的馬車，對駕車的小廝說：“去嚴府?！?/br>
    天階夜色涼如水。

    日子一進入農歷八月，就是仲秋了。

    張居齡陪顧晗用了晚膳，就被張修的小廝請去了桂花苑，商議張居思的親事。前幾天潘家和張家交換了庚帖，定的是農歷八月十六納吉，送聘書。潘家的太夫人身子突然不好了，依照潘夫人的想法，潘栩和張居思的親事提前……給太夫人沖沖喜。

    王氏說道：“潘夫人想把日子定在下月十六，我覺得太慌張了，過了納吉，前前后后的還不到一個整月?！?/br>
    張修想了想，附和道：“確實?！?/br>
    張居安喝了一口熱茶，“……四meimei的親事推不得?！?/br>
    “你說什么？”

    王氏看向二兒子。

    “潘家太夫人若是等不及……離世了怎么辦？潘栩是男子，守孝三年也無礙。但思姐兒不一樣，她是個女孩兒。到時候，她也要等三年嗎？三年之后，思姐兒都多大了……”

    王氏“唉”了一聲，“母親也知道是這么回事，但時間也太緊了些。置辦嫁妝都來不及……”

    “什么嫁妝cao／辦三十天還cao／辦不好，足夠了?！?/br>
    張居齡神情冷冷的。

    王氏被噎了一下，沒吭聲。

    張修倒是點點頭，倆個兒子的意見難得一致，他笑道：“孩子們說的有道理，就這么辦吧?！?/br>
    張居齡見事情談妥了，就打了招呼回去。時候不早了，妻子也該睡覺了……

    “夫君?！?/br>
    顧晗剛沐浴完出來，拿著棉布手巾擦發絲上的水珠。

    張居齡親親她的額頭，拿了干凈的中衣去凈房。

    顧晗和他說話：“父親喊你做什么了？”

    “沒事?！?/br>
    張居齡不想張居思的事情讓妻子煩心，“你先睡，我沐浴完就過去?！?/br>
    顧晗答應一聲，就困的打了呵欠。

    第174章

    顧晗答應一聲, 就困的打了呵欠。張居齡不說，她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張居思的好事將近, 張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潘家是清流門第，名望又好……尤其是王氏，恨不得昭告天下人知道，女孩兒嫁了個好人家。白天一有空閑, 就讓她和寧氏陪著給張居思選被褥的被面, 衣服的料子, 各種家具等。

    這般的重視, 幾乎是全家總動員了，下了衙門的張居齡自然也躲不過。

    “晗兒，怎地還沒有睡？”

    張居齡從凈房出來，就看到顧晗睜著眼睛看他。

    “等你?！?/br>
    顧晗笑盈盈地開口：“夫君……”話才出口，她就雙手捂住了肚子, 神色十分奇怪。

    “晗兒！”

    張居齡以為出了意外，忙大步奔去了妻子身邊：“你怎么了？”

    顧晗的表情帶著欣喜，拉著張居齡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是孩子，他在踢我……”

    張居齡也感受到了。小小的孩子, 腳勁還挺大, 隔著妻子的肚皮，他都覺得手心被踹的頂了一下。

    “乖一點?！?/br>
    張居齡低聲道：“你母親懷孕辛苦，要多體諒著?！?/br>
    在燈光的映照下, 他眉目如畫, 諄諄告誡的模樣迷住了顧晗的心神。

    她笑著說：“這孩子要是出生了, 長得像你就好……”張居齡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豐神俊朗，秀致如玉。

    張居齡探頭啄了下妻子的紅唇，問她：“為什么？”翻身上床，躺在了她身邊。

    “以后就不用擔心娶媳婦的事了?！?/br>
    顧晗說的理直氣壯。

    張居齡卻被逗笑了：“他至少要等到十六歲才能成婚，還有十幾年呢，你做人家母親的，未免打算的太早了些?！?/br>
    “你不懂?！?/br>
    顧晗煞有其事地：“孩子一落地，見風就長，可快了?！彼Ｂ爩幨险f春哥兒，深以為然。

    張居齡瞧她杏眸圓溜溜的，只覺得可愛，寵溺道：“……你喜歡孩子，我們就多生幾個?！?/br>
    顧晗的小臉都羞紅了，卻堅定地“嗯”了一聲。一個孩子總是太孤單了，連個玩伴都沒有。多生幾個才好呢，家里也熱鬧。

    更鼓響了幾聲，亥時到了。

    張居齡伸手拿起大紅底繡五蝠捧云團花錦被蓋在顧晗身上，“乖，夜／色深了，睡吧?！?/br>
    顧晗閉了眼，不由得往張居齡的懷里偎了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