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 小半個時辰后,高府。 “姨娘!回來了!長公主和大少爺回來了!” 丫鬟桃紅從門外跑進來的時候,范姨娘正靠在小榻上假寐。一聽這話,她先是心口一跳,然后才慢慢睜開眼睛,姿態慵懶地坐了起來。 “回來了就回來了,何必這般大驚小怪,你這性子是越發毛躁了?!?/br> “不是,姨娘,長公主和大少爺,他們、他們是被人抬回來的,長公主還吐了血,這會兒正昏迷不醒呢!” “什么?”范姨娘美目一凝,猛然挺直了身體,“怎么回事?!” “說是本就還病著,又怒極攻心,一時受不住,才會……”桃紅走到范姨娘身邊,壓低聲音說,“奴婢問過長公主身邊的白芷了,她說長公主去了寧遠伯府之后,先是抱著大少爺大哭了一場,隨后大少爺就把所有人都趕出去,說是有重要的事要私下跟長公主說。長公主是在聽完大少爺的話之后吐血昏迷的,據說情況頗為嚴重,太醫連‘若是今晚醒不過來,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大少爺,說是哭暈了好幾次,如今連下床的力氣都沒了?!?/br> 范姨娘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砸呆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大笑起來:“真的?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母子倆竟自己把自己折騰去了半條命?!這可真是……真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是,怕這消息不準確,奴婢還特地派人去寧遠伯府打探了一番,那府里的人也是這么說的?!碧壹t說到這遲疑了一下,“不過聽說長公主徹底失去意識前大叫了一聲‘備轎進宮’,看那意思,似是打算進宮面圣,求陛下給她做主呢……” 本來還在大笑的范姨娘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鵝,一下沒了聲音。 半晌,她才捏緊了手里的帕子說:“那又怎么樣?該清理的東西我都已經清理干凈,他們什么也不可能查到?!?/br> 說是這么說,范姨娘心里卻開始驚疑打鼓。畢竟那可是皇帝,身邊能人無數,萬一有什么東西她不小心錯漏了沒收拾好,被那些人翻了出來…… 范姨娘越想越不安,還是桃紅又說了句“幸好沒來得及進宮,長公主就昏過去了”,她才重新穩住了心神:“你說的對,連老天爺都在幫我,我又何必擔憂?!?/br> “可是萬一長公主熬過今晚醒過來了怎么辦?她已經知道咱們做的事情,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咱們的。還有大少爺,他如今是一時憂心過度才會下不了床,等他過些時候緩過來……姨娘,他到底是陛下的外甥,雖說陛下與長公主不是一母同胞,可因為小時候在長公主的生母王娘娘宮里養過幾年的緣故,陛下一直對他們母子倆多有關照,咱們、咱們不能不早做打算啊?!?/br> 桃紅一番話,讓范姨娘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但很快一個在她內心深處盤旋了多年的念頭,就如同驚雷一般在她腦子里炸了開來。 “那就讓他們……永遠醒不過來好了?!?/br> “姨娘?!”桃紅被她這話嚇了一跳。 范姨娘回神,眼神陰晴不定卻又難掩興奮地盯著她:“太醫不都說了么,長公主的情況不怎么好,就算沒能熬過今晚,別人也只會覺得是她自己命弱福薄……至于她兒子,一個本就身體虛弱的病秧子,受不住喪母之痛跟著去了,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桃紅沒想到她心里存著這樣可怕的念頭,一時心中駭然,沒敢接話。 就在這時,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神色興奮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姨娘!” 范姨娘心下一驚,飛快地收起了臉上異樣的神色:“暢兒?你回來了?!?/br> “是啊姨娘,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范姨娘所生的高家二少爺,嚴紹名義上的狐朋狗友之一,高暢。 只見他滿面春風,得意至極地與范姨娘說了什么,范姨娘聽罷大喜,連夸了他幾聲,而后本來還有些猶疑的眼神就徹底變得堅定了。 為了她家暢兒的未來,那母子倆必須死。 桃紅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她知道,今晚這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評論和營養液,嘻嘻,作為福利,無憂meimei愿意貢獻出自己軟軟嫩嫩,果凍似的小臉讓你們戳一下! (鹽勺:……?) 另外你們猜下章有幾個人要涼(〃'▽'〃)。 第16章 月黑風高,萬籟俱寂,正適合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慶陽長公主所住的清暉院里,一個穿著黑衣蒙著臉的人影借著夜色的掩藏,悄悄推開主屋大門閃了進去。 屋里守夜的兩個小丫鬟半個時辰前喝了一碗加料的茶,這會兒睡得正香。黑衣人踮著腳走上前觀察了一下,確定她們不會突然醒來之后,才捏緊微微發顫的雙手,一步一步往里屋走去。 周圍靜悄悄的,什么聲音都沒有,黑衣人只能聽見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可一想到退縮的下場,又咬牙挺住了。 最終,她在那張寬大華貴的拔步床旁停了下來。 床上慶陽長公主正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地躺在那,黑衣人謹慎地從袖子里摸出一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仔細地在她臉上照了一圈,確定自己沒弄錯對象之后,才深吸口氣收起夜明珠,目露寒光地伸出雙手朝慶陽長公主的嘴巴捂去。 誰想就在這時,外頭突然沖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住手!” 驚怒交加的低吼聲嚇得黑衣人整個人跳了起來,后背更是瞬間冷汗遍布。但巨大的恐懼衍生出了巨大的求生欲,黑衣人很快就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只要不被抓個現行,她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她要逃!趕緊逃! 然而來人似乎很了解她,不等她有所動作就一個箭步沖上來抓住了她的胳膊:“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范玉兒,你是不是瘋了?!她可是陛下親封的長公主,你、你怎么敢?!” 這個聲音…… 黑衣人,也就是范姨娘一驚,隨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高洋的便宜爹高嵩。 范姨娘看著黑暗中男人熟悉的輪廓,驚駭之余兩腿發軟,險些跪倒在地,可很快她就發現外頭靜悄悄的,并沒有什么人再跟進來。 這個認知讓范姨娘嚇得險些停止跳動的心臟漸漸活了過來。又見高嵩雖然驚怒,卻有意識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顯然是不想驚動別人,她心頭不由動了一下。 “老爺怎么來了?您不是……不是已經在書房睡下了嗎?” “我道你今日為什么不肯讓我進屋,非推著我去睡書房,原來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要不是你屋里的丫鬟心中不安,跑來給我報了信,我怕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心里竟存了這樣歹毒的念頭!”高嵩死死地壓著聲音,抓著范姨娘的胳膊因為激動無意識收緊。 范姨娘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也來不及去想這話里的不對勁,跟著就激動了起來:“歹毒?你說我歹毒?高嵩你還有沒有良心?我這么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咱們的暢兒!” “為了我?我看你是想害死我!還有,這跟暢兒有什么關系?你別把他……” 高嵩惱怒,只是話還沒說話就被范姨娘打斷了:“暢兒與鎮北侯府那位三姑娘有了夫妻之實?!?/br> “暢兒與鎮北……鎮北侯府三姑娘?你說什么?!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那位三姑娘可是揚兒的未婚妻!”高嵩整個人都驚呆了,次子竟然偷偷睡了未來的長嫂?這、這不是亂·倫么這?! 范姨娘見此反而整個人冷靜了下來:“還沒正式成親就做不得數,這婚又不是不能退?!?/br> 她頓了一下,冷笑說,“當年你不也是這么丟下我這個還有幾日就要進門的未婚妻,另娶了皇家公主的嗎?怎么輪到你兒子就不行了?” 一說到這事兒,高嵩便理虧地噎住了。 “當年……當年確實是我對不住你,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補償你和暢兒,你又何必再舊事重提,鬧得大家都不開心?” “怎么?只許你做,不許我說?”范姨娘甩開他的手,開始低聲哭罵,“你這個殺千刀的賊漢子,說什么從小到大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個,娶慶陽不過是皇命難違,不得已才為之。又說她這人性子單純軟弱,好哄得很,我要是進門了她肯定不會為難我,我才會放著外頭的正室娘子不做,跑來給你做妾??墒聦嵣线@些年我和暢兒,我們母子倆過的是什么日子?每天都得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不說,受了委屈得忍著,被人冤枉了也不能說,就算她想要我們母子倆的性命,我們也不能反抗……” “什么想要你們母子倆的性命?” 聽著高嵩猛然一驚的聲音,范姨娘黑暗中的嘴角不動聲色地勾了起來。 她和這個男人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喜歡什么,忌諱什么。 于是,她一邊哭罵一邊把“慶陽長公主不知聽了誰的挑撥,將高揚意外落水的事怪到了她身上,并打算進宮求皇帝處決她”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慶陽長公主若是知道了高暢和鎮北侯府三姑娘的事情,必定不會放過高暢,自己是實在走投無路了,又不想讓他夾在中間為難,這才會狠下心來決定先下手為強。 高嵩聽完半天沒有說話。 范姨娘這番話里漏洞不少,他自然有所察覺,但他對范姨娘是真愛,也一向最偏疼高暢這個兒子,再加上范姨娘說完自己的“不得已”后,又提起了他這些年在慶陽長公主面前,不得不處處伏低做小,連身為男人的尊嚴都丟到了一旁的事…… 高嵩捏緊雙拳,到底是聲音微啞地開了口:“她怎么說都是皇家公主,這事兒若是有半點不慎泄露了出去,你,我,暢兒,甚至是我爹我娘,你爹你娘他們……” 看著這顯然是被自己說動了的男人,范姨娘緊繃的身子一松,一顆心徹底落了下來:“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冒著風險親自動手?!?/br> 害怕過后就是難掩的興奮,范姨娘抬手摸了摸高嵩的臉,放軟了聲音安撫道,“你若是不忍心,就出去等著吧,我……我雖然也有些害怕,可是為了你與暢兒,便是地獄,我也愿意去闖上一闖的。至于別的,放心吧,我保證今晚在這屋里發生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當然了,便是真的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這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你沒有任何干系?!?/br> 高嵩動容之余到底是心一狠,松開了抓著范姨娘的手:“別讓她……走得太痛苦?!?/br> 范姨娘譏諷勾唇:“好?!?/br> 有了他的贊同和掩護,她心里什么慌張都沒了,然而就在她再次走到床邊,準備對慶陽長公主動手的時候,本該昏迷不醒的慶陽長公主竟突然從床上撲坐起來,哭吼著給了她兩個重重的大耳刮子:“賤人?。?!” 范姨娘:“……” 范姨娘:“????!” 正準備送即將“病逝”的正妻幾滴告別之淚的高嵩,也是看著突然帶著幾個侍衛從一旁的柜子里跳出來的長子傻住了。 說好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 這晚的高府注定一夜無眠。 隔壁寧遠伯府里,嚴紹也還沒睡。 不過不是因為擔心自家特助,而是因為身下的床睡起來太硬了——昨晚昏迷了沒感覺出來,今晚意識清醒地往上一趟,習慣了各種豪華床墊的嚴總就開始難受了。腰背發疼,怎么躺怎么不舒服不說,四周垂掛著的繡花床帳更是讓他覺得視線受阻,倍感壓抑。 要不是怕突然改變生活習慣會引起懷疑,他都想喊人過來拆床了。嚴紹滿心躁郁,半晌到底是一個起身坐了起來,出門透氣去了。 這會兒按照現代的時間算,大概才十點不到,但整個天地已是一片靜謐。 沒有燈紅酒綠,沒有車水馬龍,除了蟲鳴狗吠,就只剩下了夜風拂過花草綠葉的窸窣聲,還有偶爾響起的,古老又鮮活的打更聲。 這是一個和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而他除了適應,沒有其他選擇。 嚴紹抬頭看著漸漸褪去的云層,和云層之下細碎卻異常明亮的星海,心下的煩躁漸漸熄滅,但心情仍是不那么愉快。 平常這種時候,他一般會選擇抽根煙或是喝杯紅酒緩解一下壓力,但這里沒有煙也沒有紅酒,嚴紹只能對月發呆。 不過沒發一會兒思緒就被人打斷了,嚴紹回神,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正呼呼喘著氣的高洋,嘴角抽了一下:“你怎么進來的?” “我說你……你讓我來的,你們那個門房就給我……給我開門了!”高洋是一路跑過來的,這會兒虛得連話都說不連貫了。他一屁股坐在嚴紹對面坐下,緩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蛋疼地問,“哥,我那渣爹是你派人引過去的吧?” 嚴紹漫不經心地抬了一下眼睛:“是啊,怎么?他沒上套兒?” “上了,就是上了我才來找你??!”高洋心有余悸地說,“你都不知道他和那姓范的女人湊到一起后說出了多少勁爆的消息!我那公主娘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差點真的一命嗚呼了,哎喲嚇得我,這心臟都快從喉嚨里蹦出來了!” 嚴紹對此無動于衷:“有太醫和你在,她死不了?!?/br> 高洋卻還有些后怕:“不是,你就這么肯定???萬一她真的……” “那也是她活該?!?/br> 堂堂皇家公主,竟愚蠢軟弱到被個男人和小妾玩弄在鼓掌將近二十年,還坑得唯一的兒子都沒了性命,就這樣的人,不直接一棒子打醒她,難道還要慢慢哄著她,讓她猶猶豫豫,來回折騰,連累更多的人嗎? 嚴紹眼神漠然地看了高洋一眼,“怎么?怪我沒事先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羔羊:摸著綠油油的腦袋陷入了沉思。 第17章 看著這一臉“老子就是這么冷酷獨斷,有意見也給我憋著”的少年,高洋沒忍住抽了一下嘴角:“當然不是,我是那么沒有逼數的人嗎?”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摸了摸鼻子,“我這人遇事容易心軟,你不告訴我,是怕我知道了會下不去手。你這么著急把他們一網打盡,也是想讓我盡早擺脫這些明刀暗槍,好沒有后顧之憂地把身體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