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況且典史的職權范圍可不小,稽查獄囚、治安等均有典史分管,雖無品級,卻是個肥差。年俸祿三十兩左右,另有官中的養廉銀三十兩,另配門子一名、馬夫一名。 且不論李曼是否能相中,反過來講,若不是欒縣丞的緣故,這種人家的公子也不會看上一個小小村長的閨女的。 李曼的娘自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什么叫門當戶對?門當,就是家門口相對而放的石墩或者石鼓,有圓形和方形之分,圓形只有官宦之家能用,而其他人,哪怕你是巨賈,也只允許用方形。嵌在門楣上的正六角形的方木或者圓木,俗稱戶對,得按照家中官員品級涂以油彩或者圖畫,文官用方形,武官用圓形。 自家什么門楣?既沒有石墩子也沒有戶對,能同典史這樣的人家攀上親家,完全是姐夫jiejie的面子,因此李曼的娘笑得合不攏嘴地不停向欒夫人道謝。 人不就是這樣?哪怕親姐妹也難免攀比之心,希望你好,但卻不希望你比我更好,最好是我處處壓了你一頭,有能力拉你一把。李曼娘的這番處處透著巴結的感謝讓欒夫人心里很受用,笑著擺了擺手,帶著些驕矜又顯示出和善:“行了,都是一家人,什么謝不謝的?喝口茶,別放涼了?!?/br> 知道欒夫人愛喝花茶,送禮的人都投其所好,這次送來的茉莉茶榕城產的,那里是點醒的河口盆地,四周海拔都在千米左右,日照短、多是散射光,終年云霧繚繞,十分利于種茶樹,當地的茶農經過世代的經驗積累,早已經形成了“山丘栽茶樹,沿河種茉莉”的種植格局。 當地最頂級的茉莉用玉蘭打底,目的是用新鮮的玉蘭花調香,春色復蘇的三月,白玉蘭樹上就冒出一個又一個白色花骨朵兒,兩頭尖尖,潔白無瑕,如同玉雕的藝術品,只不過再十來日的時間,滿樹盛開,密密層層,此時樹上還沒有長葉子,只有滿樹白色的怒放,簡直就是噴花的飛泉,清香四溢,這時候采下給同樣潔白光潤的茉莉打底,提高茉莉花茶的香味濃度,花香更加鮮靈。 這樣的茉莉花茶,不管是視覺、嗅覺還是味覺,哪一樣不是享受?也不怪欒夫人催著李曼的娘趁熱嘗,如此才不辜負這盞清澈透底、香氣清高的好茶。 這老姊妹倆說得熱鬧,李曼那里卻氣壓低了許多,欒夫人招呼喝茶,她不太提的起勁,任憑沁透心脾的茶霧裊裊騰挪升空消散,到底也沒喝上幾口。 這種高檔講究的生活一直是李曼心之所向,眼下如此這般定然是有緣故了。 欒夫人以詢問的眼神瞅了瞅李曼的娘,后者下巴微微一抬,朝著李曼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輕輕搖了搖頭,欒夫人心下了然。 定是為了裴華和村里那個能干的杜姑娘的事兒了。 第275章 善惡之念 于是,欒夫人含著些促狹的意味笑道:“怎么?小曼,姨媽給你尋的這個人選你不滿意?” 李曼趕緊搖了搖頭,雖然人如何自己還沒見,但就光憑男方這么個條件,對于村長夫婦而言,的確算是抬頭嫁閨女了,低頭擺弄了自己的那盞茶的茶托,托口較矮,口沿卷曲作荷葉形。 欒夫人拿出來招待的是一套梅蘭竹菊松五清圖案的五客茶托,每個茶托上圖案各不相同,分別取自五清圖其中一款,并配以詩文。 梅――芳香一枝;蘭――幽谷佳人;竹――清節凌秋;菊――東籬佳色;松――子老延年。真個筆墨情趣,澹泊其中。 李曼拿的是蘭那一個,不過她現在可沒有什么幽谷佳人遺世獨立的清遠淡泊,她眼下懷著又氣又惱又暗自看笑話的復雜心態。裴華對杜家人很好,這她一直都知道,第一次看到杜芊芊,她后背都是斑駁的紫紅色桑葚汁,小身板又瘦又弱,頭發絲都被汗水粘在額頭上,好不狼狽,手里還特別搞笑地握了兩大多荷花,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那個時候的她哪里值得李曼看在眼里?不過她后來的變化,用天翻地覆來形容都不夸張,從村里人都夸杜芊芊長得俊、手藝好又能干開始,哪怕就算沒有裴華的緣故,自己對她就有極大的敵意,雖看不上她一個小姑娘拋頭露面去做買賣,但另一方面暗地里也著實眼氣。 結果,裴華哥摔了腿沒兩天,居然就聽說她和裴華哥成了? 李曼怎么可能不氣?雖然自己先表示放棄在先,但是自己不要了的,被別人拿去了,她也同樣很不爽,可轉念一想,裴華哥臉上半邊臉的傷疤,再加上一條瘸腿,杜芊芊這傻妞跟了他,是一輩子也起不來了,別說癡人說夢同自己比,就算是她那兩個好姐妹,櫻子和阿青,她也是比不了的。 可,退一萬步講,萬一裴華哥的那條腿最后竟是給養好了,那豈不是讓她白得了便宜去?! 如此這般,李曼直糾結了好幾日,夜里睡覺都不踏實,夜里更是輾轉反側,先是懊悔自己是不是斷絕地太快了,但若是恢復不了,自己拖下去豈不是惹麻煩上身,真個左思右想,最后分析來分析去,竟覺得如今這情形,對自己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裴華哥的那條腿還是不要恢復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連李曼自己都嚇了一跳,好歹也是自己真心實意喜歡了好些年的人,為什么自己會有這么可怕的念頭。 仿佛有兩個自己分別代表了人性中的善與惡,在腦中分別較量著,知道這樣想不對,但是每次聽到村里人談論起杜芊芊如何如何精心照顧裴華哥,裴華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心里這個可怕的想法就猶如附骨之疽,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見李曼雖然搖著頭,但是顯然心里還是別扭著呢,欒夫人并不知道李曼心里真實的想法,只當她是心里不自在,待字閨中的女孩兒家,正是心思最細最密的時候,自己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行啦,要不要給你換盞茶?”欒夫人見那茶托只怕都被李曼摩挲地比茶盞中的茉莉花茶還熱些,就示意丫鬟給她換上一盞。 李曼沒心思喝,搖了搖頭,外頭就有丫鬟來請飯了:“夫人,老爺忙完了,能擺飯了嗎?” 顯然,欒縣丞已經忙完回了內宅,欒夫人連忙吩咐擺飯。 眼看到了年下,往來送年禮的多了起來,各色東西從旁邊偏門里抬進去,連帶著門子都撈了不少油水,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想要打通關系的送禮之人,要過的第一關就是這些門子,上門拜訪之前,都會事先給他們備上一份。 廚房里真是瓜果蔬菜各色齊備,恨不得用水牌寫了,天天輪著吃才好。 今兒招待李曼母女的是道實打實的硬菜,翠蓋魚翅。 光是魚翅,也有排翅和散翅優劣之分,排翅又叫鮑翅或者群翅,都是用上品的五羊片或者牙揀翅等漲發而成,發好之后扇形梳狀,外形完整,豈是又薄又小的散翅可比? 排翅發好,老雞湯清燉了,文火熬到火候,接著選了大個兒的鮑魚、上品的火腿及膛好的油雞,用荷葉包了燒上約莫一個時辰,換了新荷葉蓋上,上籠屜里頭蒸一炷香時間起鍋,再扔了荷葉,重換了新的蓋上才能上桌,因形得名,所以叫翠蓋魚翅。 魚翅本身并無鮮味,如同豆腐一樣,是一種借味的食材,火上功夫到家,火腿鮑魚的香味盡數被魚翅吸收,那雞油之細滑又遠在脂油之上,丫鬟一端上桌,真個清醇細潤、荷香四溢,當然得好吃了,也不看看用了多少的好東西去配,可惜了得這四個字竟也顧不上了,細算上一算,這道菜沒有大幾兩銀子如何吃得到嘴,一道菜就抵得上莊稼人全家幾個月的嚼用。 饒是李曼在她姨媽這里吃慣了好東西,也暗暗咋舌,想著典史官階只低姨夫兩級,年節將至,家里想必也不比這桌的牌面低上多少,心里因為裴華和杜芊芊而不快的心情立即淡了些。 今兒個臨下堂,吳典史又來同欒縣丞寒暄了幾句,不外是下午吳夫人要帶了小兒子過來,還請縣丞和夫人多多美言之類的客套話。 對于裴華,欒縣丞心里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回頭想來,若不是他在裴華辦要案前因為李曼拿話嚇他,讓他心神不寧,或許這次未必會受這么重的傷,再加之,自己公器私用不外是李曼這個外甥女兒要死要活非裴華不嫁,可誰料第一天裴華剛受了傷,第二天李曼就立刻改了口死也不嫁了,欒縣丞覺得面兒上有些辣辣的,心內悔和愧都有些。 這次裴華立了不小的功,案子也結了,雖然被盜的庫銀被那等亡命徒給了不少給家里人,用了的、跑了的,加起來六十余兩,其余的都追回了,欒縣丞有愛才惜才之意,便起了提拔之心。 第276章 針別兒一樣小的心眼 “小曼,快,嘗嘗,今兒這道翠蓋魚翅做的不錯?!睓杩h丞笑呵呵招呼李曼多吃。 李曼在她姨夫面前還是有些怯的,自己之前放了那么多狠話,結果說變就變了,見了姨夫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見欒縣丞對她態度很不錯,心里踏實了些。 “吳典史剛可又來求我一次,下午他夫人和小兒子要來做客,小曼下午別急著回去?!边@話沒說透,在座的幾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兒,看小曼咬著筷子頭紅了臉,欒縣丞哈哈一笑,他對于這親事也挺看好,吳典史家的那個小子,是個童生,雖未中秀才,但也過了縣試和府試兩場考核,若是加緊研習來年過了院試,當個秀才,那可是長臉的事。 “刑不上大夫”,考中了秀才也算是登上士大夫之流,可以減免田賦徭役。即便是最末的那等,但有個當典史的爹,和其他寒門小戶的秀才比起來,出路可就多多了。 接著頭扭過來囑咐欒夫人:“下午備上些好茶好點心,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br> 欒夫人連口應了:“老爺只管放心,廚房里已經在預備了?!?/br> “嗯?!睓杩h丞滿意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過兩日啊,我還得去趟吉安村?!?/br> 一聽欒縣丞這話,李曼就有點驚訝,“姨夫,你去我們村,是有什么事要找我爹嗎?” 欒縣丞不緊不慢地夾了一筷子火腿,“不是,我去找裴華?!?/br> 找裴華哥?李曼更疑惑了,試探地問:“姨夫,你去探望裴華哥?” “不光是為了探望,他這次立了功,這兩日案子已經辦的差不多了,賞銀還沒給他呢?!睓杩h丞咽了嘴里的火腿,這廚子也該賞,廚藝愈發好了。 給裴華一個人賞銀,其實李曼是沒意見的,但是裴華現在整日躺在床上養傷,這錢不可能是他用,一想到這錢要給裴大娘和李菊花用,李曼心里就火冒三丈,這婆媳倆有事有事無事無人,自從之前自己看到裴華哥的傷勢立刻退縮之后,她倆雖則面兒上不敢怎么樣,但背后說了自己多少壞話,她如何能不知道?! “前一日還要拼了當姑子,第二日就萎了,說到底,患難才能見真情呢,要我說,村長閨女又如何?肩部能抗手不能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慣得了不得,連杜家芊芊妹子一個指甲蓋兒都不如!” 這種話李曼已經聽村里上門告狀的人不知說過多少遍了,卻只能生悶氣。 更別說,裴華這賞銀若是給了杜芊芊,那李曼很可能會氣得頭頂冒青煙。 思及此,李曼問道:“姨夫,那賞銀有多少???” 油雞雞皮黃亮,rou白凈,以吃口鮮嫩著稱,小寶喜歡吃那油雞的雞皮,滑嫩軟糯,貼身伺候的丫鬟就在旁邊給他夾,他嫌慢,就有些不高興,“娘,我要吃單獨的油雞!” 欒縣丞和欒夫人的注意力一時都在小寶那里,見他小嘴兒吃得油亮,很是高興,別說油雞了,就是龍肝鳳髓都要想辦法給他弄來,一連疊聲吩咐丫鬟去讓廚房立時再單獨做只油雞來。 廚房的大小七八個人已經將飯菜上完了,自己正吃著呢,就有丫鬟來吩咐,連忙扔了手里的飯碗,洗了手就要去做。 那丫鬟一瞧,廚房里的婆子媳婦們桌上有一道油鹽炒綠豆芽兒,滴了幾滴香醋,極廉價的一道菜,不過勝在清爽酸爽,就笑著道:“這炒豆芽兒瞧著倒清爽,這陣子魚啊rou的,吃得膩腸子,還請嫂子等等同油雞一道再炒了一盤來?!?/br> 說著就拿出五文錢來,那婆子哪里肯收?夫人和哥兒身邊的貼身丫鬟是很能說得上話的,平日里巴不得去巴結,連忙將那五文錢推回去,拍著手笑道:“我的好姑娘,五文的豆芽兒得炒滿滿一海碗去,你就是大肚子彌勒佛也吃不了這許多,趕緊收起來,你只管等著,保管做的比這盤好吃?!?/br> 而這里小寶一打岔,李曼的話就被繞過去了,她不死心,又問了一遍:“姨夫,裴華哥能得多少賞銀?” 欒夫人就有些奇怪又有些嗔怪地瞅了李曼一眼,示意她別問這些個,一來是因為這是衙門里的事兒,二來,老爺因為李曼前后態度南轅北轍,在她面前是說了李曼幾句不是的,連同她都被埋怨了幾句,畢竟是因為欒夫人非逼了欒縣丞去給裴華施壓的。 可惜李曼并不領她姨媽的情,一心想知道。 欒縣丞倒也沒生氣,眼睛還在自己兒子小寶身上,看他吃得歡,心情很好,不甚在意地答道:“二十兩?!?/br> “二十兩?!”李曼因為驚訝而聲調高了起來,惹得欒夫人眉頭皺的更深了,這丫頭怎么回事?又不是沒見過銀子,她現在衣服上那枚領扣還一兩呢,怎生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門小戶做派。 李曼的娘瞧著欒夫人的臉色,連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閨女的襖子,李曼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了,忙笑了笑,降了音調:“只不過抓了幾個犯人就能得這么多銀子啊?!?/br> 聞言,欒縣丞揚了揚眉,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小曼吶,可不只是幾個犯人吶,光那一身的傷,二十兩我都覺著少呢!” 這桌子上最了解欒縣丞的當然是欒夫人了,欒縣丞這口氣明顯是不太高興了,就連忙打岔道:“小曼吶,你不是愛吃這火腿嗎?姨媽特意讓廚子多放了,你多吃點?!?/br> 理智上,李曼知道姨媽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可是想到那些自己討厭的人就要白白得二十兩銀子,心里實在是氣不過,眼氣得厲害,不過看姨媽遞過來的不悅眼色,不敢再在這銀子上糾纏,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二十兩又如何?丟了好好兒的衙門差事值多了,豈是二十兩能比? 于是,狀似關心地問道:“姨夫,裴華哥以后當不了民壯的差事了,也怪可憐的,門子總還是能當的,能不能……” 第277章 不降反升 李曼的話若是在剛剛那句話之前說,欒縣丞倒可能信她幾分,畢竟裴華可能落下殘疾,讓李曼嫁過去著實有些為難人,但總還是有些情分的,向自己求個情實屬正常,不過眼下欒縣丞心里卻有些不舒服,這外甥女兒不嫁就不嫁吧,心眼兒卻有些歪派,面兒上是求情,可求的是什么?留裴華當個門子? 不太厚道啊,即便心里如是想,欒縣丞卻沒有顯露出來,仍呵呵笑道:“小曼吶,你放心,裴華是為衙門的事兒才受的傷,哪怕你不來求情,姨夫也斷沒有撒手不管的道理?!?/br> 李曼聽了不由得心虛,低了低頭,心里卻是一松快,跟了一個破了相且跛了的門子,看那杜芊芊還如何得意,而自己,只要點一點頭,馬上就是典史家的兒媳婦兒,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必是死死將她踩在腳下。 這樣想來,心中暢快異常,可欒縣丞下一句緊跟著就來了:“只是,讓裴華當門子?我這縣丞怕是會寒了那些手下的心,為了衙門的差事出生入死,最后卻落得個看門的下場,豈不讓人心寒?!?/br> 李曼心道不妙,能留著一碗管家飯就不錯了,難不成姨夫還要給他保留衙役的差事?心里登時就有些急,“可姨夫,裴華哥那條腿……哪里還能繼續當衙役的差事?” “井大夫并未講話說死,據說這次換藥,腿傷竟比預料中的情況好多了,能不能恢復也未可知?!睓杩h丞這邊說著,怕小寶等急了,廚房的人就來回話說是已經挑了腳黃、皮黃和嘴黃的“三黃”嫩母雞燜鍋煮了,不到半盞茶功夫就能做好了。 欒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小寶小手一揮,雖然奶聲奶氣的,但頗有公子哥兒的做派:“知道了,快點!我還餓著呢!” 剛剛臨時要了油雞,小寶就不肯吃桌上其他東西了,憑你什么魚翅、鮑魚還是火腿,統統看也不看,只坐在桌邊玩兒,擎等著油雞了。 李曼被欒縣丞這消息弄得有些坐不住,什么叫腿傷比預料中的情況好多了?這個大夫還行不行了?不是說很可能會瘸了,這會子怎么成了也未可知了? 看著李曼沉不住氣的樣子,欒夫人擰眉又瞪了李曼一眼,轉頭換了一副笑:“老爺,我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去歇息吧,小寶這里我來等就行了?!?/br> 欒縣丞略想了想,還是將這事兒和小曼和她娘一次說清了比較好,免得以后多口舌落埋怨,“小曼吶,姨夫的意思,既然你也開了口求情了,姨夫的意思,畢竟立了大功一件,就給他升一升?!?/br> 聽著欒縣丞口中的“升一升”,李曼的心也放似被人提著往上拽了拽,“咚咚”跳的厲害,屏息等著欒縣丞的下一句。 “若是那腿果真能如井大夫所說,能恢復如初,那兵房副典吏最適合不過了,若是不能,戶房副典吏也可,這次破的案子也是戶房里頭的事兒,更能服眾,你看如何?” 當然不行了!李曼急了。 在縣丞、主簿和典史之下,就分吏、戶、禮、兵、刑和工六房。這六房附于縣衙公堂之左右,每房各設典吏一名,緊接著下面就是副典吏了。 吏房主管縣衙里所有吏員的升遷調補、下達委任狀、一并登記本縣進士和舉人等等在外地做官的情況,因為是掌管人事調動的,因此吏房的典吏是個人人惦記的肥差,光是上下打點關節,就不知要多少銀兩,沒有一定的家世和門路想都別想。 兵房主管兵丁、馬匹的征集,以及訓練丁壯,其他比如驛站、鋪兵、城防以及剿匪這些事宜也一并在兵房管轄范圍之內,如果裴華的腿傷能治好,就憑那一身武藝和膽識,的確如欒縣丞所說,兵房最有他的用武之地。 戶房主管全縣的稅銀征收、老百姓交糧納稅,并將收上來的荒涼折成現銀,然后監督銀匠將散碎的銀子熔鑄成元寶(五十兩一錠)、中錠以及銀裸子等等,上解到朝廷的國庫,此外,“魚鱗圖冊”也歸戶房掌管,若是遇上災荒,戶房還得cao持賑災放糧這些事情。 “魚鱗圖冊”就是土地登記簿冊,要將縣內的房屋、山林、池塘以及田地按照次序排列連接、繪制成圖,標明相應的名稱,是民間田地的綜測,這些田圖狀似魚鱗,因此而得名??梢哉f,“魚鱗圖冊”就是賦役征收的確實依據。 由此可見,戶房的差事很不必多少拳腳功夫,但裴華這次破的案、立的功卻正和庫銀相關,自是能服眾的,況且若是落下腿疾,正好清閑些,欒縣丞的確慮得很周到。 剩下的刑房,專解決各色民事刑事案件,腿好了,那也比兵房危險,腿沒好,那更不能勝任;禮房,祭神、祭孔、慶典,科舉考試時協助教諭等考官,以及縣丞出巡時的儀衛、鼓樂等,不用說,必得讀過書卻科舉無望,但又文理明通、熟于律例的讀書人才做得來;至于最后的工房,那更不合適了,蠶桑、織造、興修水利,哪一樣裴華也干不來啊。 李曼飛快在心里算了算,不論是兵房副典吏還是戶房副典吏,大小都是個官了,只比典史低了個兩三級,這怎么行?!若是從前,李曼肯定高興,但是現在,她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