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第172章 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 可沒等裴勇近身,就干嚎道:“娘,您老倒是給我評評理??!我哪兒點對不住你們老裴家了?這就要動手打我!” 裴勇被吵得太陽xue直跳,成親好幾年了,不管李菊花怎么尖酸小性兒,他何曾動過李菊花一根手指頭?這會子這架勢倒好像他已經對她拳加相加了一般,忍著頭疼,對著李菊花吼道:“你給我閉上嘴!” 李菊花被吼得一個激靈,自己男人平時干的多說的少,脾氣也好,少有這樣對自己粗脖子冒青筋的時候,吵架這回事兒吧,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裴勇一聲怒吼嚇得李菊花閉上了不斷放狠話的嘴,加之裴大娘也沒有立刻上來幫她,氣勢已然弱了下去,這一回合算是難得的敗下陣來。 茶壺般叉著腰的雙手訕訕地放下,又不自然地將高高挽起的袖子擼了下來,裴勇見李菊花這樣,氣也消了一些,放緩了口氣:“你怎么能這么教孩子?以后非長歪了不可,咱們讓柱子去學堂讀書不就是為了識字明事理?你倒好,教孩子打架掐人!” “可柱子被別人欺負了,難不成就任憑別人打罵了去不成?”李菊花雖然氣勢上鈍了,可到底心里仍舊是不服氣的,不滿嘟囔道。 裴勇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可將事情原委問清楚了嗎?柱子為了什么事和別的孩子鬧別扭了?” 談及這個,李菊花氣又有些往上冒:“正是在這兒怎么問他,他都不說!急死人,都說虎父無犬子,我怎么生出這么個沒了嘴的悶葫蘆?平日里霸王似的,現在被欺負了就知道窩在家里?!?/br> 車轱轆話說個沒完,裴勇放棄和她溝通,走到柱子身邊蹲下身去問柱子本人。 而裴華站在一旁聽見李菊花的話,雖然氣氛不太對,但卻有些忍俊不禁,聽嫂子的意思,“虎父無犬子”是說她自己英雄了得,老虎一般,加之剛才擼袖勒脖的舉動,河東獅吼大抵就是這么個來歷吧。 那廂柱子仍舊悶著頭,裴勇問他:“柱子,是不是在學堂里被欺負了?” 柱子搖了搖頭。 “那你告訴爹,是怎么了?” 柱子撅了嘴,掰著手指頭,支支吾吾的。 李菊花在一旁看得搓火,再看看裴勇,扎巴著手,刨涼薯回來手都還沒洗呢。 莊稼地里刨涼薯后都瞞不了人的。手心上沾了薯黏子,再粘上土,全都變成了結結實實的黑嘎巴兒,黑指頭、黑掌心、黑指甲,若是不及時洗去,怕是要粘手上十天半個月弄不掉。 “他爹,別管他,你先去把手,抓把子草木灰好好漚一漚,揉搓揉搓,這薯黏子沾上了可不好洗?!?/br> 到底心疼自己男人,李菊花囑咐道,完全沒有意識到旁邊的裴華也滿手臟,為了他們一家三口的事兒,跟進了堂屋,也還沒有洗手。 裴大娘也連聲催促,這手碰哪兒臟哪兒,若是擦到衣服上那洗起來不僅費神,還容易留污斑,倒糟??上Я?。 柱子這里扭捏著,也不急于這一時,裴勇就拉了裴華去倒水洗手,草木灰搓了一回,那薯黏子滑膩又牢固,仍有不少緊緊粘在手上。 無法,又抓了點蜃殼在灶爐里燒成的蜃灰攙在草木灰里,這兩樣東西的混合物清潔力度極強,缺點也明顯,用的時候手會燒得慌。按照化學角度來看,這倒也不難解釋,那草木灰里頭含有能夠去油污的碳酸鉀,再加上這蜃殼就會產生強堿――氫氧化鉀,這東西刺激性大且具有腐蝕性,用它來洗手自然會有灼燒皮膚的感覺了。 若非頑固的污漬,村里人很少用它,裴勇和裴華兩個大男人,掌心里加了點搓了會兒,手是洗干凈了,手也紅了兩個度。 洗完手,堂屋里柱子正等著他們呢。柱子雖然年紀小,但心里明白著呢,這事兒同奶奶還有自己娘說了也沒用。 “柱子,你現在同爹講,今兒在學堂里怎么了,男子漢,別吞吞吐吐的,惹人笑話?!?/br> 裴勇耐心地問兒子,一旁的李菊花也跟著“砰”地拍了下桌子,“就是!趁著我們還好好同你說的時候,你快緊著點兒說!再扭扭捏捏小姑娘樣兒可仔細你的皮!” 本來擔心兒子的李菊花經過幾番好言軟語的盤問、被自己丈夫的責怪,已然失去了耐心,幫著裴勇問柱子。 當然了,這“幫”字是李菊花她自己心內以為的,柱子看他娘已經動了氣,被嚇得一縮脖子。 裴勇嘆了口氣,咬了咬牙根,從側面看下排牙齦輪廓明顯地突出在腮上,下巴也緊繃了,側過臉來看了眼李菊花。 被裴勇帶著怒氣的一瞥,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又做錯在哪里的李菊花也委屈:“又咋咧?今兒你們父子倆合起伙來氣我是不是?我這不是幫你問柱子嗎?不領情就算了,咋還對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李菊花不明白,裴大娘也鬧不清楚,柱子這娃兒今兒就是找打,好好問他不說,等到他爹和他小叔回來,終于愿意開口了,又只顧著恣扭,倆手互相扣指甲蓋兒。 可是大兒子難得板下一次臉,這婆媳倆也犯怵,裴大娘不傻,她才不在這時候去給自己尋不自在,只入定般坐在一旁不吭聲,也不幫李菊花的腔。 “我在這里問孩子,你就別添亂了!”裴勇忙著柱子的事情,這一個娘、一個媳婦兒這脾氣秉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的。 裴勇在地里忙了兩個多時辰了,到家里一口熱水也沒顧得上喝,自己就只顧著為了柱子的事兒同他拌嘴了,此時裴勇滿臉疲憊,又要耐著性子蹲在那里問柱子,李菊花見此情形,再置氣也得往后排。 口氣徹底緩了下來,李菊花去倒了一杯滾茶,想了想,到底又捏了點白糖進去,筷子攪勻了,端給裴勇:“知道了,你也別著急,先喝杯茶,收的新鮮涼薯,我去收拾收拾,蒸上一鍋,今晚嘗個鮮?!?/br> 裴勇接過茶碗,李菊花又挪了個小杌子給裴勇,塞到他屁股底下:“別只管蹲著了,坐下同他說?!?/br> 這一番下來,裴勇的氣也消了大半了,這媳婦兒再多不好,起碼知道疼人,也罷了。 第173章 原來是為了這緣故 “柱子,既然學堂里沒人欺負你,你怎么回了家就不高興呢?”裴勇仍耐心地問兒子,也不催他,搬了個小杌子坐在柱子旁邊,聽柱子怎么說。 柱子抬了頭,委屈巴巴地癟了嘴瞅了一眼自己的爹和旁邊同樣洗了手就過來的小叔,隨機又低了頭,囁嚅道:“虎子和順子都有,就我沒有?!?/br> 聽得他爹裴勇和小叔裴華一頭霧水。 “虎子和順子有什么?” 柱子抿了抿嘴,拿手扣著屁股底下小杌子的木頭邊兒,“那個飯團?!?/br> 飯團? 這下不用哥倆追著問了,柱子終于竹筒倒豆子般都說了:“芊芊姨做的飯團,里頭有栗子、有核桃、還有……還有蛐蛐兒?!?/br> 掰著指頭如數家珍般,就連虎子的口誤,柱子也學了個十足十。 裴勇聽了有些發笑,蛐蛐兒?想是孩子自己編了玩兒的。 可裴華聽見杜芊芊的名字,卻是心頭一緊。連軸轉了幾日,今兒本可以在門房或者到南子家休息個把時辰再回來的,但想著前幾日杜芊芊突然對自己的冷淡態度,裴華哪里坐得住,一交接了班,不顧滿身疲憊就趕了回來。 “芊芊姨之前有什么好吃的都給我,還給我喝熱羊奶,還對我笑?!敝诱f著說著,聲兒又小了下去,“可是最近芊芊姨都不理我了,我那個木頭盒子里的小棒子好長時間都沒新的了?!?/br> 聽話聽音,裴勇覺得錯怪孩子了,剛才發笑是因為誤以為柱子是看虎子哥倆吃新鮮吃食,自己也饞了,可柱子說完,顯然饞倒在其次了,是在為杜芊芊不再理自己而傷神。 這才是親叔侄呢,一個柱子,一個裴華,同樣的心病。 柱子說完,第一個忍不住表態的卻是裴大娘。 “哭喪個臉,我當是怎么了!原來就為這么個事兒!”裴大娘恨聲恨氣,“你個沒血性的東西,她家東西就那么好吃?不吃就能死還怎么著?” 倒也難怪裴大娘激動,為這個事兒兩家正面交鋒過一次。 上次杜小芹來,李菊花嘴尖牙利地對著杜小芹就好一頓奚落,直將杜小芹損得抬不起頭來,正好被門里的杜芊芊聽見,杜芊芊當時就表態以后再想要占小便宜,可是再也不能了。倆人算是明面上撕了開。 李菊花就是一時嘴賤不饒人,她沒想到杜芊芊會聽見,也沒想到一向滿臉笑的杜芊芊會真的說不給就不給了。后來柱子鬧得厲害,李菊花上門是不行了,就只好裴大娘去,誰料被季桂月以眼還眼埋汰了一番,直接撅了出來,甭說棒棒糖了,就是節骨草也沒瞅見一根。季桂月還撂了話,日后除了裴華,其他的人別來自找沒趣兒了。 沒出杜家的院門,裴大娘就已經氣得破口大罵,什么白眼兒狼,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反正什么難聽罵什么,打那兒起,柱子的零嘴兒就更別想了。 今兒為孫子懸心半日,結果這吃里扒外的小東西是為了隔壁那死丫頭做的什么古怪吃食,裴大娘能不來氣嗎? 不光裴大娘,李菊花更來氣,自己掏心掏肺地養了這么大,不及旁人的幾塊面包幾根糖,念叨地了不得。 “不理你?沒出息的種子,她不理你有什么要緊?她生了你還是養了你了?你老娘我將你從這么大拉扯到桌子高,人五人六地能去學堂了,也沒見你對我這么親!” 李菊花邊說邊用兩只手在胸前比劃了三四扎長的樣子,同時還上下抖了抖以示心中不滿。 這就是為什么裴大娘和李菊花婆媳倆問了半天,柱子也不說的緣故,他知道一提起隔壁,他奶奶和娘就會是這態度。 可為了什么季桂月和杜芊芊才這樣,兩家人都心知肚明,杜小芹的遭遇,說出去誰不嘆一句命不好?偏偏李菊花還去欺負人家,哪里能怨得了人家家里人為她鳴不平? “我讓你閉上嘴,你是沒記性???若換做是你姐妹,被她男人要打就打要罵就罵,還虐待孩子……” 裴勇話沒說完,李菊花就跳起來了:“我看他敢!我不給他把家里鍋底砸了也不算完事兒!” “那你還對人家杜家大妹那樣?” 一句話,噎得李菊花立馬安分下來,“我……我也沒說啥呀?!?/br> 嘴上還不服軟,可聲兒卻小了下去。 柱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爹和小叔,“爹,我想吃芊芊姨做的東西,虎子和順子拿著吃得可香了?!?/br> 這倒是讓裴勇為難了起來,摸了摸柱子的后腦勺,“柱子,聽話,芊芊姨太忙了,你也知道的,經常要做了正生叔的驢車趕去城里,咱們不吃也沒什么要緊的,對不?” “可是虎子和順子就都有?!憋@然裴勇的話不能說服柱子。 李菊花見兒子那可憐巴巴兒的樣子,白了一眼,“你能和他哥倆比?你心心念念的芊芊姨對他倆可比對你親多了?!?/br> 連幾歲的兒子也想著挑撥,裴勇又好氣又無奈地抬頭看著自己媳婦兒。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閉上嘴!”李菊花扭身去廚房收拾裴勇和裴華抬回來的涼薯,嘴里不停念叨,“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也沒人念我一句好,兒子也白養了,心心念念和別人親……” 一路到了廚房,雖嘴里抱怨,可兒子今兒在學堂眼巴巴瞅著別家孩子吃好吃的,到底心疼。 大柴鍋里放上一個小篾子,上置洗干凈的涼薯,棒子面兒和好沿著鍋邊貼上一圈,蓋上鍋蓋往灶膛里添柴火,村里人管這種做法叫“熘”,做貼餅子最考驗燒火功夫,沒那兩下子,鍋邊貼的餅子,欠火的欠火、糊的糊。 等小篾子上的涼薯一發出特有的香味兒,李菊花立刻抽出灶底的柴火踩滅了,下次接著用。但還不能立時去掀那鍋蓋,還得“再捂捂”,因為柱子最愛吃“捂”后鍋底的那一點子涼薯精華――薯糖稀。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李菊花揭了鍋蓋,快速鏟下貼餅子,不忙著往堂屋桌上端,而是叫了柱子來。 柱子站在灶旁,鍋底的薯糖稀,蘸一指頭,放嘴里一嘬,甜透了心,沮喪了大半日的柱子終于咧嘴笑了。 第174章 一下午的農活兒 原本裴華是打算吃了午飯就去杜家看看,可裴大娘以及裴勇夫妻倆已經在院子里忙活開了,那么一大筐的涼薯等著收拾入窖。 若是苫上薯秧,倒可以放上幾天,可這筐涼薯的薯秧都已經被砍了做雞食,再者麥茬涼薯也嬌氣,不僅刨的時候要輕拿輕放,還不能刨破皮兒,沒了薯秧必須得當天收拾好,裴大娘他們趁著剛吃完飯日頭足還暖和些,放下了碗筷就忙活開了,裴華哪里能不幫把手。 倒也不用裴華費心,他剛去洗了把臉,那里李菊花就喊人了: “華子,你難得回來,也來幫幫忙,你哥可是每日里都這么埋頭地里忙?!?/br> “你這是做什么?華子衙門里熬了幾天了,你讓他歇會兒!”裴勇在院子里低聲攔住李菊花的話茬,又高聲對著屋里道:“華子,你別忙,洗了臉就去屋里躺躺,這里不過一點活,很快就忙完了?!?/br> 接著是裴勇“嘶”的一聲,看來不是被李菊花踩了腳就是捅了捅腰,意思讓他別犯傻,什么活兒都攬到自己身上,而一旁的裴大娘顯然認同大兒媳婦的做法,只忙著手里活計,沒有出言附和裴勇讓裴華去躺一躺。 裴華洗完了臉,聽著外頭的動靜,捏了捏手里的干毛巾沒有作聲,臉上的水珠兒順著堅毅的輪廓線從下巴滴落。 沒有作聲,擦了臉,直接去了院子空地上,開始幫忙收拾涼薯。 一大堆涼薯,每人手里拿了刀,緊趕慢趕地將其切成片兒,切好了的要趕緊加了木梯子晾到屋頂上。 薯干兒最怕雨浞了,一旦浞了雨,白白的薯干兒就成了黑蘑菇了。自己吃也沒法兒吃,賣也不值錢。因此晾曬的這幾日,裴大娘他們還得時刻注意著天氣。 “初四下雨,天天見雨”,馬上要逢農歷初四,若是那日下雨的話,那么很有可能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天天都會下雨;日出之前或日落之后天邊泛紅、月光帶環,那極有可能就是大雨的前兆;另外,煙囪不出煙,或者村里石板路出汗,那十有八九都是要有雨的。 總之,靠天吃飯的莊稼人自有一套預測天氣的土法子,法子雖土,管用就成,裴大娘他們一定要在下雨前,將屋頂上曬的那些薯干兒收進屋里,不然到頭來一場白辛苦。 待到薯干兒倆手一掰“嘎巴”一聲的時候,那就是晾透了,可以入敞囤了。 當然了,收獲回來的涼薯不能都切了塊當干糧吃,還有其他妙用的。 其他幾人都在切塊兒,而李菊花一人忙著將新鮮的薯塊切成絲,用來瓦“團粉”,也就是淀粉,這淀粉用處可就大了,能做粉條,冬日里切了一條連肥帶瘦的豬rou,配了粉條,“咕嘟嘟”煮上一鍋豬rou粉條,一家人圍了一桌吃得又熱乎又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