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寶燕不明白為何繡玥會突然問及這個,她回道:“小姐,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些,而且從那以后,這些年我都不讓她近小姐的身,只在殿內灑掃除塵,擺放花瓶物件之類的?!?/br> 兩個人正說著話,大殿外忽然響起一聲:“皇后娘娘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繡玥與寶燕對視了片刻,她心已經夠亂了,這個時候儲秀宮和景仁宮不守著皇上,為何每每總是要來永壽宮興師問罪? 繡玥心煩意亂地走出去,到前殿正殿上,對迎頭從門外走進的兩個身影屈身行禮。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參見諴貴妃娘娘?!?/br> 皇后和諴貴妃直接進了正殿內,身后跟著十數個宮人在門口處,寶燕在后頭瞧這架勢,便是來者不善。 “如妃,”皇后少了與她客套的心思,開門見山道:“皇上龍體抱恙,你可知曉么?” “是,”繡玥回道:“臣妾也是剛剛聞聽此事?!彼F在掌協理六宮之權,皇后帶著諴貴妃前來,莫不是要與她商討后宮之事? 瞧這陣仗,似乎不太像。 “如妃,本宮同皇后也不與你繞彎子,皇上此番是中了奇毒,太醫們無藥可解,皇后娘娘帶著本宮將養心殿里里外外搜了個遍,遍尋不到毒藥的源頭?;噬系凝報w事關大清江山社稷,絕不可馬虎!你懂嗎?” “皇上他若不是宿在養心殿,這東西六宮,他還能在哪兒?” 諴貴妃的話說到這,在場任誰都聽明白了。 “貴妃娘娘,”繡玥起了身,“您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懷疑永壽宮向皇上下的毒?” 這簡直荒唐。 “敢問二位娘娘,臣妾膝下并無皇子,只有一個女兒,謀害皇上于臣妾有何好處?” 繡玥說這些,皇后何嘗心里不這樣想,永壽宮沒有皇子,如妃母女在宮中全仰仗皇上的恩寵,她謀害皇上,豈非是自討苦吃。 “可是如妃,本宮身為皇后,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本宮也必須要查,事到如今,關系皇上安危,本宮不能放過任何一處可疑!你自己也該明白,皇上除了養心殿,十之有九都在永壽宮,太醫向本宮稟明,皇上所中之毒是冰凍三尺而非一日之寒!如妃,你一向聰明,若換作是你,你當如何?” “什么?”繡玥驚異,皇上中的毒,竟然是日積月累的□□? 寶燕瞧著繡玥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上前去扶住她,小聲地換了句:“小姐?!?/br> 繡玥從寶燕隱隱擔憂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想要對自己暗示的意思:若如皇后和諴貴妃所言,皇上的養心殿沒問題,那十有**,就是永壽宮里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 若是這樣……繡玥的心里也沒了底。 但事關皇上的安康,她自己的榮辱還算了什么。 繡玥忽然眼神亮了亮,朝向皇后和諴貴妃問道:“那太醫可瞧得出來,皇上中這毒有多久了?” “呦,如妃,你倒還上心呢,”諴貴妃睨了她一眼:“這可不是一般的毒藥,皇上毒發之前,太醫院的院判日日去給皇上請平安脈,都未察覺出是中毒之象,直到今時今日,太醫們仔細地回去翻查脈案,才發覺兩年前圣上的脈象便有不妥?!?/br> 兩年前! 繡玥的腦中轟地一聲,下意識軟了身子退了一步。 諴妃瞧見她慘白了的臉色,以為她做賊心虛,蔑視地笑笑:“要說這個兇手,不得不說是個高手,有手段、有耐心,為了布這一場局,竟然可以隱忍兩年之久,每日下極輕分量的毒藥,以致于太醫們偶然間診出脈象有異,也不過當作是尋常病痛而已,從未留神?!?/br> 兩年……繡玥在驚濤駭浪之中閉上眼睛,原來不是收手,而是更加精心籌謀的詭計。兩年前,正是她誕下女兒,晉升妃位,永壽宮內迎來送往,是最易混進來的良機。 “那就、就請皇后和貴妃的人搜罷?!崩C玥垂著眸淡淡無力道。 諴貴妃笑了聲,“你倒是懂事?!?/br> 她招招手,在殿門口候命的十幾個宮人霎時間魚貫而入,按部就班地在永壽宮內翻找搜尋了起來。 “小姐……你就不怕……”寶燕在她身后,貼近耳邊擔憂勸了一聲。 “現在皇上的安危最重要?!崩C玥側過臉,“你方才說,木槿這幾年都負責什么差事?” “木槿?”“小姐近身的差事這幾年都沒有讓她做,又不能讓她同外面那些粗使丫頭一樣,最多就是擺擺這些正殿上的瓷瓶擺件,除除塵,澆澆花而已?!?/br> 寶燕說完,發現她家小姐的臉色嚴肅到駭人。 繡玥的目光,順著寶燕的話,逡巡著一一掃過殿內木槿有可能動過的所有擺件。 這時候,皇后和諴貴妃帶過來的人陸陸續續從各個房間里回到大殿上,皆低著頭站成排,為首的惴惴走上前,心虛地向二位主子搖了搖頭。 “難道永壽宮也是一無所獲?” 諴貴妃轉向皇后:“這不可能!若不是在這,那皇上會是在哪里中的毒!” “你們都仔細的搜過了嗎?”她怒斥道。 “回貴妃娘娘,奴才們不敢掉以輕心,每樣東西都仔細翻查了兩遍,可是——” 諴貴妃在心底咒罵了一句,出乎意料,永壽宮這居然也是一無所獲! 她皺著眉頭瞧了一眼皇后,皇后面上亦有些掛不住,望向繡玥:“如妃,看來是本宮和貴妃冤枉你了,如今皇上病體沉疴,你身為后妃,非常之時,便多體諒一些罷?!?/br> 她對諴貴妃道:“咱們走?!?/br> “等等?!崩C玥忽然喚住了她們。 諴貴妃轉過身,不滿地看了繡玥一眼,“如妃,皇后娘娘是中宮,方才已經對你低聲下氣,皇上寵了你二十年,你深受皇恩,縱然受了點點委屈,為著皇上,這種時候難道還要不依不饒嗎?” 繡玥并沒有回話,她伸出手,指向殿內一側擺放的五盆鮮花當中的第四盆。 “小姐!”寶燕不禁出聲扯她道:“你想要做什么?這花是最不可能有問題的!但凡涉及吃食我尤其仔細,像這種植物,我更是無一遺漏全部親自驗過,否則怎么敢擺在小姐的正殿里!” “把它敲碎?!?/br> 第156章 大殿門被關上,殿內的宮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皇后、諴貴妃和繡玥三個人在場,寶燕依言將第四盆花捧上來,放在諸人的面前。 繡玥走近那盆花,一邊看,邊低眸笑笑,“其實我也沒有什么把握?!钡浆F在,她還希望不會是那個人。 “砸罷?!彼龑氀嗟?。 寶燕便動手,用松土的短柄鋤頭將外圍的花盆敲裂,隨著外殼剝離,皇后、諴貴妃的目光都變了。 寶燕亦然。 只有繡玥在瞧見那盆土顏色的時候絲毫沒有意外。 上層和下層都是正常的黑褐色泥土,只有中間的土壤顏色,隱隱約約可瞧得出一圈妖艷的赤紅。 寶燕瞪大了眼睛看向繡玥,而后奮力用鋤頭將盆土挖開,看似外層毫無異樣的泥土,里面的泥土竟然如鮮血一般的殷紅而可怖。 那植物下面的根莖,就這樣全然浸泡在殷紅的泥土中。 繡玥瞧著那血腥的顏色,胃里一陣不舒服,她捂住嘴,壓抑著干嘔了幾聲。 “這是什么?”諴貴妃最先發出了質疑的聲音。 這一朵波斯金菊,是晉封妃位之時,木槿從花房抱回來的貢品,因著稀有,特意擺放在永壽宮的正殿。 這一朵金燦燦的妖艷花朵,兩年間浸在這劇毒的泥土里生長,皇上常在永壽宮,想必就是中了它的花粉之毒。 “可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繡玥喃喃著自語,淳嬪她……從入宮起就一直對她百般照顧,屢次在危難之時施以援手,直到今天,她仍然不能面對,不想面對,不愿面對眼前這個事實。 秀貴人死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疑心了,可她一直在心里抗拒、逃避這件事,不想承受殘酷現實的打擊,是她的錯,以致于間接導致了皇上深受其害! “原來是這樣……” 寶燕盯著那株花許久,她靠近繡玥身后,聲音很低:“這土……我認得?!?/br> “是閣中的陰陽和合赤練土,采陰攝陽,在陰氣越盛的地方,浸泡生長的植物毒性越強。如今它擺放在后宮,豈非就是存心沖著皇上來的!” “什么?” 皇后先是深深地看了諴貴妃一眼,而后走向繡玥,“如妃,你到底知道多少前因后果,皇上他,他究竟會不會有危險!” 手腕處傳來劇痛,繡玥看著皇后緊緊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她無力的搖搖頭,“皇后娘娘,您是關心則亂了?!?/br> “那人若是存心想要皇上的性命,皇上此刻怎還會在養心殿中,且若真是臣妾懷疑的那個人,皇上駕崩,二阿哥理所應當繼承大統,她從當朝嬪妃變成太妃,對她又有何好處?” “如妃,這么說,你知道始作俑者是誰?” 諴貴妃原本在小心看著皇后的臉色,聽到皇后這話,搶一步上前來,“是誰?快說呀!” 繡玥抬起目光,瞧著眼前的二位,“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救皇上,而且要逼那個元兇現形,就需要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務必配合做足這一場戲?!?/br> “這……”諴貴妃瞪了繡玥一眼,而后望了望皇后?!俺兼牷屎蟮??!?/br> 皇后松開抓著繡玥的手,對她篤定道:“如妃,只要能救皇上,本宮什么都可以聽你的,本宮只要皇上他平安無虞。即便他要寵愛你一生一世……也沒關系,本宮只要皇上好好的活著!” 她改為拉起繡玥的手,“你還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br> 繡玥苦澀地笑了笑:“皇后娘娘言重了?!本人约旱姆蚓?,她何需皇后來求。 “就請皇后和貴妃仔細想一想,現在咱們知道了,很關鍵的一點,那就是——謀害皇上的那個人,不管她隱藏的目的是什么,她其實根本不希望皇上死?!?/br> “......” 所有的宮人都被驅離在門外,他們在檐下靜靜聽著,殿內的動靜一點點由爭吵幻化成了一片寂靜。 隔著厚厚的宮門,誰也不知道殿內究竟都說了些什么。 只是皇后和貴妃出來的時候,冷了辭色下令將如妃禁足永壽宮,圣上倘若有個三長兩短,便立時賜其自盡殉葬。 當晚養心殿開始封閉宮門,第二天夜里,便從里面傳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 漱芳齋內,莊妃瞧著窗臺上擺著的那幾盆吊蘭,有些郁郁寡歡。 阿瑪不過是個連品階都沒有的低微舉人,靠著皇后家人子的身份入了王府,伺候今上,為了討皇上的那一點歡心,她什么卑微的事兒都做過了,披著戲服,在皇上面前搖尾乞憐,才熬到今時今日的位分。 如妃晚她進宮那么久,從未像她那般卑躬屈膝地順從侍奉皇上,她甚至連宮規都沒有背全,皇上便賜她這個,賜她那個,子嗣有了,恩寵也有,連六宮之權都握在手里,樣樣都勝過自己。 如今皇上病危,她小心翼翼侍奉了大半輩子得來的妃位,馬上就要化為了泡影……要搬到那個寂靜到暗無天日的壽康宮附近去,做個如坐牢一般的太妃。 莊妃痛苦地伏在炕桌上。 “娘娘,淳嬪娘娘已經候在外面了?!狈疾輰⑹澈刑嵘蟻?,“娘娘您要給萬歲備的藥膳粥,奴婢已經熬好了給娘娘裝在里面?!?/br> 莊妃面色不悅地支起上身,揉著眉心埋怨道:“皇上都已經不成了,養心殿又進不得,淳嬪也真是的,眼瞧著都是要發落進壽康宮三宮四所的未亡人,何必還拉著本宮做這樣的表面功夫?!?/br> “娘娘!”芳草嚇變了臉色,“娘娘慎言??!” “本宮如履薄冰、忍氣吞聲的過了半輩子!這會兒還不許本宮說一二句真心話嗎?” “本宮偏偏就要說!” 芳草只得小心哄著,一邊還不住地向外面打望,可千萬別被淳嬪娘娘聽去了才好??! 淳嬪在外面候了半柱香的時辰,身后的小丫頭同樣提溜個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