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原以為,這次也會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被放棄,被拋下??墒?,偏偏是最不該舍身救她的那個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擋在了她的身前。 難道他不知道,江山社稷和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比起來,哪一個該取舍嗎? 愛新覺羅颙琰,他身在帝王家,明明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這個道理! 錦被籠罩的黑暗之下,繡玥用雙手覆住臉,一直以來,她都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妾室,從來都不對等的身份,哪配有對等的感情? 所以她便收了心,將其嚴實地包裹起來,讓自己不受到傷害,可是在她疑他的時候,憂心的時候,揣測圣意的時候,自保的時候,在那一瞬間,她身邊的這個人,心里竟然純粹到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就是護她周全……反倒稱得她的心思如此骯臟。 “小姐,你怎么了?”寶燕見繡玥有點不對勁,忙走到床邊去掀開被子,“小姐,小姐是不是昨夜嚇到了,小姐你哭了?” 繡玥伸手擦了擦眼睛,重新坐了起來,“沒事兒,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有點累?!?/br> 看到繡玥還這樣平靜,寶燕才稍稍放心,“也難怪小姐要心力交瘁了,最近的事兒真是一波接著一波?!?/br> 她試著勸道,“小姐,不管再如何傷心難過,也不能不用膳呀,留得青山在,咱們才能想法子化解這一次的危機?!?/br> “多少吃一點罷,好嗎?” 寶燕還在循循善誘地耐心哄勸著,冷不防卻見繡玥抬起頭,對她笑著道了句:“好?!?/br> 倒讓寶燕有點意外。 其實她不知道,就在剛剛,在她完全沒有察覺的這段時間里,繡玥已經完全想清楚了,做了一個決定。從此,她的心,再也不會彷徨不前。 “你先備膳罷,我洗漱了隨后過來。用過膳之后,咱們要想法子聯絡到延禧宮外的人?!?/br> 皇上的消息,還是早一刻探聽得好。她才能安心。 聽到繡玥這樣說,寶燕才總算松了一口氣,她多怕繡玥被這一連番的打擊驚嚇擊潰,消沉得一蹶不振。 她應了一聲,轉身來到炕桌邊上,開始將菜從食盒中一碟碟擺到桌面,依次將取出的筷子擺好?!?/br> 繡玥洗漱停當,走到羅漢床的左側,一邊坐下招呼著寶燕一起。 其實她沒什么胃口,一心想著延禧宮外面的情況,寶燕卻是不發愁的,只要繡玥沒事,旁的什么事都可以從長計議。 她見繡玥拿起筷子,便安心地端起碗,伸出筷子夾了點菜,剛剛湊到嘴邊,眼神霎時間變了。 她又慌張地去夾另一碟中的菜,湊近眼底反復瞧了瞧、聞了聞,突然將手里的碗筷統統扔到了地上,失聲叫喚了一聲。 繡玥正在出神,冷不防聽到對面的聲響,再瞧寶燕的神情,她好像嚇得見了鬼一樣。 繡玥看著寶燕死死盯著桌上的菜,又看看地上碎了一地的東西,很快便明白過來,她皺起眉:“這飯菜有毒?” 只是有毒而已,從前的毒寶燕也見得多了,繡玥忍不住笑了她一聲,“你怎么這樣大反應?這還是我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寶燕么?” “繡……繡玥……”寶燕的嘴唇都白了,整個人瑟瑟發抖,“怎么會,是這種毒?能用這種毒的人,咱們恐怕惹不起呀!” 居然連皇宮里也滲進來了白蓮教的勢力?難怪……她見到帛堯在宮中出現的時候,就該想到的!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這是白蓮教中制毒最厲害的晉江閣的獨門絕命散!皇宮里面的人怎么會有呢?” “你說是他們?”繡玥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難道就是當年額娘救你時的那伙人?” 寶燕沒有力氣開口了,她忽然軟了下去。 繡玥從她的反應中,也看出了答案。 怪不得,皇上的傷口異樣,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原來這后宮之中,竟還有白蓮教的人在其中。 他們安插棋子在后宮,目的究竟想要做什么? 這些人若不揪出來,別說她,就連皇上也是身處危險之中。 想到后宮的事兒,繡玥忽然想起同在延禧宮的遜嬪和李官女子她們,如今受她的連累,延禧宮的人被一同禁在延禧宮中無法出門,不知她們的膳食中會不會也誤摻進了毒藥? 繡玥有些擔心地站起身,從昨夜被押回延禧宮,她的心思一直記掛著皇上受傷的事,無暇多想,這會兒還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小姐?!?/br> 寶燕的臉色依舊不好,她坐在那,懨懨的道:“你真是關心則亂,對方將毒物摻進你的飲食,目的是為了制造你畏罪服毒的假象,若是遜嬪和女官女子也跟著中毒,那還是畏罪自殺嗎?” “對,對啊……”繡玥剛剛行動,就這樣輕易被戳破了心思,寶燕還真是了解她。 她訕訕地坐回到位子上,還未坐穩,門外便激烈地響起了柔杏的焦急聲,不停地拍著門:“小主,小主快請出來!” 聽這聲音,便知柔杏定有急事,她也顧不上去喚寶燕,立即從羅漢床上下來,親自走到門邊給外面的柔杏開了門,“出了什么事?” 柔杏小聲慌道:“小主,鄂公公來了,急著求見小主呢,說是十萬火急!” 鄂啰哩?他這時候怎會來延禧宮,他不是應該在養心殿守著圣上嗎。 莫非是養心殿有什么事? 繡玥連忙快步走了出去,外面延禧宮的大門從外被鎖住,隔著一道高門,繡玥在里面呼喚一聲:“鄂公公?” 門外響起一陣嘈雜聲,似乎是爭論的聲音,聽到里面繡玥的一聲喚,暫時安靜了下來。 鄂啰哩的聲音很快響起,“如貴人?果真是如貴人嗎?” “是我,鄂公公?!?/br> 繡玥話音還未落,便從門外飛進來一團東西,接著又響起了劇烈的爭執推搡聲,繡玥走到那團東西面前,彎腰拾了起來。 是一團被揉皺了的紙,里面裹著一塊小石子。 她將她紙張展開,見到上面潦草寫著的幾行字,瞬間變了顏色。 “皇上病危?” 寶燕搖搖頭,堅決道:“不可能!當時我剛替小姐飲下圣水,還未走遠就在附近,皇上雖然被那截斷了的橫木砸中,可我瞧得真真的,那一砸絕對不會致命!” 繡玥整個人都慌了,哪里還有閑心管她,她將鄂啰哩拋進來的信紙隨手甩給寶燕,然后跑進去將收著的藥匣嘩啦一聲拽出來,從里面翻找著那個紅瓷瓶。 這個紅瓷瓶……本來是打算留給帛堯的…… 繡玥心下有些愧疚,眼下,也只能先救皇上,對不起他了。 “小姐!”寶燕驚了一聲:“這上面說,皇上后背砸中的傷口都開始變黑腐爛了?就連伺候他的宮人,身上都開始出現了黑色的於痕?” 那樣,豈不就是傳染病了嗎? “小姐,鄂啰哩傳遞來的消息可靠嗎?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繡玥嘆口氣,“如今這形勢,若鄂啰哩聰明,他便應該躲開這是非遠遠的,他日若生變故,鄂啰哩是總管大太監,傳遞消息豈非對他的處境十分不利?且我如今身在甕中,他也實在沒必要再踩一腳了?!?/br> “那紙條上說得若是真的,簡直荒唐!她們為了要害小姐,竟敢不惜弒君?” 繡玥將紅瓷瓶收進衣裳里,她轉過身,對寶燕搖搖頭:“不會?;屎竽锬锷類刍噬?,跟皇上有十余載夫妻之情,諴妃即便為了對付我,她如今年逾四十,只有一個女兒,靠著皇上皇后這棵大樹才能在后宮呼風喚雨、橫行無忌,她若謀害了皇上,新君登位,她也不會比現在的地位更高了,對她對皇后來說,都實在是弊大于利。她們也不會這么蠢?!?/br> “你也看到這紙上寫的字了,皇上的病會傳染,如今儲秀宮和景仁宮也被迫離開了養心殿,若是她們做的,怎會將自己置于如此被動之境地?!?/br> “此事太過蹊蹺,皇上現在的病況,八成不會是皇后和諴妃做的?!?/br> “不是她們?”“那還會是誰?難道是那個一直隱藏在后宮的白蓮教的jian細?” 繡玥搖搖頭,低頭惆悵了一聲:“我也說不準?!薄艾F在最要緊的,是要救皇上?!?/br> “小姐,咱們都自身難保了,怎么救皇上呀?你沒瞧見嗎,鄂啰哩給小姐通風報信,那最后一句說,兩宮要來取你的命??!” “為今之計,小姐還是快服下藍瓶中的假死丹,出宮逃命才是上策!” “不行!”繡玥道:“我若逃出宮去,那皇上怎么辦?” “小姐,你就聽我的罷!”寶燕咬咬牙,“你把保命丹交給我!我答應你,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想辦法給皇上服下去,成嗎?”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一個宮女身份,想要接近皇上身邊,豈非難如登天?” “況且事關大清皇帝安危,此事并無完全把握,十分兇險,我不想再牽連任何人的性命進去?!?/br> 寶燕還想苦口婆心地勸她,卻被繡玥攔了下來。 她對寶燕赧然地笑笑,聲音變得輕了些,“還有,寶燕?!薄拔疫@輩子,再也不會丟下皇上了?!?/br> 她自己的夫君,她自己家的事,還是讓她自己親自來承擔罷。 這是她嫁給愛新覺羅颙琰,身為他的妻妾,應該擔負起的責任。 “你們要做什么?” “等一等,你們不能就這樣往里闖,這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隔著門,外面忽然響起了好大的嘈雜聲,繡玥與寶燕相互對視了一下,寶燕先道:“是木槿和柔杏的聲音?” 話音未落,柔杏先撞進來,緊接著木槿進入房內飛快地將門拴上。不待她們兩個詳細解釋,門外便啪啪地響起大力的砸門聲,“如貴人,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帶如貴人到慎刑司去問話,快出來!” 瞧瞧,連兩個小宮女都知道,他們這次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沒有嘴上說得那么簡單。 兩個小宮女都看出來的惡意,想必已經快要溢出來了罷。 這樣的陣仗,寶燕在房內不滿地斥一聲:“這哪里是要問話,簡直是要殺人呀?” “如貴人,皇后娘娘懿旨,你也敢違抗嗎?” “快點出來!” 門外響起了重重的一聲撞擊。 “小姐,來者不善,看來鄂啰哩所言非虛,她們是想要趁著皇上病中,先下手處置了小姐!” 寶燕哼了一聲,“真可笑,想是皇上想不到罷,他眼中賢良淑德的皇后,寄予厚望的諴妃,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竟然還有心思來想著除掉小姐!” 繡玥輕嘆一聲,“可是一味躲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啊。門遲早有被攻破的時候?!?/br> “所以,小姐,你還是……”寶燕說著,目光落在那個藍瓷瓶上。當著柔杏和木槿的面,有些話她只能點到即止。 繡玥還是堅持地搖搖頭?;噬线€沒有確保安然無恙,她決不逃出去。 門外叮叮咣咣的刺耳的撞門聲,忽然弱了下去。 第101章 “好像是小祿子的聲音?”木槿貓著腰在房內悄悄道。 “小祿子?他不要命了嗎?”繡玥急道:“快叫他回去!” 隔著門板,小祿子的聲音已從外面幽幽響起,似是平靜無波的水面起了一點漣漪。 “二位公公,多年不見,如今都已是今非昔比了?!?/br> 說話間,他走至門的正中央,整個人擋在門前,面對著眼前諸人,無一絲退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