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連續不斷的刺耳的聲音強迫穿進他的耳鼓。 旁邊戍守的侍衛忍不住笑著低聲調侃了一句:“這個玥常在侍寢,多少回了,每次都鬧這么大動靜,有幾回白天從養心殿抬出去的時候,臉色跟張白紙似的。也不知道哪兒惹到了皇上,這么作踐她,后宮別的小主侍寢,也沒一個像她這樣的?!?/br> 另一個侍衛接茬道:“你不知道,她早先就得罪了皇上!關進慎刑司幾天,要不是皇上顧著皇家顏面,她就死在了里邊!這不,隔三差五的,也沒打算放過她?!?/br> 剩下的侍衛們都會意,點頭嘿嘿笑了幾聲,私語道:“收拾女人么,這招不算新鮮?!?/br> 小聲如同蚊蠅一樣嗡嗡鉆進了劉毓軒耳里。 一股寒風掃過來,席卷著雪花,打在他的后背上。 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繡玥躺在龍床上,帷帳將里面圈成幽閉的空間,她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嗓子已經喑啞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所以皇上才會賞她一杯水喝。 她想冷笑,卻發不出笑音。 剛剛的激烈,她的心臟都快跳出了胸腔。 “朕帶你去沐浴罷?!?/br> 繡玥搖搖頭,費力地閉上眼。 “怎么了?” 颙琰側過身子打量著她,“這么久了,還不能適應嗎?!?/br> 他伸出手,將她眼角的淚花拭去,到底還是歲數太小了,想要真正的稱心如意,看來還要再過幾年才行。 繡玥之前也聽侍寢的嬤嬤暗示過她,女兒家頭兩回不適應是正常的,后面也就好了,可她還是覺得有點承受不住。 颙琰將人攬到自己懷里,輕聲呵護著道:“朕今夜用酒膳,想著你,就多飲了幾杯,下回不會了?!痹具@些天打算忍過去算了,不碰她,到頭來想不到反而發展得更糟。 要是她對自己產生陰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他思忖著,打算接下來幾天盡量克制自己,讓她多有些溫柔的體驗,免得以后抗拒這些事,捎帶著排斥自己。 繡玥早上起來的時候,覺得腳腕痛的厲害,看過之后才發覺,兩個腳腕都青了一圈,動一下揪著疼。 她醒的晚,皇上走的時候似乎刻意沒有吵醒她,也沒準她出養心殿,這會兒趕上他下朝回養心殿,一進門,瞧著繡玥面無表情發呆的模樣,皇上的臉色有點別扭,將養心殿內伺候的宮人都遣了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皇上瞧著她,她沒有吭聲。殿內就這么靜靜的,隱約有點僵持。 過了半晌,他別過臉,沉聲道:“待朕尋得機會準你回楊府的時候,準你多留住兩天罷?!?/br> 繡玥本來懨懨的,心里衡量著究竟是怨自己的體力太差,還是恨皇上太粗魯才是導致她成了這樣的罪魁禍首,聽到皇上的話,她眼睛亮了亮,整個人瞬間有了精神。 皇上不愧是皇上,一句話,便直截了當捏住了她的七寸。 造成了一點傷害,原本還覺得滿心憤懣,但當得到了十倍的賠償,任誰如何還會覺得怨恨?反而還會覺得自己占了個大便宜,滿心感激才是。 人性如此這般,皇上他不愧是一國之君,拿捏得恰到好處。 但即便繡玥清楚地知道皇上如何在拿捏人心,即便那個網中人是她,她仍舊只能心甘情愿地一頭載進去。 并且俯首:“嬪妾謝皇上?!?/br> 她咳嗽了兩聲,現在說句話,只能費力地低聲開口。 “那你還怨著朕么?!彼耘f側著臉道。 繡玥搖搖頭,撫恤金都已經拿到手,她何必還要矯情。 如此,腳腕被捏青的事,權當是她自己摔的好了。 颙琰見她雨過天晴,意料之外解決的順利,這是他意想不到的,她竟還是個心性豁達的人。 他這才走近幾步,坐到床沿邊上,“你這副樣子,就別回宮去了,在朕這兒留幾天罷。朕這幾天都會翻你的牌子,讓你在這養著?!?/br> 他在東西六宮的眼里,一向寬仁溫和,對她,只要能控制住內心那份狂熱,想來也可以忍耐得住,克制到溫柔。 繡玥不知皇上心中所想,但眼下她剛從皇上那得了個甜頭,無論如何她也要順從皇上的意思:“是,嬪妾謹遵皇上旨意,謝主隆恩?!?/br> 第72章 “諴妃娘娘,您再瞧瞧這個?!焙唻迕奸_眼笑,拿著個翡翠鐲子靠過去:“這可是姚勝對娘娘您的一片孝心呢?!?/br> 諴妃沒瞧那鐲子,瞇起眼睛,上下瞧著簡嬪那得意的模樣,想想,搖頭嗤笑了一聲。 簡嬪見娘娘的臉色不對,忙堆上笑:“娘娘可是嬪妾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娘娘示下,嬪妾愿聽娘娘教誨!” “簡嬪?!敝P妃冷著聲音,“三兩天前,你還跪在景仁宮門口,哭天搶地,苦苦求著本宮救你一命。怎么,現在扎眼的功夫,全都渾忘了?” “是,是,”簡嬪連忙從羅漢床上起身道,“這都多虧了娘娘,若非娘娘為嬪妾費心籌謀,那發落到慎刑司的就不是鄂啰哩和鄂秋,而是嬪妾跟姚勝了?!?/br> 簡嬪抬起頭,奉承著笑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嬪妾永生難報?!?/br> 諴妃冷哼一聲,手里的絲絹晃了一圈,“有了鄂啰哩兄弟頂罪,就開始覺著高枕無憂了么?簡嬪!本宮警告過你多少次了?讓你和你那見了銀子不要命的蠢貨表哥收斂點! 才擺平了這么一點風波,你們這么快就不知死活地變本加厲,下一回再惹出事,別怪本宮不顧念在潛邸時候的情分!” “娘娘說的是,說的是,”簡嬪心下其實極不以為然,曲意逢迎著諴妃道:“其實有諴妃娘娘在,嬪妾還擔心個什么呢,連鄂啰哩那狡猾的老東西,都栽在了娘娘的籌謀之中。有娘娘您在后宮一天,嬪妾什么都不怕,這錢呀,”簡嬪咯咯地掩嘴笑,“只管由嬪妾和姚勝去撈,娘娘您呀,您就只管著享用就是了!” 說罷她又很快扭身打開桌上放著的一個狹長的錦盒,湊近道:“娘娘,您瞧瞧,您瞧瞧這個呀!” 諴妃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隨后目光落在簡嬪打開的錦盒上,臉色一變。 她的眼睛瞇起來,“這是如意?” 簡嬪眉開眼笑,“回娘娘,這可是‘紫檀嵌白玉如意’呀?!?/br> 諴妃擰眉,斜眼去瞧她,先帝執政那一朝國庫充盈,乾隆爺又深愛如意,內務府的庫房珍藏了不少上乘的如意,到了當今圣上這里卻不喜奢華,頒旨禁令文武百官向皇宮進獻如意后,內務府所剩的如意加起來,總共也不過還余二百四十二柄,如今都小心地收起來,一柄都動不得。 “那這樣上等的如意,是從哪里弄來的?.” 簡嬪見娘娘終于有了點興致,忙湊近耳邊,回頭掃了下方坐著無精打采的榮常在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娘娘,這是從和珅府上抄家得來的呀?!?/br> “抄和珅的家,一共抄出了玉如意一百二十柄,鑲玉如意一千六百零一柄,這不,這個零頭,就被姚勝給暗中抹掉了,現在鑲玉如意,變成了一千六百柄,整?!?/br> “混賬!”諴妃一手拍在桌案上,“和珅是當今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從和府抄出來的贓物一分一毫都由皇上親自過目!你竟敢動這些東西的心思,你長幾個腦袋!” “所以呀,娘娘,您不知道姚勝為了從庫房弄出這柄如意,費了多大的心思。這可都是姚勝為娘娘您的一片心哪?!?/br> “拿出去!” 諴妃將錦盒“啪”地一聲合上,“簡嬪,本宮看你是活膩了。你要找死,本宮可不想受你的牽連!” “娘娘”簡嬪不甘心地又勸兩句,“您看這么好的東西,這柄如意可是難得的稀罕物” 諴妃連瞧都不瞧了,“簡嬪,本宮跟你說的話,你不懂,本宮也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費精神。你記得本宮勸你的,這世上的人沒有一成不變,世上的事兒也沒有全不透風。做人要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凡事做得太絕,本宮保不了你幾回了!” “得了,”她伸手阻了簡嬪接下來要勸的話,“本宮知道了你和姚勝的這番孝心,真要送給本宮,先將你們留在宮里那批贓物趕緊都處理掉!本宮不會收你的如意,你拿出去換了多少銀子回來,要孝敬本宮,本宮照單全收?!?/br> 簡嬪張了半天嘴,沒插上話,聽到末尾這句,才松了一口氣。 諴妃娘娘只要還肯收她的東西,那她便安心了。 只是這樣好的如意,若換了銀子豈不白白糟蹋了東西,娘娘就是這么多的顧忌,這點眼界,都已是一人之下的妃位,畏畏縮縮的能辦成什么事兒? 她在心里腹誹,諴妃的目光卻落在了下方枯坐著的榮常在身上,“榮常在,你是怎么了?” 平時榮常在是多么多嘴多舌的一個人,今天從一進門,就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句話沒有。 諴妃瞧了瞧她,到底是潛邸里的老人了,熬了七八年,卻還只是個常在的位分?;噬蟿偟腔诙?,那些新選入宮的秀女,都一個個越過了她直接賜封成了貴人。 “榮常在,”諴妃直視著她,道:“你跟著簡嬪,也算是本宮的人,后宮里還有人給你氣受么?簡嬪若是管不得,本宮給你做主?!?/br> 這樣的話,榮常在聽了平時定要感恩戴德,激動到語無倫次!而此刻榮常在聽了話音,也只是強撐著起身道了謝恩,整個人仍舊怏怏的無精打采,魂不守舍。 “是受了皇后的訓斥?” 想想卻又覺得不可能。只要不是事關皇上的事兒,皇后娘娘一向得過且過,包容三分,極少斥責后宮妃嬪。 即便是皇后,那也沒什么,改日她跟皇后遞個話就是了。 諴妃轉過臉,用眼神掃著簡嬪。 簡嬪咳了一聲,話又不大好意思說出口,“娘娘,您不知道,那天在養心殿,榮常在在圣上面前折了臉?!?/br> 她便將在那日隨皇后娘娘去養心殿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噬先绾?,皇后出了養心殿時又是如何,說到最后,簡嬪罵了一句,“娘娘是沒看見皇后娘娘踏出養心門時的臉色,榮常在被逐出養心殿,都是要怪玥常在那個賤人!” “那個賤人,”說起來簡嬪便嫉火中燒,“娘娘是沒瞧見她在御前那一副討巧賣乖的模樣,皇后娘娘在,她還一個勁地搔首弄姿,想想那一臉狐媚狀,她做的出,嬪妾我都嫌說不出口!” 諴妃聽了簡嬪敘說在養心殿發生的事情,卻是默然半晌,沒聽她接下來的聒噪。 她喚忍釉進來,打斷了還在添油加醋的簡嬪,“這幾天內務府的記檔送過來了么?” “回娘娘,”忍釉道:“儲秀宮已經瞧過了,剛剛著人送過來了,給娘娘您過目?!?/br> 說著讓旁邊的宮人雙手呈上去。諴妃拿過來,隨手翻開。 簡嬪跟著湊上前去瞧,瞧到最后一頁,臉色登時黑得跟鍋底一樣。 聲音更像是鍋底裂開,“全是這個賤人?瞧瞧!瞧瞧這凈事房的記檔,那天以后,幾乎都是玥常在侍寢!” “你嚷什么!”諴妃在位上坐著,皺著眉頭瞪了她一眼。 “娘娘!”簡嬪抑制不住,整個人歇斯底里地叫著:“她這什么呀!就拿了一碗白粥,就混了這么多天的侍寢,皇上他簡直糊涂呀!” 諴妃倏地站起身,伸手給了她一巴掌,“皇上也是你能胡亂非議的!” 簡嬪捂了臉,火辣辣的痛覺使她安靜了不少,她垂著頭,小心瞧著諴妃的臉色,小聲辯駁道:“可是娘娘,皇上登基這幾年忙著鎮壓白蓮教叛亂,前年又遇國喪,宮中整整五年沒有一個皇嗣降生,上次皇后娘娘誕育三阿哥,那還是五年前,瞧眼下的情勢,只怕鈕祜祿氏早晚有孕啊?!?/br> 簡嬪說著又慌了起來,“后宮五年沒有子嗣降生,若這個小賤人懷了龍胎,哪怕她就是個女兒,怕皇上也要高興過了頭??!到時候皇上要抬舉她,那可就、可就要跟嬪妾平起平坐了呀!” 那怎么行,她可是誕下皇長女,親自撫育嫡公主的六嬪之首,要跟從前那個延禧宮的答應同為一宮主位,簡直荒唐! “娘娘,娘娘!”簡嬪彎下腰,竭力勸道:“未雨綢繆,遜嬪那個賤人偷偷懷上五公主的事兒,還不夠前車之鑒么?!?/br> 她瞧著諴妃的臉色,動著心思道:“這跟嬪妾平起平坐,嬪妾也倒沒什么,萬一要是個皇子,那鈕祜祿氏在后宮的地位,恐怕就要直追您的妃位呀?!?/br> 聽到這話,諴妃抬眼瞧了瞧簡嬪。 到底是個蠢貨,就算是想要挑撥離間,心思也這樣膚淺地一眼就被人拆穿。 她雖心底也有氣,不喜那個鈕祜祿繡玥順桿子爬上來,但到底不像簡嬪這么沉不住氣。 “本宮急什么,”諴妃將手里的記檔扔在一旁,漫不經心地飲了口茶,“玥常在若是哪天懷了皇子,要天塌地陷的,可不是景仁宮?!?/br> 當晚,不知何故,啟祥宮的秀常在惹得主位生了大氣,被抽了十個手板子,在殿外面頂著寒風罰跪三個時辰昏了過去,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