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繡玥微微凝滯了一下,她心下了然,一切都已無力回天,也不容許她反抗。 她雙手撐著地,從皇帝身側爬起來,頓了頓,硬著頭皮朝龍床走過去。 雖然進了宮,就是皇上的人,可該是做夢也想不到的,自己會躺在這張床上,躺在天子帝王的枕畔。 外頭的帷帳緩緩落了下來。 繡玥躺著,她心底忽然升起一絲僥幸,這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她與皇上兩個合衣躺到天明,外頭的人誰又知道里面做過什么呢。 更何況,根本沒有嬤嬤事前教她侍寢的規矩,也就是圣上根本沒有要她服侍的意思,她可真真是想多了。 正想著,衣裳卻突然被一把扯開,手也被抓住,高大的男子身軀覆蓋了上來,阻隔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颙琰居高臨下看著繡玥瞪大眼睛驚極了的樣子,沉下聲音:“朕會一點一點讓你切身體會,朕是如何主宰于你的皇帝?!?/br> 繡玥腦中一片空白,好久才張開嘴,找到自己屈服的聲音。 “是……奴婢,奴婢謝恩……” 身下起了絲絲涼意,她下意識閉上眼睛,不敢面對這一切。 暴風驟雨般的摧殘隨即襲來,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她被迫著從床頭拖到床尾,變換著屈辱的姿勢承恩,肩膀處包扎的傷口紅了一圈,撕扯著疼,更是一陣陣撕裂的劇痛,繡玥死死咬住嘴唇,一個時辰的功夫還沒到便支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過了許久的工夫,里面的人還折騰著。寢殿外面的太監輕輕敲了敲窗戶,小聲喚道:“皇上,皇上?時辰到了……” 他趴在窗口仔細聽著,里面無半分回應。 過了一炷香,又試圖敲了敲,“皇上,這不符合老祖宗的規矩啊……” 話還未說完,寢殿里面飛出個物件撞碎在窗框上,‘啪’的一聲,嚇得太監一哆嗦,再不敢出聲,只能無奈看向身后拿著棉被的敬事房的幾個太監,“這人啊,你們今晚上怕是背不回去了,”他掂了掂手,傳出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一個晚上,煎熬著不知多少人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意識流的戲,請大家自行腦補姿勢,反正皇上該用的都用了一遍,可憐的繡玥 第19章 四更天的時候,繡玥被耳邊的一片嘈雜聲吵醒了,她幽幽轉醒,自己整個埋在被褥之中,外側皇帝已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由太監們伺候著穿衣洗漱。 鄂羅哩身為貼身伺候皇帝的首領太監,他睨了繡玥一眼,一邊給皇上穿衣裳,一邊嘟囔了句:“這皇上都起了,伺候皇上的妃嬪卻還不起身,實在有違宮里的規矩?!?/br> 繡玥窘紅了臉,她的衣裳都不知被扔哪去了,整個身子似要碎了一般,之前在慎刑司兩個晚上沒有合過眼,此時連撐著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皇上卻沒有回頭瞧她,她也猜不透背對著自己的帝王臉上會是什么表情。隨后一個小太監躬著身子湊到皇帝身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要留么?!?/br>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留?!?/br> “嗻?!?/br> 那太監便躬著身子退下了,片刻回來手中端著一碗湯藥,來到床榻邊,將藥碗推到繡玥眼底,“小主,請您這就飲了罷?” 繡玥本來聽的懵懵懂懂,此刻看那藥碗立即明白了,皇帝是不允許她留下帝裔?;噬舷訔壦抢硭斎坏氖?,怎么會容她懷上他的孩子。不過這倒也頗合繡玥的心意,她童年時留下的陰影與遭遇,使她自幼便明白,生在一個父母決裂家中的孩子會遭遇如何的不幸與辛酸,若是如此,她寧可自己不要孩子,也絕不讓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 她努力動了動,勉強伸出手,卻見雪白的胳膊被捏出幾個印子,青青紫紫,觸目驚心。她有些窘迫,好在御前侍奉的奴才都訓練有素,似乎并無看見一般,繡玥便飛快將那碗藥接過來,忍著一股腦喝了下去。 喝藥的時候,皇帝卻是微微側目在看著她。繡玥見狀,盡力喝得干凈,不敢有一滴遺漏。 他看了她半響,轉回過頭,徒留背影對她:“回你的宮思過去吧?!?/br> 太陽還沒有完全出來,殿外的陽光正稀薄,被厚厚的云層遮著,吝于溫暖萬物眾生,再夾雜著初冬幾縷寒風刺骨,愈發蕭瑟。 六更天的時候,繡玥被帶出了養心殿,她打了個哆嗦?;仡^看了一眼身后這座巍峨的宮殿,才覺得自己好像在地獄里走了一遭,此刻才感如釋重負,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 皇上放過了她,皇上竟真的放過了她。 她不由得懷念延禧宮那座蕭索偏僻的宮殿,懷念臨走時她同寶燕在床頭雕刻了一半的圖案,懷念那張已經補好了紅漆的桌子,懷念一切的一切。 回延禧宮,回延禧宮,她眼下就這一個信念,走不回去,爬也要爬回去。 圣上不知是顧著皇家顏面,還是給她留了臉面,出乎意料地有兩個抬轎的公公在養心門外候著,見她出來,便攙扶著她上了轎攆,然后抬著向回延禧宮的方向走。 轎子抬得既穩且快,繡玥坐在上面,想著前一刻自己的茫然無措,此刻心中倒生出幾分安寧。 快到延禧宮外的時候,忽聽一聲女音急喚:“繡玥!” 遠遠的,隔著很遠的距離,空氣中夾雜著清涼的晨霧,都還看不清面容,繡玥就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身影朝她飛奔過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焦急不安的寶燕,寶燕喚她繡玥喚了幾年,三個月前進宮才改口稱小姐,這一聲繡玥,再聽時仿佛回到了昨日宮外的種種。 寶燕迎上來,扶著她從轎攆上下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沒事嗎,都還好嗎?” “都過去了?!崩C玥虛笑得氣喘些,實在是她捏痛了自己這遍布全身的傷。 她轉過頭向那兩個抬轎攆的太監道了聲謝,“有勞二位公公送我回來?!?/br> 御前伺候的人都謹慎的很,兩個太監轎攆抬得平穩,如同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多言,回一聲‘奴才告退’便去復命了。 寶燕的目光一直留在繡玥身上,旁的都不在她眼里,顫著聲音喜道:“這就好,這就好!皇上獲救的第二日,宮里就傳出來小姐和那個刺客被關進了慎刑司?!彼瓜马?,“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人若進去了受變酷刑哪還有好命出來?,F在瞧見小姐的樣子,我才是松了口氣!” 繡玥勉強對她虛笑了一下,“只是關了三天而已,皇上心存仁慈,并沒吩咐將我怎樣,總還是念及我是為著救他去的?!闭f到此處,她想起昨晚的事,眼神黯淡了下去。 宮外頭的風冷,寶燕雖難掩激動,卻也顧不得細說細問,還是先將繡玥小心翼翼攙扶著回了延禧宮的西偏殿。 進到房中,她將繡玥扶著坐到羅漢床上,便開始來來回回的忙碌,熱水,毛巾,敷藥等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是提前備好了的,統統擺到了羅漢床的炕桌上。 繡玥見她的樣子,三日的功夫,卻是憔悴了許多。寶燕這幾日所受的苦楚必定不比她少,她定然日日守在門口等著自己能平安回來,又日日憂心自己會受盡苦楚折磨,所以連這熱水和草藥,也是冷了又熱過,煎了又熬的。否則如何這么快,便有現成的來用。 繡玥眼眶有些泛紅,她伸手低頭揉了揉眼睛。寶燕自小心腸冷硬,生死都不在他眼里,何時見她受過這等煎熬,還不都是為著她。 為了寶燕,她以后行事也需得謹慎些,不能再讓她如此傷心了。 寶燕柔聲道:“讓我看看小姐身上的傷?!?/br> 剛才一見她的時候就留意到了,她一臉隱忍的樣子,可知那新換的衣裳下面,有多少傷痕。 繡玥聽到這話,有些赧然,推脫道:“不必了,過兩天自然就好了,沒什么的?!?/br> 確實是沒什么,她身上除了肩上挨的那一刀,其余的於痕都是被皇上昨夜用力留下的,皇上成了心作踐她,實在羞于見人。 現在回想起來昨夜那些情景,還心有余悸。她是皇帝的妃嬪不假,可善慶將她送進宮來,是以防鈕祜祿秀瑤有何不測,才以備萬一推她出來擋災禍的。善慶從未準備過讓她侍寢,否則也不會將她打發在這冷宮里不聞不問了。 就這樣對只見過一面的陌生男子獻出自己的清白,即便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心里真的一時難以過去那道坎。 皇上的女人那么多,她是個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的末流答應,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會與這個名義上的夫君扯上關系。 若余生要有一個陪伴,若她能夠選,她倒寧可是…… 至少,她對他的提議曾經有過一分猶疑,至少,他沒有傷害過她…… 可是這些,如今都已成了幻影泡沫,也都不必再想、再說了。 繡玥倚著身后的靠墊,陷入沉思,寶燕便想著動手幫她敷藥,解開衣裳的那一瞬間,她驚訝道:“這!這些傷口是……” 第20章 她只知道繡玥被關在慎刑司里,吩咐了嚴加看守,她想盡了辦法都進不去,連問一句也是不能。那包衣奴才死得那樣慘,繡玥在里面免不了遭受嚴刑拷打,她對她身上的傷口早有心理準備,可映入眼簾的這許多深淺不一的紫痕和淤青,倒是讓人……啞口無言。 寶燕畢竟也只是個未經事的姑娘,她的嘴一張一合,訝異了半晌,說不出半個字。 這些傷口并非是受刑所致。 繡玥看著寶燕有些懵懂,她神情淡淡的,目光投在窗外,輕描淡寫道:“沒事,皇上昨夜臨幸了我?!?/br> 臨幸……寶燕愣了愣,繡玥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她只想在宮中安度余生,從未想過要獻媚于皇上,也沒動過要侍寢的心思,怎會……皇上怎就讓她侍寢了呢? 繡玥看著寶燕杵在原地的樣子,她苦笑了笑,“皇上并非是真的要寵幸我,只是為了給天下人和皇上他自己一個交待罷了。畢竟他連兩個年幼的孩子都處以了絞刑,陳德更是被活剮而死的。死的那樣慘,皇上怕會留下非議,對于我這個救了皇上的人,在外人看來,他加以恩寵,才顯得天子君恩厚重?!?/br> 說及此,繡玥染上了一絲濃郁的憂心在眉間,蒼白的臉不見血色,更顯得心事凝重,“實際上,皇上心里很恨我?!?/br> “恨你?小姐救了皇上一命,怎會,他怎還會恨你?” 繡玥嘆著氣,“那夜的事,后來皇上是如何處置的,想必你也知道了。陳德被千刀萬剮而死,兩個年幼的兒子都活活被絞死了,可見皇帝有多恨。就只剩下我親眼見到了他那不堪的樣子,如今死的都已經死透了,皇上再要想起來,只會將這怨氣遷怒在我身上,他怎會容忍得我。 我曾求皇上賜我一死,保全楊府上下,皇上都沒有答應。這件事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他什么時候想起來,就要留個人來泄恨,我若痛痛快快的死了,皇帝倒一時找不到人宣xiele。 眼下我只怕是……他是要在我這一點點找回那日丟了的天子顏面,要看著我受盡折辱,才能出了那口氣?!?/br> 話說到這份上,寶燕恍然通透過來,天子威重,怎容得自己的落魄被旁人瞧了去,她一下碰翻了手旁的藥碗,“小姐是說,皇上他心里忌諱著你?” 她死死按住那翻倒的碗口,“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這天下都是他的,更何況這一座皇宮里,皇上若心里對你有根刺,底下的人還不卯足了勁兒來找小姐的麻煩,咱們還不是那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凌辱宰割!” 繡玥心底何嘗不是這樣擔憂,不過眼下她還沉得住氣,形勢并非悲觀到了極致。 她瞧著寶燕道:“皇上如今的態度,是不會明著來追究此事。我想過了,只要楊府不受牽連,日后我就老老實實在延禧宮里安分躲著,不讓皇上瞧見我?;噬纤F為天子日理萬機,久而久之的,又怎會專心與我這一介弱女子過不去,只要我不出現在他面前給他添堵,熬過了這段日子,等到圣上淡忘了這事,也就過去了?!?/br> “你記著,明天你就去皇后宮中回稟,說我病了,到時皇后就會命我待在延禧宮養病,免了我在宮中走動?!?/br> 她早晨還這樣隨口吩咐著,到了晚上不成想一語成戳。 前半夜人就高燒發熱的厲害,囈語不斷,后半夜直接昏迷了過去。 寶燕一直在床邊守著,她知道繡玥心里很苦,只是強撐著而已。小時候就是這樣,有什么難過的都自己扛下來,面上笑嘻嘻的模樣,從不讓別人瞧見自己心底的苦處。這三日三夜,她定然是經歷了數不盡的驚懼憂思、心驚膽顫才撐著熬過來的。 只是她忍著不說,自己也忍著不問就是了。 這樣也好,寶燕想著,繡玥心里的這股苦楚用生病發xiele出來,人才不會憋出什么更大的毛病。 到了第二日黃昏時分,繡玥方才虛弱轉醒,人也沒那么燙了。 她整個人憔悴著,身子掩在被褥中,寶燕如常坐在床頭,對她笑笑:“小姐醒了。熬著粥呢,一會兒起來吃些?!?/br> 繡玥用手指摩挲著被子,自嘲笑笑:“本想撒個謊來著,想不到這回倒是連裝都不用裝,現成的病倒了?!?/br> 她想起來,問了一句:“去儲秀宮回稟過皇后了沒有?” 寶燕哼了一聲:“哪里還用咱們去回稟,儲秀宮的人昨個就來過了,說是玥答應侍寢也不必來中宮行禮謝恩了,那一臉避忌的樣子,趕巧,是皇后娘娘派了身邊的雙蘭來的,我便讓她看了你病中昏迷的樣子,現下皇后下旨,吩咐小姐呆在延禧宮靜心養病,無需再出宮走動?!?/br> 聽寶燕這樣一說,繡玥才想起,嬪妃侍寢次日是要到中宮皇后那里去行禮的,皇后這倒是先一步來,讓她不必去了。 她想了想,“那么,那些嬪妃侍寢次日該有的賞賜,內務府也沒有照著規矩給咱們,是嗎?” 寶燕聳聳肩一笑:“不光內務府,合宮里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來過。一切就好似小姐沒有侍寢過一樣?!?/br> “皇上沒有任何賞賜,皇后不準去中宮請安,兩宮都是這個態度,明擺著告訴滿宮里的人,不必對小姐你好。還有誰會、誰敢來呢!” 繡玥聽到這話,將臉轉過去,默默看著頭頂的帷帳。 這必是皇帝的意思?;屎蟮降资呛髮m之主,再如何,明面上也要維護著過得去才是。如今這樣明著推了她的請安,無異于當著六宮的面打她的臉,是成心要讓她在宮里存活不下去,若非皇上授意,又怎會做到這個地步! 不過臉面的事,又不能當飯吃,她向來都慣了,比這更難堪的都不算什么,那些盼著她羞憤死的人,可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