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皇后也有些看不慣寧溪月這精神抖擻的模樣,同是從江南回來,看看舒妃芳嬪悅嬪等人,面上都有疲乏之色,只有這個女人,依然神采飛揚,半點不見旅途勞累一路風塵的模樣,以至于明明貌不驚人,看著卻覺賞心悅目。 “是。謝皇后娘娘?!?/br> 寧溪月這才來到座位上坐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中暗自盤算批斗大會是不是緊接著就要展開,現在離晚飯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夠娘娘們就刺殺問題對自己口誅筆伐了吧?流程趕緊走起來走起來,走完了還要回去吃飯呢,在這里受的委屈,必須要燒雞烤鴨等美味才可安撫。 正想著,就聽姚妃道:“我先前從養心殿來,在那里看見了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問了才知道是皇上從江南帶回來的,萱嬪meimei,不知這美人是何來歷?” “嗯?” 寧溪月驚愕抬眼,心想這不對啊,怎么?批斗大會還帶搞前戲的?還是說,皇后娘娘知道不能把我怎么樣,打算把這一茬兒輕輕揭過?這還差不多,本來就都是皇帝搞出來的事,你去和他鬧啊,對著我這么個小小宮嬪下手,良心一定會痛的。 “哦,娘娘說的是楊妍吧?她是兩江總督楊帆的小女兒……” 寧溪月將楊妍的來歷和盤托出,心中不停翻著白眼,暗道皇后娘娘您別裝了成嗎?給大家節省一點時間吧,我就不信舒妃靜嬪她們會不向您稟報楊妍的來歷,這會兒您恐怕比我了解的都透徹呢。 但是皇后的耐心顯然極好,硬是聽她稟報完了,這才皺著眉頭道:“竟是這么個經過,這事兒……似乎也沒有先例,萱嬪,你可有問過皇上的打算?要怎樣安排這楊妍?兩江總督的女兒,總不能一直做女官吧?” 皇貴妃冷笑道:“別說兩江總督的女兒,就是尋常一個七品官的千金,也不可能甘心在這深宮里做個女官啊,更不用說她還是才貌雙全。我說萱嬪meimei,你是怎么回事?當日皇上下江南帶著你,皇后和我還都對你寄望甚深,想著皇上獨寵你一人,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擋在外面,結果這不但沒擋住,反倒讓皇上帶了只狐貍精回京,你是嫌這后宮還不夠熱鬧?” 芳嬪笑道:“娘娘可別這么說,萱嬪meimei的確是受寵的,皇上對她是真心愛護,只怕越是這樣,meimei心中感激,越發要投桃報李,為皇上后宮中再添點新人,聊解寂寞。說起來,楊姑娘和皇上,興許就是萱嬪meimei在其中牽線搭橋的呢?!?/br> “話不是這么說?!膘o嬪看著自己的指甲,悠悠道:“這過河拆橋的事兒還少嗎?怕就怕楊姑娘到時候得寵,皇上就把萱嬪meimei給忘到腦后去了?!?/br> 話音未落,就聽皇后咳了一聲,靜嬪方訕訕住口,只見皇后皺眉道:“雖然大家說話有些不妥,但道理是沒錯的,這楊姑娘雖是兩江總督的女兒,到底不懂宮中規矩,也沒經過什么培養,萬一皇上真給了她位份,再鬧出笑話,有失后宮的體統。萱嬪,你這件事實在做得不妥當?!?/br> 寧溪月瞪大眼睛,心想什么?等等……怎么這事兒就成我做的了?我才是最生氣的那個好吧?當日聽說了此事后,我都去和皇上拍桌子了,還想讓我怎么的?可皇上有他的打算,我也很無奈啊。你們……你們這也太欲加之罪了吧。 耳聽得眾嬪妃你一言我一語的奚落責怪著,寧溪月就覺著氣往上撞,忽覺后背傳來一陣輕輕順撫的力道,她知道這是素云了解自己,在替自己順氣,于是這股火氣方慢慢平息下去。 終于,嬪妃們不言語了,難得今日寧溪月沒發揮她口齒伶俐的本事,竟然任大家唇槍舌劍了一場,可見她心中也十分沮喪懊惱,更不敢和眾人頂嘴,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危機:本來么,也沒什么出眾的相貌和才藝,多說在吃食上面有幾個新鮮點子,可這又有什么值得夸耀?如今皇上又收進來一個新人,眼看新鮮勁兒過去,失寵就在眼前,若此時還要頂撞大家,可不是自己找死呢。 嬪妃們自覺出了口惡氣,俱都得意洋洋,這邊薛常在陳常在在這種場合也沒有說話資格,都擔憂地看著寧溪月;悅嬪倒是有心幫忙,苦于口齒不行;洛嬪只慢慢撥弄著茶蓋,遠山般的眉毛微微挑著,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卻是半句話都不說。 忽見寧溪月微微一笑,拿出手絹擦了擦嘴角,洛嬪眼睛一亮,知道好戲來了,忙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不自禁挺了挺脊背,做出一副傾聽樣子。 “難得娘娘們今日談興甚濃,好嘛,這一刻鐘,我竟是沒撈到說話機會?!?/br> 果然,寧溪月慢條斯理地開口了,接著目光在眾人身上掠了一圈,悠悠笑道:“是,楊姑娘的事我是知情的,這事兒皇上也沒瞞過人,不但我知道,舒妃娘娘,靜嬪芳嬪兩位meimei也都是知情的。我原本心里確實有些不舒服,只是后來見大家都不說話,我便也反省了一下,發現從前確實是我做得過了。嫉妒雖是人之常情,卻也有違女德女訓,皇后娘娘日常教導我們,后宮妃嬪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皇上就是我們的天,我們做的任何事,務必都要以皇上的龍體健康和心情愉悅為重。江南乃是天下聞名的美人之鄉,皇上下了一趟江南,帶回一個美人,也不算什么。正所謂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連風流才子們到了江南,都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女兒家,咱們皇上帶回一個來算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凱旋而歸 舒妃等人的面色立刻就黑了,連皇貴妃和皇后的面容也沉了下來,洛嬪在大腿上輕輕拍了一下,暗道我就知道,這女人才不會給人攻擊她的機會。這些人也是蠢,拿這種事來諷刺她,還不如用刺殺之事刺她幾句呢。不過我們后宮女人,眼睛盯著的,自然都是皇帝身邊新寵,大家會如此做也不意外,刺殺?反正皇上毫發無傷,又有太后說他,遠比不上楊妍的威脅。 寧溪月仿佛沒看到眾人沉下來的臉色,仍自顧自道:“我這樣一想,心就豁達通透了,也不敢再嫉妒了?;屎竽锬锸橇鶎m之主,皇貴妃也是協理六宮,將來皇上選秀之類的事宜,都是你們幫他cao辦著。這世間最尊貴的兩位女子,尚且能夠遵守女德,溫良賢淑,主動為皇上選取新人填充后宮,我一個小小宮嬪,怎么就敢恃寵生驕,嫉妒惹事?我該當以皇后和皇貴妃為榜樣,謹小慎微,時時反省,做一個三好學生,哦不,三好宮嬪,爭取為我們后宮的大和諧出一份力才是。有一分光就要發一分光,有一分熱就要發一分熱……” 皇后:…… 皇貴妃:…… 眾妃嬪:…… 寧溪月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偏偏她的大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動輒就是太后怎么怎么,皇后怎么怎么,皇上怎么怎么,眾人有心打斷她,又不敢,誰不知道這女人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都吃得開,萬一因為多這一句嘴,就被她告了黑狀,說自己對太后和皇帝不恭敬怎么辦? 姚妃體弱,實在支持不住了,默默以手掩嘴打了個呵欠,咕噥道:“萱嬪meimei這體力也未免太好了些,一路奔波,怎么還這樣精神?“ “多謝姚妃娘娘夸獎,嬪妾別的長處沒有,就是這精神頭還不錯,從江南到京城,雖是一路行船,對我也不過是小菜一碟?!?/br> 姚妃:…… 好嘛,合著這還能耳聽八方呢,惹不起惹不起,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好吧,看起來也躲不起,連皇貴妃都只能在那里翻白眼,我難道敢做第一個告退的人? “如今天氣越發熱了,你可做了夏天的衣裳?” “這話說的,早預備好了,只是端午還沒過,若是上身未免有些招搖,你做了幾身?” …… “唉!今天晚上不知道吃些什么,我有心吃點清淡東西,可是嘴里沒味兒,話梅那個東西,吃多了又上火?!?/br> “怎么好端端吃起話梅來了?該不會是有了吧?這事兒馬虎不得,該找個太醫好好兒看看?!?/br> …… 坐在末位的幾個貴人常在和答應都偷偷開起了小差,彼此交頭接耳悄聲議論,不一會兒,這股風潮就蔓延了整個坤寧宮,連皇貴妃都故意大聲地和舒妃說話。大家心里只有一個心思:萱嬪這禍水趕緊收了神通吧,有點眼力見成嗎?看看我們,沒人愿意聽你在這里滔滔不絕長篇大論啊。 然而寧溪月對這些雜音充耳不聞,仍自顧自表現著自己的“賢良淑德用心好學”,且聲音越發慷慨激昂,連皇貴妃故意高聲說話,都沒辦法將她壓下去。 這一來,可就苦了皇后,因為寧溪月是專門向她稟報的,所以眼睛也只盯著她一人,皇后一個人坐在寶座上,身旁沒有一個陪坐的,連心腹宮女都只能站在身后,以至于想找個人分散下注意力都不能夠。 幸虧心腹宮女芙蓉足夠機靈,一看這情形,就知道自家主子和娘娘們又敗給萱嬪了,也不知道那女人肚子里有多少彎彎繞,怎么就拿不住她呢?這一轉眼睛便能轉出個主意,如今竟連這種方法都用上了,她也不嫌丟人得慌。 芙蓉察覺到寧溪月的“詭計”,于是當機立斷,上前一步扶住皇后肩膀,大聲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臉色怎么這樣難看?” 皇后也是聰明人,有了這么個臺階,立刻就坡下驢,手扶著額頭輕聲道:“本宮這會兒覺著有些惡心頭痛?!闭f完還使勁兒喘了兩口。 “娘娘您別嚇奴婢啊?!避饺匾贿呎f著,就焦急地沖殿外大叫道:“快,快叫太醫過來?!?/br> 這一下嬪妃們都顧不上說話了,皇貴妃上前一步,關切道:“皇后娘娘身體不適,我看大家不如散了吧,讓娘娘好好將養兩日?!?/br> 只聽這話,還真以為有許多關心在里面。寧溪月看了皇貴妃一眼,心想:呵呵!見識到我的厲害,便想臨陣脫逃?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成,皇后娘娘這個模樣,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想來都沒精力追查我陪皇帝遭遇刺殺的罪過了。 一念及此,她也連忙附和道:“貴妃娘娘說的沒錯,都是我,許久不見皇后,如今一看見您,便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只覺無比親切,什么話都想和您說,結果卻疏忽了皇后娘娘的身體狀況,是我的不是?;屎竽锬?,那嬪妾就告退了?!?/br> 皇后強行忍住了心中惡心,暗道可算把這禍患送走了,天可憐見,怎么宮里就進來了這么個瘟神,臉皮又厚,嘴又能說,偏偏頭發梢到腳后跟都是精神,還算計不到。連江南做了那樣萬無一失的安排,都讓她逃過一劫,更不用提皇上當眼珠子般捧在手心里,不行,不能多想,再想下去,真要氣出病來了。 無力揮了揮手,寧溪月等人便都告退離去。 出了門,萱嬪娘娘游目四顧,斗志昂揚,仿佛是在向眾人挑釁:來啊,還有誰不服,盡管上,我這肚子里可還有許多話沒講完呢。 皇后娘娘都敗退了,誰還敢來和她爭持,靜嬪芳嬪等人恨恨看了她一眼,向地上啐了兩口,卻也只敢留給寧溪月一個不屑的眼神,接著就轉身氣憤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