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霍留行刮了下她的鼻子:“這點心分給你,還是要的?!?/br> * 沈令蓁很快收拾好行囊, 捎上蒹葭和京墨, 與霍留行的軍隊于同一時間出發西行。雖是一方走野路,一方走官道, 但兩人方向一致,倒也有那么些殊途終將同歸的寬慰。 且因軍隊時不時需要轉到官道進行補給,沈令蓁偶爾也能遠遠與霍留行隔著千軍萬馬對上一眼。 遠離戰區的地方,行軍路線的選擇彈性相對比較大,霍留行在不耽擱行程的情況下, 盡量與沈令蓁的馬車保持著二十里以內的距離。 沈令蓁手里也拿著三枚禮花|彈,可用于遇上緊急情況時聯絡他。 兩人為那一首詞,時時刻刻提著心吊著膽,但接連一陣子,除常常需要夜宿于馬車中,讓沈令蓁有些疲乏外,一切都風平浪靜。 直到第七日傍晚到達洛陽附近,天降暴雨,阻斷了軍隊的前進。 天邊層云翻滾時,沈令蓁的馬車剛巧經過洛陽城外的驛站,京墨當機立斷,與驛站的官吏報明身份,把她送進去暫避。 霍留行此行出征前已得正式封官,官吏一聽是大將軍家的女眷,還是英國公府的出身,馬不停蹄地布置廂房,就差把驛站翻個底朝天。 洛陽是大齊西京,繁華富庶之地,這驛站的設施條件自然也比一般的優越。沈令蓁接連七天風餐露宿,進到舒適的廂房,突然一下覺得活了過來。 只是恰此刻,天邊卻忽然來了道劈天裂地的閃電,隨即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她膽戰心驚地問正在鋪床褥的蒹葭:“這個雨勢,郎君應當也沒法行軍了吧,軍隊要去哪里避雨呢?” “姑爺慣會看天時,想必早已下令大家在附近安營扎寨了?!?/br> 沈令蓁點點頭,站在窗前望著外邊昏黑的天色,還是不太放心:“這個濕冷的天,郎君的腿估摸著又不舒服了,要是能把他接到驛站里來就好了?!?/br> 她話音剛落,便見窗外跑過一群打著傘的官吏,瞧那屁顛屁顛,心急忙慌的程度,比方才京墨報明她的身份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令蓁心底微微一動,預感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便見官吏們迎著玄甲披身的霍留行走進了院子。 她眼睛一亮,立刻便要移門出去,下一瞬卻見霍留行身后跟了幾名士兵。 沈令蓁便不好貿然現身了,只能扒著門縫偷偷看他們。 霍留行親手牽了一匹馬,在跟驛站官吏說,要去喂馬吃點馬草。 他身后的士兵趕緊伸手,一副要接過馬繩代勞的樣子。 穿著士兵裝束的空青一把將這手拍開:“有點眼力見兒,將軍的馬都是要親手喂的?!?/br> 那士兵訥訥點頭,虔誠地目送霍留行往深處走去。 沈令蓁看著他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樣子,心怦怦怦跳起來,立刻把門關嚴實,反把后窗的插銷給旋開了。 蒹葭一眼看明白形勢,當即從側門溜了出去。 沈令蓁心底有隱秘的浪潮在翻涌,在屋子里垂著眼來回踱步,直到聽見后窗那里傳來一陣腳步聲,才猛地回過頭去。 霍留行一個翻身躍了進來,擱下佩劍,遠遠看著她,笑著朝她張開了胳膊。 沈令蓁小跑上去奔進他懷里,一把圈住他的腰。 他身上有未干的雨漬,靠近了聞,是鐵甲的氣息夾帶了一絲泥腥味,其實嗅著并不舒心。 但沈令蓁卻使勁吸著氣,一邊低低地說:“好想郎君?!?/br> 這又乖又甜的一句,讓霍留行顧不得弄臟她的衣裳,拿一雙手擁著她來回摩挲,又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眉眼,鼻尖。 沈令蓁主動仰著頭,方便他動作,一邊抬手摸他冒出了刺棱棱胡茬的臉。 最后吻落到唇上,兩人喘息都變急,沈令蓁意動,記起了圓房那夜的聲音,臉頰越來越燙,在唇瓣分離的間隙,說著轉移注意力的話:“郎君……郎君的腿還好嗎?” 霍留行頓了頓,抵著她的鼻尖,好笑地問:“你說哪條?” “當然兩條都是啊?!?/br> “你說的那兩條還好,膝關節有點酸,能忍?!?/br> 沈令蓁歪著腦袋看他:“什么叫我說的那兩條還好,難道郎君還有別的腿嗎?” 霍留行低頭接著吻她,含糊地說:“有……你不是前幾天用過嗎?那條現在有點難忍?!?/br> “哎呀……”沈令蓁一愣之下反應過來,想說他怎么好用這種羞恥的比喻,卻被他堵得沒法開口,到最后被他放開時,人已經暈暈乎乎,也忘了數落他了。 霍留行低頭看著她酡紅的臉頰,嘆息一聲:“我得先回去了?!?/br> 被人知道大將軍在這里偷偷摸摸會嬌妻,未免太不像話。 沈令蓁鼓著腮幫子點點頭。 “你好好用些熱菜熱湯,早點沐浴歇息,明天一早還得接著趕路?!被袅粜薪淮?,強壓下心底躁動,恢復了冷峻的面容,提起佩劍,從后窗悄然離開。 沈令蓁再次扒到門縫邊,目送他在一群官吏與士兵的簇擁下出了驛站。 等他走沒了影,落在后邊的一個士兵跟同伴悄悄議論:“將軍喂了個馬草,嘴怎么腫了呢?” 空青氣急敗壞地一拍他腦殼:“剛才沒眼力見兒,現在眼神亮了,是不是想去前邊當斥候兵???” 那士兵立刻噤聲。 沈令蓁抿了抿嘴唇,捂起了臉。 * 翌日一早,大軍再次開拔。 沈令蓁緊隨其后,向西北而去。 孟春時節的天氣忽冷忽熱,一路接連又下了好幾場雨,軍隊時不時便被打斷行進。幸好有霍起與孟去非共同坐鎮前線,戰火始終控制在河西一帶,并未朝南蔓延。 如此過了二十來日,沈令蓁終于跟著霍留行回到了霍家的“老巢”——定邊軍,與前年夏天一樣,再次在京墨的安排下,住進了白豹城的客棧。 只是她本道一夜過后,將要跟著軍隊繼續前進,翌日一早,卻聽京墨說,霍留行已于昨夜率軍駐扎在了白豹城,他們暫時不必北上了。 “前線不是在河西嗎?援軍為何突然停下來?”沈令蓁奇怪地問。 京墨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頷首道:“霍大姑娘的急行軍已經與主君及孟郎君在河西會師,目前前線情況并不緊急……所以,所以郎君打算在定邊軍稍作休整?!?/br> 沈令蓁看他這不太流利的模樣,心生疑竇:“郎君若是來定邊軍休整的,為何昨夜不曾到客??次乙谎??” 京墨神色為難:“這……少夫人,軍情機密,小人不便向您透露?!?/br> 他一句“軍情機密”,沈令蓁稍一聯想,便已懂了。 霍留行必然是哪里需要便往哪里去,眼下駐扎在了白豹城,說明戰線很可能將要拉到定邊軍來。 他不是在休整,而是在進行應戰的準備。 只是這種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為何要瞞著她呢? 沈令蓁隱隱感到不安,一直從早等到傍晚時分,聽蒹葭說霍留行來了客棧,才大松一口氣。 可她剛打開房門,準備去迎他,卻見他一臉肅穆地踩著木梯上來,渾身上下一股肅殺之氣。 她心莫名跳得飛快,匆匆上前道:“郎君,出什么事了嗎?” 霍留行走到她面前,默了默,說:“殷殷,如果我要對薛玠下殺手,你會怪我嗎?” 沈令蓁一愣。 “之前消息沒落實,所以一直沒告訴你。先帝沒有放過薛玠,在他到黔州以后,便派殺手對他動了手。西羌人把他和你姑姑一起救了回去?!?/br> “所以……”沈令蓁目光閃爍地看著他,“所以阿玠哥哥他……” “他投敵了?!?/br> 沈令蓁下意識搖頭:“不會的……” “我之所以留在這里,是因為得到前線消息,有一支西羌軍隊繞過河西,沖破邊關守備,殺進了定邊軍的神堂堡。西羌人沒這個本事,只有熟悉大齊地勢地形,了解邊關邊防的人才能做到?!?/br> “殷殷,那是薛玠領的軍。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的的確確殺了大齊的百姓和士兵?!?/br>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們老霍打起仗來這么正兒八經,咋聽見個“腿”字就滿腦子跑小黃文了呢? 第71章 霍留行被沈令蓁拉進了客棧二樓的廂房。 “郎君,你能不能聽我一個主意?”她握著他的手, 眼底有些懇求的意味。 霍留行沉默片刻, 點了點頭。 其實他之所以把薛玠投敵的事告訴沈令蓁,本就是希望聽一聽她的想法。 若他當真決心與薛玠正面交鋒,根本不必多走客棧這一趟, 直接率軍開拔便是。但他終究不愿一聲招呼都不打地去傷害沈令蓁珍視的親人。 “你說吧, 我聽著?!被袅粜锌粗f。 “倘若阿玠哥哥當真叛國, 大義當前, 我絕沒有臉面阻止郎君殺他,但我了解阿玠哥哥的為人,他的投敵絕非出自本心,應該是西羌拿我姑姑的性命威脅了他,這才叫他受制于人,不得不為?!?/br> “所以郎君,假如我能夠出面讓阿玠哥哥反水,你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如此, 不止是保住了薛家, 更可用最少的流血犧牲,將阿玠哥哥帶的這支西羌軍隊一網打盡。這樣對郎君, 對大齊,對河西眼下的戰局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啊?!?/br> “你想怎么做?” “郎君想必能夠預判這支西羌軍隊接下來的走勢,你只需將我在邊關的消息泄露出去,然后帶著我去堵他們, 與西羌放話,說我要求跟阿玠哥哥和談。西羌起先必然不答應,但阿玠哥哥一定會猜到我們的用意,配合我們,跟西羌說,他將假意來與我和談,趁與我會面的機會,把我擄走?!?/br> “西羌曉得我的重要,阿玠哥哥這樣一表態,即使他們仍然將信將疑,也會對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動心,決定一試。和談之時,郎君便假裝失手,讓我被阿玠哥哥擄走。我會說服他,讓他帶著這支西羌軍隊進入郎君事前布置好的陷阱。等郎君伏擊了這些西羌士兵,阿玠哥哥便可金蟬脫殼,我自然也能完好得救?!?/br> 霍留行平靜地注視著她,并沒有因她這冒險的想法而動怒,耐心地說:“薛玠很可能受到了脅迫,我不否認,你相信薛玠,我也不反對,但你要理解,我不可能把你的性命賭在某個人的為人上。這跟薛玠是不是值得信任無關,就算現在,換成一個我無條件相信的人,比如去非落在那個位置,我也不會讓你去當人質,你明白嗎?” 沈令蓁抿抿唇,低下了頭,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卻不想下一瞬,被霍留行輕輕抬起了下巴:“但是……” 她疑惑地看著他:“但是?” “但是假如你肯聽我的辦法,我可以采納你的計策?!?/br> 一聽事情有回轉的余地,她立刻眼前一亮:“什么辦法?” “你留在安全的地方,讓人替你去跟薛玠會面?!?/br> 沈令蓁一愣。 一旁已經聽了半天的蒹葭明白了霍留行的意思,慌忙頷首:“姑爺說的對,西羌的普通士兵根本不認識少夫人,何必由您親自出馬呢?就讓婢子假扮成您走這一趟,薛郎君認得婢子,也曉得婢子的話就是您的話,只要他還心向大齊,必然會配合婢子演戲?!?/br> “但蒹葭畢竟不是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殷殷,戰場上本就沒有十萬周全之事,這就要看你的選擇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