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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霸王與嬌花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郎君怎知我一年后一定好看?”

    “底子擺在這兒了,能差嗎?”

    沈令蓁一下高興起來:“郎君真是高瞻遠矚,獨具慧眼!”

    霍留行看她這興高采烈得要轉圈的樣子,搖搖頭,自己也笑了,正要叫她去睡覺,忽然聽見叩門聲:“郎君,小人有要事通稟?!?/br>
    是京墨的聲音。

    霍留行搖著輪椅出去:“怎么?”

    京墨壓低聲道:“北邊傳來急信,主君懷疑定邊軍出了內鬼,只是今夜又有一場西羌流民暴亂,主君舊傷復發,如今正在前線勉強支撐大局,后方的事,實在分|身乏術?!?/br>
    霍留行蹙起了眉頭,正是沉默時刻,見沈令蓁穿戴好了衣裳,從臥房內走了出來:“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留行給京墨使個眼色,示意他進來,待闔上門,才答:“是有些麻煩,我得去定邊軍一趟?!?/br>
    他要離開的事,瞞不住沈令蓁這個枕邊人,她如今既心向于他,不如如實告知。

    沈令蓁一愣:“今夜?”

    “最遲明日。我這一走歸期未定,府里可能還有四殿下的耳目,需要你與母親替我打好遮掩?!?/br>
    “可若是真有耳目,光靠我與母親,恐怕還是太過冒險?!?/br>
    霍留行和京墨齊齊沉默。沈令蓁便知道了,此事應當事關緊要。

    她皺眉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郎君,我有個計策。你看,我與大姑娘若是當著府里下人演一出不和的戲,接著我傷心離開,搬去沈宅,母親勸說無果,為不得罪我,便叫你陪我一起去沈宅住一陣子,這樣,你不就順理成章地離開霍府了嗎?”

    京墨眼睛一亮:“郎君,這主意倒是不錯?!?/br>
    霍留行搖搖頭:“那我走了以后呢?如今城中流民四散,賑災事宜尚未落實,隨時可能出現sao擾,她一個人住在沈宅,半夜有流民找上門來怎么辦?”

    “郎君可以派些人在沈宅保護……”她說到一半停下來,搖了搖頭。

    也不行,且不說派的人是否可靠,若是這樣興師動眾,有心人必要想方設法地到沈宅查探。如此,也就失去了最初設這個局的意義。

    “那若是郎君帶少夫人一起離開呢?如此,即便有個萬一,沈宅那處被發現是空的,只要少夫人在您身邊,便可將這事遮掩成別的。左右定邊軍還是主君的地界,且郎君此去并非上陣打仗,僅僅在后方周旋,少夫人跟著也并無危險,只是……”

    只是難免要辛苦一趟。

    霍留行蹙著眉頭看了沈令蓁一眼。

    她立刻拼命點頭:“為了郎君,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風餐露宿算不得什么!”見他仍在思慮,她輕輕扯了扯霍留行的衣袖,“而且郎君,你這一走,我一個人在這里會悶壞的,我不想跟郎君分開……”

    霍留行看了眼她扯著他衣袖的手,默了默,點點頭:“好?!?/br>
    第26章

    翌日, 沈令蓁便干勁十足地將昨夜安排的戲明明白白地分給了大家。

    在霍留行的事上,眾人倒是空前的一條心, 暫且放下成見一道配合她。

    先是清早, 一家子圍成一桌用早食, 眾人對沈令蓁噓寒問暖,尤以霍留行“你額頭受傷了怎么拿得動筷子”這樣無微不至的過分關照最為扎眼。

    飯畢,席間備受冷落的霍舒儀在回院子的路上與沈令蓁狹路相逢,冷嘲熱諷地說, 富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就是嬌貴。

    蒹葭憤憤不平地頂了一句嘴,更激起霍舒儀的怒火,兩邊爭來嚷去, 一時不可開交, 最后沈令蓁主動退讓,傷心地回了臥房。

    午后, 委屈不已的沈令蓁命下人收拾行囊, 決定搬離霍府, 住到沈宅去。

    俞宛江聽說消息前來勸和,阻攔無果, 只得與霍留行商量, 說如今城內局勢正亂,放她獨自一人在沈宅于情于理說不過去,不如由他陪她去那里住一陣子散散心。

    傍晚, 霍留行與沈令蓁順理成章地離開了霍府, 入夜后, 借流民的亂流作掩,悄悄從沈宅后門走暗巷出了城。

    因尚處在慶州地界,霍留行不可明目張膽地騎馬,便與沈令蓁一道坐在馬車中,只是省去了輪椅這一環。

    雖是為公出行,沈令蓁卻心緒大好。她本已作好準備,此行多半沒法捎上婢女,不想霍留行卻考慮到她不能缺人伺候,主動準允了蒹葭隨行。

    沈令蓁便是從這一細枝末節瞧出了深意。

    霍留行此行難免有走動的時候,腿腳一事等同于直接暴露給了隨行的人。他待她貼身婢女的信任,正是對她更進一步的接納。

    為趕時辰,馬車出城后驅得飛快,途徑崎嶇山路,上下顛簸不止。

    遇一處大坑洼,馬車倏爾顛起,沈令蓁整個人身子一輕,跟著躥起老高,心驚rou跳之時以為自己又要光榮負傷,結果頭皮卻輕輕擦過了一只寬厚的手掌。

    她一愣,望望頭頂,這才發現霍留行抬著胳膊,把手擱在了她與車頂之間。

    她趕緊去握他的手:“撞疼郎君了嗎?”

    霍留行撥開她,維持著這個姿勢,輕飄飄道:“你道我是你?”

    “可這么一直舉著胳膊也太累了,我自己扶著些就行了?!?/br>
    “你不行?!?/br>
    霍留行篤定地看扁了她,果不其然,再遇坑洼,緊緊抓著車內扶手的沈令蓁依舊被顛得躥起,全靠他在旁看顧。

    她喪氣地看看身邊始終穩如泰山,紋絲不動的人:“為何郎君坐得這么穩當,我卻怎么都不行?”

    “你若事事都行,我倒無事可做了?!?/br>
    沈令蓁瞅瞅他,又看看那只護在自己頭頂的手,忍不住笑起來:“郎君對我真好?!?/br>
    還行吧。

    霍留行面上表情無甚波動地瞥了眼她上揚的嘴角,那只手倒像受了鼓舞似的,自發舉得更端正了。

    *

    一路飛趕,從夜色深濃到晨曦漸露,再到夕陽西下,日落月升,又到天光乍破,如此一日兩夜過后,馬車終于將要駛離慶州。

    這十八個時辰,京墨和蒹葭在外輪流趕車,其間換了三次馬?;袅粜卸牥寺?,全程無眠,沈令蓁則靠著車壁一路睡睡醒醒,餓了就塞塊干糧,渴了便就著壺喝幾口水潤潤嗓,一路至此,已被摧殘得十分昏沉。

    馬車驟然停下的時候,她打個激靈,迷迷糊糊地問霍留行:“到了嗎,郎君?”

    “還在慶州與定邊軍的交界處,只是停下來歇歇?!?/br>
    她立刻強打起精神:“郎君,我是來幫你,不是來給你添亂的,你不必為我耽擱行程,我們一鼓作氣進城吧?!?/br>
    霍留行搖搖頭,好笑道:“不是我有意遷就你,而是前方臨近白豹城,駐軍復雜,形勢未明,得叫京墨先去探探路,左右都得滯留此地,順道歇息歇息也不是罪過?!?/br>
    沈令蓁這才放心跟他下馬車,只是下地一剎頭暈目眩,腿腳也針刺似的發麻,軟倒著便向后栽去。

    等在外頭的霍留行及時接穩她,抱小孩似的將她一把豎抱出了馬車。

    沈令蓁氣弱地拽著他的腰帶緩勁?;袅粜信呐乃谋?,抱著她的肩,回頭吩咐蒹葭:“去附近找點野果,挑熟的,分不清哪種可以吃就都摘回來,我來篩?!?/br>
    蒹葭驚愕地盯著霍留行直立的腿看了足足五個數,再瞅瞅沈令蓁毫無意外之色的臉,趕緊點點頭,匆匆去了,跑開的時候,還似沒反應過來,一個踉蹌差點摔趴。

    沈令蓁臉貼著霍留行的前襟緩了好一陣,腿腳才恢復知覺,站直了身子。

    她抬頭望望天,環顧四周,發現此刻應當臨近辰時,這里是一處樹蔭濃密的山林,前邊一條窄溪淌著涓涓細流,周遭尚算陰涼。

    霍留行將披氅展開,鋪在溪邊的平地,扶她坐下,然后回頭去取水壺,走到溪邊灌水。

    沈令蓁在馬車里坐了兩夜一日,再坐反倒更覺吃力,眼見他走開,便一步不肯離地跟了上去,邊問:“郎君,這山里的溪水喝下去不會鬧肚子嗎?”

    他拔開瓶塞子,回頭看她一眼:“我喝自然不會。你就算了,老老實實喝家里帶出來的茶?!?/br>
    她點點頭,蹲下去看他動作,見溪水咕嚕嚕地灌進壺里,正覺有趣,忽然眼前一花,視線里多了一片黑黢黢的長條形陰影,還沒反應過來,眼睛便已被霍留行一把捂上。

    緊接著,耳邊響起“嗤”地一聲。

    沈令蓁呆愣愣地眨著眼,睫毛密密刷著霍留行的手掌心,隱隱預感到什么,顫著聲問:“郎君,這是……”

    霍留行一手蒙著她的眼,一手將一柄拇指寬的刀放在溪水里清洗趕緊血跡,然后撿起一根樹枝,單手將一條斷成兩截的蛇挑到了溪對頭的樹叢里。

    待收起刀,他才將手放了下來:“沒什么?!?/br>
    但沈令蓁還是因為嗅見空氣中的血腥味猜到了究竟,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一溜煙跑遠了去,安安分分坐回到披氅上,縮手縮腳地瞪著一雙眼,警惕著四面“敵情”。

    霍留行想笑,又忍住,走到她旁邊坐下:“有我在,你怕什么?!?/br>
    沈令蓁白著臉搖搖頭,示意不怕,眼睛卻還是一瞬不眨地盯著附近地面,余光瞥見霍留行仰頭要喝水,趕緊制止他:“郎君,那溪里有……這水怎么還能喝?”

    霍留行不以為意:“那有什么?”

    沈令蓁一把奪走他的水壺:“不行,不行,這水不能喝了。馬車上還有一些茶水,我去拿?!?/br>
    霍留行一把拽住她,拿回水壺:“瞎忙活什么?從前行軍打仗,渴得厲害的時候,好不容易找著一條河,就是里邊堆滿了尸體,浸著人血也要喝,這算哪門子事?!?/br>
    沈令蓁不知怎么,聽得鼻頭一酸,慢吞吞坐了回去,看著他道:“郎君從前是不是過得很苦?”

    霍留行淡淡眨了眨眼,倒也不否認:“生逢亂世,不可避免?!?/br>
    “我在汴京錦衣玉食的時候,郎君卻在尸山血海里保家衛國……”沈令蓁垂下眼來,“我要是能早些認識郎君就好了?!?/br>
    “早些認識又怎么?把你的錦衣玉食分我一些?”

    沈令蓁認真地點點頭。

    霍留行發笑:“那我恐怕不會領你的情?!?/br>
    “為何?”

    因為十年前尚且年輕的霍留行免不了鋒芒畢露,絕不可能咽得下氣,接受仇人女兒的恩惠。

    若非北伐那場磨難讓他吃了教訓,磨平了棱角,他根本不知道,人在夾縫,若學不會忍,那就是死路一條。

    想著這些,霍留行出口時卻換了一種說辭:“因為我那時候很頑劣,看到你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是要拿蚱蜢嚇唬你的?!?/br>
    沈令蓁一愣之下被逗笑,笑過以后又說:“郎君,其實你現在也挺壞的吧?”

    霍留行略有些詫異地側目看她。

    “那個溫文爾雅,和煦斯文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郎君。郎君是因為什么把鋒芒都藏起來了,但這樣一定很累?!鄙蛄钶杵^注視著他,“所以,倘使郎君想歇歇,大可在我面前放下那些,只做自己,我不怕郎君兇巴巴的樣子?!?/br>
    霍留行一怔。

    蟄伏十年,一人千面,連他自己都忘了真正的霍留行到底應該是什么樣子,卻在這一日的清晨,在這荒煙蔓草的無名山林里,聽見一個小姑娘說,他可以不必在她面前做一個戲子。

    就像一顆石子直直投進了一潭深淵,將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攪得稀爛,霍留行的眼底霎時掠起潮起潮涌。

    沉默半晌,他盯著她說:“沈令蓁,這可是你說的?!?/br>
    沈令蓁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我說的呀?!?/br>
    *

    約莫一個時辰后,探路完畢的空青回來了,與霍留行回報:“白豹城目前并無敵情,郎君可帶著少夫人放心前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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