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從賽館回到基地的路上,車里鴉雀無聲。 舒迦和阿越站在車廂前部,看著隊員們一個個縮在椅子里,低落頹然,就連隊服上那條心跳也仿佛驟然停止了。 lux在bp時的異樣,舒迦在后臺看得清清楚楚,虎哥回到休息室后的不解與懊惱也讓她更加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誰又不想呢? 那個象征著榮譽的三連冠,眼看著就在手邊了啊。 “啊啊啊啊??!”萌王再也憋不住了,一頭撞上了座椅后背,“到底是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我感覺他們就跟窺屏一樣??!” 小花沉吟半晌,輕輕搖頭:“我倒不覺得是窺屏。我們在后臺看轉播,與其說是窺屏,不如說是提前摸清了你們在某個時間點會做什么?!?/br> “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主要還是陣容上的針對?!毖蕮现约旱哪棠袒?,有條有理地分析著,“你們想想,分帶體系對地圖資源的掌控就那么幾種方式,只要和我們打過,就差不多能知道我們的習慣?!?/br> 嗯……有道理。 “等一下?!瘪樦喭蝗怀雎?,一雙深邃的眼瞳此刻就像兩口枯井,毫無感情,“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只要和我們打過,就——”聲音戛然而止,“對啊,我們沒有和青訓隊以外的戰隊練過這些陣容??!” 駱知簡沒有再接話,只是看著窗外漸而模糊的斑馬線。 難道,真的會是青訓隊的小朋友? 萬幸的是,經過一番排查以及駱知簡的“嚴刑逼供”,最終發現整件事與這群天真的小孩子毫無關系。 駱知簡盤腿坐在沙發上,厚重的烏云籠罩著他:“既然不是唯一和我們訓練過的人泄露的,那么……” “那么?”阿越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不會是想說自己人干的吧?駱爺你說話可要負責?!?/br> 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一寸寸掃過朝夕相處的隊友,似動搖,又仿佛在說服自己。 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享受被懷疑的滋味,遑論血氣方剛的大男孩們。眼看著妖皇就要跳起來和他爭論,舒迦連忙擋在駱知簡面前,心平氣和地建議:“青訓的小孩們剛剛被莫名其妙安了個嫌疑人名號,估計也氣憤著。你們一會兒也當著他們面自證一下清白吧,讓他們心里舒服一些?!?/br> 妖皇冷哼一聲:“有什么好自證的?我們訓練的時候所有通訊設備都被沒收了,每天不是訓練賽就是rank,還被阿越舒迦監視著,難不成我們還能錄屏發給誰嗎?” 錄屏? 妖皇隨口而出的氣話突然打通了駱知簡的任督二脈,他蹭地跳了起來,跑到自己的電腦前敲敲打打。幾分鐘后,又蹙眉轉向身旁蛋蛋的電腦,排查無果后,眉頭漸漸舒展。 最終,他站在萌王的電腦前,鎖住了眉頭。 “你告訴我,”駱知簡將屏幕轉向所有人,“這個是什么?” 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滿載著訓練賽視頻的隱藏文件夾。 第五十九章 初秋的枯葉落在窗前, 一聲聲笨重的干裂聲縈繞著整個訓練室。 誰也沒有想到,看似最無害的人最危險。 電腦上黑底的代碼光標還在閃爍,和萌王無辜的眼睛竟意外地對上了頻率。 萌王湊近了屏幕, 一臉好奇:“這是什么東西?” “你說呢?” “我看看我看看,”萌王從駱知簡手中搶過鼠標, 隨手點開一個視頻,“誒, 這不是妖皇祭出亞索的那場訓練賽嗎?這個是上單維克托, 這個是駱爺突發奇想用德萊文sao了一波, 這個……等一下, 為什么我電腦里會有訓練賽視頻?!” …… 一整個訓練室的質疑目光突然無處安放。 “你的電腦被人動過手腳,只要開機就會自動錄制,并且傳輸到指定的地址?!?/br> “臥槽,誰這么牛逼?!” …… 要他們去相信萌王會干出賣戰隊的事情, 還不如去相信舒迦的卡里沒有錢。 駱知簡恨鐵不成鋼地推開了萌王的小腦袋, 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半是質問半是自言自語:“如果不是萌王, 又會是誰?一定是了解我們私下性格的人,否則是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萌王的,因為他最沒腦子……” “嗯,駱爺分析得有——呸, 有個屁的道理!” 阿越順藤摸瓜地思考下去:“白天大家基本上都是黏在一起的, 如果一定要動手那只能是晚上。但這樣也太不劃算了吧,全基地都知道有監控啊, 等下只要去查一下就知道誰半夜獨自來過訓練室……” 既不是萌王,也不是基地的人,那還會有誰?悄無聲息潛入基地,難不成是鬼嗎? 等一下。 有一個人。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舒迦下意識抬頭,正巧對上了駱知簡驟然清明的眼睛。 舒迦強壓下喉頭那一絲顫抖,緩緩說道:“有一個人,能夠在白天進出訓練室,甚至能碰到萌萌的電腦?!?/br> 萌王瞪大了銅鈴眼睛:“誰?” 那三個字掛在齒邊,可她卻遲遲說不出口。 駱知簡失去了耐性,焦躁地揪著一頭亂發,擲地有聲:“白景言?!?/br> 無數次在訓練時大搖大擺地進出基地,甚至能夠坐在萌王的位置上使用他最喜歡的英雄皮膚。 “駱知簡你說什么呢……”萌王難以置信,卻又有無法控制的動搖,“小白才不是那種人!當時我們雙排他雖然坐我位置上了,但是、但是他什么都沒有動??!我們打的韓服高分局,那種節奏他怎么、怎么去動手腳??!而且……而且小白才十七歲??!” “十七歲?十七歲殺人放火就可以被原諒,甚至還要摸著腦袋說‘做得好,下次再心狠手辣一點’?”駱知簡再度把一行行代碼推到萌王眼前,“這當然不是什么一時興起就能寫出來的。但提前寫好,放進u盤,插入電腦再復制粘貼,這需要什么時間嗎?一個死亡回城的時間就能辦到的事情,很難嗎?你看看清楚,這就是害得lux今天‘爆冷出局’的原因,甚至可能會是你拿不到三連冠的罪魁禍首,你能不能丟掉你沉溺在青春少年傻白甜的腦子,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 駱知簡的脾氣不好,誰都知道。但他不滿的時候,也會少言寡語。 像今天這樣長篇大論罵醒誰,還是第一次。 而且,似乎他每一次的咄咄逼人都是因為白景言,可能這就是男人詭異的第六感吧。 舒迦看著自家adc突然威嚴肅穆的樣子,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以后教育孩子的畫面…… 就在這時,剛從隔壁會議室開完教練組反思會的虎哥低頭走了進來,手中的平板傳出了解說幾近破音的祝賀:“恭喜tr!恭喜tr成功進入決賽!從a組第四,一路打進總決賽;從賽季初的萎靡不振,甚至是誤入歧途,再到今天的一往無前,這就是我們lpl一直以來追求的精神!勝不妄喜,敗不惶妥!再次恭喜tr!” 這一件件事情接連發生,從南島第一次和白景言相遇,就像是一環扣一環的劇情,讓他們忽然找不到亂線的源頭。 為什么? 白景言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是為了一個世界賽冠軍,那么他們大可以讓lux先進入世界賽為他們披荊斬棘,再將這種卑劣的手段放到重要關頭。在季后賽使用這種手段,對tr有什么好處嗎? 遇事不決,嚴刑逼供。 舒迦不是什么藏得住心事的人,腦子里一團亂麻,不如直接找本人。 此時的tr正在接受賽后采訪,白景言作為小老板應該只是在后臺悠閑地喝咖啡。舒迦毫不猶豫地撥出了一通電話,卻在響起后第二聲就被殘忍掛斷:“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br> 他在逃避——舒迦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這樣的答案。 舒迦打開微信,白玉似的拇指敲敲打打幾十字,沉吟片刻后卻又通篇刪除,輸入簡簡單單三個字,點下發送。 ——是你嗎? 白景言的回復并沒有預想中的姍姍來遲,他幾乎是秒回,卻是八桿子打不著邊的話。 白景言ayn:舒迦jiejie,你知道為什么這支戰隊要叫tr嗎? 舒迦:? 白景言ayn:team for revenge。 復仇之隊。 舒迦:lux做錯了什么? 白景言ayn:no no,not lux. it's you. ……她? 舒迦心底涌上一陣不安且焦躁的念頭。她不動聲色地抬眸,那些曾經意氣風發的臉龐,如今都鐫著滿滿當當的疲憊。 她悄悄離開訓練室,撥通了“塑料姐妹花”的群語音。 “白景言?”唐思瀠一邊被化妝師擺弄發型,一邊回憶,“圈子里姓白的的確不多,但也沒聽過白景言這號人物啊……難不成是白陽日化的?也不對啊,白陽日化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還沒長大呢……” 連號稱圈內第一名媛的唐思瀠都這么說了,舒迦也只能嘆氣:“你們也知道我從小就不去摻和這些場合,一到正式場合誰也不認識,本來以為你們會有些線索……” “倒也不是毫無頭緒,只是一時半會兒抓不住重點。按照你的說法,這個白景言應該不是什么小門小戶,但——”忽然一陣嘈雜的摩擦聲,周行之那頭傳來了嬌俏而熟悉的聲音,“舒迦,這個白景言,我指不定見過?!?/br> “小樓?”舒迦哭笑不得,“上次在南島你就說好像見過他,長得好看的人你都見過吧?” “哎呀不是這回事。你知道我師父吧,上次影后也請了他的?!钡玫绞驽瓤隙ǖ幕卮鸷?,樓兮風繼續道,“他算是攝影圈子里的頭號人物了,據說家世也挺神秘的,我以前還不相信,結果幾年前我陰差陽錯跟他學習之后,第二年他就帶我去參加了一個豪門的宴會。我一個普通人也不知道那是誰家,只知道那個宅子比海市森林公園還大。 “我去之前,我師父就再三叮囑我用一張新的儲存卡,拍完之后直接把卡交給他,怪神秘的。去了之后吧,那家人也的確挺神秘的,看起來家大業大的,宴請的人沒幾個。當時我閑得沒事鏡頭亂晃,就看到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站在二樓看著,把我嚇了一跳。 “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就是小白了?!?/br> 無論是駱知書還是白景言,小樓的鏡頭都立了大功。舒迦和周行之這還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傻人有傻?!?。 “那你還記得,那是什么宴會嗎?” “模模糊糊記得是那家的老頭子七十大壽吧,但奇怪的是我都沒看到他兒子女兒,只有白景言一個后輩?!毙堑拿碱^皺成一團,絞盡腦汁地回憶當時地情景,“嗯……還有……” 周行之嬌貴的手掌覆在她的頭頂,輕柔地撫摸著:“不要急,慢慢想。比如當時宴會上有沒有什么你認識的人,有沒有發生什么你預料之外的事,有沒有說什么你記憶猶新的話……” “??!有!”小樓一驚一乍,抱著手機語無倫次地回憶起來,“有件事情當時我覺得沒什么,現在回想起來怪怪的。就,那個老頭子在中間說了一串話,類似于感謝cctv這樣的,說著說著就快哭了,他一直‘景言’、‘景言’地叫,還說什么‘乖女兒景言’。我當時還想著會不會是他女兒在國外回不來,現在想想覺得不對啊,白景言不是個男孩兒嘛。誒,白景言會不會是他那個女兒的孩子?也不對,那為什么會姓白呢?周行之你說對不——咦,行之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蒼白?” 周行之沒有說話。 唐思瀠在電話那頭低聲呢喃了幾聲,忽然一躍而起,嚇得化妝師倒吸一口冷氣。 “迦迦……”唐思瀠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他們兩個和舒迦不一樣,他們從一出生就是未來的金字塔頂端,從未經歷過哪怕一天的苦難,畢竟,天塌下來了也有一整個家族為他們撐著。 因此,唐思瀠和周行之從小為所欲為,根本不知“恐懼”為何物。 但這一刻,從地底穿破大理石的寒意沿著經絡攀援而上,攫住他們的喉嚨。 “那個自殺的女人……叫白景顏?!?/br>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