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如果駱知簡沒有生在錯誤的時間, 一定比他更出類拔萃吧。 舒迦看著那張溫和的笑臉,心底有個蠱惑的聲音在叫囂著吶喊著, 喉頭的火焰就要沖破枷鎖。 理智占了上風,她禮貌地回握三秒, 綻放出一個屬于大家閨秀的微笑, 柔聲問道:“既然是經濟學高材生……那駱先生應該也是在紐約華盛頓附近吧?” “是的, 在nyu?!?/br> “好巧呀, ”舒迦鳳眼微怔,一副驚喜的模樣,“我在哥大?!?/br> 駱知書笑意深了幾分:“是啊,好巧。以后可以和舒小姐一起聊聊留學的日子?!?/br> 她露出好奇而單純的表情, 真誠地望進駱知書的雙眼:“好呀, 我正想聽聽你們學霸是怎么生活的呢?!?/br> 舒鴻文忽然合掌大笑, 和趙婉玉對視一眼, 調侃道:“還等什么‘以后’?在這兒陪我們幾個中老年人也沒意思,你們兩個小年輕干脆出去轉一轉聊一聊,待會兒記著回來吃午飯就好?!?/br> “爸,迦迦對這邊也不熟——” “沒關系的, ”舒迦打斷舒建新的勸阻, 俏皮地眨著眼,“我在這里坐著也無聊, 不如就讓我出去走一走吧?!?/br> 駱知書聞言,也站出來保證道:“伯父您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舒小姐的安全的?!?/br> “行了行了,我作主,小年輕出去吧?!笔骧櫸南虼箝T擺了擺手,“建新,我們繼續下棋?!?/br> 說罷,舒迦帶著駱知書走了出去。 大宅前的花徑里,舒迦雙手交疊在前,一副文靜小姐的姿態:“駱先生——” 駱知書忽然停下腳步,站在舒迦面前,微微垂首:“其實剛才我就想說了,不必叫我先生,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叫哥哥也行?!?/br> 哥哥? 舒迦第一次對這個稱呼感到惡心。 “你是京大本科讀完就出國了嗎?”舒迦并沒有繼續稱呼的話題,笑著問道。 “是的,讀完碩士沒有考慮讀博就去工作了,在美國待了六年了?!?/br> 舒迦露出憂傷的表情:“六年?那一定很想家吧?叔叔阿姨沒有跟你一起去嗎?” “他們不會外語,去了反而不自在,就一直留在寧城——啊對,我是寧城人?!?/br> “寧城啊……”她若有所思地拉長了尾音,“真是個好地方。聽你說一回國就到海市來了,那你還沒有回家嗎?我每年春節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感受家鄉的菜肴?!?/br> 駱知書被她有些孩子氣的話語逗笑了,不自覺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卻被不動聲色地躲開。他也不覺得尷尬,只是當作無事發生一樣答道:“我回國決定在海市發展,所以也把他們接過來了?!?/br> 舒迦忽然蹙眉,右眼皮微微跳動:“叔叔阿姨也在海市?” “他們明天到?!瘪樦獣乱庾R反問,“你對我父母很感興趣?” 舒迦自知剛才反應過激,連忙展露人畜無害的笑容,蒙混過關道:“我只是挺好奇是怎樣的父母才能教出你這樣的精英?!?/br> 駱知書失笑,倒真的像是在聽笑話一樣:“這和父母有什么關系嗎?難道你選擇的路都是他們為你鋪好的嗎?” 沒關系? 舒迦的腦海里忽然有了一個答案。 “沒事,既然我父母來了海市,那么遲早也會讓你見見的?!瘪樦獣捓镉性?,似無意,卻更像是刻意試探。 舒迦微微歪頭,聲線天真:“嗯?為什么?” 或許是沒有料到舒家的千金這樣純然,駱知書搖搖頭,岔開話題:“對了,聽說你是學設計的?我在藝術方面也有所涉獵?!?/br> “你真厲害!” 駱知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市中心有個展,難得春節也在開,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這時,舒迦的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饒曼斟酌著發來的一大段文字。 “迦迦,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對那個駱知書有好感。雖然條件確實不錯,但我聽說他出身寒門。你也知道老爺子最是在乎門當戶對,卻給你介紹了駱知書……迦迦,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么?!?/br> 舒迦一眼掃過,長按刪除。 她雙手背后,笑得像大年初一里最燦爛的煙火:“嗯,好呀?!?/br> ***** 大年初一,小林網吧里。 老板娘正扶著老林擦拭身體,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起來。一襲黑色羽絨服的駱知簡揉著額角走了進來,脫力地靠在前臺,朝二人打招呼。 “喲,小駱回來啦?”老板娘賊兮兮地往他身上望去,企圖找出點蛛絲馬跡,“怎么樣?有沒有好好對人小姑娘?” 駱知簡一愣,這才想起追究前一晚的事情:“我說我怎么跑到舒迦家里去了,原來是你??!” “什么我???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打電話過來的,我總不能不理睬吧?就說了你喝醉了,讓她來把你帶走?!?/br> “……那不還是你?!?/br> “人小姑娘是你助理啊,助理幫幫自己雇主怎么了?” “……她是助理,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助理,我沒資格大過年使喚她?!瘪樦啛o奈地扶額,“她是lux的戰隊助理啊?!?/br> 老板娘驚愕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嘟囔著:“不可能啊,小姑娘來的時候穿個拖鞋跑得氣喘吁吁的,把你當什么寶似的,把你帶到公寓之后也是一個人搬上樓,還特堅定地跟我說‘這樣就不行了,以后我怎么辦’,搞得我都以為是你女朋友了?!闭f著,老板娘扳著他的身子左看右看,“看起來小姑娘把你照顧得很好嘛,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宿醉過的人?!?/br> 駱知簡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小駱?”老板娘推了推失神的駱知簡,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看那小姑娘長得好也機靈,最重要的是把你放在心里,你可不要辜負人家?!?/br> 酸痛的頸間還隱約余留著那張床上的清香,額角還有溫熱毛巾的觸感,蜂蜜水潤著他顫栗的神經,一點又一點暖意蔓延上來。 溫暖得就好像是夢一樣。 ——“我根本沒有辜負她的資格啊?!?/br> 哪怕從風浪中走來,舒迦也是天之驕子。 而他,自始至終有的只有一條空空如也的軀殼。 他的命是被撿起來的,他現在所有的一切是被施舍的,當他有一天離開這里,又會重新變得一無所有。他沒有家,沒有后背,沒有能夠埋進藏寶地圖的回憶。 他啊,是海上的孤舟,沒有港灣可以容納他,也沒有風標指著歸途。 這樣的他有什么資格被人愛,又有什么資格去愛人? “小駱,”老板娘封上老林囈語的嘴,輕聲說著,“感情是一種很鋒利的東西,你舉起來的盾牌根本無法和它抗衡。如果你不嘗試放下盾牌,只可能兩敗俱傷。你自己受傷沒關系,你真的忍心這樣對小姑娘嗎?” 老板娘的話,仿佛一個母親摸著孩子,聽他講那些年少的煩惱。 駱知簡猶豫不決地取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你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雙手捏著手機,他幾乎已經做好了石沉大海的準備,卻沒料到對方在十秒內就發來了回復:“在看展,怎么了?” 十幾秒后,又是一條消息:“對了,你記得洗個熱水澡,昨天我不方便幫你。還有,多喝果汁或者蜂蜜水?!?/br> 舒迦的關切那么自然又那么理所當然,駱知簡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懦弱無能的娘炮。 只是一瞬的思考,駱知簡二話不說搜索起了海市的藝術展。所幸春節期間海市只有一場市中心的展還在開放,他向老板娘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攔了一輛出租車。 他的心底有一個欣慰的聲音:駱知簡,你終于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市中心的藝術回廊外,駱知簡推開車門,像昨天的舒迦一樣奔跑在寒風中,拼盡全力去抓住那些即將錯過的東西。 剛剛跑到入口處,一陣熟悉的笑聲從出口處傳來——是舒迦,她穿一身長裙,像油畫里走出來的最濃郁的那抹筆觸,攫著他的視線,挪不開眼。 在駱知簡的記憶里,他見過她玩世不恭的笑容,見過她無可奈何的笑容,見過她喜上眉梢的笑容,卻獨獨沒有見過這樣云嬌雨怯的笑容。 目光順勢挪到她的身側,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正伸出手,捻著她調皮的鬢發,口中是他聽不懂的術語。 隱約的眉眼似曾相識,可駱知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 他只知道,舒迦是為他而展顏。 第二十五章 還沒有到初七, 駱知簡不便繼續打擾老林兩口子,先一步回到了基地。 甫一回到基地,訓練室里三個腦袋就冒了出來。 阿越看見他拎著包的樣子, 震驚道:“你今年這么早回來?” 駱知簡沒心情插科打諢,揚起下巴指著另外兩人說:“他們不也挺早?!?/br> “家里沒有贊助商爸爸的電腦, 打個排位太痛苦了。再說我們家就在這邊啊,想回去隨時可以?!泵韧醣谋奶負渖像樦喌男欣? 想從中尋覓一點特產糧食, 卻被駱知簡躲開, “嗚嗚嗚駱爺以前都會給我投食的, 嗚嗚嗚駱爺你不愛我了!” 蛋蛋見勢,連忙把聒噪的萌王拉開,小聲提醒:“看氛圍啊傻孩子!” 駱知簡擺擺手,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百無聊賴地坐在屬于他的位置上, 駱知簡機械地開機登錄, 一路面無表情。 感受到自家adc的不對勁, 萌王趴在鍵盤上小心謹慎地發問:“駱爺, 你怎么了?有什么煩惱你說出來啊,說出來就會好得多?!?/br> 看著國服好友列表里那個唯一的單獨分組,駱知簡緊握鼠標的手松開又落下,喃喃低語:“……你們說, 酸菜魚是不是有毒???” …… 三人一臉懵逼。 “好了好了, ”蛋蛋在游戲中發出了組隊邀請,“駱爺來雙排吧, 今天上大師?!?/br> 駱知簡接受了邀請,在預選位時默默地選擇了……輔助。 蛋蛋:“……有毒的是你吧?” “我就是想試試?!?/br> 抱著必輸無疑的決心,蛋蛋在進入游戲的第一時間就禁言了所有人——他可不想親眼目睹世界第一adc被狂噴現場。 眼花繚亂的英雄界面上,駱知簡的光標斟酌著落到了努努毛茸茸的頭像上。 蛋蛋:“你玩個主流輔助混一混吧求求你!” 駱知簡點了點頭,鎖定了努努。 線上保護、游走支援、資源掌控……幾年前的舒迦不過十四五歲,那個小腦瓜里究竟是如何裝下這么多東西的? ——為了和一個廢物比肩,值得嗎? “駱爺你丟個球能不能丟準一點??!” “大哥我求求你別總吞我炮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