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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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向晚明明確確說了,在御醫親口說寧端的傷勢已經無礙之前,什么粗活重活激烈的事兒都不能干, 練武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項。 寧端偶爾摸著自己的刀都覺得有那么點兒手生。 他把重新擦得錚亮的佩刀放到桌上, 視線鬼使神差地往書桌底下的暗盒里看了一眼。 寧端知道里頭藏著席向晚的二十三幅畫像,他甚至不用閉眼睛就能將那二十三個神態各異的席向晚回憶起來。 可在被席向晚發現了這一盒子的秘密之后, 寧端發誓絕不會再打開它——除非席向晚離開他身邊——他也一直將這諾言履行到了如今。 盡管才一個多月,但忍耐的滋味也不是什么好受的。 寧端規規矩矩地把視線收了回來。 因著發了那個誓言,他倒是希望自己再不會有將這個暗盒打開的機會了。 有已經兩情相悅的席向晚在身旁,共居同一屋檐下,他也實在不是很看得上那些替代品。 替代品來得再好, 又怎么能比得上真人呢? “大人?”錢管家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武晉侯府的二公子來了。夫人外出尚未歸來,我請席二公子先去正廳了?!?/br> 席元清? 寧端起身,下意識地抓起佩刀要往腰間戴,而后才發現自己腰上不是蹀躞帶,抿著嘴唇又將佩刀放下,邊往外走邊道,“何事?” 宣武帝算是給寧端開了個長假,其他人自然也察言觀色,不長眼睛要把政務往寧府送的是一個也沒有,席元清若上門是為了公事,那必然已經是火燒眉毛。 錢管家的表情卻很輕松,他道,“席二公子來給夫人送些小玩意兒的,原本我正要找木匠打一個,有夫人娘家送來的自然更好?!?/br> 寧端還以為是什么擺件妝奩之類的東西,等見了席元清時見到那“小玩意兒”,才發覺跟他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那是一座庭院似的木制品,用木頭精致地雕出了房舍、水車、院子、草木等等的物件,甚至還分別上了色,栩栩如生,雖然才桌面大小,不過看起來就知道造價不菲。 “這殼扳是前些日子母親讓做的,大嫂生完孩子后就在做了?!毕逯钢?,“我和老三陸陸續續做了這么久總算交工,母親便催著我送了過來?!?/br> 寧端垂眸盯了那玩意兒一眼,還是沒問這東西是做什么的,“等她回來,我便轉交于她?!?/br> “再有,是母親托我來問,初七那日寧大人若有空的話,便和阿晚一道去武晉侯府用晚飯?” 寧端一算日期,頷首,“好?!?/br> 席元清干脆地點了點頭,而后看了寧端一眼,才道,“原先寧大人交給我在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不過等您康復再說,不然我meimei可是不依的?!?/br> 將殼扳轉交了之后,席元清也沒多留,拍拍屁股就走了,一幅十分匆忙的樣子。 寧端看著他走時的方向卻一不像是回武晉侯府,二不像是去都察院,不由得皺了皺眉,只當是王氏還有別的跑腿活兒也派給了席元清,將殼扳端起便拿回了院子里。 不多久,錢管家進來尋寧端的時候正巧見到席元清帶來的殼扳,眼睛一亮,“哪一家的木工手藝這般精巧?我也去讓他們做一個?!?/br> “席元清同席元坤一起親手做的?!睂幎祟D了頓,正要問錢管家這是什么,席向晚后腳就從院門口進來了。 她身后的翠羽和碧蘭手中都提了不少東西,錢管家聽見響動回頭一看便轉身迎了上去幫忙。 席向晚手里倒是什么也沒拿,她如同每日要做好幾次的那樣檢查了寧端的傷勢,眉頭才微微松開,目光落到了屋子里那幅席元清剛送來的殼扳上,“這是……” “你二哥方才送來的?!?/br> 席向晚盯著精致的殼扳,抿唇笑了笑,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這是用來做什么的?” 寧端想了想,“擺件?” 席向晚笑了,她上前幾步端起殼扳,稍稍摸索了兩下就從底下打開了一個榫口——這殼扳實際上有兩層,上頭的房舍花木都掀起來之后,底下還有大概兩個手指那么高的空間,里頭空空如也。 寧端看得清清楚楚,仍不知道這是何用處。 席向晚卻顯然早就見過這東西,她端著殼扳轉頭看看寧端,見他一臉無辜茫然地看著自己,噗嗤笑起來,繞過他往外走,“正好,我買了能在這里用得上的東西?!?/br> 寧端下意識地跟在席向晚身后,直覺地知道這東西的意義對他來說很重要,就如同幾個月前的桃枝燈一樣。 碧蘭和翠羽見到席向晚手中殼扳也露出了驚訝之色,接著有條不紊地在剛采買來的大包小包里尋找起需要的東西來。 寧端:“……”敢情就他不知道這是什么? 錢管家也沒閑著,他就近在院子里挖了土來,碧蘭又找出一小包粟米種子,都放在了院中的桌上。 “夫人快來?!贝溆鸬?,“這得您親手種?!?/br> 席向晚應了聲。 但起步之前,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寧端一眼。 寧端:“……”好,這殼扳絕對有貓膩,席向晚還有意不想這么快叫他知道。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席向晚身后,看她將土薄薄地鋪到木盒的底部,又將粟米種子均勻地埋在了土中,最后才將木盒給蓋了上去。 木盒底下的那盒子頂板上有許多挖空的橫洞,看起來像是透氣的孔。 寧端高深莫測地盯著殼扳看了會兒,下午時分終于找到機會問錢管家,“席元清送來的是什么東西?” 錢管家苦笑起來,“大人,夫人吩咐過了,說不讓這么早叫您知道。我這……” 寧府里頭,夫人比大人還大啊。 寧端無奈地擺擺手,屏氣凝神練了會兒字,越寫越心浮氣躁,干脆將字帖往旁邊一推,畫起了小像來。 席向晚來喊他吃飯時,就看見寧端全神貫注地立在桌前提筆游走,嘴角還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不由得起了好奇心,躡手躡腳地進了書房,屏著氣提著裙擺往寧端身后繞,想要看看什么東西叫他這么開心。 悄悄地走了幾十步之后,她踮起腳尖歪過頭,從寧端身側看到了畫紙的一小半,那上面卻只是山水風光而已。 席向晚皺皺鼻子,又往前小心翼翼走了幾步,眼看著一伸手都要能碰到寧端的背脊了,原本低著頭描畫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在席向晚的一聲驚呼中輕輕松松將她拉到了懷里。 席向晚也沒想過自己這個一點功夫底子也沒有的人能瞞得過寧端的耳朵,小小一番驚嚇后便吐吐舌頭惡人先告狀,“看什么這么高興?” “你?!睂幎说f著,一手扣住席向晚腰肢,另一手舉起筆往她額頭戳去。 瞥見那雪白的筆尖上沾的是鵝黃色的顏料,席向晚也不閃不躲,任由寧端在自己額上輕輕畫了幾筆,笑吟吟道,“首輔大人還知道怎么繪花鈿?” 寧端嗯了一聲,仔細端詳半晌才點點頭,露出滿意之色,又低頭輕吻她的額角,“夫人美極?!?/br> 席向晚失笑,也就不去找鏡子找找寧端在自己眉間畫什么了。 她想,一個知道女兒家花鈿怎么畫的人,怎么會不知道種生是干什么用的? 寧端是真不知道,花鈿滿街都有愛美的姑娘家描著,但他還能去誰家里看婦人家種生不成。 而席向晚一聲令下,府中下人還真沒一個將這殼扳是做什么用的告訴寧端;寧端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跑去外面問人,只好等著什么時候不算“這么早”了,就什么時候能知道答案。 再者,寧端一直苦等的另一件事情比殼扳更難熬——御醫每隔三日來一次,每次都在寧端冷漠的眼神中義正言辭宣告“首輔大人還需靜養”,而后寧端就又要被席向晚盯著安安分分三四日,直到下一次循環往復。 倒不是說席向晚日日圍著他轉不好,只是……她日日夜夜離他這樣近,毫無防范,他一身力氣又因為不得練武而沒地方去,火氣是一日比一日大,好在看在受傷的份上,席向晚沒再給他灌藥膳,否則寧端估摸著自己真能流鼻血。 可就若真要對席向晚出手——敦倫之禮難道不比練武來得耗費力氣?練武都不讓了,夫妻之禮當然也行不了。 ……這當然不是說寧端不想行,他想得喉嚨快冒煙了,還不得不保持一臉平靜,不敢叫席向晚看出一絲異樣來。 好死不死的,七月初七這日原本御醫該來看診的,天剛亮的時分,太醫院卻跑來個藥童敲了寧府的門,說是那御醫跌了一跤,要在家休養幾日,約莫十五的時候才能來寧府。 原本翹首期盼今日能解禁的寧端:“……” 席向晚在旁目睹寧端帶著希冀的眼眸暗下去兩分,心中笑得不行。 她也知道寧端的愈合速度比別人快上不少,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如今行動都無礙,只是想著他好容易有歇息的機會便拖得長一些,可看見寧端這幅失落沮喪的模樣,她又有些好笑。 寧端還在心中算著十五還有多遠,就聽見席向晚輕巧地走到他身旁,朝他伸出了手來。 寧端下意識一抬眼,見席向晚正將手伸向他的眼睛,下意識合了眼,就察覺到她手上沾著水,清涼涼地從眼皮上一抹而過。 “聽人講,今日的晨間露水明目的?!毕蛲韺㈤e來無事采的一小碟露水放到桌上,沾濕手指將寧端兩遍眼睛都抹過以后,才道,“想必傷一定也好得快些?!?/br> 寧端睜開眼睛,睫毛還有些濕漉漉的,垂眸在席向晚尚未收回去的手掌心里親了親,嘴唇guntang,“托夫人吉言?!?/br> “夫人,夫人!”碧蘭從外頭跑進來,手中捧著席元清先前送來的殼扳,一臉喜色,“發芽了!” 席向晚一揚眉便將手抽走了,她走向碧蘭,往小丫頭手里的殼扳看了眼,笑了,“還真是?!?/br> “這都五六日了,我還當是買的粟米種子不好呢?!北烫m松了一大口氣,“好在還是趕上了今日,恭喜夫人!” 席向晚挑了挑眉梢,笑道,“別急著恭喜我,八字還沒一撇呢?!?/br> 碧蘭下意識往席向晚身后的寧端看了一眼,而后跟個小大人一樣嘆氣,“寧大人這傷什么時候能好?” “該好的時候便好了?!毕蛲睃c點小丫頭的額頭,“好了,將殼扳放在院中吧?!?/br> 寧端老遠聽見自己的名字,心中更加確定這玩意兒和他有關系,可席向晚鐵了心不讓他知道,寧端也一絲辦法都沒有。 誰叫這是他心心念念招式盡出才好不容易娶回府中的妻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乞巧節想一章寫完的,結果一看字數這么多,還沒寫到一半??!算了,分兩章吧…… 第250章 乞巧(下) 汴京城里家家戶戶的燈還沒點起來,席向晚和寧端就已經準備出門了。 寧端有許久沒騎上馬了, 一出門便見到他的坐騎就在門外車隊旁, 頓時出了一口氣——看來,今日席向晚應該是許他騎馬去武晉侯府了。 他感慨地摸了摸似乎因為被冷落而在鬧脾氣的馬兒,又看向正在有條不紊將物品禮盒一一搬到馬車上的寧府下人。 席向晚說臨時忘了東西, 又回院子去拿, 錢管家就站在寧端不遠的地方指揮著眾人各司其職, 看起來有板有眼的。 然后, 在席向晚回來之前,錢管家小步小步地走到寧端身旁,壓低了聲音喚他,“大人,大人?!?/br> 寧端撫著馬兒后頸的鬃毛看他一眼。 錢管家一幅諱莫如深的神情道,“大人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寧端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當然知道了,“女兒家的乞巧節?!?/br> 錢管家連連點頭, 又循循善誘道, “您還記不記得元月里的時候,你和夫人去燈會, 那會兒是不是見到有婦人在摸城門上的釘子?” 寧端頷首。 那時候席向晚沒告訴他那些婦人在做什么,他后頭問了王虎和錢伯仲,這兩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寧端只當是什么不便開口的忌諱隱私,便沒有再問。 錢管家做賊似的左右看了兩眼, 對寧端道,“大人,釘通的是丁,摸釘求子??!” 寧端一怔,頓時反應過來為什么他得不到個答案了。 “大人,那種生……”錢管家又提示道。 寧端一時還沒明白錢管家在說什么,轉眼見到他正在用手比劃一個方方的盤子,突然就領悟了:武晉侯府送來的殼扳,席向晚在里頭種的粟米,那叫種……生…… 他猛地將王氏特地趕工將這殼扳做出來送給席向晚的意思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