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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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倒是手腳快得很?!彼皖^瞧著那些河燈,笑著給寧端解釋道,“其實不同的燈,有不同的祈福愿望,因而買燈、做燈的時候,也不能想當然的?!?/br> 寧端舉了舉手中兩盞精致小巧、顏色還不同的元寶燈,“元寶指的是財源廣進?” 席向晚笑出了聲,她在一處下河道的臺階旁邊停了下來,從寧端手中取走其中一盞元寶燈,小聲道,“一金一銀雙寶燈,是兒女雙全的意思?!?/br> 她說完,便轉頭慢慢沿著臺階下去了,寧端倒是在河邊愣了好一會兒,輕飄飄的元寶燈在他的手心中陡然變得無比沉重。 方才席向晚在四平巷里見到那兩人,也是明明白白地說了他是她定過親的未婚夫,那樣坦蕩,那樣直白,和別家少女只是見到定親之人就紅了臉頰完全不同。 因為是假定親,所以大約連羞澀也不會生出,對席向晚來說,那就像是平日里一句簡單的問候寒暄,實在沒必要忸怩什么。 寧端輕出了一口氣,這一晚上幾乎飄到天上的一顆心又被他堅定地拽了回來,牢牢綁在地上。 只剩三個月了。 三個月后的事情,寧端暫且不讓自己去多想。 “寧端?”席向晚在臺階最下頭喚他,聲音輕輕軟軟,“帶火折子了么?來替我點著河燈好不好?” “好?!睂幎藥е鴥杀K花燈拾級而下,毫不顧忌身份地蹲到席向晚旁邊,將兩盞元寶燈合著最后的牡丹花燈都點燃了。 席向晚噙著笑將手中元寶燈放入河中,見寧端卻遲遲沒動,便道,“也不一定是給自己祈愿的——我就將心愿送給我家大嫂了,希望大哥大嫂能早日兒女雙全?!?/br> 寧端聞言轉臉看了看她。那雙平日里冷凝得近乎殘酷的眼眸里似乎按捺著什么,可席向晚尚沒有看清楚,寧端就如同有所自覺地轉開了臉去,伸手將另一枚元寶燈放入河中。 “我許和你一樣的愿望?!彼f,“希望你的愿望無論何事都能成真?!?/br> 席向晚支頤看著兩盞一前一后的元寶燈順著水流慢慢飄走,平靜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映出來全是頭上掛著的盞盞花燈,周圍人聲漸漸又多了起來,盡是歡聲笑語,好像人世間悲歡離合只留了好的那半下來,不自覺地笑了笑。 她將側臉靠在自己膝蓋上,輕聲道,“明年的上元節,也是這般便好了?!?/br> “只要你想?!睂幎藨?。 席向晚聞言轉過臉來看他,濃密的睫毛在燈火下被染成璀璨的一片金色,“明年,你也會好好的。無論如何……我會護你,就像你回護我一樣?!?/br> 這話和她除夜喝醉時的那句極像,似乎暗藏著什么秘密,但寧端不想多追究。 他尚且不知道席向晚話中存了多少決心與勇氣,只是輕輕在暗處將自己的手指收攏,如同他每一次在她面前立下誓言那樣,低低地嗯了一聲,回了一個好字。 放完河燈,席向晚沒急著離開,她蹲在河邊看了好一會兒兩邊走道上的人群,才開口道,“咱們最后去將花燈掛上吧?!?/br> 寧端起身順手帶起牡丹花等,卻見席向晚扔蹲在地上有點兒委屈地望著他。 他不及多想,伸出手去拉住席向晚的手,將她慢慢從地上帶起來,又扶著等她能站穩了,才不動聲色地松開手。 掛花燈其實算是將自己的喜氣、福氣分享給別人的意思了。 等到燈會將近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將自己手中的花燈小心地掛到高處,越高,便越象征著許下的美好愿望越有可能實現。 而掛上去了的花燈,其實也是可以被別人自由摘下來的。 摘了大富之家的花燈,就能沾上對方的才氣;摘了書香世家掛上去的花燈,來年科考興趣就能提名金榜…… 而漂亮姑娘親手掛起的花燈,自然是仰慕者人人見而爭之了。 寧端卻不知道這一出,他只當花燈需要掛到樹上就算數,這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別人嘴里聽說過的。 席向晚也沒和他多解釋。她曾經也掛過花燈,卻都是掛完匆匆就走,不會知道走后引發多大的轟動和爭搶,只當不是多大的事。 “看,那就是掛花燈的燈樹?!毕蛲砝线h便看見那亮閃閃、像是披了一身星光的古樹,指給寧端看道,“為了將花燈掛在最高的地方,大家也會各顯神通?!?/br> 寧端掃了眼高大古樹,覺得就算跳上最高那根枝頭也是輕而易舉,“我幫你掛上去?!?/br> “不必?!毕蛲韰s搖頭道,“許愿不過是討個彩頭,真要實現愿望,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個道理,我現在比誰都明白?!?/br> 她說完,含笑望向寧端。 “但若你有什么愿望,我愿意親手替你寫進花燈里、再掛到樹上去?!?/br> 寧端動了動嘴唇,但沒有馬上說話。 他想再謹慎仔細地思考一番,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還沒來得及想出個一二三四,望著前方的席向晚突地擰起了眉毛,臉上淺淡輕軟的笑意也跟著一同斂起,“那是不是樊子期?” 寧端立刻轉臉順著席向晚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在樹底下一眼就望見了樊子期和樊承洲二人。 只不過這兩人看起來現在遇到了些許麻煩,被一群女子堵住了出路,手中花燈掛也不是,不掛也不是,有些進退兩難的模樣。 “不去了?”寧端問道。 “不,要去?!毕蛲韰s握著花燈,面上十分平靜,“我總要試探他一番,看他今日來此是不是心猿意馬,為了別事?!?/br> 她說著,輕輕拽了寧端的袖子,拉著他一道往古樹走去,腳步不緊不慢,可到了近前時,樊承洲和樊子期二人就紛紛看見了他們二人。 樊承洲沖兩人挑了挑眉毛,他雙手空空,機智地根本就沒買花燈這等是非之物。 而樊子期手頭的花燈,卻是方才領了燈謎大賽頭籌獎勵之后,長公主府中長史硬是塞給他的,他又不便直接拒絕只要踢在了手里,果然帶來許多麻煩。 這一下,他就被許多汴京城里的姑娘家圍住了,她們一個個都紅著臉頰,卻鼓起勇氣想要求得他手中做工精致的花燈,好像拿到了這盞燈,就能和這位翩翩公子成為神仙眷侶似的。 樊子期面上帶笑一個個安撫眼前的貴女們,心中卻對她們一個也看不上眼。 這些看人只看外貌的世家貴女,甚至都還比不上宮中已經被禁足的易姝來得順眼一些。 他心中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女人只要知道他真面目的兩三分,肯定就會嚇得像是猢猻般四處跑走了,哪里還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 可世間,偏偏最多的是這些無趣之人…… “大哥,那頭是寧端是席府的大姑娘?!狈兄拊诤箢^低聲提醒道。 樊子期立刻抬起了臉來,將面前正仰慕地看著他的貴女置之不顧,目光在河道邊上一掃,就看見了正提著花燈緩緩走來的席向晚。 樊子期略帶著驚喜剛要開口喊她,就望見了和席向晚并肩走在一起的寧端,頓時心中一沉。 方才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們竟還能走在一起,看來確實是要成親的架勢。 這就不能讓寧端如愿了。 樊子期的手臂還是揚了起來,他抬高聲音喚道,“席大姑娘!” 席向晚抬眼望向面帶期待、好似不期而遇的樊子期,眉梢輕輕一挑,沒松開牽著寧端袖口的手,遙遙朝樊子期一禮,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樊子期卻尤不滿意似的,隨手將花燈掛在頭頂樹枝上,隨后排開面前的貴女們,從里頭大步走了出來,到了席向晚和寧端面前,才含笑和寧端行禮,“見過副都御使?!?/br> “樊大公子?!睂幎诵闹性俜锤写巳?,面上也不過是一派不近人情的冷淡之色。 “席大姑娘也來燈會了?!狈悠谕蛲?,眼里滿是笑意,那神情既熱切又不會令人覺得排斥和想要遠離,無論是誰,看見他那雙清澈的眼瞳望著自己時,都是要晃一晃神的。 好像自己就是這個人最重視的寶物,如果愿意向他伸出手去,一定就能被他捧在掌心里疼愛、受寵,一輩子喜樂平安不用受任何委屈一樣。 席向晚卻不會再受他的第二次蠱惑。她雖然神情比寧端好上一些,卻也十分冷淡,“樊大公子有事要尋我么?”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頭古樹下的姑娘家們為了爭奪方才樊子期隨手掛上去的那支花燈,正吵得不可開交呢。 樊子期壓根就是拿她當擋箭牌,目的是從那一群少女之中脫身而出。 “久不見大姑娘,心中擔憂不已?!狈悠诿佳蹘Φ哪訕O為溫和,一絲攻擊性也沒有,“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br> 他說著,視線卻久久停留在席向晚今日顯得比往日里都更加嬌艷的嘴唇上,忍不住猜測立在她身旁的寧端是不是已經一親芳澤,知道她真正的滋味了? 是不是寧端早就因為占著席向晚未婚夫的這個名號,光明正大地碰過她了? 或者像許多人在定親前就會做的那樣,他已經將席向晚占為己有了? “樊大公子勞心記掛,我在家中無人打擾,自然比什么都好?!毕蛲砦⑽⑵^,見到古樹下那群少女仍在吵吵嚷嚷,淡淡道,“倒是樊大公子看起來忙得很?!?/br> 樊子期略顯靦腆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席向晚手中花燈上,意有所指,“大姑娘也來掛燈?” 席向晚還沒答話,寧端已經將她手中花燈抽了出去,道,“我去替你掛到最高的地方?!?/br> 第136章 寧端說掛燈, 那是真掛燈。 他只伸手拉住頭頂一根粗壯樹枝, 足尖在樹干上一點, 就輕而易舉地借力而起,三兩下到了古樹最頂端,將席向晚的花燈掛在了樹冠上, 成了居高臨下的唯一一盞。 誰家花燈也沒能掛那么高的。 這古樹早就枯死大半, 樹干中大多是空心的, 一般人根本不敢爬上去, 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碎哪塊樹皮掉下去, 也只有寧端藝高人膽大上那么高。 少年男人們一個個看著寧端的眼神都有些敢怒不敢言,少女們卻三兩成堆地望著古樹頂端那唯獨的花燈悄悄紅了臉蛋。 樊承洲仰頭望著高處的花燈,估摸了一把, 問樊子期, “我上去摘下來?” 樊子期卻沒有立刻回答。 樊承洲回頭去看,卻見到樊子期的視線長久停留在樹下的某個位置。他再跟著望過去,就了然地看見席向晚正抬臉站在樹下, 面帶笑意地雙手攏嘴朝上面喊了什么。 實在是樊子期這一刻的眼神太奇特了,樊承洲心中突然一動,產生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念頭。 ——難道, 樊子期也有了打從心里想要卻如何都得不到的東西? 要真是那樣,也許和席向晚聯手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不了?!狈悠诔聊藭?,才黯然搖頭,“他們是定了親的人,郎才女貌, 我不該去插足?!?/br> “好吧?!狈兄逕o所謂地聳聳肩膀,“我就是有點技癢,這樹看著我也能爬那么高?!?/br> “你也是時候找個好姑娘定親了?!?/br> 樊承洲面上全無破綻,“我還沒心思想這些?!?/br> 樊子期輕輕嘆了口氣,他終于將注意力從席向晚身上挪開,輕聲道,“正好人少了,我們這便離開吧?!?/br> “樊大公子?!毕蛲韰s在幾步之外喚住了樊子期。 樊承洲立刻用眼角余光去注意樊子期的神情,居然真的見到他眼中閃起不似作偽的驚喜光芒,不由得將先前的猜測更篤定了些。 他不覺得樊子期這般冷血殘酷的人能愛上什么女子,但即便樊子期對席向晚有的只是瘋狂的占有欲,那也很足夠了。 “方才我在燈會中時撿到了樣東西?!毕蛲淼?,“問了寧端才知道,應當是大公子遺失在某處的,便完璧歸趙吧?!?/br> “不知是什么……”樊子期臉上尤帶著笑容,卻見席向晚身旁寧端揚手將什么東西拋了過來,速度極快,幾乎像是暗器的勁射。 樊子期只覺得一陣勁風迎面襲來,不由得微微縮了瞳仁。 樊承洲伸手及時將那東西捏住,看了眼,見是塊通體雪白的玉佩,狐疑地遞給了樊子期,“哥,你什么時候買了這么塊玉佩?還是龍鳳呈祥的……” 他說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 樊子期生性這般謹慎,怎么可能在燈會這樣到處是陌生人的地方遺失什么物品?這分明就是樊子期有意送給席向晚、卻又一次被她無情退了回來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