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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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對啊,這件事細想想很奇怪,泰國有怪力亂神的文化土壤,老百姓如果都是無神論者也就罷了,偏偏人人都信篤鬼神。這里有神棍,也不缺信者,卻偏偏沒有成規模的邪教,這是咋回事呢?” 唐碩看我:“你這個問題相當深刻,沒想到你還是個文化人?!?/br> 我嘿嘿笑:“老唐你幫我解答解答?!?/br> 唐碩搖搖頭:“我解答不了。從來沒想過。滿地怪力亂神,卻偏偏沒有邪教,會不會是這樣,怪力亂神在咱們國家是迷信,可在人家這里就不成為一個禁忌。邪教之所以為邪教,就是因為和禁忌相對而生,遍地邪教也就沒有邪教了?!?/br> “你的意思是偷偷摸摸才有搞頭,敞開了整反而沒事?!蔽艺f。 唐碩撓著頭皮:“差不多吧?!?/br> 我說道:“老唐,你這個回答太籠統太片面,其他不說,你要是讓咱們那兒也敞開了怪力亂神隨便整,上面還支持,媒體還宣傳,想信什么神都行,搞什么教派都可以……長了不說,仨月吧,肯定遍地烽煙?!?/br> “那你說怎么回事?”唐碩問。 “我不知道才問你嘛,”我說:“反正這也是一個課題?!?/br> 唐碩道:“你行,你還帶著文化課題來冒險,夠深刻的了?!?/br> 我們交談的時候,吳法師一直在旁邊聽著,等我們說完之后,他多看了我幾眼,眼神中頗有欣賞之色。 簡單休息片刻,開始進山。 泰國屬于熱帶國家,森林植被幾乎沒有遭到破壞,大森林完全就是野蠻生長。進山之后,就感覺滿眼翠綠,空氣都不一樣了。 我們穿著長褲,帶著特殊的草帽,背著重重的包前行。準備的東西,除了吃喝、帳篷、照明工具之外,向導還準備了驅除蟲蚊的噴霧。到了山里,他拿著噴霧給每個人都噴上,吳法師卻不用。吳法師只有一個隨身的褡褳,瀟灑輕松的就跟出趟門吃早餐似的。 吳法師自有驅逐蟲蚊的妙招,他畫了一道符,點燃后,用冒出來的黑煙去熏烤每個人,說這是茅山古術,比現代的噴霧效果要強百倍。 唐碩問吳法師,目的地是在山里什么地方? 吳法師搖搖頭,說安冬留了口信,只給一個大概的方向。到了之后,吳法師要靠自身的法力來感知陰氣,安冬和黑衣巫師斗法,必然會留下陰氣波動,應該可以找到。 我拿出阿贊汶洛的地址。地址是從照片上抄下來的,之所以不把照片給吳法師看,是因為我沒法具體去解釋照片來源,越說可能越麻煩,解釋不清就麻煩了。 我把地址給他,說這是我三舅臨走前留下來的。吳法師信以為真,叫過向導,兩人對著樹林的方向合計,確定了進山的路線。 一走起來,隊伍分成了三段。向導和吳法師走在最前面,兩個人就跟練過輕功似的,走山路像是走平道。他們后面不遠處是唐碩,他的體力也可以,但比起前兩位差了許多。落在最后的,是我和兩個香港人,累的就跟三孫子一樣,吐著舌頭往前走,尤其攝影師還得拿著便攜攝像機,樹林里密不透風,地表溫度都到四十度了,全身衣服已經濕透,就跟穿衣服洗過澡似的。 前面的人走一走,就要停一停,照顧我們這些后面的。 我坐在石頭上,兩眼發直,把上衣脫下來這么一擰,嘩啦啦能擰出一地的汗水。 我打開背包,拿出軍用水壺,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趁著休息的工夫,攝影師要就地拍攝,拿出攝像機,把我們每個人都拍攝下來,另外一個男記者臨時客串主持人,在鏡頭前講解。兩人表現的相當敬業。 我一邊喝水一邊想,我豈不是要出現在香港無線的節目里,咱也能讓香港人認識了。 就這么走走歇歇,一直到下午兩點,日頭高懸,空氣都在燃燒,我氣都喘不上來,像是在土耳其浴的桑拿房里跋涉,眼前陣陣發黑,再這么走下去,不到天黑估計就能一頭栽在地上,猝死。 兩個香港人也到了崩潰的邊緣,攝像師勉強打起精神錄了一段周圍景色的素材,就癱軟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看到這種情況,向導讓我們就地休息,他一頭扎進密林里沒了蹤影。 過了片刻,他再回來,告訴我們不遠有片陰涼的小河,可以在河邊駐扎,今天不能走了,再走估計就有人要體力不支,到時候真要出危險發生減員,山林里處理起來會特別麻煩。欲速則不達,索性好好休息。 我和兩個香港哥們壓榨出最后一點體力,終于堅持到了小河邊,再也站不起來了。唐碩幫著向導,搭起了兩個帳篷,開始埋鍋做飯。 向導和吳法師簡單進行了一下分工,向導進山采山蘑,他是這里的本地通,對于山里的蘑菇什么有毒什么沒毒,特別門清,這一點連吳法師也比不了。而吳法師和尚有體力的唐碩到河邊去抓魚和螃蟹。 我和那兩個香港人在帳篷里休息,他們乏得不行,卻依然堅持著進行拍攝。 等了一會兒,我是饑腸轆轆,那三個人終于回來了。吳法師和唐碩收獲頗豐,他們抓了兩袋子的小魚和小螃蟹,數目雖然不少,可也太小了,還不夠塞牙縫的。我們把鍋熱上,向導回來了,提著兩個袋子,一個里面都是蘑菇,另一個里面卻是滿滿的爛泥。 “這是什么?”唐碩好奇地問。 向導讓我們等等,他到水邊,用清水清洗爛泥,等把泥沖干凈了,里面原來有一條條蟲子,互相糾纏在一起,黏黏糊糊的,每一條都大概有成人手指那么粗。 向導把一袋子蟲子放到我們面前,跟我們說,這在當地叫樹林蟲,吃河邊樹木的根莖為食,別看長在爛泥里,卻能直接食用。這里的爛泥比城市里的大米飯還要干凈哩。 他拿出一條蟲子,教我們怎么吃。把蟲子一頭含在嘴里,手抓著另一頭,把蟲子抻直,然后用嘴猛地一吸,只見蟲子里的東西全都被他吸進嘴里,而嘴唇過濾出了里面的泥土和黏液,最后手里只剩下蟲子外面的薄皮和一大堆泥巴。 他吃的全過程,都讓攝像機拍了下來,我們幾個目瞪口呆,連吳法師也皺眉。 向導做手勢示意我們也吃,可誰也不敢動手,這時鍋子開了,香港男記者趕緊過去,下方便面和調料。 向導有些尷尬,沒想到大家都不吃。我不知哪來這么一股子二桿子勁,說道:“你們不吃我吃?!?/br> 我從口袋里摸出一條長長的蟲子,好家伙抻直了少說也有半米長,黏黏糊糊拉成一條直線。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一咬牙,一口咬住頭部,一手抻著尾部,一閉眼,猛地一吸,就感覺入口清涼甘甜,不像是吃蟲子,倒像是喝了一杯冰酒,這個舒爽豈能用言語來形容。 就是吃的不太熟練,有很多爛泥也進了嘴巴里,混淆了味道,甜里帶苦帶澀。 大家把蘑菇切好洗好,放到方便面的鍋里,用蓋子扣上。等個五六分鐘,那香氣都止不住的從縫隙里冒出來。我們大家都饑腸轆轆。我更是食欲大動,和向導你一條我一條,把一袋子的蟲子都給吃了。 唐碩看得都呆了,指著我說:“你不怕有寄生蟲?!?/br> 聽他這么說我也愣了,怎么把這茬忘了,可吃都吃了,還能怎么辦。 我看向導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想這蟲子是他們山里人經常吃的,如果有問題早就不會吃了,應該沒事。 等到鍋開了,我們上前把蘑菇方便面湯都給瓜分了,吃的干凈,香港攝像師最胖,他把鍋底子都給喝了,抱著肚子喊爽。 吃完飯也走不了,大家到帳篷里休息。帳篷面積很大,我們都有簡單的睡袋,我衣服都沒脫,鉆進去呼呼大睡。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痛快,等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天色已黑。夜里的山林非但不熱,還有點冷,溫差很大,涼風習習。我抱著肩膀站在外面,享受了一會兒涼風。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合影的來歷 兩個香港人也醒了,就屬我們仨剛才睡得的最香。我和他們兩個打了招呼,他們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我用著蹩腳的粵語,連比劃帶猜,倒也聊得開心。 他們這個節目組常年扎根在東南亞,專門拍攝奇風異俗,說白了就是降頭、巫術、請魂、問米這些東西,老百姓就愛看這個,收視率還高,還能拉動旅游產業。他們這個組拍攝的怪談系列在香港有極高的知名度。 我聽得津津有味,那位胖胖的攝影師給了我名片,說有機會到香港找他們,到時候可以邀請我為特約顧問,跟著他們的節目組做一期節目。 我們正聊著,有人從帳篷里鉆出來,正是吳法師。吳法師手里端著羅盤,對我們輕輕做了個手勢,示意不要說話。 他借著月光看看羅盤,然后仔細凝想了一下,慢慢朝著西南方向走過去。攝影師極有職業敏感度,吼了男記者一聲,兩人鉆進帳篷里,沒有五分鐘出來,已經把攝像機拿出來了,兩個人的膽子也是賊大,跟著吳法師進了黑黑的密林。 我趕緊翻出手電跟了上去。吳法師在樹林里走得很慢,他知道我們在后面,卻什么也沒說,愛跟著就跟著。夜里的樹林沉寂無聲,有許多蚊蟲飛舞,幸虧白天時候吳法師用茅山術的符紙為我們熏過,要不然這時候肯定滿身大包。 兩個香港人緊隨其后的拍攝,我在后面用手電照亮,圓圓的光斑照在吳法師的背影上,他在樹林中時隱時現,幽若鬼魅。 走了不知多長時間,我喘上了。又走了很長的一段,吳法師停下來,拿著羅盤站在一處山坡上沉思。 我們幾個湊過去,攝像師扛著攝影機在不遠處給吳法師來了特寫,然后又拍攝黑森森的山林遠景,月光下此處人跡罕至,遠處是密密匝匝的叢林,不知通向什么山脈。 吳法師長長舒了口氣,我小心翼翼地說:“吳大師,你這是怎么了?發現什么了?” 吳法師指著不遠處的密林深處說:“那里有很強的陰氣,很強很強?!?/br> 男記者問,那是什么意思。 “應該是一片亂葬崗?!眳欠◣熣f。 我們三人對視一眼,喉頭動了動。深山里也有亂葬崗。今晚的月亮也詭異,溜圓溜圓的,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整個山林都顯得無比詭異。 吳法師說:“那個地方有法力波動的感覺。應該有人曾經借助亂葬崗的陰氣動了法術?!?/br> 攝影師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趕忙說,要不然我們過去看看? 吳法師凝思片刻,輕輕搖搖頭:“不要節外生枝。先找到我的朋友再說?!彼厣砭妥?。我們不敢多呆,跟著他往回走。 我湊到吳法師的旁邊:“吳大師,法力波動會不會是我三舅?” “說不清說不準?!眳欠◣煹溃骸艾F在不能節外生枝,還是按部就班來找?!?/br> 吳法師是個很嚴謹的人。 等我們回到駐地,向導和唐碩出來了,問我們干什么去了。男記者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F場保持著壓抑的安靜,大家心頭沉甸甸的,都有種預感,這次探險恐怕會非常危險詭譎。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繼續出發。又生生走了一天。不知道具體走了多遠,大略一推理,進入深山兩天,翻了不知道多少個山崗,現在是不是還在泰國境內都不好說。 黃昏的時候,我們來到一處山坡,隱隱看到樹林不遠處有火光滲出來。我們朝著那個方向走去,近了才看到,這是一片隱居在深山里的老村莊。 這村莊大概有個幾十個房子,都是那種老式的吊腳樓,一群光屁股小孩像泥猴一樣正在爛水塘里嬉笑打鬧。一塊泥巴扔過來,差點砸到唐碩,唐碩火了,用泰語罵那些孩子。 向導攔住他,過去用當地語言和這些小孩交流,小孩們就跟蒼蠅一樣,“嗡”一聲跑進村里。 向導走回來對我們說,這里已經不是泰國,應該是到了柬埔寨。那些孩子說的都是最土的高棉語。 時間不長,從村里出來了大人,為首的是個干巴老頭,向導過去和他們對話。我們在后面看著,這些村民很熱情,邀請我們進村。 村落的中間,有個樹木搭建出來類似蒙古包的建筑物,無門無窗,四面通透。向導告訴我們,這里是村民議事和舉行儀式的地方。 在這建筑物里,有一圈木頭椅子,我們分別落座。走了一天,人困馬乏,我兩條腿都硬了,翹著二郎腿點著煙,美美吸了一口。 時間不長,村民領進來一個老女人,不知多大歲數,那張臉老得成一個核桃了,上身簡單套著一件白色衣服,下身是花花綠綠的裙子。 村民介紹,這位就是他們村里的巫師,要為外來的客人祈福。 老太太熟練的抽著當地的土煙,煙霧特別多,這哪是煙,簡直就是煙囪。老太太一邊吸著,一邊在把煙霧吐到我們身上,到了吳法師的時候,吳法師非常有禮貌地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不用。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么,便到了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她把煙霧噴我的身上,熏得我直咳嗽。老太太看看我,也沒說什么,她轉了一圈,除了吳法師,每個人都熏到了煙。 她對村長說了幾句話,村長對著向導說,向導的臉色頓時發青。我們問發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向導好半天才說:“這個巫婆說了,咱們這些人只有一個才能活著走出這片樹林?!?/br> 眾人面面相覷,唐碩趕緊問:“誰?” 向導用手一指我:“他?!?/br> 我當時的感覺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眨眨眼:“老太太說,咱們這些人里,只有我自己能活著出森林?那意思就是……” “就是我們其他人會死在這里?!眳欠◣熃又掝^說。 沒有一個人說話,眾人面面相覷,落根針都能聽見。 唐碩反應過來,立馬火了:“扯淡!我就不信我能死在這?!?/br> 胖胖的香港攝像師笑著說,你不要激動,山村巫婆能預測什么,連明天是晴天雨天她都說不準,還斷人生死呢。我以前也找過茅山大師算過,人家說我明年大婚呢。 唐碩恨恨罵:“我也知道不準,可這話聽得惡心?!?/br> 我把阿贊汶洛的照片拿出來,給村長和老太太看,向導過來幫著溝通,問他們見沒見過照片上的人。 老太太點點頭,說了一串話。 向導眨眨眼,顯得難以置信,好半天才說道:“她說,照片上這個男人是她的師父。她曾經跟著這個男人學過半個月的法術,可因為資質太差,被師父趕了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