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蕭阮打開信箋,上面只有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緣?!?/br> “師父還讓我給王妃留了一句話,他說,此生王妃福緣深厚,是天下蒼生之幸?!绷宋螂p掌合十,懸了一聲佛號。 蕭阮輕吁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那個字半晌,好像隱隱明白了什么。 佛家最講究個緣法,她要做的,就做好自己,不要再刻意去追尋什么了,或者在將來的某一天,所有的答案都會不期而至,給她一個驚喜。 回到王府已經時近黃昏,蕭阮把禾蕙和木琉都叫到了前廳。 今天這一外出,倒是讓她想起了以前一直記掛在心的事情來,禾蕙和木琉的親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這兩人打小就跟著她,現在已經二十出頭了,最好的年華都在公主府和王府度過,不能再蹉跎下去了。到京城的這兩個月,她一直忙碌不已,這件事拖了又拖,現在國喪已過,手頭上的事也都辦得差不多了,終于可以抽出時間了把這樁心事了一了了。 木琉一聽蕭阮的話,臉頰上飛起了紅云,小聲道:“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一直陪著王妃?!?/br> 蕭阮啞然失笑:“瞧你說得嘴硬,真要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只怕你就要躲在被窩里偷偷哭了?!?/br> 旁邊的幾個嬤嬤都笑了起來,打趣道:“是啊,木琉,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br> 木琉跺腳:“才不是呢?!?/br> “心里有喜歡的人了嗎?”蕭阮故意問,“要是沒有,我就替你張羅一下,王爺手下的黑甲軍中有個姓張的校尉托人來問過我,說是很喜歡你,還有,從前給蕭府送藥材的那家少東家……” 話音未落,楊澤沖在門外憋不住了,快步走了進來,臉憋得通紅:“王妃……你看……我怎么樣?” “你?我怕木琉不喜歡你呀?!笔捜钜荒槥殡y地道,“你成天舞槍弄劍的,也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br> “不是的,”木琉心直口快,連忙接過了話茬幫楊澤沖說話,“楊侍衛他人很好啊,武藝高強,為人正派,比很多會甜言蜜語的男子都好多——” 她倏然停了口,看著一臉促狹的蕭阮,一下子捂住了臉。 “好好好,知道你們倆個心心相印了,”蕭阮笑著道,“那就這樣定了,澤沖,你就趕緊準備提親吧?!?/br> 楊澤沖大喜,連忙叩謝蕭阮,眾人都上前恭喜,禾蕙和木琉的感情最深,木琉立刻拉著禾蕙的手,央求道:“王妃,那禾蕙的親事呢?你也幫她找個如意郎君吧?!?/br> “我不用?!焙剔ミB忙道,“你若是不在了,我也走了,王妃跟前都沒個可心的人伺候了?!?/br> “好了,這就不用你cao心了,”蕭阮笑著道,“木琉和澤沖成了親,這不還是在王府里嗎?倒是你,你的那個竹馬等了你那么久了,不能再讓他等了,趕明兒我讓人去他那里提個醒,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了,風風光光地送你出嫁?!?/br> 禾蕙愣了一下,遲疑著道:“王妃……其實……” “王妃,萬萬不可!”有人在門口急促地叫了一聲,快步走了進來。 蕭阮一看,居然是賀平寧。 她的頭有點疼。 這位賀大人是要干什么?總不能要當場搶親吧?這也要看禾蕙愿不愿意才行啊。 “賀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妃,禾蕙那個有婚約的男人,早就已經成親了!”賀平寧一臉惱怒地道,“這種負心薄幸的男人不值得牽掛,還是趕緊忘了?!?/br> 蕭阮整個人都愣住了:“什么?這……這怎么可能?” “我今天早上剛剛查到的,”賀平寧矜持地邀功,“放心,我已經替你教訓過他了,他只怕要一兩個月都下不了——” “你……你瘋了嗎?打他干嗎!”禾蕙倏地瞪大了眼睛,又氣又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裝逼的賀大人,終于忍不住露餡了。 第114章 賀平寧愣住了,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情略有些垮。 女人心,海底針。 他這是在幫這個傻丫頭啊,怎么禾蕙還半點都不念著他的好? 枉費他蟄伏了好幾個月,千里迢迢地跟著王爺到了京城,這才探聽到了這個男人的詳細信息,又為了替禾蕙出氣,親自上門教訓了這個負心薄幸的男人一頓。 若是禾蕙再執迷不悟,他都要想不出什么招數來破壞了。 饒他再聰明,也一時想不出怎么接話,只好勉強強撐著尋找著最后的尊嚴:“你怎么還要幫他說話……他都負了你了……” “我去西南之前就已經和他斷了,”禾蕙的眼底閃起了淚光,“他母親要他成親,他讓我別去西南,我……我就讓他別耽誤了自己……你好端端地為了這個去打他……這不是丟我的臉嗎?” “去西南前就斷了?”蕭阮大吃一驚,禾蕙怎么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 賀平寧也懵了,呆滯了片刻,一時之間有些氣急敗壞:“什么?斷了?那……那你為什么要拒絕我的提親?” “我……我為什么要答應你?”禾蕙委屈極了,“你根本就是說著玩玩的,堂堂一個軍府高官,怎么會看得上我這個小丫頭?我一拒絕你不就再也不理我了嗎?” “我……你都說了不要嫁給我了,難道我還死纏著你不放嗎?”賀平寧又羞又惱,“你不知道我整一個月都沒好好睡過一次覺,就想著怎么讓你答應嫁給我,誰說我是說著玩玩的?” “那你為什么說,是因為和我騎在一匹馬上才要娶我?”禾蕙哽咽了起來,“誰稀罕你這樣的提親!” “那我不是……那我前面說的兩情相悅你怎么就沒聽見呢?”賀平寧急了眼,“我后來不搭理你了,當然是因為你不答應我的提親,我就覺得很丟臉,想著無論如何要萬無一失了再開口,你……你就不能給我個暗示嗎?”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情急之下,什么都不藏著掖著了,連珠炮似的往外蹦。 蕭阮左看右看,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兩位都是深藏不露的,心里喜歡,面上卻都半分不顯,這樣你猜我猜的,要不是今天漏了陷,只怕要猜上一輩子了。 “誰要給你暗示……”禾蕙恨恨地道,“我討厭死你了……” “對,討厭死他了?!蹦玖鹞痔煜虏粊y,在一旁幫腔。 楊澤沖倒是有點同情賀平寧了,這些日子下來,賀平寧對蕭阮的敵意早就已經煙消云散了,和他們這些從公主府出來的侍衛也很談得來,現在看他這樣狼狽,實在不忍心再落井下石了。 “這……賀大人其實……很挺不錯的……” 木琉瞪了他一眼,他噤聲了。 “禾蕙,”賀平寧慌忙道,“那現在我再說還來得及吧?我自然是因為喜歡你才會提親的,自從知道你有樁親事之后,我每日都絞盡腦汁想著怎么把它攪黃了……” 禾蕙的臉白一陣紅一陣的,終于抵不過這樣被當眾表白的羞恥,捂著臉跑了。 賀平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求援似的看向蕭阮。 “賀大人,”蕭阮輕咳了一聲,“看來你是不懂女子的心,這女子若是說討厭死你了,只怕……” “心里是喜歡死你了?!蹦玖鹈摽诙?。 賀平寧怔了一瞬,恍然大悟,拱手道:“多謝王妃,多謝木琉姑娘!” 他轉頭飛一樣地追了出去。 等晚上藺北行回來,木琉和禾蕙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蕭阮津津有味地和他說起了賀平寧和禾蕙這一對一波三折的烏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兩人都是能忍的,這么長時間我們倆居然都沒有看出端倪來,真是眼拙了?!?/br> “我這人粗枝大葉,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不過,王妃也有眼拙的時候,倒是讓我吃了一驚了?!碧A北行取笑道。 蕭阮一提起這個就生氣:“禾蕙也真是的,受了委屈也不和我說。她那個竹馬的家里咬死了不肯讓她去西南,說是那荒蠻之地去了之后,好好的一個黃花閨女都不知道要變成什么樣的回來,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求個恩典,不能跟我走了,提前一年嫁過來,禾蕙不答應,就和他們家里鬧掰了?!?/br> “什么?”藺北行惱火地問,“我們西南怎么在他們眼里成了洪水猛獸了?” “是啊,”蕭阮一想到禾蕙自己一個人獨自忍了兩年就心疼,“他們家和禾蕙斷了之后,沒過一年就娶了媳婦了,這陣子鋪子經營不善,聽隔壁鄰居說,那個婆婆還攛掇著兒子再來找禾蕙幫忙呢,真是不要臉,還以為我們禾蕙沒人要嗎?這多的是人要搶呢。賀平寧打得好,若是讓我碰到,我也要讓楊澤沖找找他們的麻煩?!?/br>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藺北行安慰道,“你就別生氣了,幸好那時候他們和禾蕙沒有成,要不然哪里來這么好的一段姻緣?!?/br> 這倒也是。 陰差陽錯換來了一輩子的好姻緣,賀平寧如此鍥而不舍地記掛了禾蕙這么長時間,日后一定會對禾蕙如珠似寶。 一連幾天,京城都是酷暑,烈日高照,熱得人喘不過氣來。這個時候,蕭阮便分外想念在南昭的夏日,就算是在最熱的六七月,早晚也是和風習習,十分舒適。 一想起南昭,蕭阮便記掛起遠在南昭的老王妃來。來京城已經快三個月了,老王妃和他們通了幾封書信,說是自己在王府過得很好。她一個人閑著無聊,便把阿卓的弟弟阿諾接進了王府親自教導。阿諾很聽話,腦子也好使,學東西進步很快。他從前在諾羅部的時候被父親忽視、繼母苛待,現在有老王妃這樣疼愛,十分珍惜感恩,一有空就去陪伴老王妃,祖孫二人過得其樂融融。 這讓蕭阮和藺北行放心了不少。 蕭阮正要去書房給老王妃寫回信呢,外頭有人前來稟告了:“王妃,宮里遣人送來了冰塊,還有,鄭公公帶來了陛下的口諭,讓你入宮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br> 這一陣子,周衛旻宣蕭阮入宮的次數少了很多,聽藺北行說,周衛旻雖然還未親政,但蕭釗每日抓著周衛旻一起處理朝政,十分嚴格;而藺北行這里因為整頓軍務也有很多事情要找周衛旻相商,周衛旻再也沒法像從前一樣借病逍遙了。 今天前來宣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要事。 蕭阮不敢耽擱,換好了衣衫出了門。 從前,這宣旨的事情都是云珛過來的,今天換了一個人,名叫鄭銘,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歲,長得很是喜氣,一張好人緣的嘴唇,不笑嘴角也微微上挑著。 這位鄭公公蕭阮認得,是從小跟在周衛旻身旁的,算得上是周衛旻的心腹之一。 “云公公呢?”蕭阮順口問了一句。 “云公公這幾日又被陛下責罰了?!编嶃懝е數氐?,“所以就由小的代替他過來傳口諭?!?/br> 蕭阮愣了一下。 自從那一次云珛被罰閉門思過之后,她三不五時地就聽到云珛被責罰的消息,以至于她每次入宮都沒瞧見過云珛的身影。這后宮向來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云珛這樣不得圣寵,就算身在高位,也難免要被旁人擠兌。 周衛旻這樣,好像有點不太妥當。 畢竟云珛是一路扶持他登位的有功之臣,周衛旻僅憑尚未恢復記憶中的一點猜疑就對云珛這樣骨頭里挑刺,是不是太過苛責了? 蕭阮琢磨了一路,打算等會和周衛旻好好談談,以免他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錯。 剛到南書房門口,里面就傳來了“哐啷”一聲巨響,蕭阮嚇了一跳,疾步進門一看,一名宮女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地上打碎了一個茶盅,周衛旻的面色森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冷地吩咐:“來人吶,把她拖到去打十個板子,然后罰入浣衣局做苦役?!?/br> 宮女連連哀求,聽得蕭阮都心生不忍,周衛旻卻半點都沒有動容。 人被拖走了,東西也收拾干凈了。 蕭阮上前見了禮,站在旁邊一語不發。 周衛旻瞟了她一眼,眉眼間有些壓抑的暴躁:“阮jiejie,你怎么這副表情?是不是在心里責怪朕太過粗暴了?” 蕭阮忍了忍,卻沒忍?。骸氨菹?,她到底犯了什么錯,惹得你發了這么大的脾氣?” “她假借送茶的機會勾引朕,朕一時不察,被她鉆到了懷里,”周衛旻氣得臉色發白,“要不是看在你來的份上,朕說不定當場就把她打個皮開rou綻!” 蕭阮愣了一下,不禁有些汗顏。 她先入為主,還以為周衛旻為了打碎茶盅這樣的小事大發雷霆呢?!氨菹?,是我誤會了,”蕭阮趕緊道歉,“我還以為你又在亂發脾氣呢,是我不對?!?/br> 周衛旻的臉色稍霽,輕哼了一聲:“算了,也就是阮jiejie你,朕不忍心罰你,要是旁人膽敢這樣腹誹朕,朕一定不會輕饒?!?/br> “多謝陛下恩典?!笔捜钚χx恩。 內侍們重新上了茶,周衛旻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忽然就沒了聲音,房間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