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他自然知道,這兩年蕭阮身旁圍著的傾慕者有多少。這兩年,他雖然浴血沙場,但京城中的一切卻并沒有放下,埋在京城的暗線除了收集情報以提防啟元帝從背后暗算之外,還將有關蕭阮的一切都事無巨細地匯報了過來。 他知道蕭阮差一點就和慕呈青訂了親,知道周衛旻一直人小鬼大試圖將蕭阮騙走,也知道蕭阮這些年深受啟元帝的寵愛,求親者絡繹不絕。 第一次得知蕭阮差點和慕呈青定親的時候,他在臥房中枯坐了一個晚上,一忽兒嫉妒得發了狂,想要不顧一切潛入京城,把蕭阮搶回西南,一忽兒怨恨蕭阮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他要徹底把這個負心人忘了,再也不想聽到她的消息……一直到了天光漸漸泛白,所有的念頭被放在了日光之下,他這才恍然從曾經的夢中清醒過來,明白了一件事情。 只怕“蕭阮喜歡他”這個一直根植于心的念頭只不過是他自己的臆想罷了。 以蕭阮的性格,如果是真心喜歡他,怎么也不可能會這么快就移情別戀和慕呈青談婚論嫁。 蕭阮對他,有朋友之義,卻沒有男女之情。 這個念頭,讓人有些絕望。他痛定思痛,一度想要定下心來,徹底把這個女人忘記。 忘了她對他們兩個人都好,他不用再執著于一個女人,可以潛心收復西南;也不用因為蕭阮蕭家人的身份和家人、下屬起了不必要的沖突,而蕭阮也可以留在京城,和父母親人在一起。 然而,這些念頭一起,心口便仿佛被烈焰灼燒,難以忍受;對蕭阮的渴望,非但沒有熄滅,還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越來越濃。 最后,他下定了決心。 這輩子,他就要蕭阮,不管蕭阮對他報著什么樣的心思,也不管蕭阮日后會變成怎樣,就算是偷搶拐騙,他也要把蕭阮留在身邊。 下定了決心之后,京城傳來的消息好好壞壞,慕家的親事黃了,其他人對蕭阮的覬覦卻依然層出不窮。他遠在千里之外,就算嫉妒得發狂也無計可施,只能用對手的鮮血來麻痹自己。 他行軍疾如閃電、對陣不懼生死,驍勇得連一些心腹將領都感覺到了可怕,紛紛勸阻他要保重身體,為王爺復仇固然重要,但欲速則不達,他是王爺留下的血脈,保重自己更為重要。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等不了。 再等下去,他喜歡的女子,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幸好他終于結束了西南的戰事,站在了蕭阮的面前,一切都還來得及。 只是,就算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聽到蕭阮這幾句話,心里還是妒火中燒。 “我知道,”他一字一頓地道,“你不稀罕我的東西?!?/br> “你……”蕭阮真想把自己珍藏的印章扔回藺北行的臉上去。 可手捏著那印章,她終究還是有點舍不得。 那是兩年前那個照顧她、護著她的藺大哥給的,和這個冷漠的、傲慢的藺北行沒關系。 “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彼е赖?,“以后也別假惺惺地跑到我家屋頂來,藺世子身份貴重,只怕要把我們家的房頂給壓塌了?!?/br> 藺北行不說話了。 他發現了一件事情,他受不了蕭阮對他這么冷言冷語,幾乎有種立刻想要繳械投降的沖動。 不行,他不能讓蕭阮發現他的軟肋,要不然他要做的事情,只怕蕭阮軟語懇求兩句,他就會自動潰不成軍。 藺北行定了定神,沉聲問:“你這樣趕我走,就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要放著好好的西南不呆,又到京城來自投羅網嗎?” 這的確是讓蕭阮納悶的地方。 可她偏偏不想問了,省得讓這個男人得意。 蕭阮抿著唇一聲不吭。 藺北行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你身在閨閣,可能不知道,江南那邊的事情,比你們想象中的更為嚴重,李玉和曾經向我拋來了橄欖枝,煽動我和他一起起兵,到時候和我三分天下?!?/br> “李玉和?”蕭阮驚了一下,這名字是前世在秦中叛亂的匪首,這一世秦中沒有大災,她以為這人已經泯然眾人矣,沒想到居然流竄到了江南。 “對,蕭釗如此托大,居然敢和你大哥孤身前往江南,倒是讓我有了幾分佩服,”藺北行冷笑了一聲,“但愿你還能看到他們平安回來?!?/br> 蕭阮又驚又怒:“你……你居然和叛賊有接觸?難道你……真的要做亂臣賊子嗎?要是我祖父和我大哥不能平安回來,我……我……” 她想說幾句狠話,眼底卻浮起了淚光,說話的尾音打起顫來。 藺北行的心頭一顫,不假思索地道:“我當然沒有答應李玉和,我雖然恨你祖父,但卻還不至于這么沒有卑鄙到要利用別人來對付他?!?/br> 蕭阮長出了一口氣,手心濕漉漉的,出了一手的冷汗。 要是藺北行真的要叛亂,那她可真的成了大乾的千古罪人了。 幸好,她還沒有輸得一塌涂地。 “那就好……”她喃喃地道,“祖父智計過人,一定能平安回來的?!?/br> “陛下此時不僅為了江南焦頭爛額,就連北邊和西北也不太平,新羅和北狄屢次sao擾邊境,如果大乾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只怕那兩位就會立刻忍不住來分一杯羹,你說,陛下還有余力逼反我西南嗎?萬一蕭釗處理不好江南的事情,只怕他還要命我分兵剿滅江南的匪患或是威懾北狄的sao擾呢?!碧A北行輕哼了一聲。 “好了,我知道了,你算無遺策,別在我面前得意了,我不愛聽,”蕭阮氣恨不已,“你趕緊走吧,黃毛小兒你今天不用帶走了,省得到時候你被抓到了,連累它被人拔了鳥毛燉湯喝,等你正式回京的那一日,我會把黃毛小兒送到靖安王府去的?!?/br> 藺北行呆滯了一瞬,忽然往前逼近了蕭阮。 蕭阮慌亂地后退了幾步,眼看著藺北行一步一步地靠近,她退無可退,后背抵在了墻上:“你……你要干什么?”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藺北行啞聲問。 一股懾人的男性氣息襲來,蕭阮的心口猛然狂跳了起來:“我……才沒有……你快走開!” “你擔心我現在帶著黃毛小兒,不能平安離開公主府,也會留下私自入京的罪證,是不是?” “你想多了?!笔捜顝娮枣偠ㄖ托α艘宦?。 藺北行的喉結滾了滾。 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嚨里,化作了一聲喃喃的輕喚:“輕輕……” 蕭阮的腦袋“嗡”的一聲,耳根處好像著了火似的,一層一層地染上了緋色:“你……不許這樣叫我!”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柿子他壁咚后有沒有膽子親一下輕輕,1親了,2不敢親,來來來,買定離手! **本章隨機紅包50個~~ 第61章 芙蓉花開,粲如朝霞。 藺北行腦中忽然冒出一句話來,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想去碰觸一下那花蕊的嬌艷。 剛剛俯身到一半,他猛然回過神來,硬生生地別開了臉去。 臉上的胡子還沒剃掉呢,而且,這樣輕薄了佳人,可能會把蕭阮嚇到,只怕蕭阮以后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不行,今晚還不是時候,太唐突了,等他慢慢把人誘入陷阱,再雷霆一擊。 “輕輕,你閉著眼睛干什么?”他啞聲問。 蕭阮的眼睫輕顫:“你……你快離我遠些,有話好好說……” 藺北行癡癡地看著她,抬起手來想去碰觸她的臉頰,可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隨著輪廓虛虛地撫摸了一下,便按在了墻上。 “輕輕,你知道我為什么留了胡子嗎?”他喃喃地問。 蕭阮又羞又氣:“不想知道了,反正你不留胡子不好看,留了胡子更難看?!?/br> 藺北行的眼神一僵,腦中忽然掠過了一個念頭:幸好,他今天蒙了面巾,蕭阮沒法看到他這一張留著絡腮胡子的臉。 “你……你走不走?”蕭阮恐嚇道,“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叫人了?!?/br> 藺北行定定的看著她,語聲平靜,平靜得讓人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兩年前,我從京城出來的那一天起,便在心里發誓,我一日不能手刃仇敵、一日不能重返京城正大光明地站在你面前,便無顏以真面目示人,”他頓了頓,俯身在蕭阮耳邊一字一句地道,“輕輕,我回來了,所有屬于我的東西,這一次,我都會一件不落,全部親手拿回來?!?/br>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姑娘,書我怎么也找不到,只有這一本《馮說觀止》?!焙剔ヒ贿呎f一邊走了進來。 溫熱的吐息還在耳畔,身前卻早已沒有了人影。蕭阮靠在墻上,定定地出神。 “窗戶怎么開了?”禾蕙連忙過去關窗,“小心著涼?!?/br> 蕭阮輕輕地“嗯”了一聲。 “咦,二姑娘,你怎么臉這么紅?”禾蕙有點慌,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不會是受了風寒吧?” “沒有?!笔捜畈蛔匀坏仄查_了臉去,“走,我要睡了?!?/br> 藺北行幾個起落,從屋檐上倒掛金鉤上了屋頂。 沒一會兒,蕭阮和她的婢女從書房里走了出來,去了臥房,又過了一會兒,臥房的燈熄了。 再也沒什么好看的了,他戀戀不舍地借著夜色離開了公主府。 今日不是楊澤沖當值,他進出公主府比上一回順利了很多,一翻出圍墻,守在外面的陳碑之和賀平寧便迎了上來。賀平寧的左側耳根前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當時他九死一生逃回西南的時候,臉上的傷口都化了膿,十分可怖,這兩年在段琪安的妙手下已經褪得差不多了,還剩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陳碑之這兩年身上的傷也不少,有一次為了救他后背中了一箭,差點也一命嗚呼,幸虧有段琪安這個神醫撿回了一條小命。 三人一碰面,沉默著一路前行,不一會兒就進了他們落腳的一家客棧。 早有下人為藺北行備好了浴湯,等藺北行洗了澡出來,賀平寧和陳碑之居然還在,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殿下,你真的要親自進京送年禮嗎?”陳碑之憂心忡忡地問,“不如由屬下代送如何?就算你想要把蕭二姑娘娶回靖安王府,也用不著親自過來一趟,這太危險了?!?/br> 賀平寧的臉色陰沉,卻一語不發。 藺北行只是笑了笑,若是讓人代替他前來提親的話,只怕他永遠都娶不到蕭阮。周荇宜和蕭家怎么也不會放蕭阮離開京城、遠去西南,而蕭阮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在床上坐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里頗有些舍不得。 陪伴了他近兩年的胡子,再過幾天就要剃了。 不過,必須剃掉,誰讓蕭阮不喜歡他留胡子的模樣呢。 “我意已決,不容更改,”他淡淡地道,“你們不用多說了?!?/br> 賀平寧苦笑了一聲:“殿下,我知道,什么事情只要和蕭二姑娘扯上了關聯,你就不再是你了?!?/br> 藺北行眼神銳利地瞟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那還啰嗦什么?!?/br> 賀平寧有些忍不住了:“殿下,我就不明白了,西南有這么多好姑娘,為什么你就一個都看不上?為什么就非得她蕭阮呢?要知道,出主意把你困在京城的,是她祖父,要是你留在西南,王爺又怎么會被西戎王害死?要知道,兩年前攔截你的,可是她的二叔蕭涵??!她把你從京城帶出來的心意叵測,你難道能放心讓她成為你的枕邊人嗎?你就不怕她到時候對你曲意奉承,背地里卻和今上暗通消息,讓你從此寢食難安嗎?而且,這一年多來,人人都說她是在等那慕呈青回來定親,你非得要娶一個心里有別人的女子嗎?” 他的聲音壓低了,卻字字犀利,化作了一枚枚利劍,刺在了藺北行的心上。 在西南的這兩年,藺北行在刀尖上舔血,看多了生死,性情變得越來越狠戾無情,唯有“輕輕”這兩個輕飄飄的名字,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柔軟。只是,衾冷衣寒時,他在腦中一遍一遍過濾蕭阮的一言一行,除了兩人之間一想起來就能讓他嘴角露出笑意的往事,偶爾也會泛起一絲困惑。 為什么蕭阮會這么早就知道西戎王有異心? 為什么蕭阮會三番五次讓她提醒父王? 為什么蕭阮會冒著被啟元帝處置的危險,這樣把他送出京城?就單單是因為朋友之間的義氣嗎? 為什么蕭涵會這么巧,剛好在同一時間追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