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蘇玉容這一刻,心里也百味雜陳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想起他了,刻意的要將他忘掉的,偶爾想到他,也不會再流淚,也不會再不甘心,那些事情對于她來說都徹底過去了…… 她也做好了準備要開始新生活了……可是他為什么要來? 做到各自安好,為什么對他來說就那么難?他為什么不能像自己一樣,重新娶妻?他到底在等什么…… 封于修深吸口氣,一步步的走過來,走到她面前兩步的時候,停了下來,看著她垂著眼不肯看他,扯出一個苦笑:“我們……好久不見了……” “嗯……”既然好久都不見了,為何又要專門跑來? 蘇玉容低著頭,心里悶悶的,抬手慢慢的將自己手里的野花,一朵朵的揉碎,仍在地上,聲音也沉悶異常:“你來這里做什么?不是說好……”再也不見的嗎? 封于修笑容苦澀艱難,幾乎維持不住,看著她不肯睜眼看自己一眼,心頭針扎一樣的疼,說出口的話都帶著悲傷的沙?。骸拔衣犝f……你被你爹留在了鄉下,一個人……好像要定親了……” 蘇玉容聞言,手中的野花一下全部仍在了地上,抬眸無奈的看著他:“封于修,我要定親要嫁人這件事,我家那邊是不會走漏出去風聲的,你去哪里聽說?” 看著他有些尷尬的眼神,那窘迫無話可說的樣子,蘇玉容突然就心煩意亂的想哭,側過身子悶悶的說:“封于修,你別再打聽我的事情了,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不行嗎?” 第61章 封于修沉默著,低著頭一言不發,眼眶酸的厲害,久久的沉默讓蘇玉容回頭看他,看著他那消沉的樣子,她心煩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許久后才開口:“別一副情深非我不可的樣子,我知道你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我,想補償我??晌椰F在日子過的好好的,比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開心了不知多少,所以封于修,我們別再見面了,我不要你的關心?!?/br> “我知道你不需要……”封于修深吸口氣,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眶微紅,眉心緊促:“我只是覺得,一個破秀才,他配不上你!” “這里是鄉下,你嫁過來是要生活一輩子的,要受委屈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你向來嬌養,十指不沾陽春水,喝個茶都是別人遞到你手里,穿衣都有人伺候。容容,這里的日子你只是一時新鮮,真嫁過去你早晚會后悔的!” “當初答應跟你和離,我是想你離開我過的更好,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你來受委屈的!滿京城多少青年才俊你嫁不得,非要來這窮鄉僻壤嫁一個破秀才?他根本不配娶你!” “要你多管閑事!”蘇玉容要氣死了,她知道鄉下的日子不是那么好過,可陳北林是個好人,是個不會惹她生氣的人,若真成了親,他會將自己捧在手心里,才不會像某些人一樣的,留給她的只有傷痛! “更何況現在不配并不代表將來也不配,你怎么知道他將來不能中狀元?封于修,我不想看見你,你給我走的遠遠的,少來煩我!” “你當狀元是大白菜,誰想去撿誰就去撿?就他一個鄉下讀書的,有那個心怕也沒那個能耐!你和你爹一樣都瘋了!”封于修氣的胸前一鼓一鼓的,眉頭都打結,臉色都發黑:“早知道和離后你要嫁一個這樣上不得臺面的人,我才不會放你離開!” “你才是瘋了!”蘇玉容氣的落淚,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他身上砸:“你給我滾!” 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封于修清醒了一些,煩躁的踢開腳邊的石頭,怎么又吵起來了?明明是要過來好好說話的,怎么又惹她生氣了? 這下,就她那個倔脾氣,怕是更想嫁給破秀才來氣自己了! 蘇玉容背著竹簍一路小跑回到家,狠狠的關上門,氣的一把將竹簍摔在地上:“該死的封于修,我要嫁給誰管你屁事??!配不配得上管你屁事??!” 煩死了!怎么總是陰魂不散??! 夜,封于修握著酒壺對月哀嘆,問身邊的金為:“你說,我當初是不是就不該心軟,跟她和離?” 金為點了點頭:“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不過公子若真是舍不得少夫人,再想想辦法也不是不行,不過一個鄉下的秀才郎,好打發的很?!?/br> “一個秀才好打發,可惹惱了蘇玉容,她要更恨我了!” 金為摸摸鼻子:“公子,如今您這個形勢是內憂外患,家里夫人天天催您成婚,生怕您和少夫人藕斷絲連。外面少夫人擺明了要跟您撇清關系,破秀才都愿意嫁,小的看啊,您要是再不正經的想個辦法,就少夫人那個脾氣,還真敢嫁過去!到那時候,您在后悔,也沒法子了!” 封于修看著那輪明月,深思半晌:“是啊,等她真嫁了,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反正,他終究放不下,那還不如干脆,豁出去了!讓她再退無可退! 她要恨就恨!和離之事他已經萬分后悔,可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她去嫁給別人,再去后悔一輩子! 卑鄙就卑鄙,無恥就無恥!先毀了她和那破秀才再說! 這一夜,蘇玉容失眠了,躺在床上很久都難以入睡,反而讓心情很是焦灼,就起來點了燈,磨了墨,在攤開的紙上一筆一畫的寫字。 寫完后,她看著紙上的字跡嘲笑自己,封于修?怎么就寫了他? 拿起那張紙,毫不猶豫的放在燭火上,燒了。 再攤開一張紙,想了想落下筆,寫下青青兩個字,放下筆拿在手里看了許久,眼淚濕了眼眶,最終還是笑笑燒了。 這一晚睡不安穩的不是只有蘇玉容,還有陳北林。 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羞恥的夢,夢里他想對她做什么的時候,就痛醒了。 針扎一樣的痛在難以言說的位置,他在黑暗中變了臉色,慢慢的支起身子,確定了自己的身子不對勁! 若是好好的,怎么每次有點旖念的時候就會痛?正常男人可不會這樣! 思慮再三,他決定得去鎮上看看大夫,不然他無法心安。 他到了鎮上的時候,正是晌午最熱的時候,醫館都沒什么病人了,老大夫坐在桌前看醫書,見到他進門就說:“坐吧,給你看完我也要去吃飯了?!?/br> 陳北林心神不定的坐下來,伸出了手,臉被曬的通紅全是汗,老大夫看著他問:“哪里難受?”說著,給他搭了脈。 他覺得難以啟齒,可是不說,也不行了,這陣子實在是疼的太頻繁了……就慢慢的說:“我昨夜做了春夢,一時激動很疼……” 老大夫把完脈,他也說完了,老大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讓他躺在簾子后面的床上,許久后,里頭傳來痛苦的聲音:“疼……” 片刻后,老大夫面色沉重的走出來,坐在桌前提起筆,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寫下去,回頭看著疼的一臉菜色的陳北林說:“你幾年前受的傷太嚴重了,里面到底是被傷到了,且這舊傷是無法逆轉的。依你這樣的情況,平時只要心性平穩是沒什么感覺的,可一旦起了欲,他血脈無法通達就會劇痛。故而行房一事……除非你能忍著疼……否則是無法進行的?!?/br> 這一刻,陳北林身子微微顫抖著,臉色慘白的好像,整個人掉進了冰窖里一樣,老大夫的話就像是一個巨石,瞬間砸在他心上,將他那顆鮮活的,雀躍的心,砸的稀巴爛……痛的他難以呼吸,眼淚潸然而下,顫抖著唇問:“大夫,真的沒辦法嗎……” 坐在燈下的老大夫搖了搖頭:“若是當年你受傷的時候來找我,或許還有機會復原,可如今幾年過去了……一切都晚了……年輕人,人活著,并不一定非要嘗過魚水之歡才是圓滿,似你這般,要看開呀!” 怎么走出藥堂的,陳北林都記不得了,太陽灼熱的照著他,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遍體生寒,一顆心像是被蒙上一片黑色的冷霧,他想逃脫,卻逃不掉…… 他像是失了魂兒一樣的鉆進了巷子最里面的樹林里,坐在地上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但聳動的肩能看得出,他在哭,哭的很傷心。 四年前那一幕又浮現在腦海,雨后他隨父親上山去砍樹,他不小心滑落山坡,在滑下去的途中雙腿間撞到了尖石,當時就被傷出血,很疼……疼的他直接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傷口包扎著,他聽見大夫說,沒什么大事…… 后來的確康復了,除了不經意會刺痛之外,沒有別的異常,他也從來不會自己去碰,他覺得那樣好羞恥,他更一直認為自己是健康的……可自從遇到她之后刺痛似乎真的頻繁了,可他依舊沒有太在意,結果…… 如今,他的人生,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候就要來臨了,可是,他卻不行!他連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好不容易遇見的,他本就高攀不起的姑娘,這輩子都無法擁有了…… 陳北林失魂落魄的摸黑回到家里,陳母已經在家里焦灼的等了好久,甚至還去蘇玉容家里問過,如今心慌的等了一天兒子才回來,陳母真是恨不得打他一頓! 可是看著兒子進門來,那個失魂落魄,沒有一點精氣神的樣子,陳母瞬間就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急忙將他拉著,讓他坐下,問:“兒子,怎么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還這個樣子?” 陳母著急的給他倒水,遞給他也不接。 陳北林低著頭坐著,肩膀好像都塌了下來一樣,整個人像是被什么東西掏空了生機,陳母看著他這個樣子實在是怕了,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兒子,你別嚇娘啊,你這是咋了呀?你說句話呀!” 陳北林被搖晃了好幾下,才終于從痛苦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一下子就趴在桌子上哭:“娘,我沒法成親了……” “為什么呀?”陳母一聽這話嚇得臉色都變了,想著是不是兒子在蘇家受了什么委屈,不然怎么今日這么反常:“到底是怎么了兒子,是不是有人說你閑話了?娘不是說過,莫要聽那些閑話……” 陳北林使勁的搖頭,趴在桌上不停用拳頭捶大桌子:“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身子毀了,我當年受的傷,毀了……” 這一刻,陳母宛若遭受了雷擊一樣,瞬間呆若木雞,眼淚掛在那疲憊的面容上,呆呆的站著,看著兒子哭的抬不起頭來,心瞬間涼透了! “怎么會……當年大夫說了,不會有事兒的……”陳母難以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哭著去晃兒子的肩膀:“你去看大夫了?大夫說毀了嗎?可當年給你治傷的大夫明明說沒事兒的呀……” 陳北林痛不欲生,他是個廢物,他是個廢人,他是個沒用的人……他沒辦法娶她了…… 第62章 這一夜陳家的燈一直亮著,陳母哭了一整夜,早上起來眼睛都是腫的,陳北林這么多年來頭一天沒去私塾教書,在昏暗的屋里躺著,還沒起床…… 一夜無眠他痛苦了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知道這就是有緣無份,是上天注定讓他生命中有她,卻留不下她……可傷心過后,他要思考的就是,該如何跟蘇家,蘇玉容交代? 她會因此而傷心嗎? 而他又要怎么和她說?坦白自己是一個廢物嗎? 陳北林忽然就又落了淚,那可是他喜歡的姑娘,他不想看見她同情的眼神,想想她會用那種同情的,悲憫的眼神看著他,他就心如刀割! 一整天,他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人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天亮到天黑,對于他來說漫長的像是一個輪回……天黑后,陳母看著端進屋子里依舊沒有動的飯菜,心酸的落了淚端了出來,想著老天爺怎么這么不公,她這么好的兒子,怎么會…… 正哭著,院門被人敲響,陳母立即擦擦眼淚,喊著:“誰呀?”大晚上的。 打開門,陳母看著眼前站著的兩個陌生男人,身穿華服,頭戴銀冠,腰間還別著劍,心頭頓時一抖,說話聲音都在顫抖:“二位是……” 封于修淡淡的看了陳母一眼,冷聲問:“這是陳家吧?” 陳母立即點點頭,這兩個人一看就知道惹不起,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封于修帶著金為毫不客氣的走進來,進了屋看著很是簡單的屋子,不屑的哼一聲,就這樣的人家,蘇老頭居然還覺得滿意?腦子真是進水了! 不過想來蘇玉容真嫁過來也不會委屈自個兒住這樣的破屋子,心里肯定有打算帶他們回城去生活。 不過,你沒機會了蘇玉容,我不會容許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男人,娶你的!看著恐慌的陳母,他開口問:“你兒子陳北林呢?讓他出來?!?/br> 屋子里躺著的,沒什么力氣的陳北林自然也聽見了家里的動靜,已經翻身下床了,在母親惶恐的進來找他的時候,他自己出了門。 一出來看見屋里站著的兩個錦衣華服的男人,他心里就咯噔一下,猜到了來人,或許是誰。 雙方都在打量著彼此,陳北林看著封于修,如此貴重不凡的男人,應該是她的前夫,聽說是京城里的伯爵之子,他就覺得自己是那么的低微如塵土,在這樣滿身貴氣的男人面前,本來就情緒極差的他,好像肩膀都直不起來了…… 封于修看著陳北林,略微詫異怎么這個人,跟那天在山林間見到的那個似乎不太一樣?那天的他雖然穿著一身布衣,可容貌精神也是挺好的,今日?怎么一副狼狽不堪,失魂落魄的樣子? 發生了什么事,導致他成了這樣一個萎靡不振的樣子,封于修不是很想知道,他盯著陳北林看了幾眼,冷淡開口:“陳北林,你覺得,就憑你,配得上蘇玉容嗎?” 一句話,宛若利劍一樣的扎進他的心里,他本就直不起來的肩膀,更是轟塌了一樣,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臉色宛若死灰,蠕動著唇:“我……配不上……” “呵……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狈庥谛拚f著,示意金為拿出東西來,“我和蘇玉容不過是鬧了些別扭,才賭氣和離的,她看著是一副想嫁給你的樣子,不過是想利用你來氣我,讓我服軟給她說好話求她復合罷了?!?/br> “不過看來你也挺明白你是什么身份,那我也就不用費太多口舌了?!狈庥谛蘅粗?,冷冷一笑:“這里是三萬兩銀子,足夠你揮霍一生了,今日拿了這些銀子,回頭你就去告訴蘇玉容,這婚事作就此罷!找什么理由,該怎么去說,應該不用我一句句來教你吧?” 陳北林感覺到了萬分的恥辱!身為男人失去男人的能力,已經讓他痛不欲生,如今她曾經的丈夫,親自來提醒他,他是多么的卑微不堪,更是讓他恨不得咬舌自盡去結束這恥辱的一刻! 狠狠咬著牙,陳北林知道即便這個男人不來,他也無法娶到蘇玉容,于是深吸口氣,說:“不用你教我自會去說!至于這銀子我不……” “大人放心,我們母子一定能將這件事辦好的!”桌上的銀票,那么厚一疊,瞬間被陳母緊緊的拿在手里! “娘!這銀子我們不能拿!我憑自己的能耐也能活下去,不需要別人的施舍!”這是恥辱! 陳北林血紅著一雙眼,就要去奪母親手里的銀子,陳母卻死死的不肯撒手,狠狠的瞪著他:“你別胡鬧了!” 三萬兩銀子??! 對于鄉下人來說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若是兒子身子沒病,跟蘇家結親了,那這三萬兩不要也罷!可如今,兒子身子有病不能娶親,有了這三萬兩就可以去遍尋名醫,就算治不好病這么多的銀子,一輩子都不愁了!傻了才不要??! “娘!你放手!”陳北林雙眼血紅,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錢不能要!若要了,他這輩子都不能頂天立地的活著了!他就徹徹底底的成了一個窩囊廢了! “別爭了!”封于修冷聲開口,看著陳北林,勾唇諷刺一笑:“這些銀子對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你拿著好好辦事,就當是你這陣子陪著我夫人逗趣的辛苦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