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地位尊崇如泰和帝,在突發疾病的時候,所能信任的人也不過眼前寥寥,更何況他秦霽一個小小太監。 凌晨的空氣似帶著刀劍似的寒意,刺得秦霽的臉有些疼,他抬手撫了撫臉頰,發現自己的肌膚越發嬌嫩了,這點寒氣都受不住了,可見榮華富貴對他來說,的確是離不得的了...... 秦霽計算著時辰,如果到了卯時,干爹還是不能帶了福王進宮的話,那他可要投到端王那邊去了。 泰和帝病倒的消息被/干爹封鎖得嚴嚴實實,除了秦霽之外,別的干兒子都一無所知,他若是帶著這個消息投到端王陣營,將來論功行賞,也算是擁立之功了。 藥湯熬好了,沒有了藥童侍候,韓珮只得在楊昭的幫助下親自濾了藥,與秦霽一起送進了寢殿。 連貴妃正在默默垂淚,見韓珮和秦霽一起送了藥進來,忙拭了拭淚,道:“給我吧,我來喂?!?/br> 鐘蓮心起身接過藥盞,分成了兩份,一份先用來驗藥,驗罷藥,才把另一份捧給了連貴妃:“娘娘,可以了?!?/br> 連貴妃在鐘蓮心的輔助下,用一個特制的小銀匙慢慢喂著藥。 這小銀匙只比挖耳勺大一些,舀了藥汁從病人的嘴角喂入,即使泰和帝昏迷不醒,也能慢慢地把藥喂進去。 好不容易喂完藥,見泰和帝依舊昏迷不醒,連貴妃不禁又拭起淚來,道:“陛下服了兩次藥了,怎么還不醒?不如再宣別的太醫來瞧瞧......” 秦霽忙道:“娘娘,奴才以為,此事須得等福王回來再做決斷?!?/br> 如今泰和帝病倒之事,是絕對不能外泄的,如何敢宣別的太醫? 連貴妃沒想到秦霽居然敢駁回自己,看向秦霽:“阿舒那身子骨,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不如宣連祁進宮商議?” 秦霽在心里苦笑,面上卻依舊恭謹,不慌不忙道:“娘娘,連大人的令愛,如今可是端王府的連側妃......” 連貴妃一向把娘家當做主心骨,見秦霽連她這個提議也敢駁回,心里有些郁悶,也不理會秦霽了,自顧自坐在榻邊生悶氣。 秦霽知道自己算是得罪連貴妃了,卻并不在意。 干爹之所以把他留在紫宸殿,便是信任他能夠維持住局面,即使得罪連貴妃,他也在所不惜了。 反正過了卯時,若福王再不到,他就要改換門庭了,到時候連貴妃算什么,她老人家能不能活到新帝登基還說不定呢! 秦霽正在心中謀劃,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干爹熟悉的聲音:“王爺,這邊請!” 秦霽瞬間松了一口氣——不用做抉擇了,干爹迎了福王回京了! 他忙一臉誠懇看向連貴妃:“娘娘,王爺到了!” 聽說兒子到了,連貴妃顧不得生氣,忙扶了秦霽起身去迎。 趙舒一邊走,一邊解開斗篷的系帶,把斗篷扔給阿保,快步進了大殿。 見連貴妃出來迎他,趙舒先給連貴妃行了個禮,然后便開始布置:“阿保去安排煮藥藤,預備給父皇泡澡;沈寒之陪我進去,給父皇看脈息;蔡公公,請您密派青衣衛的人加強皇宮警衛......” 他一邊發布各項指令,一邊進了寢殿去看泰和帝。 沈寒之不虧為大周名醫,幾針下去,泰和帝終于悠悠醒轉,睜開了眼睛,卻還無法說話。 趙舒看向沈寒之:“沈先生,父皇——” 即使到了皇宮,沈寒之依舊保持他的本色,扶起泰和帝,直言道:“陛下,王爺,得罪了!” 話音未落,沈寒之抬起手掌,用力拍在了泰和帝背上。 泰和帝身子往前一沖,一口紫黑色淤血沖了出來,接著便能發聲了:“阿舒,這不是夢吧?難道是到了黃泉之下?” 趙舒:“......” 他心里松了一口氣,在御榻邊坐了下來,溫聲道:“父皇,你覺得怎么樣了?” 泰和帝聲音低而嘶?。骸半逌喩戆l熱,熱得快要著火了......” 趙舒看向沈寒之:“沈先生,父皇能不能泡藥澡?” 沈寒之點了點頭:“陛下是中毒,自然泡得?!?/br> 趙舒便命蔡旭和秦霽抬了泰和帝去紫宸殿后殿泡藥浴。 到了卯時,天已大亮。 泰和帝泡了藥澡,服了沈寒之開的湯藥,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早上甚至用了些碧粳粥。 秦霽一夜未眠,卻神采奕奕。 這次他可是賭對了,接下來的二十年富貴是沒跑了——福王身子骨太弱,秦霽不敢奢望更多,二十年足夠了。 這二十年夠他不顯山不露水積蓄一大筆財富,順利脫身歸隱山林了。 秦霽覺得鞏縣就不錯,他打算在鞏縣置辦一份產業,將來去鞏縣養老。 想到這里,秦霽腦海里不由浮現出秦素梨那張雪白的小臉和單薄嬌弱的身子。 真是前世的冤孽,他一個太監,偏偏會心疼一個女孩子...... 將來若是能和秦素梨一起歸隱養老,似乎也不錯,到時候她也三四十歲了,想必對男人沒興趣了,應該愿意與他一起作伴。 京城西郊的玉函傳舍內,柳翎正在和霍揚的親兵交涉:“將軍昨夜回來了?我正要去拜訪將軍,煩請小哥通報!” 他到了甘州,投入霍揚軍中,因為屢獻奇計,建立了戰功,受到了霍揚的信任,這次進京獻俘,霍揚也帶著他過來了。 霍揚的親兵臉上笑瞇瞇,卻并不通融:“柳公子,將軍這會兒出去散步了,還沒回來呢!” 柳翎疑心霍揚昨晚秘密進宮覲見,根本就沒有回來,懷疑宮中出事,因此打算一定要確定霍揚的行蹤,便道:“我也要去散步,正好去迎迎霍將軍——請問霍將軍去哪里散步了?” 親兵張口結舌,正在焦急之際,忽然笑了起來:“啊,將軍,您散步回來了,柳公子要尋您呢!” 柳翎抬眼一看,卻見霍揚大步走了過來,心里一動,悄悄觀察,發現霍揚身上還是昨日那套常服,靴子上灰塵遍布,眼下臥蠶明顯,臉上帶了些疲意,分明是昨夜一夜未睡,而且趕了遠路,便記在心里,含笑迎上前去:“將軍,我要去城里探望親人,正要向您辭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好多老讀者回來了,好開心,晚上九點第二更~ 第66章 圣意 趙序臉上被素梨揍出的傷口終于好了, 恢復了昔日俊美俊雅的容顏, 卻依舊躲不過王妃李雪芷的逼問。 李雪芷一向有些偏執,又愛趙序愛到了骨子里, 執著地拉著趙舒問:“王爺,到底是哪個賤蹄子把你的臉弄成這樣的?” 她非要弄死那賤蹄子不可! 因為無法回答,趙序這日一大早便從內院正房逃出, 直奔外書房。 他剛到外書房,久違的柳翎也到了。 聽罷柳翎的話, 趙序沒有耽擱,當即分別派了親信去李太尉府和連府詢問。 親信很快就回來了。 無論是李太尉那邊,還是連祁那邊, 都說宮里沒有動靜,泰和帝依舊把朝政都交給內閣,自己在紫宸殿安安靜靜修仙煉丹, 也沒耽誤批紅處理政務。 趙序是當著柳翎的面問的, 見柳翎猶自沉吟,似還是不信, 便道:“阿翎,你不是在宮里有線人么?讓人問問去吧!” 柳翎沉吟了片刻, 道:“已經讓秋楓去問了?!?/br> 到了下午, 蔡旭的另一個干兒子終于傳出了消息——泰和帝服用丹藥中了毒, 如今正在紫宸殿養病,福王服侍在側。 趙序聽了,心里一陣難受, 低頭不語。 柳翎的猜測成了真,思索片刻,道:“王爺,福王先前在哪里?” 趙序聽了,顧不得心酸,當即道:“我只知道他出城了,卻沒有查到他的去處?!?/br> 柳翎一聽,當即道:“王爺,咱們這次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br> 趙序聽了,思索片刻,也明白了過來,扼腕道:“好可惜,若是你在京城就好了!” 柳翎卻道:“咱們在宮里的眼線還是太少了,須得想法子籠絡一些人......” 他看向趙序:“文皇后怎么樣?” 前世因為柳翎的牽線搭橋,文皇后最終過繼了趙序為子,以文氏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團與趙序達成了合作。 趙序陷入思索,半日方道:“文皇后身后是以文氏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團,一向深不可測,怕是瞧不上我?!?/br> 柳翎笑了:“陛下就你和趙舒兩個兒子,她瞧不上你,難道還想扶宗室子上位?” 趙序沒說話,意味深長看著柳翎。 柳翎明白了,文皇后還真是打算把趙舒和趙序撥拉到一邊,另扶宗室子繼承帝位。 前世文皇后做的倒是沒這么明顯。 趙序拿了竹剪在手,走到紫檀木花架前,開始修剪梅花盆景,一邊修剪,一邊道:“她曾經試過向父皇獻美人以圖生子,后來發現父皇對女色毫無興趣,一心修仙,只得另選它法,如今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都在太學讀書?!?/br> 他咔嚓一聲剪斷一根枝條,冷冷道:“當然她和江南文氏的謀劃成功的前提是我和趙舒都死了?!?/br> 柳翎垂目思索著。 前世文皇后最終還是與趙序聯手,這一世許多事情都與前世不同了,須得小心應付。 片刻后,柳翎開口道:“王爺,你遞牌子入宮覲見陛下吧!” 趙序“嗯”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我這就去?!?/br> 天家無父子,父皇不把他當兒子,一心一意偏向病秧子趙舒,可是該做的戲他還是要做的。 此時紫宸殿后殿內水汽蒸騰,藥味濃郁。 泰和帝泡在藥湯中,精神好了許多,卻不得不蔫蔫地接受趙舒的訓導。 趙舒這次連夜趕路回京,可算是遭了大罪了,這一日都是在榻上躺著,喝了無數的藥,被沈寒之扎了好幾遍針,又按摩了三四次,這才恢復了些許氣力,躺在白玉浴池一邊擺著的圈椅上開始訓斥泰和帝:“......父皇,你也是三十多歲快四十歲的人了,為何如此幼稚?修仙修仙,誰曾見過哪一個人修仙成功?高明如留侯張良,也辟谷辟得半死不活,最后只能結束辟谷開始進食,最后因為修仙折騰得身子病弱,死在了床上,也沒見修仙成功?!?/br> 他很少這樣長篇大論說話,氣力有些不足,只得默然運氣,積蓄力量,好繼續教導他這不省心的父皇。 趙舒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泰和帝簡直沒法聽,可是說話的人是阿舒,泰和帝只得聽著。 見阿舒累得沒法說了,泰和帝怕他緩過勁來繼續說自己,靈機一動,轉移了話題:“阿舒,這藥浴十分有效,用的藥材是不是也是那個姓秦的小姑娘送你的?” 趙舒聽父皇提到素梨,一顆心頓時柔軟了下來,輕輕“嗯”了一聲:“正是她送的?!?/br> 泰和帝發現了趙舒語氣的柔軟,再接再厲道:“阿舒,這秦姑娘既然救了你我父子的命,你又喜歡她,不如由朕下旨,讓她做你王妃吧!” 趙舒默然片刻,道:“父皇,此事以后再說?!?/br> 素梨既然不同意嫁給他,他不想強迫她。 想到素梨愿意與他做情人,卻不愿意嫁給他,趙舒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說到底,素梨還是把他當做解悶的小玩意兒,而不是可以并肩而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