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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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低下頭,哽咽道:“五叔,您也算看著我長大的,我是啥樣的人,您還能不清楚?” 這番話雖然有套近乎的嫌疑,卻也真勾起了徐老五的惻隱之心。蘇禾的為人,徐老五多少知道點,要不出了這種事之后,他也不會多事把人喊過來。 “侄媳婦你別急,咱們喊你來,就是想給你出個主意?!毙炖衔蹇戳搜燮渌a隊的幾個隊長,繼續道:“趁事情沒鬧大前,找個有聲望的人給你做擔保,為你說句話,最好是能叫人信服的?!?/br> 話說起來簡單,誰又敢跟壞分子掛上鉤,一個不小心也會被打成壞分子不說,家里人都會受牽連,旁人躲還躲不及,誰會幫她。 蘇禾實在想不出哪個有聲望的人會出面替她作擔保。 徐老五提醒道:“興許你可以去找找徐有糧,是你本家堂叔,在縣里當大官,叫你家叔跟你一塊去,看在你叔的面上,他說不準能幫你說幾句話?!?/br> 蘇禾心道原主的叔嬸巴不得她早點滾蛋,怎么可能會幫她。 至于徐老五,雖然也是原主的族叔,但親戚也有遠近之分,徐有糧都不一定能記得徐老五這號人,是指望不上了。 煩亂中,蘇禾忽得想到了她那個“大伯哥”。 ...... 從公社回去,徐秋來還沒吃晌飯,在等著她,一見她回來就問:“嫂子,五叔找你干啥?” 蘇禾騙他道:“馬上要犁地播種了,五叔要我勤快點,爭取多掙工分,年末多分點錢?!?/br> 徐秋來忙道:“以后我也下地干活,咱們一塊多掙點!” 蘇禾感到窩心,笑瞇瞇打趣道:“那你可得多吃點,別給我拖后腿?!?/br> 徐秋來哎了聲,趕緊去盛飯。 飯后,蘇禾仰躺在鋪了草席的炕上,聽著耳邊陣陣蟬鳴,盯著房梁的一處,怔怔出神。 那個大伯哥,她雖然不熟,還坑過他錢,但從短暫的言語交談中,蘇禾能夠斷定,他是個不錯的男人,至少在大是大非上,不會跟村里那些長舌婦那樣,聽風就是雨。 而且從他給她菜錢的舉動上看,應該也是個心地善良的。 另外最重要的是,他是徐有糧的兒子,有他出面,說服徐有糧的幾率會很大。 蘇禾越想,求他幫忙的心就越強烈,見日頭還是當空而照,自己若是走得快些,還能從縣城打個來回。想到這兒,再也躺不住,喊醒已經午睡的徐秋來,告訴他自己要去趟縣城。 徐秋來這回倒沒多問,乖乖嗯了聲,叮囑道:“那嫂子你早去早回?!?/br> 蘇禾應聲,人都走到門口了,忽又拐了回來,從自家菜園里匆匆摘了籃時令蔬菜挎上。 趕在日頭西落前,蘇禾終于到了縣公安局,并沒立刻進去,在公安局外的馬路上徘徊了兩圈,待想清楚要怎么說之后,才深吸口氣,走到廊檐下,透過窗戶往里面看。 徐立冬的辦公桌在哪兒,蘇禾是知道的,只這會兒靠南墻的那桌前卻空蕩蕩的沒人。 蘇禾忐忑一路的心忽得就沉到了谷底。 正失落間,有公安下班出來,瞧見蘇禾,便問道:“妹子,你找誰?” 蘇禾忙打起精神問好,與此同時,又往辦公室瞧了眼,說:“我想找徐公安,徐公安還在嗎?” “徐立冬???在,在...”說話間,公安同志幾步走去另外一間檔案室,喊道:“冬子快出來,有人找!” 省里下發文件要重新統計人口,這兩天,徐立冬跟幾個同事白天挨家挨戶走訪,傍晚回公安局加班核對檔案,這會兒他剛從外頭回來不久,聽見有人找,擱下鋼筆出去,見廊檐下竟站著他老家的那個弟媳婦,腳步一頓,很是意外。 蘇禾把他反應看在眼里,幾步到他跟前,笑吟吟的先喊了聲:“大哥?!?/br> 徐立冬給她叫的眼皮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后挪了半步,意識到到自己這行為像懦夫,又硬生生釘住了腳跟,強自鎮定的將視線下移,落在她彎起的眉眼上,與此同時,腦中忽得閃過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蘇禾又往前了半步,笑道:“大哥,前次那事,我知道錯了,回去跟住我家隔壁的嫂子一說,嫂子說我運氣好,幸虧碰上你,還說論輩分,我該喊你聲大伯哥...這回過來,是家里菜種的多吃不完,就尋思給你送點。吶,給你?!?/br> 說話間,蘇禾把菜籃往他懷里推。 徐立冬沒防備,連往后退了兩步,忙說:“不用不用,吃不完做成菜干,留著你跟秋來慢慢吃?!?/br> 聽他主動提起徐秋來,蘇禾嘆口氣,兩道柳眉蹙了起來,低聲道:“大哥,你就收著,我跟秋來以后能不能再擱一塊吃頓飯都難說?!?/br> “你要改嫁了?”徐立冬顯然理解錯了她意思。 蘇禾忙搖頭,堅定道:“我帶秋來過日子挺好,沒想過再嫁,何況我婆婆死前千叮萬囑我,一定要照顧好秋來?!?/br> “那你...”徐立冬頓住了,見對面的弟媳婦眼里似乎有淚,霧蒙蒙的看他,不覺就道:“怎么,你跟秋來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難了?” 蘇禾嗯了聲,點頭又搖頭,見辦公室里有個公安同志頻頻往他們這邊伸腦袋,就道:“大哥,能不能換個地兒說話?!?/br> 徐立冬回頭,正好跟里頭同事對上眼,見他擠眉弄眼,頗感尷尬,點頭道:“去后邊說?!?/br>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弱小,打滾求收藏,熊抱抱~ 第5章 孤注一擲 來的路上,蘇禾已經想好,不管徐立冬此人多難搞,她都要死死抓住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既然求人辦事,示弱是必須的,除此之外,態度也要誠懇,大哥更要喊得親切。 待走到一處沒人的地兒,蘇禾又殷切切的喊了聲“大哥”,見他止住腳步回身看她,才道:“其實我過來,是想跟你說個事兒?!?/br> 徐立冬剛想問什么事,一抬眼,見她竟撲簌簌滾落幾粒豆大的淚珠子,頓時感到無措。兩手插口袋不是,不插也不是,抓了下頭道:“別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說?!?/br> 蘇禾拖著nongnong的鼻音“嗯”了聲,抬起袖口擦擦淚,才開口道:“大哥,我頭兩天跟同村的魏紅嫂子干仗了,她罵我是婊.子,我氣不過就...” 說到這兒,蘇禾用余光飛快看了徐立冬眼,見他臉上喜怒不辨,繼續道:“就跟她干了一仗。我雖然是個寡婦,但也知道為我死去的男人爭臉,罵我別的可以,唯獨不能罵婊.子,我本以為這事就算過了,沒想到她去基建隊舉報我,往我頭上按莫須有的罪名?!?/br> 其實徐立冬以前也聽鄉里人傳過有關蘇禾的閑言碎語,只那時他抱著不關己的心態,對這個關系不算親的弟媳婦沒想過去了解什么。印象里,這個弟媳婦雖然長得比旁人招眼了些,但聽說也是老實人,不至于像傳言那樣不堪。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徐立冬平時跟她沒往來,也不能聽她只言片語就斷定什么。加上她向自己討要菜錢那次,牙尖嘴利,三兩句就把自己頂的無話可說,又實在不像個“老實人”。 徐立冬這樣想著,正了色,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你的事基建隊應該會接手,你放心,如果真是空xue來風,他們不會隨便往你頭上扣高帽?!?/br> 言下之意:要是真的扣上高帽,那說明你就是個婊.子。 蘇禾嘴角扯了絲冷笑,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自認行得正坐得端,可架不住別人往我身上潑墨啊,我要是真犯了啥罪過,判我罪我無話可說,大哥你倒說說,我是殺人還是搶錢了?基建隊是公安局還是法院?它有啥資格去定我的罪?” 蘇禾不歇氣的說完這些,最后又哽咽著補了一句:“我本以為大哥你是懂法的,跟那些人不一樣...” 她這句話說得實在大膽,所以說的極慢,一邊說還一邊偷偷注意徐立冬,見神色似有松動,顯然也是贊同自己這話的,悄悄松了口氣,垂眼盯著地面,老老實實等他給話。 徐立冬確實給她說動了,也確實不贊同基建隊越俎代庖,但他卻沒法插手去管,有些無奈道:“我信你不是那種人,不過只有我信你沒用?!?/br> 聽他這么說,蘇禾緊接就道:“我知道,所以我來找你...是想托大哥你出面,能不能說動你家大伯幫我說句話,為我正個名兒,大伯在鄉里聲望高,說的話有分量?!?/br> 說到激動處,蘇禾又跟他打親情牌:“我要是出了事,秋來咋辦啊,他才六歲,要是被我叔嬸帶走,以我叔嬸吃rou不吐骨頭的性兒,秋來肯定遭罪...” 見她說話時,鼻尖紅紅,眼睛霧蒙蒙的,透著股楚楚可憐的勁兒,徐立冬就是心腸再硬,見她這模樣,也先軟了三分,卻不知她是存心示弱給他看。 不過同情歸同情,只給人做擔保是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弄不好就會身敗名裂。叫他出面倒沒問題,就是他爸...不一定能同意。 “這事我記著了,你先回去?!毙炝⒍f了句。 盡管蘇禾此時心中油煎一般難熬,但也知道適可而止,以免逼急了反遭人厭煩。 略平復了下心緒,蘇禾笑了笑,誠心道:“不管怎樣,我先跟大哥你說聲謝,還有這菜,真是送你的,不是啥好東西,你別嫌棄?!闭f完,把菜籃遞了過去。 話說到這份上,徐立冬哪還能說不,從她手上接過菜籃,心里過意不去,又補了句:“籃子先擱我這,回頭我給你送去,順便給你個準話?!?/br> 蘇禾又謝他,意識到話說太久,半開玩笑道:“大哥,你去忙,我回了,本來我名聲就不好,咱倆又擱一塊這么久,要是給同鄉瞧見,指不定要說你是我姘頭呢!” 徐立冬給她說的心頭一跳,含糊嗯了聲,便強作鎮定的先走開。 才回辦公室,徐立冬手上拎的菜籃就被人搶走了,這人是剛才沖他擠眉弄眼的同事,叫劉紅軍,跟他差不多歲數,性格卻大相徑庭。 劉紅軍好開人玩笑,喲了聲,道:“這誰???還給你送菜...剛處的對象?長得真??!” “一邊去?!毙炝⒍瑠Z過菜籃回自己辦公位上,正色道:“那是我弟媳婦,你少亂編排人?!?/br> 劉紅軍神色悻悻,趕忙認錯。 徐立冬懶得理他。 不過也正因為劉紅軍此舉,讓徐立冬又重新思考了遍他那弟媳婦剛才說的那番話。 他倆不過私下說了會話而已,都有不知情的旁人亂扯,他那弟媳婦眼下又被糊了大zi報,只怕真是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 ...... 這邊,蘇禾匆匆往家趕。踏入廟前鄉境地后,熟人漸多起來,可惜沒人敢跟她打招呼,都避她如瘟疫。唯獨快到家時,隔壁楊嫂子遠遠喊了她一聲,雖沒多說,但臉上的擔憂顯而易見。 蘇禾朝她笑笑,轉身進家。 徐秋來在家剁豬草,見蘇禾回來,扔了砍刀蹬蹬往她跑來,一股腦的撲到她懷里,氣呼呼告狀:“嫂子,你不在的時候我叔嬸來了,他們叫我跟你斷了關系,以后跟他們住,還說你是個壞分子,早晚把我帶壞!” 蘇禾拍拍他腦袋,把他小臉從懷里扒出來,笑道:“那你看我像不像壞分子?” 徐秋來直搖頭:“嫂子你不像,我叔嬸才像!他倆哪是為我好,分明是惦記咱家房呢!” 蘇禾微微一驚,低聲問:“你聽誰說的? “我以前聽到你和我媽說過...”說到這兒,徐秋來擔憂道:“嫂子,你說他倆要是真搶走咱們房子,可咋辦啊?!?/br> 蘇禾摸摸他腦袋,語氣堅定:“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搶走的?!?/br> 話是這么說,可蘇禾清楚,這番話也就能安撫徐秋來了,只她該做的也做了,眼下只能盼著徐立冬早些給她回復。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日午后,蘇禾還是被基建隊的民兵帶走了,暫鎖在公社中學的教室里,等待政治審判。 這年月,社員們雖然缺吃少穿,但非常講究政治名譽,誰要是被基建隊帶走,那比蹲牢還丟人。 蘇禾沒防備被帶走,沒準備鋪蓋,更沒帶口糧,眼下又餓又渴,透過教室的窗戶往外看,太陽已經西下,而外邊那個看守她的民兵就這么站了一下午。 蘇禾清清發啞的嗓子,喊了聲:“大哥,能給我弄點水喝不?” 外頭扛.槍.桿的民兵回頭,應得干脆:“咋不能?又不是犯啥死罪,等著,我這就給你弄?!?/br> 蘇禾忙感謝。 民兵大哥很快回來,手里端著個葫蘆瓢,盛了半瓢涼水。蘇禾接過,咕咕喝了幾口,總算好受些。 外頭民兵大哥道:“大妹子,得叫你家里人給你送床鋪蓋啊,要不晚上咋睡覺?你哪戶的?要我叫人給你傳個口信不?” 蘇禾剛要開口,可轉念一想,秋來這會兒還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叔嬸帶走,就道:“不用了,我將就睡一晚?!?/br> 見狀,民兵大哥搖搖頭,不再說話。 為了保存體力減少饑餓感,蘇禾靠坐在墻邊,把自己蜷縮起來。眼下她沒心思想別的,只盼著趕緊開審判大會,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說話聲,蘇禾聽出來了,是徐立冬! 宛如接天神般,蘇禾一骨碌爬起來,趴在窗戶口喊:“大哥!”聲音里帶著不掩飾的驚喜。 外頭,穿了身汗衫布褲的徐立冬正跟民兵說話,聽見蘇禾喊,錯開眼朝她略點頭,算是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