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焦敏頹喪而低落著的情緒瞬間又抖擻起來, 兩手扶在地上撐起上半身斜坐著, 她高仰著臉恨恨的嗔向李帛昭:“李帛昭!我不會自裁的!” 李帛昭剛剛抬起的腳落回原地,緩緩轉過身冷眼睥睨著地上的二皇子妃。眼中有冷漠,也有恨不爭氣的怨憤。 “你一定要弄的這樣難堪?”如今父皇既已開口希望他這個做兒子的能為君分憂,私了此事, 他若連這點兒事都辦不好,如何贏回父皇的重用。 “呵呵——”焦敏冷笑幾聲,笑中透著兩分癲狂之態。她真的要瘋了, 要被這個吃人的皇宮和絕情的丈夫逼瘋了。 “先是西涼太子在青州遇刺,后是去西涼和親的安定公主在宮中中毒……你們大周為了給西涼國一個交待, 妄圖將這盆臟水潑到邑國頭上!以犧牲我這個邑國公主為代價, 換來與西涼國的結盟……” “呵呵——”伴著兩聲苦笑, 焦敏垂下了頭,與此同時兩滴冰涼的淚落在了她撐著地面的手背上:“偏偏你們還不想真的將我父王激怒,于是不公審我,不依法處置我,而要我自行了斷。最后你們給我父王報喪時,只會編造個意外或是病逝的理由?!?/br> “對嗎殿下?”問這話時,焦敏又抬起了頭,淚眼汪汪的凝著李帛昭。 李帛昭心頭驟然軟了一下。 誰的心也不是磐石做的,數月同床共枕的妻子, 若說沒半分情誼那定是騙人的。只是這點兒情誼,遠不及父皇的信任來的重要。 李帛昭緩緩闔眼,吐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可因一時的感性有婦人之仁。 再次睜眼時,李帛昭的眸中已如來時那般冰冷決絕。 罪有應得也好,含冤受屈也罷,重要的是父皇認為二皇子妃有罪,她便有罪。 “你自己動手,還是我找人來伺候你上路?”李帛昭冷聲問道。 焦敏的雙眸早已如潰堤般不可收拾,她無處訴說此時內心的絕望與悲憤!她甚至至今不知,到底是誰在背后陷害的她。 “好,我自己動手?!苯姑糇灾袢找烟用摬坏?,只得妥協。但旋即她又提出一個要求。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一場,你可以對我不仁,我卻不愿對你不義。還請殿下命人取紙筆來,我要寫一封絕筆信?!?/br> 李帛昭眉頭一鎖,猜不透二皇子妃要寫什么。不過既然是將死之人,他也不愿苛待她最后的訴求,于是點頭應允,并轉身命人取來紙筆。 二皇子妃緩慢起身,在宮婢奉文房四寶進來時,她已整好衣綰好發,端肅的坐在椅子上。 宮婢退下,二皇子妃埋頭疾筆書寫。 李帛昭遠遠的立在一旁,出于最后的尊重他沒湊上前去打擾二皇子妃書寫。反正待她死后他可以慢慢審閱,到時有不妥的地方他處理掉便好。 半個時辰后,李帛昭回到御書房。周幽帝已在此等了他一個時辰。 李帛昭將二皇子妃的絕筆信雙手呈上,同時稟報道:“父皇,敏兒已于剛才伏罪自裁?!?/br> 信的內容李帛昭已仔細看過,并無半點兒于他不利的地方。焦敏將所有罪則全部認下,并撇清了二皇子與自己的母國關系,樁樁件件都引咎于自己的私心。 二皇子也終于理解二皇子妃死前所說的那句“夫妻一場,你可以對我不仁,我卻不愿對你不義”的意思了。 周幽帝隨便掃了幾眼便將信折起,而后聲音低啞的命了句:“你且先去處理二皇子妃的后事吧,對外宣稱是突發急癥,猝死。也立馬命人去邑國報喪?!?/br> “是,兒臣退下?!?/br> 周幽帝將信丟到榻案上,起身走到窗前。雖是這樣的結局,但總算事情告一段落了。 這世上有許多事他可以寬容,唯有危及社稷與危及他兒子性命的人,他縱不得。 周幽帝望著窗外開始飄落葉子的高大樹木,眼神漸漸沒了焦點。 秋來了…… *** 夜幕下的桃園,初秋的風蕭蕭而起,蘇鸞披著一件鴉青色的斗篷進了園子。 風拂動著她的斗篷擺緣一起一起,她箍了箍戴在頭上的兜帽。 今日傳來二皇子妃的噩耗,蘇鸞原本無需為二皇子妃在穿戴上有何禁忌,可她還是選了一身素淡莊重的。 畢竟此事論起來,與她脫不了干系。 陸錦珩已不知在園中等待多久,聽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知是蘇鸞來了,轉身朝她笑笑。 蘇鸞駐下步子,較之陸錦珩的自然,她面色就略顯莊肅。原本今晚她是不想出來的,若不是陸錦珩說有要事。 “你找我來到底有何要事?”蘇鸞看門見山。 見她這樣問,陸錦珩臉色略垮,微微失落:“難道見我本身不算要事?” 蘇鸞:“……” 以二人當下的關系雖然也可以這么算,但被人愚弄的感覺還是很不好。 思及此,蘇鸞轉身佯作生氣要走。 “哎,逗你的!”陸錦珩信以為實,大步邁上前去拽著蘇鸞的胳膊。 蘇鸞似笑非笑、似氣非氣的轉頭看著陸錦珩,催促道:“那還不快說?!?/br> 陸錦珩笑笑,收回扯她胳膊的那只手在腰封里取出一封信,遞給蘇鸞:“這是二皇子妃的絕筆信,你可要看看?” 蘇鸞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從陸錦珩身上移向他手中的那封信,遲疑了片刻,蘇鸞還是將信接了過來,展開仔細過目。 看過幾行后,蘇鸞緩緩蹙起了眉。 再看幾行,她的手開始發顫。 最后搖搖頭,蘇鸞面帶幾分愧色的低喃道:“不是她……” “她是被冤枉的,她做了別人的替罪羊?!标戝\珩伸手將信收回,眼神始終盯在蘇鸞的臉上。 蘇鸞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在牢里見那個邑國細作時,她先入為主的認定邑國細作必是效命于邑國,而身處大周皇宮的二皇子妃是里應外合的唯一人選。 可如今看完二皇子妃的認罪書,蘇鸞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焦敏是認下了所有的罪,可是她在提到幾處細節之時卻露出了破綻。她所有的描述完全是道聽途說,許多與實際不符。 偏偏在闡述自己行事動機時又說的真情實感,毫不敷衍。 事已至此,蘇鸞也不想再瞞陸錦珩,將自己當初看穿邑國細作的詭計,又將計就計拿了二皇子妃的玉扣去糊弄他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 奇的是陸錦珩卻絲毫不顯意外。 “你……都知道?”蘇鸞納悶兒。 陸錦珩淡笑著點頭,視線黏在蘇鸞的臉上:“其實從細作身上搜出那枚玉扣后,我便私下去查過了?!?/br> 所以他知道二皇子妃在安定公主處被潑濕衣裳的事,也知道那枚玉扣是當時留下的?——蘇鸞如是想。 蘇鸞低下了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 自作聰明的以為反將敵人一軍,結果卻間接害死了無辜…… 陸錦珩看出蘇鸞的難過,伸手緩緩勾起她的下巴。這才發現那張白嫩的小臉兒上,竟掛了將下不下的淚珠兒。 月色下,這角度看她格外的楚楚可憐。 “傻丫頭,即便此事與她無關,她也并不冤枉。你可知她是如何坐上這二皇子妃之位的?” 蘇鸞怔了怔。她知道,書中提及過焦敏是毒殺了親姐,才代姐嫁來大周的??商K鸞不能說知道,因為她沒理由會知道這么隱秘的事。 見蘇鸞不語,陸錦珩只當她天真不知。風清云淡的笑笑,陸錦珩為了哄好蘇鸞,硬著頭皮開了個大不敬的玩笑: “蘇鸞,這么給你說吧,若有一日天雷忽降紫禁城……你要相信這里沒有一個人會是無辜冤死的?!?/br> 無辜?呵呵,無辜之人是很難在這宮里生存下去的。 “那,也包括你嗎?”蘇鸞眨巴下水汽彌漫的杏眼,怯生生的認真問了句。 陸錦珩對著蘇鸞看了好久,也沉默了好久,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之后陸錦珩松了勾著蘇鸞下巴的手,干咳兩聲:“好了,夜里風涼,我早些送你回碧月齋?!闭f著,陸錦珩提步往碧月齋的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呆愣了下,蘇鸞看看四周已變至漆黑的夜色,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皎潔的月亮高高掛于夜幕,兩個相偎而行的身影被拉的好長,好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最近更新時間都較晚,0點左右才會更新,所以大家全當是一早更新的,天亮再看哈,不用等更的 第168章 西涼太子與安定公主的大婚之日原定于八月初八, 這也是由兩國的欽天監占卜星象后一致選定的大吉之日。 有此天時,再加人和,不但可保夫婦二人一世恩愛,更可有助于兩國的國運。 然而因著安定公主突然中毒,耽誤了啟程去西涼的吉時, 八月八日定是趕不上到西涼了。 姬清太子命人回西涼將此事說明之時,特意煽風點火, 令得極信運道之說的西涼君主,認定了是周邊看不得大周與西涼好的霄小國家的陰謀。他們企圖破壞這百年難逢的吉時, 使得兩國聯姻夜長夢多。 加之本就聽令于姬清太子的西涼欽天監的唆擺,西涼君主這才同意了讓姬清與安定公主在大周皇宮內依原定的好日子簡單完婚, 先行圓房應了吉時,之后再回西涼補辦大婚之禮。 故而大周的皇宮內, 這些日子所有人皆是喜氣洋洋,又忙碌不堪。 各宮都在為這場關乎大周國運的聯姻效力,希望贏得皇上的滿意。 也難怪周幽帝如此看重此次大婚,畢竟兩國聯姻卻在公主的母國舉辦大婚儀式, 這怎么看怎么有點兒民間倒插門兒的意思。 這點無疑給周幽帝又加了一層體面。 如此大喜之事當前,誰又敢拿些穢氣之事觸霉頭?二皇子妃的喪事草草了事, 麻溜的將人送去了皇陵邊上專門安置宮內女眷的陵墓。 就連聞得噩耗, 快馬加鞭匆匆趕來,欲送二皇子妃最后一程的邑國使臣, 也沒能看上她最后一眼。 幾個邑國使臣到的這日, 見大周皇宮內正大肆cao辦與西涼的聯姻之事, 自知腆顏求見亦是自找沒趣兒,便只見了見這些日子伺候二皇子妃的幾個女官。 那幾個女官確實對當日之事有諸多猜疑,可她們知道的畢竟太少,只將感到奇怪的地方告之使臣。 而后幾個邑國商量了下,覺得只事有許多可疑之處,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于是他們幾人便先出了宮,到鴻臚寺客舍落腳。 他們打算先將如今知道的寫信回稟邑王,等邑王一個答復,是讓他們在京中等到大婚結束后求見皇帝了解個明白,還是直接回去。 也就是在這晚,陸錦珩接到了牢中傳遞的消息:那個邑國細作死了。 “世子,您覺得下手的可會是鴻臚寺住著的那幾個邑國使臣?”畢竟接連的幾個案子,邑國嫌疑最大,他們興許怕事情會牽扯到邑王,而殺人滅口。 正倒弄著茶藝的陸錦珩,只在聽到消息的時候眼中波動了下,手里的動作卻是未停。 他右手捻花兒似的將聞香杯里的茶湯轉了幾圈兒,之后倒掉。 這才開口道:“不會?!?/br> “若那一系列謀害案件背后真的是邑王,皇上放出風去二皇子妃病逝,邑王便應該明白皇上的用心了。他斷不會再畫蛇添足的派人來滅什么口?!闭f這話的時候,陸錦珩將那聞香杯湊至鼻前,頓時一縷茶香縈繞上鼻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