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二皇子果然受寵若驚,眼中劃過兩道被天神眷顧的精光,接著慷慨陳詞道:“父皇曾教過兒臣,當眼前是一堆捊不出頭緒的亂麻時,需得先剪斷那些確認無法解開的死結,之后余下的,總能捊出個結果找出條出路來。故而兒臣便依理分析此局?!?/br> “賢妃無子,便如無可轉寰的死結,這條線自然是棄了。淑妃的總角小兒,亦是無可轉寰?;蒎膬鹤佑邶R國為質,當初兩國交換質子時便約定好,非背信棄約不可召回。召回便等同放棄同盟,兩國回歸戰時,故而這條也是死局。如此看來,兒臣與太子,便是一堆死局中尚有轉寰余地的活局!” 周幽帝重又皺起眉頭,隱約猜到了這蠢貨想做什么。 而屏風后的陸錦珩,默默捻玩著搭在鬢邊的白玉垂纓,眸中帶笑。 二皇子所說的每一句,都是他所教的。當然,他不必親自言傳身教,只需命他的眼線將‘太子有意廢太子妃,求娶西涼公主以鞏固東宮之位’的消息,散到二皇子耳邊。 二皇子自然會與太子爭,自然會效仿太子之計。 當然,另一個名為‘二皇子有意休二皇子妃,求娶西涼公主以助自己搶奪東宮之位’的消息,陸錦珩也命另一眼線透給了太子。 畢竟獨角戲看得無趣,狗咬狗才是一出好戲。 這廂二皇子尚不知自己中了陸錦珩的計,依舊是斗志昂揚,一副隨時愿意為國捐軀獻身的高節:“然而太子位處東宮要位,既是長子,也是嫡子,牽一發而動全身,自不宜生變。故而算來算去,也唯有兒臣可擔此任!” “嗯,那你打算怎么個擔法?”周幽帝冷肅著臉,完全不再參考二皇子的建議,只是想聽聽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蠢貨有什么具體打算。 “父皇,兒臣打算一會兒見西涼國使臣時,便表明想要求娶西涼國公主之意,然后請使臣代為轉達。只要西涼國陛下與公主答應這門親事,兒臣立馬休了二皇子妃,與西涼公主結為正式夫婦!” 周幽帝眸色一冷,好似看一個陌生人般的看著自己的二兒子。哪怕他說句‘貶妻為妾’,他都不至于這么看他。 事已至此,周幽帝便打算徹底將這個兒子看清楚。遂繼續探他道:“若二皇子妃不肯呢?你就不怕她寫信給母國大鬧?雖說她母國只是個小小番屬國,可有道是千里之堤,潰于蟻xue,何況邑國對我大周而言,生是關鍵。 二皇子想了想,想起父皇常說的那句‘無毒不丈夫’,便眼中決然道:“那就干脆殺了她,到時傳個消息給邑國,就說得了不治之癥……” ‘無毒不丈夫’這話皇上是說過,然而那是在教兵法時,教他如何對待敵人,而不是對待自己的妻子! 周幽帝原本只當這貨蠢了點兒,不自量力了點兒??扇f萬沒想到他竟是個半點人味兒都沒有的畜牲! “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周幽帝忿然作色,瞪眼激憤。罵了兩句不解恨,隨手拿起棋案上的茶盞,朝著逆子頭上就砸去! 二皇子原本正說的慷慨激昂,本以為父皇會感動于他的舍小我而顧全大我,故而在那茶盞砸來時完全處于懵逼狀態,根本未曾顧上躲閃。 那茶盞就這樣不偏不倚的砸中二皇子的頭,鮮血直流。 “父……皇……”二皇子噙著淚水喚了一聲,之后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第124章 二皇子倒地的一瞬, 周幽帝也頗為意外。但畢竟通過剛才的事, 對眼前這個二子已是寒了心,故而喚人時也還算克制。 “來人?!?/br> 一直守在門外的趙德順聞聲立馬推門進入,頷首躬身, 視線落在前面的地上,沒走兩步就看到了歪倒于地的二皇子。 趙總管驚訝的抬頭看周幽帝,眼中有請示之意。 “叫人把二皇子送回寢殿去, 找太醫去瞧瞧?!敝苡牡蹏@著氣說道。 “是?!壁w總管趕忙出去喚人來。 很快便有幾個小太監進來抬著二皇子離開御書房,趙總管還留了兩個宮婢擦拭干凈地上的血跡, 又熏了檀香。 這廂二皇子妃正坐在寢宮的梳妝臺前,對著銅鏡梳妝打扮。 稍后皇上接見西涼使臣時,雖只有皇子們伴架出席, 但再晚些的宮宴卻是有皇后帶著她們一并出席的。 焦敏身為嫁來大周的邑國人, 在西涼使臣面前自然是想要風風光光的,給母國撐足顏面。 “皇子妃, 已經很美了呢!”女官的笑眸與自家皇子妃驕矜的鳳眸, 在銅鏡中相遇。 焦敏臉上的得意更添幾分, 斜了女官一眼, “就你嘴甜!” 偏巧主仆二人正樂時,一陣急促腳步聲伴著幾個小太監的嘰嘰喳喳聲, 打破了這美好的一幕。 “輕著點兒,我說你們輕著點兒!別讓二皇子的傷口更疼?!?/br> “哎呦, 你別光在一旁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自己來抬抬, 這怎么可能不晃?” “行了,別吵吵了,快抬進去吧!” …… 焦敏與女官齊齊回頭,聽這聲音便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當看到橫著進門的二皇子時,剛被女官攙扶著起身的焦敏站不穩了,身子晃了兩下,險些又坐了回去。 “殿下這……這是怎么了?”焦敏詫異的瞪大了眼,急步迎上前去。 “二皇子妃,二皇子殿下受傷了?!币粋€小太監回道。 “廢話!”女官怒目訓斥,“皇子妃自然是看出殿下受傷了,可這是怎么傷的,誰傷的?” 焦敏顧不得扯這些,只隨著幾個小太監送殿下躺到床上,緊張的趴在床邊看,邊看邊小心翼翼的喚著:“殿下?殿下?” 喚了幾聲不見二皇子有任何反應,這時太醫來了,進門就急急給二皇子診脈。焦敏等了一會兒,這才留意到先前問話的那個小太監還沒回答。 焦敏轉頭看他,見小太監果然低著頭哆哆嗦嗦的逃避著回答。 “殿下到底如何傷的?”焦敏冷言再催一遍。 小太監知道躲不過去,干脆跪下來磕頭:“回二皇子妃,是……是……皇上拿茶盞砸的?!?/br> 焦敏的面容立時僵住?;噬?? 焦敏轉頭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滿目的難以置信。心道這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縱是他做得再錯,皇上也不應該下如此重手啊。 所以他這回到底又做錯了什么? 焦敏蹙起眉頭,設想不出。想來想去,她認為定是有人在其中挑撥離間,蓄意作梗,才會使得皇上與二皇子父子離心,痛下狠手! “去,查一查今早都有誰面過圣?!苯姑舾蕉谛母古?,用只她二人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吩咐道。 聽吩咐后的女官眼中流露出精明,小幅度的點了點頭,礙著有外人在她便沒特意應聲。之后轉身出了寢宮。 太醫檢查并處理好二皇子頭上的傷口,又開了幾副藥命人去煎。而后恭敬的給焦敏行了個禮:“二皇子妃請放心,二皇子殿下雖流血不少,卻不會傷及根本。只需好生調理將養,數日后傷口便會開始結痂?!?/br> 焦敏點點頭,客氣的送太醫出去。走到門口時見心腹女官也回來了。 讓宮人們退下,寢殿內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外,便只有焦敏與她的心腹女官。 “查到了?” “皇子妃,奴婢查到了,就在二皇子去御書房求見皇上之前,雍郡王世子也去了御書房?!?/br> 聞聽此言,焦敏微微瞇起了眼,向著床畔踱了兩步。她萬分不解的盯著床上的夫君:“雍郡王世子為何要害二皇子?” 焦敏聽二皇子講過陸錦珩的身世,知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脈??墒羌幢汴戝\珩有野心想奪權,他的目標也應該是位居東宮的太子才對呀。 女官稍一尋思,便答道:“之前二皇子曾……”原想說‘欺負’,可斟酌了下用詞后,女官換了個說法:“曾教訓過姓蘇的那個姑娘,會不會是那姑娘在世子面前添油加醋,使得世子對二皇子生了恨意?” “男人嘛,往往最咽不下這種氣?!?/br> 焦敏面上微微 一怔,想著這話也不無道理。畢竟除那次的事外,她實在想不出殿下與世子還有何過結。 “蘇鸞……”焦敏低喃了聲這名字。嗯,她對這名字印象深刻。 “哼——”冷嗤一聲,焦敏望向夫君的眸中透著陰鷙:“二殿下的生母,是宮中僅次于皇后娘娘的貴妃,豈是其它皇子能比的?” 縱有一日郡王世子認祖歸宗又能如何?不過是與那些生母卑賤的皇子一樣,在宮中地位遠不及太子和二皇子。 更何況旁的皇子生母再如何卑賤,總算是被皇上名正言順寵幸過的。陸錦珩的生母又算個什么東西! 還有那個蘇鸞,指不定在背后撒了多少嬌流了多少淚,才哄得陸錦珩為她出氣。 “看著吧,這筆賬遲早要算的!”焦敏發了句狠。 御書房內,剛從二皇子寢宮出來的太醫正向皇上稟報二皇子的身體狀況。陸錦珩坐于一旁,一并聽著。 在一通高深的醫學術語表達完后,太醫總結道:“皇上大可放心,二皇子并無大礙,只需休養幾日便可恢復。只是這兩日不宜下床,今日的宮宴自然也去不了了?!?/br> “不去倒好!”周幽帝一臉無所謂道:“免得他去給朕丟人現眼,讓西涼人以為我大周的皇子就這副德行?!?/br> 如今,皇上對二皇子的期待,也只剩有口氣兒就行。 太醫退下后,為了使皇上盡快走出先前的陰影,陸錦珩主動擺好棋盤又與他對弈起來。 下到第二盤時,陸錦珩轉頭看了看香爐,離著接見西涼使臣只剩下不到半個時辰了。而太子至今不來,想來是不會來了。 陸錦珩想著,八成是太子聽到了二皇子的事,明白這是一招臭棋,不來觸這個霉頭了。 不過太子以為跳過去這個坑,就算了么? 呵呵,陸錦珩淡勾著薄唇,于心中暗笑。 “看來,朕今日是難與西涼使臣達成令兩國皆滿意的結果了?!敝苡牡鄣囊暰€也落在那燃了半截的香上。 陸錦珩抬眸看他一眼,笑道:“此事又有何難?四皇子眼看就要及冠,且至今未遇到心儀之人,恰好可以將西涼公主說與他?!?/br> “四皇子?”周幽帝搖搖頭,略顯遺憾道:“他是品貌非凡,溫良恭儉,可惜生母出身太低,有些配不上西涼的嫡公主。若無二皇子妃這個邑國人尚且好說,有她做著比對,西涼人定會覺得厚此薄彼,我們誠心輕待?!?/br> 邊想著棋,陸錦珩笑笑:“出身這種東西,不過一個虛名,面子事兒罷了。前朝也有臨時封個宮女做公主,去別國和親的。四皇子的生母是何出身,還不全憑皇上一句話?” 周幽帝一想是這么個理兒,自己又何必執著于從位階高的嬪妃中選,現提拔一個不也一樣么。 “好好好,就如此!德妃之位一直空著,就將四皇子的生母提為德妃吧?!敝苡牡廴玑屩刎摰墓笮?,看著對面的寶貝兒子。心說這么簡單個理兒,怎么自己就轉不過來呢! 果真是老了么? 周幽帝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 不行,他得盡快,盡快將陸錦珩弄進宮來。興許他的時間,比他以為還要短。他必得趁自己身體英朗之時,給他的珩兒鋪好路。 臨近正午時,周幽帝與陸錦珩一并去了廣宴殿。 太子及一眾三品之上的大臣皆已等候多時,西涼的使臣也早早的來此候駕。 周幽帝入殿時,眾人離席站到中央行跪迎大禮,陸錦珩也融入人群中。待周幽帝在寶座上坐好,眾人齊聲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涼的使臣代表一國,故而依外交禮儀只朝大周的皇帝躬了躬身,畢恭畢敬的道一句:“見過周朝皇帝?!?/br> 周幽帝輕輕揮了揮手,身邊的趙總管便大聲道:“皇上請諸位大人免禮,西涼使臣也免禮?!?/br> 大臣們起身,依著皇上的示意,各自回到本身的席位。 席位分列于兩旁,文官一排,武官一排,依官階大小依次排列開來,直延展到殿門處。 太子及諸位皇子還有陸錦珩,皆坐在離皇上最近的地方,一品大員之前。 西涼使臣遠來是客,自然也坐的極為靠前,與陸錦珩正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