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認識周滌非嗎?恕我冒昧,你們兩位保持了十年的戀愛關系?”警察問的也很客氣,但足夠直白。 被公檢法問到這樣的問題,陳清焰不意外。 他點點頭:“是,我們曾經是戀人關系?!?/br> “是這樣的,周滌非和其他兩位自訴人,報了警?,F在是檢察院公訴的案件,周滌非從中學起被老師性侵,并患有嚴重的抑郁癥。這些,你知情嗎?如果知情,又知情多少?” 雖早有臆測,但從對方口中明白無誤說出,陳清焰的黑瞳凝住了。 他整個人沉默良久,在警察的提醒下,說:“性侵的事,我不知情。她中學患病的事我知情,我帶她看過很多次精神科醫生和心理醫生。當然,她遭遇過什么,我們的確有過這方面的猜測?!?/br> “精神科是在附屬一院就診,心理醫生是叫蘇嫻雅,是嗎?”警察繼續問。 “對?!?/br> “好,除此之外,不知道陳主任還知不知道一些內情?” “沒有了,她雖然是我女朋友,但從沒有和我提及過這些。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恐怕不適合作為證據?!标惽逖嬖俅蜗肫鹉切┬?,遷移的隱喻,在烈火和烈火之間。 在死亡和死亡之間。 隱喻是幌子,幌子又只是迷亂。 “這樣,陳主任,麻煩你盡快抽空過來一趟做筆錄。今天,我只是初步了解情況,這個案子時間跨度太長,有可能需要你作為證人出庭作證?!?/br> 陳清焰抬腕看看時間,說:“可以,今天行嗎?我明天有急事要出門?!?/br> 他心中悲憫,在焚燒著周滌非留給他的最后遺產。 第99章 關于一中名師性侵案的帖子, 悄然炸開。 話題度短時間內變得很熱很熱。 網絡的發達與便利,讓這個時代更加光明, 也更加黑暗??梢詣撛? 更可以毀滅。 喜筵里,往往充斥著屠夫和被屠者。 侮辱性的字眼太多。李木子冷冷地一條條閱讀, 她不怕, 一個人走過死亡的幽谷都沒有害怕,她會怕這些躲在網絡背后的破嘴? 李木子叼著煙,選了幾條, 回敬過去。 網絡,永遠只需要一種情緒, 背后的鍵盤俠們不想也看不見任何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們擅長發揮聯想, 斷章取義, 再潑臟水, 一條龍 服務般的水準。 李木子早有預料,她耗在網上和跟帖的網友大罵線一拔, 選擇回到真實世界。 但這一切,不能讓周滌非看到,李木子非常清楚兩人之間的差別。面對污蔑, 李木子心情好時會毫不猶豫反擊, 飆最惡毒的臟話, 她一點不遜色于鍵盤俠們??墒? 文字卻能放倒周滌非。 臥房里,開著臺燈,窗簾又被拉得嚴嚴實實。李木子把藥拿給周滌非,鼓勵她:“嗨,滌非,商量個事兒,不管結果如何你給我設計件婚紗行嗎?” “你要結婚嗎?”周滌非細白的腕子伸出羽絨被,她的神情,被純粹的向往占領。 李木子說“是”后,她迅速爬出來,披件外套,說:“我們去書房,你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我現在就為你準備?!?/br> 面對周滌非突如其來的亢奮,李木子很擔憂地看著。床頭那,忽然傳來手機鈴聲,是許遠。 五分鐘后,周滌非告訴李木子稍等,她下了樓。 今晚,月亮是滿的。 她里頭是黑色吊帶,沒穿內衣,外面只裹了件李木子的棉服。光著小腿和腳,蹬了雙靴子出來。 許遠讓她上車,她不肯,而是靠著車門想要點煙?;鸸饬亮艘凰?,周滌非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歪著頭沖他笑。 她臉上,傷痕沒有褪盡,看著像小丑。 許遠抽出根煙,一偏頭,就著她的點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你知道,我會一直都在?!痹S遠也靠向車子,和她并排,周滌非輕輕笑了:“謝謝,知道網上都怎么罵我嗎?說我勾引老師,老師把我cao的很爽很爽,你呢?□□時是不是也很爽?” 她平靜說著,吐煙圈,學陳清焰的動作。隨時生,隨時死。 “哎,你說她們怎么就知道呢?老師□□時,真的很爽?!敝軠旆翘鹧劬?,向上看,初冬的月亮,是冷凍起來的完美。 心里懷著秘密的人,總是對黑夜無比慈悲。 許遠說不出話,他眼前全是血。 那種急速向下滑去的墜感,讓人崩潰。他以為,自己解救了那個長發憂傷的美麗姑娘。并不盡然,那個時候,他面孔青澀,許家的事業沒有做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行走在一中校園,他不過是面相溫文清秀的好看男生,算不上多特別,資本所延伸出來的權力離他還無比遙遠。 沒有時間可以重來,他和她,都回不到十幾歲的河流中。 “開庭應該是十二月,你瞧,這一年又要過去了?!敝軠旆墙裢砗芟胝f話,她臉色凍的發白,唯有靠香煙支撐,“月色很美,也很完滿?!?/br> “新年,能不能讓我陪你過?”許遠問她,周滌非輕快地答應了,“好啊,我們一起過新年。不過,這幾天,你能陪我做一個全面體檢嗎?” 她第一次主動跟他提要求,許遠愣好久,他踩滅煙:“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嗯,看看哪里 不好?!?/br> 兩人分別后,許遠開車回去。第一件事,是把沸沸揚揚的帖子從頭到尾細細看一遍。 有幾個id尤其活躍。 言辭不堪入目。 許遠給助理打了電話,讓他去查。他要精確的信息。在做這些事時,許遠有種覆舟的愉悅。他不生氣,也不憎恨,只是覺得一起奔赴地獄的感覺,浩蕩宜人。因為,對方們最大的可能就是和他一樣,是年輕人,沒有比這樣的祭品更新鮮的了。 當然,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比年輕人更無畏的了。那是因為,她們,或者他們還沒有真真正正吃一次虧。 他一點都不糊涂,相反,清醒如黎明。他喜歡反噬感,甚至,他希望那些人再囂張些更好,越挑戰底線越好。這樣,他“給予”時,獲得的快感也更高。 望著屏幕些那些文字,許遠像一只倒懸的蝙蝠,他靜靜的。最終,看著金基德的電影入睡。 軍屬區大院里,陳清木同樣在刷這些帖子,她窩在沙發里,和陳母說話時心不在焉。 事情超出她們的預料。 陳清木的教養讓她說不出過分的臟話,但跟帖的,什么人都有。她發這個帖子,初衷是好的,希望更多人關注。她不希望上演《狩獵》那樣的悲劇,但顯然,現在局面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正猶豫是不是申請刪帖,陳清焰從外面進來了,小陶迎他,趕緊把陳清焰手里的公文箱接下。 款式傳統,風格簡潔,馬鞍皮包覆,開口上鎖。是英倫老派紳士的最愛,當年,和老爺子的手杖同一時間定制的。 陳清木一個激靈,差點摔了手機。她坐端正,不太敢直面哥哥,支支吾吾打過招呼,說: “我先回去了?!?/br> 抓起包要逃,陳清焰掃她一眼,沒說什么。倒是陳母,嗔她:“怎么哥哥一來你就走,清焰,瞧瞧,這數理化補的后遺癥太重,這么多年,也沒好?!闭f完,好奇地盯著陳清焰的公文箱,“打算出門?” 陳清焰點點頭:“過會說,”臉一轉,看向小堂妹:“到我房間來,有話問你?!?/br> 如臨大敵,陳清木磨蹭著上樓。進門后,屋子里屬于陳清焰的味道襲來,陳清木沖他狗腿一笑: “哥哥,你用什么香水???這么清新?” 陳清焰把公文箱打開,一面往里面收拾東西,一面說:“你在為沈國華,”他頓了下,想起給名師做手術的場景,“是這個名字么?” “哦,是,不過沈老師有個筆名叫莊之蝶,這個名頭更響亮?!标惽迥居X得沈國華三個字太不配老師,她們討論過,確定老師是被教育局叫做沈國強的兄長拖了后腿。莊之蝶 啊,老莊的仙骨,羽化的酵母。 三尺講臺,是老師擊壤之地。 粉筆、黑板、有現代化教學手段,可老師會為底下的學生們構建有秩序的美感,脫離水泥森林的。他的柳體,出神入化,綠油油的黑板如此貧瘠,真配不上老師。 陳清木并不是老莊和蝴蝶鐘情的靈氣稚嫩。 但她幸運在毫不知情。 老師依然是最迷人最溫柔的存在。 “你們給他找了律師?”陳清焰冷淡瞥她一眼,此刻,他留心到木木臉上細微的變化,這讓他厭惡。 “難道不可以嗎?怎么,只可以她們誣陷老師,污名化母校,不準老師起訴她們嗎?”陳清木也很厭惡陳清焰此刻的口吻,那種已然定罪十字架的姿態。 但她克制了下自己。 “就事論事,她們什么時候污名化一中了?陳清木,你很會發散?!标惽逖娌粷M說,“你只相信自 己愿意相信的東西,案子塵埃落定前,不要一口一個誣陷?!?/br> 兩兄妹僵持一瞬。 陳清木非常委屈,趁他轉身時悄悄踢了一腳他的旅行箱。她還要爭辯,陳清焰轉身警告她: “我不希望你過分熱心摻和這事,第一,你不是當事人;第二,你了解的老師是從你的角度,陳清木,別忘了,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優渥的家庭條件,他對你好,一點不奇怪。第三,我不希望你在這件事里變得和微博上論壇里無聊的噴子一樣,急著站隊,急著發聲,很蠢,知道嗎?” 他嗓音冷淡,不留情面。 陳清木被他訓得幾乎哭出來,她咬咬牙,一跺腳:“難怪你追不回程程姐,你總偏心你那不怎樣的神經病前女友?!?/br> “陳清木!”陳清焰聽得火大,東西一丟,兩手插進褲兜,正色說,“程程是程程,她是她,不要混淆概念。我希望你養成就事論事的好習慣。這個案子,我不偏向任何人,我希望看到真相,以及,事情得到公正的解決。在這之前,我不會像你一樣下任何輕飄不負責的定論,聽懂了嗎?” 被反駁的啞口無言,陳清木羞愧地滿臉通紅,她呆不下去了,說:“放心,我們老師從沒求助我們,這一回,師母親自做他的辯護人?!彼D頭蹬蹬跑下樓。 他皺了皺眉,差點忘記,沈秋秋的母親本身就是南城的金牌律師。 二十分鐘后,陳清焰從樓上下來,陳母在吃水果。 “罵木木了?怎么,你們兄妹倆一年見的稀稀拉拉,還能有架要吵?”陳母嘆口氣,“什么事不能好好說,木木是個乖孩子,你干嘛?” “我明天飛俄羅斯?!标惽逖嬷苯渝e開話題,坐下來,順勢也吃了幾塊水果。 沒人能管得住奇奇怪怪的兒子。比如,這個時候,突然要飛冰天雪地的俄羅斯? “學術會議?”陳母試探問,陳清焰不置可否,在母親身邊默默陪伴半天,說,“今晚在家里休息,明天讓張叔開車送我去機場?!?/br> 這個時候,他想起一件事,又走出家門,到車里取快遞。 臨下班時,從門崗單獨放快遞的屋子里拿后隨手扔車里,他沒來得及看。 回到臥室,陳清焰拆開快遞,一張照片掉到地上。 他撿起來。 陳清焰捏在手里,第一眼認出了簡嘉。 長發沒了,那個嬌軟的年輕姑娘忽然變成了倔強的少年,她剪頭發了。無論怎樣,她都如此美好,吸引著男人的靈魂來相逢。但陳清焰來不及喜歡。 簡嘉在和別的男人接吻。 顯然,她醉熏在別人的熱唇里。陳清焰甚至覺得照片在動,男人的手摟住她纖細的腰,兩人在陰暗的角落里像獸喘息,她如此軟,被其他男人徹底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