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舅舅還未說話,鄧勛平含笑上前,掀袍跪下,沉聲道:“姑母,近來可好?侄兒給您磕頭請安了?!?/br> “勛平,你何時歸家的?”大太太眼睛一喜,忍不住起身,滿面笑容的走到他面前。 “姑母,侄兒昨兒方到家,今兒便迫不及待來給您請安?!?/br> “好,好,好孩子,只有你心里惦記姑母?!?/br> 睿哥神色驚愕,來之前表哥可不是這般說的。 第133章 陰溝翻船 “姑母, 幾年未見, 您身體可還安泰?” 大太太眼眶微紅, 哽咽道:“都好,都好,”神色一頓,恨聲道:“除了那個不省心的, 其他的姑母都好?!?/br> 鄧勛平唯有尷尬的笑笑。 舅舅淡淡道:“meimei,你脾性越發不知收斂了?!?/br> “大哥,你不要用說教的口吻訓斥我,meimei知曉你為何而來,此事與你無關, 你且不用管?!?/br> 睿哥臉色一白,慌張道:“娘, 您怎能同舅舅這般說話?” 舅舅卻揮了揮手,淡笑道:“無妨?!?/br> 大太太不甚搭理他們, 反而疾步走到鄧勛平面前,拉著他起身, 噓寒問暖道:“這幾年在外闖蕩,日子過得可苦?可有受傷的地方?”說完又頗不解氣,狠狠錘了他兩下, 恨聲道:“你怎能這么狠心,置家中爹娘于不顧,置姑母于不顧?” “姑母,好男兒本就該四處闖蕩, 終日只守在這一方天地算得了什么,要知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那是何等的廣闊?!?/br> 大太太嗔怒道:“你這性子算是野了,這京里怕是擱不下你,也不知日后誰能管束得了你?!?/br> “姑母,從小到大您最疼愛侄兒,若您管束我,侄兒焉能不聽,倘若侄兒不聽您的勸阻,直接大棒子打我便是?!?/br> “說的好聽,當年姑母不讓你去外面闖蕩,你可有聽我的?” 鄧勛平訕笑道:“姑母,侄兒那時不是小嗎?” 大太太故意板著臉,冷哼道:“此次回來可是收心了,安心留在家中某個差事,然后娶妻生子?!卑?!他跟睿哥真是讓她發愁,似他們這般年歲早已娶妻生子,可是他們倒好,心野的不知哪里去,說甚也不肯成親。 鄧勛平淡笑道:“婚姻大事,自是靠緣分?!?/br> 大太太點了點他的鼻子,輕哼道:“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倒了你這卻是靠老天的緣分,若你有心成婚,姑母自會為你求娶賢良淑德的女子?!?/br> 鄧勛平見姑母起了興致,生怕她立即張羅起來,忙搪塞道:“姑母,侄兒還不急……” “哼,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不想收心,不想安定下來?!?/br> “呵呵……”鄧勛平苦笑著。 舅舅見meimei一直避而不談,唯有輕嘆:“meimei,既你已知我為何而來,又何必對我如此視而不見?” 聞言,大太太立即松開侄兒的手,怒目而視:“大哥來此,不就為了那個孽子說情,”頓了頓,冷哼道:“我已說過,他之事我不在過問,他想去戎武便去,想留在府中便留,想成日無所事事便由他,我皆不管?!?/br> “胡鬧!這般意氣用事能讓你心里舒坦?!?/br> 大太太惱怒道:“全家現在都舒坦,唯有我活的不舒坦,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如今孩子們大了,一個個皆不聽我的話,非要去那刀槍劍影的戰場拼命,咱們又不是窮苦人家,需要靠他拼命掙軍功改善貧苦的日子,似咱們這等人家,富貴路那是百條千條,不明白他為甚非選那條最危險最致命的一條?!?/br> 睿哥低聲道:“娘,寸有所短,尺有所長,兒子唯有這一身武藝,自該利用這身本領卻拼搏前程?!?/br> “我怕你前程還沒拼到手,命便沒了,到時誰能還我一個完整無缺的孩兒?!?/br> 舅舅臉色一斂,低斥道:“婦人之見!” “大哥,若連你也不站在meimei這邊,我便真的孤立無援了?!备猩现晾咸珷?,下至眾奴仆,各個都希翼睿哥去戎武,唯有她固執己見,偏眾人敢怒不敢言,一個個收斂臉上的神色,生怕蹙她的眉頭。 “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怎樣的人家,莫不是生下來比旁人優越,便可終日無所事事,不思進取,倘若此次睿哥被你逼的不去戎武,你可有想過他的感受,若他因此一蹶不振,你可想過他的將來?”臉色稍稍緩和一點,又道:“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難道你能一直牽他的手走路不成?” 大太太撇過臉,置氣道:“如何不可?我牽著他至少不會讓他摔跤,至少可護他平安,至少他能伴我左右?!?/br> 舅舅臉色越發冷凝,冷冷道:“你手可牽他十載,二十載,難道你能牽著他一輩子,當你垂垂老矣,走不動路時,可有想過他以后的日子該如何過?又能靠誰過?” “睿哥還有他兄弟們,他們自是能幫襯他?!?/br> 舅舅嗤笑一聲:“他們有兒有女如何能照拂睿哥一輩子?!?/br> “我……我……總之我就是不允?!?/br> “爹活著時常說一句話,靠天不如靠人,靠人先要靠己,好子不貪爺田地,好女不貪嫁時衣,靠人糧滿倉,靠天空米缸,幼時你經常跟著爹爹一同念,如今怎就將它忘到一邊?!?/br> 大太太身子一僵,木木道:“若他想當官,家中為他尋個差事便可,為何非要過刀尖舔血的日子,”轉身看向睿哥,喃喃道:“為娘不想在過擔驚受怕,夜不能寐的日子,你怎就不能體諒娘的苦心?!?/br> 舅舅走到她身邊,低聲道:“meimei,你的苦哥哥焉能不知,難道勛平孤身一人出門闖蕩,我就能安心,你尚有三子圍繞在旁,可是我……”低嘆一聲:“我只有勛平這一個兒子,若他出了何事,讓我與你嫂子如何活?!?/br> 大太太眼淚簌簌落下,撲在她哥懷里嚎啕大哭,哭她這些年的不易,哭她為何這般命苦,更哭睿哥不體恤她的良苦用心,抽泣道:“大哥,meimei嘴苦,心里更苦啊……” 舅舅輕拍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輕喃道:“大哥懂,大哥明白,我妹不哭,不哭……” 這時,鄧勛平冷不丁道:“姑母,您不必擔憂,論武藝我比表弟高出一截,日后戰場上由我護著他,定不讓其受一絲傷害?!?/br> 此話一出,兄妹倆神色一頓,再看睿哥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表哥說什么……他……他也要去戎武! 舅舅慢慢轉過頭,板著臉冷冷道:“你說什么?” “爹爹,兒子想要跟表弟一同去戎武?!?/br> 此時,大太太及睿哥眼神如劍般直直盯著舅舅,只見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怪不得你會跟著一同前來,原來早有此打算?!?/br> 鄧勛平噗通跪下地上,低聲道:“爹,兒子回家后,便打算尋姑父將兒子弄進軍營,今兒恰逢表弟來家,聽到他的打算,竟與兒子心中打算不謀而合,遂請爹爹準許兒子與表弟一同戎武,路上咱們表兄弟也能有個照拂?!?/br> 睿哥先是一愣,隨后嘴角漸漸裂開,欣喜若狂道:“表哥,你此話可是當真?” 鄧勛平淡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太好了,日后我們表兄弟在一處,任誰也不敢小瞧?!鼻嗄涔苁菂柡?,倘若他跟表哥比劃一番,輸贏還不知花落誰家。 大太太目瞪口呆:“大哥……” 舅舅拍了拍meimei的肩膀,淡淡道:“稍安勿躁?!彪S后踱步至兒子面前指著他,冷冷道:“你這是先斬后奏,怕我不允諾,方在此時說出口,借由睿哥一事,害我進退不得?!?/br> 鄧勛平垂下頭,遮住眼中的眸光,輕聲道:“爹,孩兒不孝?!?/br> 大太太眼角瞥過睿哥,見他齜牙咧嘴的傻笑,只覺額頭跳跳的疼,若知曉長大后他如此氣人,小時說甚也不讓老太爺教他習武,如今倒好,打又打不過,罵又聽不進,看著他直頭疼。 睿哥看著他娘,滿臉笑容道:“娘,既然表哥也有此打算,您就開開恩,同意兒子吧!” 誰料,大太太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淡笑道:“若你舅舅同意你表哥去,我自是無話可說?!?/br> 舅舅臉色一僵,本是為了睿哥勸慰meimei方走這一趟,如今反倒搭了他的兒子,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你非去不可?” “爹,求您成全?!?/br> 大太太適時開口:“大哥,你可只有勛平一子,其他事都好說,此事萬不能應,便是不為自己著想,還有大嫂呢?大嫂好不容易盼得勛平歸家,又怎忍心讓他去那烽火連天的戰場?!?/br> 舅舅沉思片刻,淡淡道:“去可以,但必須先成親,之后的事爹隨你心意?!?/br> 鄧勛平垂著頭,低聲道:“爹,兒子不愿,未立業何以成家,兒子不想讓未來的娘子如姑母一樣,為兒子擔驚受怕,時時憂心自己成了孤兒寡母?!?/br> 睿哥輕聲道:“舅舅,您忘了來時答應外甥的話?!?/br> 此話一出,舅舅隨即怒視他:如今我兒子都要被你拐走,哪還有心思打搭理你。 大太太怒斥道:“你給我閉嘴?!?/br> 睿哥憤恨的垂下頭,暗暗生氣。 舅舅頹喪著臉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額頭,淡淡道:“自小你便有主意,我和你娘也管束不得你,你想學武功,我便托你姑父親授于你,你想外出游歷,我跟你娘也未阻攔你,只盼你歸家后,能沉下心好好留在家中,常伴我與你娘膝下,未料如今你又……” “爹,兒子知錯,即便兒子留在京中也只會去軍營,畢竟通身上下,兒子唯有這一身本領,若想闖出名堂也唯有靠此,爹,求您成全兒子吧!” 大太太冷冷道:“大哥,莫不是還要我再點醒你,你可就勛平這一個兒子,老鄧家也唯有這一滴血脈,若他有個閃失,你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及先祖?!?/br> 舅舅猛地抬眼,冷冷看著她:“不必你多說,我心中自有考量?!?/br> “好,我不再言語,不過睿哥能否去戎武全取決你,你要慎之又慎?!贝筇木従徛浠囟亲永?,一個睿哥要去戎武已讓她心驚膽戰,如今又多了一個勛平……不過讓她心安的是,大哥定不會同意,倘若這般睿哥也能死了心。 睿哥上前兩步,扯了扯舅舅的衣袖,低聲道:“舅舅,來之前您可是對外甥一頓褒獎,怎到了表哥這,您便這般吞吞吐吐?!?/br> 鄧勛平也道:“爹,好男兒自該先立業在成家,如今兒子身上無功名可言,試問誰家肯將女兒下嫁于我,便是真有下嫁與我的姑娘,以兒子如今的眼界,也未必看的上?!?/br> 舅舅怔了怔,低嘆道:“你……” 睿哥撫掌大喝:“表哥,你之言焉何不是說出我心中所想,日后我們兄弟倆一起闖天下,到時在一同衣錦還鄉?!?/br> 鄧勛平抬頭對其翻了個白眼:眼下這般光景,你還有心暢談將來,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怒聲道:“勛平,往日姑姑那般疼愛你,堪比你三個表兄弟,可如今也是你讓我最為寒心,咱們鄧家就你一根獨子,你竟不知珍重,反而一再去那險惡之地,這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娘,您在胡說什么?舅舅一家可沒甚仇人?!鳖8绲吐暦瘩g道。 “閉嘴!”大太太指著她,恨聲道:“若不是你攛掇你舅舅來此,又趁機被勛平知曉來龍去脈,惹的他起了心思,他又怎會一意孤行,你個孽子,生你出來不是為了氣我,也不是為了禍害你舅舅一家?!?/br> 這時大老爺風塵仆仆的進來,一臉怒容:“休得胡言亂語!” 大太太臉色一僵,面容僵硬的轉過頭,漠然道:“若不是你,我又怎會無理取鬧?!?/br> 大老爺先跟大舅兄打了招呼,隨后請他上座,看著大太太淡淡道:“這些時日,我是一忍再忍,今日聽你之言,著實氣憤難當?!?/br> “老爺本就無需隱忍妾身,妾身算什么,不過是為你們劉家傳宗接代,照拂公婆,主持中饋的一個女人,除此之外,妾身還有何用?” “你……你可知再說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我只知自己的兒子一旦踏出家門,生死聽天由命?!?/br> “哼!婦人之見!” 大太太眼眶泛紅,忍不住低泣:“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一手將其撫養長大,您不過這幾年方回府,堂前盡孝,堂后教子,如今更是狠心,將他送去戎武,便是您做爹的不心疼,難道還不容妾身這個做娘的置喙兩句?!?/br> 大老爺轉頭看向舅兄,低嘆道:“讓你看笑話了?!?/br> 舅舅臉色青白,輕輕道:“舍妹不懂事,還妄妹夫海涵一二?!?/br> 大老爺揮了揮手,淡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何須這般見外,今日舅兄來此,極是趁我心意,”隨后又將目光看向大太太,輕聲道:“夫人,睿哥去戎武是好事,你怎就合計不明白,此番土倭人作亂,雖是蓄謀已久,可卻是我兒大顯身手的好機會,這幾年朝堂安穩,邊疆無戰亂,本是皆大歡喜之事,可誰能保證永遠風調雨順,國泰安康?!?/br> “妹夫……” 大老爺對其搖了搖頭,繼續道:“如今朝堂不穩,邊疆不穩,正是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你可知外面多少兒郎爭搶著要去建功立業,唯有你一意阻攔,難道別人家的兒郎不是爹生娘養,咱們家的兒子就該一意嬌縱,睿哥心有志氣,我為之驕傲,這本該是你我喜而樂見之事,可是你……”頓了頓,又道:“且不說遠處,便是眼前,難道你真想讓睿哥成為翰文那樣終日無所事事,一心流連花街柳巷的公子哥,亦或者作出玷污鎮國將軍府門楣的荒唐事?!?/br> 大太太被老爺之言,嚇得面如土色,木木道:“想要掙得功名有很多法子,為何偏選這一條血腥之路?!?/br> 大老爺目光看向兒子,神色感慨道:“睿哥自幼習武練得一身好本領,卻不肯靠祖蔭過日子,這是為夫最為引以為豪之事,堂堂兒郎,何須靠著祖蔭過活,靠自己打拼屬于他的前程,那才是真本事?!?/br> “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