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安國公夫人氣的臉色漲紅,祖母這么大年歲,竟當著外人的面打她的臉,還揚言休了她,這……這日后讓她如何在親家夫人面前耀武揚威,再說黎山便是做的再錯,也是宋家的子嗣,怎能由著外人隨意欺凌。 劉仲修恭敬的揖了一禮,淡淡道:“我等自是信得過老太君,至于黎山,我只需要他應承一條,若他應允,此事便這般掀過,從此再不提及?!?/br> 二太太剛要開口,卻被老爺一個眼神制止住。 老太君頷首,看向宋天華低斥道:“黎山,去你岳父面前,拿出安國公府兒郎的模樣,挺直胸膛應承你岳父,若你膽敢違背,老身定第一個收拾你?!?/br> 宋天華上前兩步,走到岳父面前,低聲道:“岳父,都是小婿的錯,只要你們能寬宥我這一回,小婿保證日后定不在犯?!?/br> 劉仲修眸光直直看向他,淡淡道:“害珍兒早產之人,我不過問,畢竟這是你們安國公府的家事,我等外人不宜插手,但你卻不同,你既是珍兒的夫婿又是毅哥的生父,對你……我卻能懲前毖后?!?/br> “岳父?” 劉仲修不理他,淡淡道:“你只需應承我,若你日后在寵妾滅妻,你與珍兒便立即和離,不得反悔?!?/br> 宋天華臉色一白,猛地搖了搖頭:“岳父……恕小婿不肯?!?/br> “我們劉家不是任人隨意欺凌的孬種,我爹的脾氣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他老人家知曉前因后果,怕是揮鞭子抽死你,畢竟當年你是他老人家欽點的女婿,如今……”眼光越發陰冷,諷刺道:“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只需你書寫個承諾書?!?/br> 宋天華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岳父,小婿保證日后在不犯今日之錯,求您寬恕小婿這一回?” “話不要說得這么早,日后的日子長著呢,之后的事誰又能知曉?!?/br> 老太君淡聲道:“來人,筆墨紙硯伺候,”頓了頓又道:“瑜哥,你去書房將安國公府的私印拿來?!?/br> 國公爺神色一頓,最后還是垂著頭應道。 劉仲修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太君,只見其無所謂的笑笑,神色大慟道:“您……” 老太君淡淡道:“是我們宋家不對在先,此事定要給你們夫婦一個應承,就似親家夫人說的那般,誰家的女兒生來不是被嬌寵著長大,怎到了婆家便被人隨意輕視,辱罵更甚至欺凌,你們放心,老身答應你們之事,有生之年,絕不會食言?!?/br> 劉仲修臉色鄭重的點了點頭,恭敬道:“多謝老太君?!?/br> 小廝將筆墨紙硯拿來,劉仲修看向宋天華,淡淡道:“我說你寫?!?/br> 宋天華從地上站起來,方拿起桌上的筆,便聽岳父輕聲道:“劉家有女劉珍婉……” 待寫到和離后,二人膝下子嗣盡歸劉珍婉,由鎮國將軍府二房劉仲修代為教養時,廳中眾人神色一變,便是老太君眉頭也是輕皺著,半響后,輕聲道:“黎山,還愣著做什么?” 宋天華腦袋一翁,眼神木木的看向曾祖母,呆愣道:“曾祖母,這信孫兒不能寫,也不能簽?!?/br> 劉仲修淡淡道:“只要你日后以今日之事以儆效尤,此紙如同廢紙擺設一般,但若你明知故犯,此紙便是和離書,此事取決于你對珍兒尚有幾分情意,對毅哥兄弟有幾分父子情懷?!?/br> “不……不……”宋天華猛地扔掉手中的筆,臉色慘白道:“岳父,您后宅也是嬌妻美妾,坐擁齊人之福,怎到了小婿這便如此吝嗇不通人情?!?/br> 劉仲修淡淡道:“黎山,從小到大,想必家中長輩在你耳里始終念叨一詞,便是‘規矩’二字,什么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無制度則無國家,不以規矩,不成方圓,規者,正圓之器,矩者,正方之器,此中道理不用我細說?” 宋天華愣愣的看著岳父。 “我家珍兒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到安國公府作長子嫡媳,便是她在不得你心意,你也要顧及她的臉面,劉家的臉面,更甚者鎮國將軍府的臉面,可你明知不可為偏為之,將劉家乃至鎮國將軍府的臉面踐踏至腳下,此時你跟我談人情世故,怕是有些為時過晚,”見他一臉憤然,又道:“今日老夫就教你何為為人處世的規矩?大江東流,日月交替,眾生生生不息,皆是用規則演繹著生命的軌跡,稚兒之所以能平安長大,是因他始終離不開爹娘的兩只手;風箏之所以能乘風飛翔,是因它情系手中的絲線;而你之所以能跟我對峙,是因為你身后的安國公府,若沒了它的榮耀,你又待如何?” “若真到了那時,我……靠著自己的雙手重建安國公府昔日的榮耀?!?/br> 劉仲修諷刺的看向他,嗤笑道:“斷了線的風箏,不但沒得到自由,反而栽得頭破血流,脫了韁的野馬,馳騁闖蕩,呼嘯而去,放縱的自由最終讓他失了回家的方向,失去家族庇佑的你,不但無緣于自由,反而會是種種災難的起源?!?/br> 聞言,老太君拍手大聲:“好,說的好?!笨聪蚶枭綍r,淡而生畏道:“莫不是你想作脫了線的風箏或者脫了韁的野馬?” 宋天華從內而外打著冷顫,牙齒更是忍不住的哆嗦,嘴唇青紫的垂下頭:“孫兒遵命?!闭f著揮筆龍飛鳳舞。 劉仲修接過他手中的宣紙,輕輕吹了吹,淡淡道:“黎山這幅小楷寫的不錯,蒼勁有力,力透紙背?!?/br> 聽在宋天華耳里卻極為刺耳,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多謝岳父夸獎?!?/br> 劉仲修將其揣在懷里,看向一旁的二太太,淡淡道:“既然女兒已醒來,你過去看看她吧!” 但凡老爺出馬,事情定然順理成章! 二太太提著的一顆心緩緩落下,嘴角含笑的對老太君福了福身,輕聲離開。 路上,二太太看向身旁的婆子,輕聲道:“摔的那跟頭嚴重嗎?” 王mama將手背到身后,輕聲道:“無妨,不過是年歲大了,跑起來有些腿腳不伶俐?!?/br> 二太太輕聲道:“待此番我們處理完大姐之事,回府后喚大夫過來瞧瞧?!?/br> 王mama躬著身子,含笑道:“多謝太太體恤,不過老奴骨頭輕賤,摔一跤也無礙?!?/br> “莫要妄自菲薄,這些年若沒你陪在我左右,那些苦日子,我又怎能熬得過來,”低嘆一聲,語氣低沉道:“你這老貨,珍兒之事你既已知曉,為何不早早同我說?!?/br> 王mama苦笑道:“太太,大小姐的脾性您最為清楚,她便是受天大的委屈,苦楚也只會獨自咽下,又怎能告知您?!?/br> “若早些知曉,說不得早些替她做主?!痹捠沁@般說,可二太太心里卻十分清楚,這是多么難為之事,因那時他們尚在蘇州,山高水遠,鞭長莫及,便是有心又如何照拂到她。 “太太,如今有老爺為姑娘做主,姑娘也算苦盡甘來?!?/br> “希望如此!” 這時,五姐妹站在拐角處,看到二太太過來,眼睛一亮,三姐更是迫不及待走上前,挽著她娘的胳膊,哀求道:“娘,我們跟您一起去看大姐,可好?” 二太太想了想,嘴角含笑的點頭,待眸光看向玫兒腿邊的小人,神色難掩激動,三姐一把抱起毅哥,淡笑道:“毅哥,她是誰?” 毅哥脆聲道:“外祖母?!蓖庾婺父镩L得好像。 二太太嘴唇不住的哆嗦,眼里更是泛起了淚光,一把從玫兒懷中接過他,不住的用自己的臉去撫摸他的小臉,哽咽道:“毅哥說的對,我是你外祖母?!?/br> “外祖母,可是要去看我娘?” 玫兒拿起手中的絲帕為她娘擦拭眼角的淚水,含笑道:“娘,眼下闔家團圓之時,您可不能再流淚,倘若大姐看到,可是要傷心的?!?/br> 二太太頷首,看著懷中的小兒,低聲道:“毅哥,可想去看你娘?” 毅哥點頭,脆聲道:“我不僅要看娘,還要看弟弟?!?/br> “好孩子,日后毅哥會是個好哥哥?!?/br> 毅哥得了夸獎,喜滋滋的摟著外祖母的脖頸,輕聲道:“外祖母身上有娘的味道?!?/br> 一句話讓二太太再次淚雨婆娑,王mama怕累到太太,忙道:“還是老奴抱著小少爺吧!” 二太太緊緊抱著毅哥不松手,哽咽道:“我來,不用你?!弊砸愀绯錾?,她還是頭次見到這個小人,都說外甥似舅,果然沒錯,毅哥同兒子長得五分相似,不過翊哥從小到大都是個悶葫蘆,不似毅哥這般甜言蜜語。 二太太卻不知,毅哥出生后,大姐特意同公爹相商,方讓毅哥喚上現在的名字,為了期盼他能似弟弟般有鍥而不舍的毅力,日后不靠安國公府的蔭庇,也能闖出屬于他的天地。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待他們身影快要消失時,宋天明從另一處走出來,唯有背對眾人的毅哥看見,對他四叔笑嘿嘿的揮手,宋天明懶懶的對其揮了揮手,方收斂臉上的神色,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未料行至半路,突然看到花叢中探頭探腦的三嫂,扶額低嘆:“三嫂,這是在咱們自家,若你想干什么何至于這般偷偷摸摸?!?/br> 三少奶奶低聲道:“表弟,你是不知今日劉府之人多么猖狂,尤其親家夫人更是一副要吃了姑姑的樣子,我……我不能擅自離開姑姑身邊,可又怕殃及池魚,唯有躲在暗處,過會兒姑姑出來時,我也好第一個沖上前?!边m才她一只腳方踏進廳中,就見公公一臉的冷峻,嚇得立時收回腳躲在門外偷聽,直至越聽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嚇得她立即躲了起來。 宋天明揉了揉額頭,無語道:“三嫂,聽我的告誡,你趕緊回去吧,曾祖母現下在廳中,若被她抓到你的錯處,怕是……” 三少奶奶臉色一白,不知為何她姑姑與她皆不討曾祖母的歡心,不過若當真如表弟所言,她畏懼的咽了咽口水,飛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贊揚道:“關鍵時候還是自家人可靠?!闭f著提起裙擺飛快的逃了。 宋天明仰天長嘯,他們家除了他就沒有正常之人。 待到了大姐的院子,母女們一同進去,只見大姐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條,屋中熏了清香,一點血腥味都未聞到,只見其額頭系著一塊白布,半靠在床邊目光柔和的看著包裹里的小兒。 待婢女們福了福身,低聲問好,大姐方抬頭,見她娘及眾姐妹過來,眼里的喜意怎么也遮不住,忙道:“meimei們快快上前,幾年不見,你們都長成大姑娘模樣了?!?/br> 五姐妹對其福了福身,輕聲道:“恭喜大姐喜得麟兒?!?/br> 大姐滿臉笑意的點頭:“快快過來,看看你們的小侄兒?!?/br> 毅哥不高興了,噘著嘴對他娘道:“娘,你不想我嗎?” 誰料大姐臉色一板,冷臉道:“毅哥,從你外祖母身上下來?!?/br> 二太太瞪了女兒一眼,緊緊摟著外孫,笑的合不攏自:“毅哥甚得我歡喜,若不是你剛剛臨盆,說什么也得讓你帶他回娘家住一段時日?!?/br> “娘,女兒已是出嫁之人,怎好隨意回娘家?!贝蠼愕?,不知為何這話聽在五姐妹耳里卻是另一番味道,那薄情寡義之人那般對大姐,大姐為甚還一心惦念他,當年在娘家時,大姐有勇有謀,幫著太太搭理內宅之事,這才幾年不見,大姐變化竟這般大。 二太太壓下心底的澀然,輕輕放下毅哥將其交給王mama,輕聲道:“黎山已經回府,此事自有你爹為你做主,我兒無須擔憂?!?/br> 大姐神色歉疚的看著她娘,低聲道:“你們二老為女兒cao心了?!?/br> 三姐見不得大姐難受,忙打趣道:“我們還未看到小侄兒,六妹,咱們趕緊過去瞧瞧?!崩鴦⑾嫱裢皽?。 三姐不住的大喊:“哎呦,小侄兒這小嘴跟三姐真像,眉毛也像?!?/br> 劉湘婉悄悄扯了扯三姐的衣袖,耳語道:“小聲點,別把小侄兒吵醒了?!?/br>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樂。 大姐拉著三姐的手,含笑道:“如今三妹越發懂事,大姐看著心里真高興?!?/br> 三姐羞紅了臉,低聲道:“以往都是meimei不懂事,整日跟大姐爭風吃醋,待大姐出嫁后,才知曉大姐有多疼愛我?!?/br> “那時你還小,一轉眼三妹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大姐看著心里別提多高興?!贝蠼阏f完,眼睛看向旁邊的六妹,抬手摸摸她的頭,輕嘆道:“一轉眼,六妹長這么高了,都是大姑娘了?!?/br> “大姐,我便是在大,還是你的六meimei?!?/br> 聞言,大姐眼里的喜意越發濃烈,含笑道:“去年你送來的小衣,毅哥別提多喜歡?!?/br> 劉湘婉將大姐的手放回被子里,輕聲道:“大姐剛生完小侄兒,身上定然很疼,”看了眼包裹里的小兒,小聲道:“大姐只需輕輕說話便可,莫不要動手,小心扯到痛處?!?/br> 大姐心一軟,輕聲道:“六妹還是這般的貼心?!?/br> 五姐輕聲道:“大姐,瞧你臉色極其蒼白,記得定要多喝些滋補身體的湯藥?!?/br> 七姐小聲道:“大姐,你定要注意身體?!?/br> 四姐淡笑道:“大姐,見你安然無恙,meimei提著的心總算安穩落下?!?/br> 大姐看向另外三位meimei,只見她們的身量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抽長,眉眼也越發俊俏,家中七姐妹,雖同父不同母,卻有一處最為相似,那便是嘴角的笑容,笑起來既舒服又心安。 “你們都長大了?!贝蠼愀锌?。 三姐揶揄道:“大姐,你都生了兩個侄兒,我們在不長大,那可就成怪物了?!?/br> “你這丫頭,剛夸完你又這般的口無遮攔?!?/br> 這時毅哥上前,猛地推開三姐及劉湘婉,哼聲道:“娘是我的,不許你們跟我娘說話?!闭f著討好的將手中的月季花送給她娘。 這臭小子倒是個心疼母親之人。 三姐本是直爽的脾性,適才五姐妹帶毅哥一同玩過,再加上她是毅哥嫡親的小姨,自是對他十分寵愛,故意捏他的小耳朵,哼聲道:“沒大沒小,看我怎么收拾你?!?/br> 眾目睽睽之下,毅哥做出如此失禮之舉,張嘴便要訓斥他,但見三妹一臉的喜意,毅哥又是一副與她十分熟絡的樣子,嘴角漸漸露出笑意,輕笑道:“你們一大一小,打歸打,不可吵醒我的小兒,不然我可不饒你們?!?/br> 聞言,眾人更是忍俊不禁,她們誰也不曾提及大姐因何提前生子,而大姐也故作不知,彼此都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 大太太淡笑的看著她們姐妹打鬧,淡淡道:“珍兒,待你洗三以后,娘接你回娘家住對月?!?/br> 大姐含笑點頭,輕聲道:“娘,女兒知曉您和爹所做一切皆是為我著想?!?/br> “既然知曉,日后該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