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若不是念她姨娘已逝，他何至于來此苦口婆心的勸她，事到如今還故意攀蔑他。

    “爹爹，難道女兒說錯了不成？”

    劉仲修冷冷推開她，冷聲道：“不知所謂！”

    “還是說女兒說中您的心思，讓您無從辯解?！?/br>
    劉仲修淡淡道：“七丫頭，為父記得你與你六姐相差不過兩個月?！?/br>
    七姐頓時一愣，不明白為何扯到六姐，但也緩緩點頭。

    劉仲修淡淡道：“你可曾見過你六姐質問于我？可曾見過她姨娘怨恨我沒有寵愛她，可曾見過太太讓她們母女立過規矩？”

    七姐眉毛一豎，尖銳道：“那是因為她們不爭不搶，太過好欺負?！?/br>
    “哦？那我在問你，今日你姨娘剛去，你又爭又搶又罵甚是威風，最后得到了什么？”

    七姐嘴唇微動：“我……”

    “明明前方是一條平坦大路，卻讓你走成了曲折小徑，就你這點城府，還想算計旁人，須知從你大鬧那一剎那，便注定輸了所有盤算?！?/br>
    七姐頹然道：“爹爹，姨娘沒了，我為自己及幼弟打算有何過錯？”

    “你沒錯，可你想過沒有，爭來的一定是你的嗎？”

    “可不爭卻一定不是我的?！?/br>
    如此冥頑不靈！

    劉仲修怒道：“愚不可及！”

    見此，七姐屈膝深深對其磕了一頭，低泣道：“爹爹，女兒在這世上唯有弟弟這一個親人，求您不要拆散我們姐弟?！?/br>
    “如今不是我要拆散你們，而是你自己選擇這條路，若不想日后像今日這般后悔，便不可再生妄念?！?/br>
    “爹爹……您不能這么狠心，我們也是您的兒女啊，所有兄弟姐妹您都愛護有加，為何不能替我們姐弟謀劃一絲一毫，難道真要任我們在后宅自生自滅嗎？”

    “不是為父狠心，而是你必須這么做，若真心為你弟弟打算，便別再當他是你弟弟，你可懂為父的意思？”

    七姐哭的哽咽不止，簌簌道：“姨娘十月懷胎，不惜用命換來弟弟的出生，最后竟為他人做嫁衣，姨娘……你死的悲矣！”

    劉仲修猛地抬起胳膊，怒聲道：“冥頑不靈的東西，道理已然同你掰開明白，你卻仍在意你心底那點小盤算，”頓了頓，怒聲道：“捫心自問，你擔心弟弟安危之時，是否也想過利用他博得為父的憐愛……”

    “我……我沒有?！逼呓慊艁y的搖頭。

    劉仲修低嘆一聲：“七丫頭，若你一意孤行，便將為父同你說的話當成耳旁風吧！”

    “爹爹……”

    “若你心中認可為父的話，便將你幼弟當做黃姨娘所生，日后不可與之過于親近，無論他過得好與壞，不可以插手他的生活?！?/br>
    七姐抹掉眼角的淚水，哽咽道：“說兩句話也不成嗎？”

    劉仲修淡淡道：“什么是分寸，我想你心里有數?！?/br>
    七姐垂下頭低聲哭泣，在抬頭時眼里一片朦朧：“日后弟弟長大，女兒能否與他親近?！?/br>
    “七丫頭，你怎還是不懂這里錯綜復雜的關系？過了這個年，你已年滿十一歲，再過幾年便要及笄，出嫁，到得那時，山高水遠鞭長莫及，你可能顧及得上你弟弟，倘若黃姨娘視他為己出，她又怎能不為他打算，謀劃?！?/br>
    七姐身子一僵，是啊，她能留在府中的時間至多五年，五年之后她勢必嫁人，獨留孤苦伶仃沒有依靠的弟弟，那時還是孩童的他，該如何應對這勾心斗角的內宅斗爭。

    “如今你可想明白？”

    七姐一行清淚順著眼角落下：“爹爹，是女兒糊涂了，只看得見當下利弊，卻未想過長遠得失，女兒知曉日后該如何行事?！?/br>
    “知道就好，有舍才有得，唯有你現下舍去這份姐弟之情，方能保他長久安危?！?/br>
    聞言，七姐眼神瞬間失去了光彩，如木偶般呆坐在地上，見此，劉仲修慢慢走到她面前，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七丫頭，你也該懂事了！”

    黃姨娘出去后，直接對女兒使了個眼神，母女倆一同離開，其他姨娘則是滿臉疑惑，心中暗暗揣測：太太到底同黃姨娘說了什么？

    劉湘婉挽著姨娘的胳膊往回走，眉眼低落的感慨道：“姨娘，內宅女人的命怎就這般不值錢？”

    黃姨娘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撫，低嘆一聲：“姑娘，若想將來過得好，切記不可愛上你的夫君，一旦愛上便會輸了所有，金銀不過是身外物，輸了便輸了，但絕不能為此輸了命，命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br>
    聽到此處，劉湘婉緊緊摟住姨娘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后怕道：“姨娘，還好那時您挺過來了?！壁w姨娘去的太出乎人意料，用命爭來兒子又有何用，扔下一兒一女就這般離開，可曾想過他們日后的生活。

    “姑娘，人這一輩子不就是熬著嗎？熬過這一坎，還有下個坎等著你?！?/br>
    劉湘婉晃了晃頭：“姨娘，您說錯了，從今往后，咱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br>
    黃姨娘苦笑道：“可知太太喚我何事？”

    劉湘婉想也未想，開口道：“不外乎幫著王mama忙活趙姨娘出殯之事宜？”

    黃姨娘低嘆道：“日后你又多了一個弟弟?！?/br>
    如重錘狠狠敲了劉湘婉的腦袋，只見她猛地停住腳步，不可置信的看著姨娘，這……這太太竟準備將新生的哥兒放在姨娘膝下撫養，難道不知姨娘身邊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宴哥嗎？

    黃姨娘見她神色大變，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便不再言語。

    母女倆就這般各自藏著心事回到院子，黃姨娘進屋后，先去看了看精力十足的宴哥，方對奶娘道：“一會兒六少爺會抱過來，你先伺候他喂奶?！?/br>
    奶娘也愣了下，木木道：“六少爺？”

    黃姨娘見她神色呆愣，輕聲解釋道：“趙姨娘雖去了，但她拼死生下六少爺，從今往后六少爺會留在咱們院子，你要盡心服侍他?！?/br>
    “那五少爺呢？”宴哥自小由她帶大，已有了深厚母子之情，怎舍得離開他身邊去別處當差。

    黃姨娘淡淡道：“如今府里正值多事之秋，六少爺的奶娘還未尋到，便只能將其同宴哥安置在一處，待府中事宜慢慢安穩，自然有新的奶娘入府，屆時還由你照看宴兒?！?/br>
    這樣啊……

    奶娘已然明白，滿臉笑意的福了福身：“謹遵姨娘教誨！”

    “你們出去吧！我與姑娘說些話?！?/br>
    青衣及奶娘躬著身子輕聲退出去。

    “姨娘，太太為何將六弟送到您這？”其他姨娘兒子已然長成，自然比姨娘有空閑照顧六弟的日常所需，太太卻舍本逐末點名由姨娘教養，意欲何為啊。

    黃姨娘點了點她的鼻子，輕笑道：“其一，滿府上下，為有宴哥尚小，有奶娘伺候，其二，我是罪臣之女，縱使膝下兒女成群，也礙不到太太的眼，更何況六少爺非我親生子，其三則為重中之重試探?！?/br>
    “試探什么？”

    “一邊是親生子一邊是養子，太太這是擺了一盤棋，自是看我如何教養他們，教養的好，自然各自成材，則為和局，教養的不好，自然兄弟成仇，則為拼殺之局?！?/br>
    “姨娘，太太其心可誅啊……”

    黃姨娘淡笑道：“這有什么？似我們這樣的人家勾心斗角還算少的，其他高門大戶，哪個不是手上沾滿了鮮血，讓你連死都不知其原因?！?/br>
    “可是姨娘，這些年我們一直做低伏小，安守本分，為何太太還要緊抓我們不放?！?/br>
    黃姨娘冰冷道：“妒忌！”

    最近一段時日，老爺隔三差五便來她院子，太太及其他姨娘又會不眼紅，今日太太出手，怕是心存不滿已久。

    “姨娘，同是女人，同樣生活在這深宅內院，女人又何苦為難女人呢？”

    黃姨娘抱著床上咿咿呀呀的宴哥，淡淡道：“但凡活著，哪里沒有爭搶，獅子野獸會為了食物，地盤相互廝殺，人比野獸還可怕，人的欲望更多，他們會為了人，物，財，去爭去搶去奪，廝殺起來刀光劍影，流血不止?！?/br>
    “姨娘……”

    “更有些人為了不得已的苦衷，必須去爭去搶去奪，遇見這樣的人要么躲開，要么拼死一搏，姑娘切記，女人可柔可剛，該柔之時百煉鋼化為繞指柔，該堅硬之時任他風吹雨打也不可動搖一二?！?/br>
    劉湘婉神色鄭重的點頭：“姨娘，女兒明白您的意思，”頓了頓又道：“不過女兒還有個疑問，讓六弟過來爹爹可同意？”

    “老爺自然應允的?！?/br>
    劉湘婉皺眉：爹爹這是作何打算？嘴上說著心疼姨娘卻讓她帶情敵的兒子，這喜歡也太扭曲了。

    “太太作何打算，我們尚能猜到，可爹爹為何會同意，姨娘，這其中的細枝末節，您可知道？”

    黃姨娘搖了搖頭，告誡道：“姑娘，今日姨娘告誡你一句話，這府里，你可以算計任何人，卻不可以算計老爺?！?/br>
    “姨娘……”這是為何？

    “老爺是何人，縱橫官場這么些年，你的心思能瞞得過老謀深算的他，你讓姨娘求老爺為你弟弟謀劃日后出路，老爺已猜到其中暗暗授你之意，只不過他不說，而我也將話說到明處，所以日后姑娘行事，萬不可在姐妹間大出風頭?！?/br>
    經過三姐之事后，劉湘婉反思不少，如今聽姨娘一席話更加明白當下的處境，面目微沉的點了點頭：“姨娘放心，只要您和弟弟好好的，女兒依舊是那個木訥呆愣的六姑娘?！?/br>
    這時，迎香抱著六少爺進來，對屋中二位主子福了福身，輕聲道：“姨娘，太太吩咐奴婢將六少爺抱來您處?！?/br>
    黃姨娘將宴哥放在姑娘懷里，起身親自從她手中接過，淡笑道：“你受累了?！?/br>
    迎香笑著說：“姨娘說的哪里話，這是奴婢職責所在?！?/br>
    黃姨娘低頭看看包裹里的小兒，神色詫異了下，低聲道：“哥兒才剛出生便能睜眼了……”

    “誰說不是呢？許是知曉……”迎香話說了一半，忙低下頭緊閉嘴唇。

    黃姨娘神色了然，遂轉了個話題，問道：“哥兒還未吃過奶水吧！”

    迎香輕聲回道：“六少爺尚未吃奶，不久前奴婢喂了些溫水?！?/br>
    “這樣啊……”黃姨娘喚奶娘進來，低聲道：“抱六少爺去屏風處喂奶?！?/br>
    奶娘恭敬的福了福身。

    見奶娘抱走六少爺，迎香又道：“奴婢來前，太太特意喚小的過去，道廚房灶臺上有滋補的湯水隨時為奶娘候著?！?/br>
    黃姨娘笑著說：“還是太太想的周到?！?/br>
    迎香交代兩句，便同兩個小丫鬟一起離開。

    這時，劉湘婉笑著開口：“姨娘，適才您抱六弟時，宴哥氣憤的不行，漲紅著小臉，挺著身子往您那處使勁?！?/br>
    黃姨娘嗔怒道：“你瞧著吧，這小家伙怕是還得鬧幾天呢？”宴哥獨的很，除了jiejie可以碰姨娘外，其他人但凡碰姨娘一下都要咿咿呀呀好長時間，便是老爺也不例外，更何況如今來了個同他爭寵的弟弟，怕是得鬧幾天才能慢慢適應。

    大約兩刻鐘后，奶娘抱著六少爺出來，笑著說：“六少爺怕是餓了有些急了，吃的狼吞虎咽?！?/br>
    “可是睡著？”

    奶娘將六少爺抱到姨娘身邊，黃姨娘接過，細細瞧了瞧：“沒娘的孩子當真可憐?！?/br>
    劉湘婉輕哄著宴哥，低嘆道：“姨娘莫要傷心，六弟在姨娘這，日后自有我們疼愛他?！碧岬竭@個，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對奶娘道：“你先出去吧?！?/br>
    待奶娘離開后，劉湘婉冷不丁道：“姨娘，若七妹知曉她胞弟送來您處，會不會如在趙姨娘院子里那般鬧騰？”

    黃姨娘輕輕悠著懷中的小兒，淡淡道：“七姑娘那般鬧騰，想必也是為了六少爺?！?/br>
    “您是說，七妹至始至終就不想讓太太養育六弟？”

    “也許吧！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br>
    劉湘婉望著姨娘懷里的小兒，低嘆一聲：“六弟這么一送來，府中上下怕是都已知曉太太的打算，姨娘怕是又有一段時日不得安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