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怎么?如今被我當頭一棒敲醒后,明白這里面的彎彎道道?” “母親,是女兒錯了……” 太太繼續道:“這段時日我冷眼瞧你,對嫁妝單子并不在意,是不是覺得你既嫁了商賈人家,日后自然腰纏萬貫,不愁銀錢花?!?/br> 此話說到她心坎里,卻不知為甚讓她不寒而栗,怕露出眼中驚嚇的神色,忙恭敬的垂下頭。 “若你當真做到如你所說,與我們斷了關系,假以時日我倒是高看你一眼,可是我最知曉你的為人與心機,絕對不會與老爹斷了關系,因為你怕……未來的夫家不認可你,怕未來的日子不好過,更怕有朝一日求到我們頭上,”嘴角的笑容越發諷刺:“自來商賈之人重利輕別離,我真好奇,若有那么一日,你該如何自處?” 可惜遠在京城的她卻看不到了! 太太每一句都敲打在她心上,是的!她不敢!不敢同娘家斷了關系!更不敢同爹爹斷了關系! 二姐如同一灘爛泥,趴在地上不言不語,太太輕蔑的看了她一眼:就這點心機與膽量還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當真不知死活。 見太太敲打的差不多,王mama上前一步扶起嚇得魂飛魄散的二姑娘,低聲道:“二姑娘,做人要有自知之明?!?/br> 二姐抖著身子,低頭瑟瑟道:“母親,女兒……女兒錯了,便……便不再多打擾您?!本o緊握著王mama的胳膊方能站直身體,低聲祈求道:“勞您扶我出去?!?/br> 王mama看了看太太,見她臉色如常,方道:“二姑娘身子虛,老奴自然要攙扶您回去?!?/br> 待走到門口,只聽身后傳來太太冰冷的聲音:“記住這次的教訓,再有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br> 二姐頓了頓神色,臉色蒼白道:“母親,女兒記住了,日后再不敢出言不遜?!?/br> 事到如今她已然知曉,即便嫁人后,要想在夫家過得順風順水,前提也得靠著爹爹這顆大樹,若當真寒了爹爹的心,日后不再搭理她,她在婆家的日子怕是會過得水深火熱。 王mama剛掀簾,準備扶著二姑娘出去,就見老爺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神色更是怒不可言,嚇得她膝蓋一軟,連著二姑娘一同摔倒,跪在地上瑟瑟道:“老爺……”老爺什么時候過來的?又聽到多少? 菱香為何沒出聲? 她不是守在門口,人呢? 王mama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雖低著頭眼睛卻飛快的看著地面上的鞋印,竟只有老爺一人,怕是他來之前便讓人綁了菱香下去,要不然菱香對太太的忠心,冒死也會大喊告知她們。 太太聞聲出來,看到神色震怒的老爺,淡笑的對其福了福身:“老爺,您來了怎不出聲???” 第86章 夫妻吵架 劉仲修陰沉著臉, 低嚇一聲:“劉鐵?” 劉鐵垂著頭, 低聲道:“老爺?” “送二姑娘回去, 至于王mama……”眼神環顧一圈,冷冷道:“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br> 王mama微微抬頭,太太對其輕點下巴。 劉仲修冷哼一聲, 只作視而不見。 待眾人下去,太太神色自然的走回內室,輕聲道:“想必老爺有話想問妾身?” 劉仲修撩開下袍,抬腳進去,太太已為其倒好溫茶, 笑著說:“老爺,快過來嘗嘗妾身泡的惠明茶?” “事到如今還不忘挖苦我?”劉仲修坐下后, 冷冷道。 ‘惠明茶’諧音:‘會明察’,話里話外點名他:生氣之前要明察秋毫。 太太端起茶杯的手一頓, 苦笑道:“老爺,您想的有些多了?!?/br> 劉仲修盯著桌上那杯茶, 諷刺道:“若我不是在門外聽到那些話,或許也不會想的如此多?!?/br> 太太笑著說:“老爺聽到又如何?妾身本也不打算瞞著您?!?/br> 這般說反倒弄得劉仲修不知如何回答,半響后方道:“夫人, 二丫頭便是做的再錯,你這做母親的也要多包容她,畢竟她留在我們身邊的時間不多了?!?/br> 聞言,太太意味深長道:“往日老爺這時辰不是在衙門辦公嗎?” 劉仲修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 眼神微冷的看著她。 “想不到二丫頭如此精于算計……”太太挑眉,倒是小瞧她了,原來這才是最終目的,希望他們夫妻因她而反目成仇,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如今這盛怒中的黃雀怕是有心將二丫頭及她一同生吃了,也不知大禍臨頭的二丫頭會不會后悔先前的決定。 劉仲修放下茶杯,冷冷道:“此事就這般算了吧!” 太太把玩這手中的茶杯,淡笑道:“妾身乃后宅主母,竟被一小小庶女玩弄于掌心之中,您覺得妾身能咽下這口氣?” “不肯善罷甘休,你又待如何?” “左右不能讓她在待嫁這段日子過得安穩便是?!?/br> “適才夫人威逼,恫嚇,震懾種種犀利之言辭已嚇得她望而生畏,難道這還不夠嗎?” 太太晃了晃頭:“您覺得她是真怕了還是故意裝出怕的模樣?” 劉仲修怒聲道:“你……你之言辭不僅二丫頭聽了害怕,便是我聽了都遍體生寒?!?/br> “驚嚇到老爺,是妾身的不是?!?/br> “哼,夫人也不用與我繞彎子,直說到底想如何懲處二丫頭?” 太太淡淡道:“后宅之事自有我這當家主母處理,老爺還是莫要插手的好,需知剪不斷理還亂,您還不如靜待佳音呢?” 劉仲修惱怒太太一直與他打太極,遂憤然指責她道:“夫人,適才你恫嚇二丫頭的話可是犯了婦德,便是我……” “老爺是想說要休了我嗎?” “若夫人苦苦相逼,那為夫也只能出此下策?”他總能被蘇州城內的百姓接連笑話,一笑他將庶女嫁給商賈家的鰥夫,二笑他后宅不和睦,大婦容不下即將出嫁的庶女。 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庶女,老爺竟要休了她,太太心中不免齒寒,此時的她越惱怒臉上卻越平靜,冷冷道:“妾身所言本就句句屬實,便是到了御前妾身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爺當真要休棄妾身,也得拿出像樣的借口?!?/br> “你……當真如此固執己見?” 太太鐵青著臉,反問道:“若不是老爺一直嬌慣二丫頭,她又怎會如此猖狂,竟連我這嫡母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二丫頭會這般,與老爺昔日的寵愛脫不了關系?!鳖D了頓又道:“遂老爺休要將所有罪責強加在妾身身上?!?/br> 既然言語強硬行不通,劉仲修便輕言軟語道:“夫人怎就不明白為夫的苦心,只要將二丫頭安安靜靜的嫁出去,待日后我們回京,彼此間再想見一面都難,又何必為了眼前這些許得失而失了你主母的身份?!?/br> 太太低頭沉吟不語。 劉仲修眼中一喜,忙又道:“夫人也是,便是我責問你兩句,還不是因你句句不相讓,便是方才我質問你時,你大可直接解釋與為夫聽,難道我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嗎?” 太太手指輕點桌面,淡淡道:“解釋什么?若老爺信任妾身,妾身解不解釋又有何重要,若老爺懷疑妾身,妾身便是解釋再多,老爺也還是心存疑惑,所以妾身又何必白費口舌呢?” “為夫知曉方才的話寒了你的心,”說話間,眼角輕輕瞥向她,繼續道:“那也是夫心急的頭腦發脹,胡言亂語,夫人萬不要往心里去?!?/br> “老爺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嗎?” 門外,王mama聽著兩位主子爭鋒相對的話,急的如油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老爺尚還好,軟硬兼施,但太太卻只顧自己心意,言語間竟一句也不肯相讓,最后逼得老爺竟說出休妻之言。 還好此處旁人,若被人聽到,還不得立即打殺了。 大約半盞茶后,劉仲修淡淡問:“二丫頭就這般不討夫人歡喜?” “老爺,試問她所做之事,又有哪件稱得老爺的心意?!碧磫?,繼而玩笑道:“區區庶女竟生的心比天高,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知那讓她著陸的樹枝到底堅硬不僵硬?!?/br> “你就這般在乎‘嫡’‘庶’之別嗎?” 太太神色呆愣下,詫異道:“老爺為何這么般問?” “因為二丫頭是庶女,你才這般厭惡她嗎?” 太太思忖一會兒,笑著道:“老爺同妾身談論嫡庶之分,真真是好笑,這滿府的兒女除了妾身生下的,其余皆是您的骨血,您自是不在乎什么嫡庶之分,總歸他們都是您的兒女,可妾身卻不然,妾身是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宴席三天娶回來的正妻,與您拜過天地,告慰過宗祠,死后排位在您身旁,享子孫香火的正妻,于妾身而言,唯有妾身生下的兒女才是老爺的嫡子嫡女,其他人不過是為了老爺,方才會細心教養他們?!?/br> 劉仲修猛地拍著桌子,怒聲道:“周氏,你可知犯了七出之一,妒忌!何為妒?妒,為其亂家也,你想讓這后宅從此變的烏煙瘴氣嗎?” 太太不懼他的怒火,冷笑道:“妾身可不敢平白擔這么大的罪責,若說亂家者,也該是二丫頭才是?!?/br> “你還不肯承認?” “老爺非讓妾身承認,那您說說妾身哪里禍害后宅了,是責罵姨娘,還是懲罰庶子,更或者草菅人命?” “你……你……強詞奪理?!?/br> 太太冷哼道:“明明禍之源頭實乃二丫頭,您卻將一切怪在妾身身上,明明是她在您臉上抹黑,您卻一心偏袒,如今妾身字字句句敲在您心坎上,惹得您心里那股邪火發不出去,即便這般,也不該找妾身這般的老實人出氣?!?/br> 你還老實! 你都多伶牙俐齒了! 成親這么些年,還是頭次見你這般理直氣壯,敢與我面對面對峙! 怒急的劉仲修,恨恨道:“我親耳聽見你對二丫頭說,弄死一個庶女于你而言,在輕而易舉不過?!?/br> 太太頷首,笑著回:“確實!此話從妾身之口說出,不過妾身想問問您,雖妾身這般說,可有這般做嗎?您的那些庶子庶女哪個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如今她們日漸長大,不是跟著妾身費盡心思找的繡娘學習針黹,就是由著妾身安排跟著夫子學規矩,”頓了頓,聲音越發凌然:“成婚至今,想不到老爺竟如此看低妾身?!?/br> 門外的王mama聽到此話,恨不得大叫一聲好,太太這話是說到根子處,想必老爺如今臉上定然訕得慌吧! 太太也不給劉仲修插嘴的機會,繼續道:“再說,妾身那些話不過是嚇唬二丫頭罷了!誰讓她膽敢在我面前撒野,放肆?!?/br> 屋中寂靜好一會兒,劉仲修方臉色訕然道:“方才之事都是為夫的不是,為夫這便給你賠禮?!闭f完狀似要對其揖禮,心中本已算計好,若他如此行事,太太定然不會忍心。 卻不知女人狠下心來,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劉仲修便真的對她揖了一禮,偏坐在矮凳上的她一臉的理所應當。 如此這般,劉仲修咳了咳,又道:“夫人,再過兩三個月她便要出嫁,到時我們全家便要舉家回京,你與她這般置氣作甚?” 太太冷冷道:“我與她原本也可以維持母慈子孝,但她卻一而再再而三要的觸碰我的底線,要怪也只能怪她太貪心,不是她的東西也敢垂涎惦念?!?/br> “事已至此,無論她要什么給她便是,只要能安靜的將她發嫁,又何必弄得彼此間臉紅脖子粗,難道你非要弄出人命,讓滿蘇州城的人再次笑話你我夫妻二人不成?” “老爺這話說的甚是好笑,方才您說妾身容不下庶出,如今又囑咐妾身讓著她,左右相反,妾身到底如何是好?” “我的夫人,此處唯有我們夫婦二人,你便不要再無理取鬧,胡攪蠻纏了,她再不對,也是你親手將她撫養長大,這份母女情卻是割舍不了的?” 太太冷笑一聲:“老爺此話差異,當年若妾身知曉她日后會這般待我,便是不顧咱們夫妻間的情分,也要親手掐死她,也省得她禍害我的玫兒?!?/br> 劉仲修皺眉道:“怎么又扯上玫兒?” “您道妾身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嗎?便是養條狗時間長了都會有感情,何況一出生便沒了生母的二姐,見她眉眼與三姐甚是相似,便做主抱來正房教養,可是她是怎么對妾身的?” 劉仲修每日忙于公務,哪里知曉府中她們這些勾心斗角之事,往日與同僚們出去喝花酒,他們總是三句不離家中后宅那些破爛事,如妻妾相斗,如嫡庶之爭,如仆大欺主,每每聽到這等烏七八糟的晦氣事,他總是笑著對同僚們道:“家中后宅妻妾融洽,嫡庶親和?!?/br> 惹的同僚們對他羨慕不已,直言:“他娶了個好夫人,納的小妾性子也溫柔?!?/br>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家后宅也是這般的凹糟不堪,雖不是妻妾之爭,嫡庶之爭,卻是嫡母庶女之爭。 太太雖有些小肚雞腸,但卻是有賊心沒賊膽,如黃姨娘生產之事,也不過是她借力打力罷了,并不敢真的做有違天理之事,遂有些事上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含糊過去,但此次不行,他被二丫頭算計過來,親耳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話,若他裝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怕二丫頭會因此變得更為囂張跋扈。 至于如何懲處二丫頭,尚需思而后動,他可以動手,太太卻不行,只因她乃府中主母,牽一發而動全身,但凡她有所動作,府中上下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想及此,劉仲修勸慰道:“她們姐妹倆年歲沒差多少,且自幼一同長大,便是偶爾吵個嘴也只是女兒家家的拌嘴而已,尚不值當你置氣?” “若是女兒家的吵嘴,妾身也就不說什么,您也說女孩家家的難免拌嘴,今日吵嘴明日便會和好,可二丫頭卻是其心可誅?!痹捯魟偮?,只見老爺緩緩低下頭,垂下眸中的神色,太太也不在意他心底的想法,破罐破摔道:“二丫頭攛掇單純不明事理的玫兒與姐妹們爭強好勝,利用玫兒鎮壓府中不聽她吩咐之奴仆,更甚者故意詆毀她的閨閣名譽,一樁樁一件件,妾身皆放在心坎里忍著痛心沒處置她,可她倒好,越發不知收斂,竟惦記大姐為玫兒從京城中請來教導她規矩的孫嬤嬤,話至此處,您說妾身身為一個母親如何還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