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杜仲沉默不語，“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不說？”王容與追問，“你準備出去跟陛下說什么？”

    “娘娘安心，并不嚴重?！痹S杜仲說。

    “需要你出去找陛下要個主意的時候，你還要跟我說不嚴重？”王容與抓著無病的手忍住痛，“告訴我，這是我的身體我做主?！?/br>
    “娘娘不要為難臣?！痹S杜仲說，“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保娘娘的?！?/br>
    王容與的眼睛一閉，無病擔憂的喚著，“娘娘?！?/br>
    “保大是怎么個保法？”王容與重又睜開眼問，“說實話?！?/br>
    許杜仲有些為難，“一碗藥下去，再把胎兒從腹中勾出?！?/br>
    “現在胎兒生不下來，下了藥就能他勾出來嗎？”王容與喝道。

    “有特殊的工具把胎兒在zigong中分成小塊再勾出來?！痹S杜仲小聲說。

    “我不同意?！蓖跞菖c喊道，“我不同意?！?/br>
    “你不要想著去問陛下，就算陛下同意了，我也不同意，想保我的命是嗎，我一頭撞在柱子上，我寧愿死，不要你們這么對我的孩子?！蓖跞菖c說。

    “那讓陛下進來跟娘娘拿主意?！痹S杜仲說，“臣一條小命死不足惜，只怕耽誤太久，一尸兩命，傷心后悔為時過晚?！?/br>
    “保小就是在我肚子上劃一刀，把孩子端出來?！蓖跞菖c無比冷靜的說，只要你找好地方，切開后又縫上，不是非死不可?！?/br>
    “這件方法我和你說過，你做了準備嗎？”王容與問。

    “臣做了準備不算，這種方法臣沒有試過?！痹S杜仲說。

    “那就從我身上試第一次吧?！蓖跞菖c說，“你去做準備，讓陛下進來，我跟陛下說?！?/br>
    無病摟著王容與上半生，滿心凄苦，“娘娘?！?/br>
    “不要怕，一切都往最好的方面去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蓖跞菖c說。

    朱翊鈞在外早就等到心急難耐，遲遲等不到好消息，心越來越沉，都不讓人在面前走動，看著心煩。

    宮人出來，道皇后請陛下進去。

    朱翊鈞有那么一瞬間，腳似千斤重，不想邁進去，他害怕，一直不讓他進去的王容與為什么突然要他進去，而且現在還沒有孩子的哭聲。

    他不想去面對可能要面對的最壞的處境。

    但這都是一瞬間的事，朱翊鈞提步往產室，都沒讓人看出他有一絲的遲疑。

    等進到產室，朱翊鈞箭步走到王容與床邊，做過無病的位置，把王容與挪在他的懷里包號抱好，“別怕，朕來了，朕陪著你，你一定會平安無事?！?/br>
    王容與抓著他的手，“太子好像有點調皮，要選擇截然不同的方式出場?！?/br>
    朱翊鈞手一緊，他想說什么，但是王容與不給他機會，“我讓許杜仲去做準備了，只是輕輕一刀，太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降生，我也不一定會死?！?/br>
    “朕不愿意去賭這個不一定?！敝祚粹x喝道。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我的肚子里失去生命?！蓖跞菖c握緊朱翊鈞的手，“我一定要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br>
    “你一定要同意?！?/br>
    “不然，我的命也保不住了?！?/br>
    一滴，一滴，熱淚滴在王容與的手背，那是朱翊鈞的眼淚，“他還沒生出來，他還不算個人，沒有他，我們還會有下一個孩子，就是沒有，我們也有榮昌和常壽，容與，就當朕求你，我們不去賭那個不一定好嗎？”

    “我已經做好了決定?！蓖跞菖c說，“你相信我好不好?！?/br>
    “真的看著他去死，我余生將不會再有一天是快樂的?！?/br>
    “你希望我是那樣的自責，自傷的過完余生嗎？”

    “如果你賭輸了，我也沒有余生了?！敝祚粹x顫抖著說。

    王容與閉眼，眼淚也是成串的從眼角滑落，“我覺得我有陛下庇佑，不會賭輸的。一定不會?！?/br>
    “既然你已經決定，我說什么也阻止不了你?！敝祚粹x哽咽說，“我現在能做什么，去太廟前跪著求祖宗保佑?！?/br>
    “陛下?！蓖跞菖c抓著他的手，她看見許杜仲已經拿著醫箱過來，有些話現在不說，也許再沒有機會。

    她讓朱翊鈞轉到她身前來，雖然知道自己現在形容狼狽，但還是沖著他甜甜一笑，“陛下?！?/br>
    “你不要說?！敝祚粹x攔住她，“有什么等你好了以后跟我說，我能等著?！?/br>
    “我有好多話可以和你說，那些都可以等到以后?！蓖跞菖c說，“但是我現在只想跟你說?！?/br>
    “陛下真的不是我想要的丈夫，我年少時希望的丈夫，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待我專一，家庭簡單，不需要是多大官或者說是多有錢?！?/br>
    “我從來沒有想過進宮，沒想到不但進了宮，還是做了皇后?！蓖跞菖c看著朱翊鈞一臉悲憤，仿佛說這么緊張的時刻，你說這些的錯愕，不由又笑了出來。

    “我抗拒過，陛下知道的，我用我愚蠢的方式反抗過?！?/br>
    “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想說的，我想對陛下說的是，我真的真的好愛你?！?/br>
    “我一點都不后悔遇見你，一點都不后悔進宮，什么溫文爾雅，文質彬彬，我都不想要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丈夫?！?/br>
    “作為你的妻子，我好高興?！蓖跞菖c的眼睛發亮，那樣的溫柔眷戀，想把朱翊鈞的面容印刻在心里。

    “別說這些了?！敝祚粹x說，“我等著你，我哪都不去，就在門外等著你?！?/br>
    王容與笑著點頭，“不管結果如何，你一定要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忘掉我的不好，只記得我的好，我們的孩子，你會一直護著愛著，和我在的時候一樣?！?/br>
    朱翊鈞點頭。

    “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就像我在的時候一樣?！蓖跞菖c說，“但你不能忘記我，我就是死了，在地底下，我也一直記著你呢。如果你忘記我，我就沒有了，真的沒有了?！?/br>
    朱翊鈞埋下頭，不讓她去看自己的眼淚?！斑@些不說，你一定會好的?！?/br>
    “陛下?！痹S杜仲說，時間緊急，實在沒有時間讓他們在這里依依惜別。朱翊鈞被宮人架著離開產室。

    在門口失態蹲下，抱頭痛哭。他何嘗不知道王容與說這番話的意義，她在說就算她出了意外，不要怪到孩子頭上，因為她愛他，所以甘愿為他生兒育女，慷慨赴死。

    為什么，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為什么上天還要給他們磨難。

    陛下如此失態，宮人都遠離，不敢靠近，但是想到娘娘可能不好，坤寧宮各處都響起隱忍的哭聲。

    產室內倒是莊重的沉默。無病給自己抹了一把清涼油，不要只顧著哭泣，這個時候更需要她，王容與看著許杜仲，“如果我痛暈了，沒有大礙的話，不要把我弄醒?！?/br>
    “娘娘，臣會先用金針封住xue道，娘娘在過程中感覺不到疼痛的?！痹S杜仲說，準備了一銅盆的酒，滿室都是酒香。

    “你還是如此可靠?！蓖跞菖c笑說，“我與孩兒的命，便托付給許御醫了。生死由命，許御醫不用太過介懷?！?/br>
    “娘娘，現在寬容可刺激不了我，娘娘要說醫不好，就拿臣全族性命，臣可能會做的更好一點?！?/br>
    “我的孩子，可不希望他的出生帶來殺戮?！蓖跞菖c笑說。金針刺xue，折騰了她許久的疼痛，突然一下不見了，她閉眼。

    等待命運的安排。

    又是半個時辰后。

    死寂一般的坤寧宮終于響起了孩子的啼哭聲。

    哭聲越來越大。

    “恭喜陛下，娘娘生了，生了太子?！碑a婆喜氣洋洋的抱著襁褓出來，太子生的很大，白嫩有勁，不像是剛生出來的孩子，哭聲也洪亮，哇哇的，想要哭穿坤寧宮的房頂似的?！肮脖菹?，太子足有八斤呢，是個健壯的孩子?！?/br>
    “皇后呢？”朱翊鈞赤紅著眼問她。

    “皇后，許御醫在里頭治著呢?！碑a婆想到許杜仲的那一刀，不由打個輕顫。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朱翊鈞進到內室，是很反常的寂靜，床榻上的王容與，雙目緊閉，被子的起伏接近于無，朱翊鈞一個腿軟，好在陳矩及時在后面撐住了，“陛下?！标惥負牡恼f。

    朱翊鈞的腳步邁不開。

    許杜仲發現后過來請安。

    “娘娘如何了？”朱翊鈞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就看這三天了?！痹S杜仲的手在高度緊張后，現在也是顫抖狀態，他只是在竭力平靜，“傷口已經縫合好，如果rou能自己長好，沒有發熱，就是成功了?！?/br>
    “她什么時候能清醒過來？”朱翊鈞問。

    “娘娘如果醒過來，也許還會痛暈過去?！痹S杜仲說，“臣劃刀的時候，擔心娘娘因為劇痛移動身體，所以用金針封住xue道，但這只是暫時的，所有的疼痛沒有消失，只是延緩接受而已?！?/br>
    “那當初讓朕昏睡的藥，也給她喝了，讓她把這陣疼痛睡過去?！敝祚粹x說。

    許杜仲搖頭，“娘娘現在情形和陛下當時不一樣，為了不沖淡其他的藥性，娘娘不能多喝藥?！?/br>
    朱翊鈞點頭算是知道了。

    他走到床榻前，伸手握住王容與的手掌，“辛苦你了?！?/br>
    可惜王容與此時卻不能回答。

    太子不是一般的能哭，自打出了娘肚子，都不用產婆打屁股，扯著嗓子就是嗷嗷的哭，奶娘喂奶，還挑，先頭準備了五個奶娘，前頭四個都含著就吐出來，最后一個才咬住哼唧唧的喝起來，吃飽后還哭了兩嗓子，哭累了才睡著，

    朱翊鈞想一直陪著王容與，但是現在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太子降生，是大事，太后被他拘在宮里，這種時候，宜妃出面是不夠格的。

    朱翊鈞囑咐人照顧好皇后，他出去，先是著人去兩宮處報喜，太子降生，召禮部進宮，準備去他親自去太廟報喜的流程，著人去永年伯府報喜。

    因為皇后娘娘鳳體還未安康，太子洗三只在坤寧宮簡辦，由宜妃主持。

    報喜的人去了兩宮處，陳太后很是欣慰，“終于生下太子了，可真好，快賞?！?/br>
    “是啊，太子重八斤，是個健壯的孩子?？蘼曋袣馐?，小胳膊小腿也有勁，不是經年的人，還不敢抱，怕抱不住?！眻笙驳膶m人笑說。

    “八斤啊，那皇后可是辛苦了?！标愄笳f。

    “是啊，所以陛下說了，誰也不能打擾娘娘靜修，不然，按禮該讓太后娘娘親自去看看才是?！睂m人說。

    “哀家曉的?！标愄簏c頭說，“都在一個宮里，不急在這一時看，讓她好好休息?！?/br>
    不過陳太后還是讓宮人帶著準備好的禮物，跟著報喜宮人一同去坤寧宮。

    李太后在佛堂聽到報喜，也只默念一聲阿彌陀佛，也是著人送禮跟著報喜人一起去坤寧宮，等到人走后，她睜眼看著菩薩，“如今生下太子，天道怕是真眷顧著她?！?/br>
    她是真的回天無力了。

    這宮里李太后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徹底是王容與的天下了。

    李太后縱有再多不甘愿，在知道王容與生下太子后，她也已經決定偃旗息鼓的認命了。她沒有理由再去挑刺王容與，否則死后，真的無顏見先帝。

    皇后娘娘生下一個健康的太子，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就是據傳皇后娘娘現在還不太好，但是各處準備的恭賀折子和禮物都呈上來了。

    恭妃在聽到消息后只當時一下巨大的失望，之后也收拾好表情，一臉高興的模樣。只是大皇子來請安時，沒忍住還是抱住哭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