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思慮很多?！蓖跞菖c說，“我理解祖母，娘也會理解祖母的?！?/br>
    “那誰去心疼你娘呢？”王偉悲嘆。

    “爹這樣說，女兒只能一死去地下跟母親賠罪，女兒知道崔氏的事，一直都知道，但是女兒還是叫了她這么久的母親?！蓖跞菖c哭著說，“是我不孝?！?/br>
    “這是我的無能懦弱，和你又有什么關系?！蓖鮽u頭說?！皩Σ黄鹉隳锏闹挥形?，讓我下去陪她好了?！?/br>
    “爹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難道是讓我在失去祖母后，還要失去爹嗎？”王容與哭著說?！暗绦淖屛疫@樣接連失去親人，痛不欲生嗎？”

    “不，我不會尋死，尋死對我來說太便宜我了?！蓖鮽フf，“等到給你祖母守孝后，我會自請去遼東，在苦寒之地，懺悔此生的罪孽?！?/br>
    “爹?！蓖跞菖c驚道。

    “到時候你不要阻止，這是你爹的意愿?！蓖鮽フf。

    “委屈你了?！蓖鮽タ粗跞菖c說，“這么多年都委屈你了，你知道她和你母親的死脫不了干系，還要面上叫她母親，便是大人都做不到你這樣。你祖母把你養育的很好，懂事，大氣，以后，爹希望你不要懂事大氣，放縱一點，不要為了那么多人去委屈自己，寧愿讓別人去委屈，不要委屈自己?！?/br>
    “從前爹想著你是皇后，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找你錯處，我知道你一直都做的很好，但還是希望你做的更好一點，謹言慎行?！?/br>
    “但是現在爹不這么想了，你現在已經是皇后了，是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盡可以讓別人來遷就你，你不用考慮任何人，活的自由自在?！蓖鮽フf，“你已經是最好的皇后了?！?/br>
    “爹?！蓖跞菖c含淚道。

    王偉已經不想再說，他敲著床欄，王厚德進來了?！八湍鉳eimei回宮吧?！蓖鮽フf。

    “爹?！蓖跞菖c說，“你一定要保重身體，一定要?！?/br>
    “我會的?！蓖鮽バφf，“我會好好的養著，你不要擔心?！?/br>
    王厚德扶著王容與起來，王雅量自告奮勇的說，“我去送娘娘。大哥，你去請大夫來給爹看一看吧?！?/br>
    “你和爹到底說什么呢，怎么哭成這樣？”王雅量問。

    王容與拿帕子按著眼角，“一句話說不清楚，你不知道也沒事?！?/br>
    “怎么還你和爹有了小秘密？”王雅量說，“大哥也是半遮半掩，最近家里的氣氛真是憋悶?！?/br>
    “給祖母守孝呢，你說憋悶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少不得你的苦頭?！蓖跞菖c說。

    “就在你面前說?！蓖跹帕空f，“小公主怎么樣？”

    “還好?！蓖跞菖c點頭，“只是比正常身量還是小了點?！?/br>
    “早產就是前期看著小，好好養著，等大了和足月生的是一樣的?！蓖跹帕空f。

    馬車在偏門外等著，王容與帶上帷帽，被王雅量送到馬車上，王雅量低頭對朱翊鈞行禮，朱翊鈞點頭算是受了，接過王容與，沒有再言語，啟動馬車回宮。

    “看見你爹了嗎？”朱翊鈞問。

    王容與點頭。

    “哭了？”朱翊鈞問。

    王容與也是點頭。

    “還傷心了？”朱翊鈞問。

    王容與又點頭，“爹說，等祖母孝后，要自請去遼東?！?/br>
    “你要是不想讓他去，我不允他就是?！敝祚粹x說。

    “爹說，讓我別攔著他?！蓖跞菖c泣道。

    “如果去遼東會讓他心里好受一點，便隨他去吧?！敝祚粹x說，“李庭不也在那邊嗎，有兒婿照顧他，待上兩三年再叫他回來就是?！?/br>
    王容與靠在他懷里，“都是可憐人?！?/br>
    “有我呢，你怎么會是可憐人?！敝祚粹x道。

    武清侯府，中間一度變成武清伯府，但是好在現在武清侯府的牌匾又掛了回去，這讓這府里的人出入時瞧著心里舒坦了不少。但是府里的主子爺心里不太舒坦，老爺子的侯爺位置好好的，底下幾兄弟可都窩在家里，閑的無聊，喝酒把玩美妾。

    大爺氣囔囔的回自己院子里，原本是幾個兄弟湊在一起喝酒，但是說著說著，弟弟們就說，如果不是他非得把女兒送進宮，讓太后不喜，現在太后也不會冷眼看著他們閑在家里不得勁。

    大爺就氣了，要是他女兒在宮得了圣寵，你們不也跟著享福啊，現在說這些。說不到幾句，就不歡而散。帶著一肚子氣回了自己院子。

    少花來迎接他，這院子里美妾來來去去，只有她始終得大爺的心，“爺，你回來了?！?/br>
    “去去去?！贝鬆斂匆娝?，就想到她生的玉兒送進了宮，“瞧見你就是上火?！?/br>
    “是不是二爺三爺又說起佳貴人的事了？”少花察言觀色的說，她上了一盞涼茶給大爺，“爺別生氣，就算眼下咱們受不了佳貴人的好，等到太后仙去，陛下少不得要恩封，等到陛下仙去，新帝也要恩封，到時候，咱家有個太妃，總比什么都沒有的好?！?/br>
    “那得等多久以后啊?！贝鬆敋獾?，“眼下現在這困境如何能解?！?/br>
    “爺，你安心好了?！鄙倩▌竦??！把巯抡f陛下和皇后感情好，太后一定不喜歡的，她要陛下不獨寵皇后，自然要推別的妃嬪上來，那哪有自家人用著方便?！?/br>
    “恭妃如果不是太后推了一把，怎么就她有那么大的福氣生下陛下的長子?！?/br>
    “眼下咱們在外也要幫得上太后娘娘，這樣太后在宮里能想到佳貴人，太后推一把佳貴人，有了子嗣，日后爺就是親王的外祖了?！?/br>
    “太后如何會不喜陛下和娘娘相好？”

    “你怎么知道太后一定會拆散陛下和娘娘？”

    “爺，你就是不懂女人?！鄙倩ㄕf，“你還記得你當初第一個妾是怎么來的，是不是當初奶奶懷孕的時候，太太給的?！?/br>
    “這當婆母的，都不喜歡兒子和媳婦感情太好，要不然，有了媳婦忘了娘?！?/br>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爺尋思了一下，覺得少花說的有道理，但是他現在怎么能幫得上太后呢。

    “昨日我哥哥來，跟我說了一件事?！鄙倩ㄒ姶鬆斏袂榉啪?，就依偎著過去，小酥手捏著肩。

    “他不會又是欠了賭債問你來要錢來的吧?！贝鬆敯櫭嫉?。

    “我哪有錢給他?！鄙倩▼舌林f道?！安贿^是他在賭坊見到一個稀奇人，問人借錢，說自己有個女兒是在皇后面前伺候的，很得娘娘喜愛，等到她出宮，就有錢還了。都知道娘娘對底下人大方的緊?！?/br>
    “他說他有女兒在娘娘面前伺候，就在娘娘面前伺候??？那賭坊里的人，為了借錢，天皇老子都敢說是自己親戚?！贝鬆敳灰詾橐獾恼f。

    “借錢的也不傻啊，也不想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自然要去打聽清楚，他們家倒真是有個女兒早早賣進了王家當值，據知情的人講，確實是伺候大姑娘的。還有這人時常欠賬，但偶爾還是有一筆錢來還，知情人說是他姑娘給他還錢呢?！鄙倩ㄕf。

    “這個和咱們有什么關系？”大爺有些不解，“咱要幫太后，知道皇后的婢女有什么用？”

    “爺?！鄙倩ㄕf，“有沒有用，得太后說，你讓娘進宮去跟太后說一聲唄，又不掉塊rou，萬一得用，豈不是顯得你貼心?！?/br>
    “那我先去把那一家控制住?！贝鬆斊鹕碚f，“你大哥呢？”

    “讓小廝去找一趟，讓他領著爺去?！鄙倩ㄐχf，“爺先用了飯，明日再去也不遲?！?/br>
    壽安宮中，李太后身體不適，叫了太醫來，沒成想喝了藥后身體反而更難受，還吐了血，宮人嚴厲的職責太醫居心不良，杜子名跪在地下，不敢辯駁。

    李太后這本來就不該是他這個級別的人來伺候的，但是壽安宮突然叫傳太醫，太醫院的太醫一時間都在外，留堂的他只能背著醫箱匆匆而來，李太后原本也不嚴重，后宮女子常有的心慌氣短，杜子名也就按照從前的醫方，開了藥單。

    誰知道李太后服藥后反而情況還變壞，杜子名嘴里發苦，跪在地上時，遺書都想好了，只求不要禍及家人。

    壽安宮又去叫太醫，這次來的是許杜仲，路過杜子名時看了他一眼，杜子名沒敢抬頭，師傅，徒弟給你丟人了。

    許杜仲去給李太后把脈，脈象平穩，并不像是有病的樣子，拿過脈案來看，開的藥也沒問題，但是李太后閉著眼，宮人揮舞著沾了血的帕子，義憤填膺，“如今太醫院也敢這么糊弄太后，什么阿貓阿狗，披著著官皮就能敢來給太后診脈，原先只是有些喘不上氣，怎么吃了藥反而吐血了?！?/br>
    “從脈案上看，太后娘娘沒有什么大礙?！痹S杜仲說。

    “吐血了，都吐血了，這還是沒什么大礙嗎？”宮人說，“陛下要是知道，一定輕饒不了?！?/br>
    “太后這病，怕是心病?！痹S杜仲看著太后說。也許今日杜子名來壽安宮，就是設計好的陷阱，他們師徒二人眼下已經是甕中之鱉。

    李太后睜開眼，氣若游絲，“哀家近來每每想起，陛下將當日皇后一病這事歸于哀家頭上，就心慌氣短，夜不能寐，久而久之，就是鐵打的人都熬不住?！?/br>
    “太后若有此憂慮，不如直接和陛下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娘娘是陛下親母，陛下會聽的?！痹S杜仲說。

    “不會的?！崩钐蟀@，“人證物證都傾向于皇后，陛下心里疑了哀家，除非有其他的證據，不然陛下不會再聽哀家說?！?/br>
    許杜仲低頭不說話。

    李太后說，“哀家就是再不喜歡皇后，如何會去要了皇后的命，哀家只是想讓她小病一場，讓陛下能脫開身，到后宮來雨露均沾?！?/br>
    “這一點哀家后來也想了很多次，是哀家想左了，哀家想要分開陛下皇后，把皇后拘在壽安宮陪哀家就是，沒必要讓她生病?！崩钐笳f，“誰知道皇后會病的那樣重呢？”

    “哀家怎么想都想不通?！崩钐蠖⒅S杜仲說，“后來哀家知道了，這皇后總不好，是藥石罔效，真病了藥石罔效那不就死了嗎？但是皇后又活的好好的，那就只有一個解釋，皇后的病啊，是裝的?！?/br>
    “崔尚宮看著是哀家的人，聽哀家的命令行事，其實她早已經投了皇后的好。所以皇后一早就知道，崔云當時拿給皇后看的書是好的，哀家給她的書，她則藏在某處，適當的時候找出來，充當罪證?！?/br>
    許杜仲沒有接話，當初給皇后看病的人是他，檢查那本書的也是他，如今太后說的和當初發生的事截然不同，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皇后是個聰明的?！崩钐笳f，“她心里對愛家也頗為厭倦，但是哀家是母妃，礙于上下，她不能把哀家怎么樣，如今哀家不慎，把把柄送到她手上，她自然要好好利用，cao作得當，讓陛下與哀家離心離德，她這個皇后，就是當之無愧的后宮第一人?！?/br>
    許杜仲突然離座，跪在李太后榻前，“臣愚鈍，不知道娘娘是何意思？”

    “你知道?！崩钐罂粗f，“你徒弟就跪在外面?！?/br>
    “你出生太醫世家，本人也才華出眾，天賦異稟，小小年紀進了太醫院，入了陛下的眼，早早升為御醫，太醫院你獨占鰲頭。這么多年，這么多的太醫想拜在你門下，但你都不允，卻喝了他一杯拜師酒，想來他也是有特別之處。還沒出師，就夭折了，也可惜了?！?/br>
    許杜仲喉頭動了一動，但還是沉穩的說，“杜太醫雖和微臣有師徒之名，但是他技藝不精，微臣雖可惜，也沒有辦法?！?/br>
    “許御醫，這么小的年紀，這么硬的心腸，倒真是讓人驚訝?！崩钐笳f。

    “這可不僅是許御醫可惜就能解決的事?！崩钐蠖⒅S杜仲，“杜子名還沒有出師，醫方都該是你這個師傅過了眼才能開，皇后讓你示意徒弟，想要害死哀家，以牙還牙?！?/br>
    “你，杜子名，你家，杜子名家，一個都逃不了?！崩钐笳f，“幾十余口人命，許御醫再好好想想?！?/br>
    “陛下是明君，一定能明察秋毫的?！痹S杜仲說。

    “許御醫在宮里伺候了這么多年，見過了這么多陰私官司，難道還不明白，就算陛下能明察秋毫，你們這些刀啊槍啊，難逃一死?！崩钐笳f。

    “哀家是老了，許多人都忘了哀家曾經的殺伐果斷了?！崩钐髧@道，“陛下，他再喜愛皇后，能坐看皇后要了哀家的命？”

    “許御醫今日若就這么離了壽安宮，哀家就會高熱不起，和當初皇后的病狀一模一樣，許御醫猜，這次能不能妙手仁心，治好哀家的病?！?/br>
    許杜仲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最后只能放棄似說，“臣，聽憑娘娘吩咐?！?/br>
    “這樣才好?！崩钐笮φf。

    許杜仲從內室出來，卻沒有看見杜子名，宮人說杜太醫就留在壽安宮，觀察李太后的病情。

    這就成了人質了。

    等回了太醫院，他的桌上，多了一個信封，打開一看，里頭的紙上，寫了杜家，他家，幾十余口人的名字，連昨日才出生的小侄兒都沒有落下。

    許杜仲放下紙，那一日，就在案前待了許久許久。

    王容與請后妃去宮后苑看冰戲，裹著今年新作的大氅，臉都埋在毛茸茸里，看著就暖和，后妃們圍著火爐，喝著甜甜的熱米酒，點心也是熱乎乎的年糕，糯米團，四周圍著玻璃窗兒，既不影響觀景，又不透風，圍坐在一起聊聊天，十分安逸。

    舞臺就是圍住一塊地，連夜澆水凍上了，要是不看了，再鑿開就是，十分方便，王容與和宜妃，鄭妃，恭妃，蘭妃坐一桌，公主皇子坐一桌，就挨在附近，恭妃看著皇長子，細聲細氣的對皇后說，“娘娘，大皇子殿下如今年歲已經大了，再和庶母們共處一室怕是不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