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對陛下的后妃一視同仁，歡迎她們爭寵，何嘗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地位穩固，如果地位不穩，她還會如此淡然嗎？

    她做了皇后，她能做廢后嗎？

    對陛下而言，每日里笑對著他的人，原來從心里鄙夷他，不愿意和他親近，恐怕他的生氣，更在三哥之上，畢竟三嫂沒有像她，還假惺惺的裝作他們很好。

    王容與盯著帳頂，知道今夜無法入睡了。

    第二天醒來，精神不濟，眼下青黑，無病過來跪著，“我昨日逾矩了，娘娘責罰我吧?！?/br>
    “你起來?！蓖跞菖c說，“這事與你無關?！?/br>
    “若不是我說了那些話，娘娘也不至于休息不好了?！睙o病說。

    “感情你這是來討賞來了？打量你說的很有道理是嗎？”王容與故意道。

    無病知道王容與是和她鬧，只看著她說，“娘娘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娘娘?！?/br>
    “但是你該說的都得說，以免以后我走岔了也不會回頭怪你?！蓖跞菖c說。

    “不管是風里雨里，我只跟著娘娘走?！睙o病淺笑道，“有我陪著娘娘呢?！?/br>
    王容與捏她的手，“那還不起來，我只要一個站著陪著我的人，不要一個跪著陪我的人?！?/br>
    妙容一雙巧手，在王容與臉上略施粉黛，便能遮掩疲態，王容與喜道，沒有你可真不知道該如何辦？

    從兩宮請安回來，顧言晞問她，今日可要去乾清宮接榮昌公主，順道和陛下一起用餐。榮昌由陛下親自啟蒙，但是王容與并不是每天都去乾清宮，榮昌是每次都要和陛下用完一頓飯或者點心才會回來。

    王容與沉吟片刻后說，“今日讓陛下送榮昌回來吧，都在坤寧宮用餐?！?/br>
    李肱去乾清宮傳信，顧言晞和芙蓉等人就下去安排等會陛下過來用膳的事宜。王容與讓人把她去年釀的酒起出來，餐具用遠朋坊新送進來的水波紋的。

    娘娘許久沒有閑心這樣迎接陛下了，坤寧宮上下都喜氣洋洋，打足了精神，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

    朱翊鈞牽著榮昌來坤寧宮，看見這架勢便笑道，“今天太陽是從哪邊出來了？梓童今日有這么好的興致？”

    “陛下這是在責怪我憊懶嗎？”王容與問。

    “不敢，不敢?！敝祚粹x笑說，“梓童興致高，朕也跟著高興?！?/br>
    等上酒來，王容與親手給朱翊鈞滿上，朱翊鈞說，“莫非今日有什么好事不成？”

    “有個好消息告訴陛下，等吃完飯再說?！蓖跞菖c說。

    但是到底沒有說成。

    飯吃到一半，咸福宮來人報喜，鄭妃娘娘有孕了，朱翊鈞大喜，王容與對朱翊鈞說，“用完膳，陛下去咸福宮看看鄭妃吧?！?/br>
    “好?！敝祚粹x說。

    等送走朱翊鈞，榮昌也去休息，王容與怔怔坐著，突然對無病笑道，“你看，有些事錯過就錯過了，再想接上趟，也總有各種意外，不會事事讓你如意的?！?/br>
    “娘娘有意，改日再和陛下說就是?！睙o病說到。

    “不用改日，也不用特意，哪天他想到了就說吧?！蓖跞菖c苦笑，“看來是真喜歡他了，不然不會因為一個改變，都想充滿儀式感的，正式告訴他?！?/br>
    “陛下是九五之尊呢，娘娘喜歡陛下，也沒什么稀奇的?！睙o病說。

    “我若能因為他的身份就喜歡他，早就沒有這么多糾結了?！蓖跞菖c說，她嘆氣，“陛下對我還是挺好的?！?/br>
    “娘娘不用從一個牛角尖鉆到另一個牛角尖里去?！睙o病說，“如今也沒有什么事讓娘娘費心，娘娘要不要召若云姑娘進來問問，過問一下外頭產業的事，娘娘曾經說過，除了情愛，這世間還有很多有趣的事?！?/br>
    “女人若是一輩子只想著情一事，就太無趣了?！睙o病說，“你瞧，你說的話，我都記著呢?！?/br>
    “對，然后專門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讓我自覺打臉嗎？”王容與做個鬼臉，“愛情啊，搞不明白了，不搞了?！?/br>
    鄭妃這次有孕，陛下沒有緊著晉位，只是給了她許多賞賜，他也擔心是不是當初給的恩德太重，鄭妃受不住這點福氣，所以小皇子才有意外，等到孩子平安生出來，再晉她的位吧。

    王容與召若云進宮，她三哥竟先一步遞了話來，想要見她。

    王容與在宮后苑見自己的三哥，穿著全副披掛的王雅量威風凜凜，他給王容與行禮后，杵在一邊，一時沒有說話。

    王容與讓人都去亭子外等候，看著她三哥，“你還有什么為難事不能和我說的嘛？打小不就數我們兩最親近?！?/br>
    王容與讓王雅量坐，他也不坐。

    “是有件為難事不好開口?！蓖跹帕空f。

    “那你既然站在這，不是已經做好要跟我說的準備了嗎？”王容與說。

    “這事與你有關?！蓖跹帕空f。

    “那就更不需要擔心了，我還能生你的氣不成?！蓖跞菖c說。

    “你要召若云進宮?！蓖跹帕空f，“雖然她愿意先和你坦白，但我不能讓她一個女人頂在前頭?！?/br>
    王容與的表情僵了一下，“你和若云？”

    “是的。前幾年多見了幾次面，彼此都有幾分好感?！蓖跹帕空f。

    “難怪我說，她怎么久久不婚?！蓖跞菖c怔然。

    “我不好讓她去做妾的?！?/br>
    閨閣時聊天對妾侍一流的鄙視，都覺得與人做小是作踐自己，她如何能讓她去做妾，即使是她親哥哥的妾。

    若是她自己愿意。

    那就更別扭了，以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卻在行為上背叛了思想，再想起其他，如何還能如從前一樣的信任她。

    “我不會讓她做妾，她也不愿意做妾?！蓖跹帕空f，“我與祖母說了休妻，但是祖母說不行，最多，也只能是平妻進門?！?/br>
    “平妻一事，你和若云說了嗎？她怎么看？”王容與說。做妾和做平妻，后者當然待遇好，但是對于妻的傷害卻是成倍。她自覺妻妾相爭，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難道自己過的比妻好，就可以去做妾做平妻，因為是自己為難別人，不是別人為難自己。

    “我還沒和她說?！蓖跹帕空f，“她和我在一起，也只有三分的喜悅，余下七分都是自我厭棄，有時候對我說恨不相逢未娶時，但她又知道，即使我沒娶，也不能娶她，身份懸殊，如今只是我的妻子不好，倒顯出她好來了?！?/br>
    “她常常怪我，不該去撩撥她。我去見她她也不常見我，偶爾心灰意冷說就這么過一生罷了?！?/br>
    “是我讓她這么痛苦?！蓖跹帕空f?！拔壹热橇怂?，就不能讓她這么痛苦一輩子?！?/br>
    “也許也有我的原因罷?！蓖跞菖c說，“她自幼與我交好，許多事上我們的看法相同，我力排眾議讓她給我管事，她也就不畏懼流言，堅定不移的跟在我后面，所有交給她的事都替我辦的好好的?！?/br>
    “如果沒有和我的這條關系，她也許早就跟你進府了?！?/br>
    “依她的聰明能干，恐怕這個時候早就沒有三嫂什么事了?！蓖跞菖c說。

    “你還心疼那個女人？”王雅量略提高音量?！澳氵€心疼她？你不知道她對我做了什么？”

    “她傷害了你?！蓖跞菖c說，“但是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如今要抬舉人，她就無法自處。我也是正妻，我不能輪到我自己，就妻妾有道，輪到別人，就妾的好，妾的妙。那樣，我成了什么人？”

    “她對我的傷害你明白不了?！蓖跹帕康囊粽{都變了，“你知道，有時候我都覺得，我還是個男人嗎？我是哪里做的不好，這樣被人嫌棄。你心疼她是妻，你怎么不心疼你哥，根本就沒有被她當個人看?！?/br>
    王容與默默流下淚來。

    王雅量發泄完，看她哭了又無措，“你別哭，我也不是為了要招你哭來的?！?/br>
    “如果不是若云，我許就是這么過了，等到再過幾年，都沒有心情犟了?！蓖跹帕空f，“但我見了她，我控制不住想去見她，即使她不見我，便是偷偷的看著她，我也覺得心情很好?！?/br>
    “后來的煙花地我都沒去了?！蓖跹帕空f。

    “我知道你的苦?！蓖跞菖c說，“如果若云自己也愿意，就隨她的心意，就成全你們，我不加干涉?！?/br>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若云進宮來，先是說了外頭產業的事，“南邊的貨船，娘娘說的多留意沒見過的奇怪的種子生物，我便讓人看著能種一種的，都試圖種一種，聽說還真種出來幾樣東西，如今正跟著一批貨入京，說是喂了鳥，鳥沒事?！?/br>
    “掌柜的人嘴嚴實，沒與外頭說?！?/br>
    “進宮來看一看，若是能頂上新糧食就好了?！蓖跞菖c說，她留意的是紅薯和玉米，有這兩樣，普通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所有出海的船，只有我們收奇怪的東西，別人都覺得奇怪?！比粼普f?！奥牬系娜苏f，南邊那些島上，土地肥沃的很，也不像咱們這，澇的澇，旱的旱，若不是擔心船在海上有風險，再則現在還禁著海，平常大家都是偷偷摸摸，但是鬧大了，別人一舉報就是滅家之禍，掌柜的還真相派幾個人去那邊開墾田種地，然后把糧食拉回來?！?/br>
    “若不是糧食緊缺的時候，這樣一趟運的，不夠賺還得倒貼?！蓖跞菖c搖頭說，“只是糧食啊，缺的時候就是能救命的東西，也說不得?！?/br>
    若云又說了近來的收益，等到正事全說完，都差不多要到出宮的時候。

    王容與看著她，“你就沒有旁的事要和我說嗎？”

    若云一顫，她擠出一絲笑容，“娘娘都知道了?！?/br>
    “我也知道，總不能瞞著娘娘一輩子。但是我又心存僥幸，娘娘不知道就好了?！?/br>
    “娘娘對我很失望吧?！比粼茊?。

    “失不失望又從何說起，橫豎是你自己的人生?！蓖跞菖c說，“我只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姨母和表哥他們知道嗎？”

    “我娘不知道，我哥知道?！比粼普f，“三少爺總來找我，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br>
    “他們當然想我進入伯府，好過這樣不明不白的處著，我的身份，能去做三少爺的妾，也是我高攀了?！比粼普f。

    “你想進伯府嗎？”王容與問。

    “我不知道，我想了這么些年，還是想不明白?！比粼普f，“我知道，三少奶奶說了，妾侍生的孩子要放在她名下養著，我進了伯府，不管三少爺如何待我好，我都得在少奶奶面前立規矩，不能因為我是娘娘的人，就恃寵而驕?！?/br>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如果我進了伯府，娘娘就不會再讓我管事了?！比粼瓶嘈Φ?。

    “你知道為什么嗎？”王容與見她知道就問。

    “我本就和娘娘親近，又替娘娘管著事，若我進了伯府還管事，不管怎么表現，大家都知道，是娘娘支持三少爺寵妾滅妻呢?！比粼普f。

    “既如此，你還是想進伯府？”王容與問。

    “我哥勸我，女子的一生還是要嫁人生子，我曾經不以為意，最近也常常覺得有些捉襟見拙，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我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能應對?！比粼瓶嘈?，“也許沒有三少爺，我會能應對好，但是有三少爺，心里想著有個人心疼我，于是更覺得一個人的夜矯情?！?/br>
    “你愛他？”王容與問。

    “應該是愛的吧?！比粼瓶嘈?，“不然明知是飛蛾撲火，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這顆心?！?/br>
    “我總不能做王母棒打鴛鴦?！蓖跞菖c說，“我看著三哥這樣，我也心疼?！?/br>
    “你回去備嫁吧?！蓖跞菖c說，“我總會讓你風光進門?！?/br>
    若云一時怔愣，看著王容與千言萬語都梗在心頭，最后跪在王容與面前，端端正正磕三個頭，“娘娘對我的照拂，我此生難忘，日后許是沒有福氣再見娘娘，我會在家為娘娘祈愿，惟愿娘娘身體健康，順遂平安?！?/br>
    “嗯?！蓖跞菖c說，“無憂，送若云出去吧?！?/br>
    王容與看著虛空發呆，“你是我是不是太死板了？”

    “這天下妻妻妾妾的多了，后院相爭，各憑本事?！?/br>
    “只是我想到她有三哥愛護，在后院已經立于不敗之地，若我還向著她，三嫂就太可憐了，雖然她也是自找的?！蓖跞菖c說，她按著頭角，“不管了不管了，橫豎她進了三哥的院，兩個人甜甜蜜蜜生小孩，也顧不上替我管事了?！?/br>
    “娘娘就是想什么事都做好?！睙o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