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那么大的心?！碧m嬪搖頭，“若我能跟小公主去了，也挺好，小公主一人走在黃泉路上，肯定很害怕，有娘陪著就不怕了?！?/br>
    “娘娘，就是為了小公主，你也不能這么想?！蓖趺廊苏f，“后宮里生下來沒生下來的皇子皇女何其多，但最后，皇家譜上卻只有那么點人，為什么？”

    “母親受寵，就是生下來就沒了，陛下也會讓人排上序，母妃若是不受寵，就是一句某妃某日生子，子歿，連排名姓名都沒有，根本沒人知道他來過這世界?！蓖趺廊苏f，“娘娘你甘愿嗎？”

    蘭嬪閉著眼流淚，不再說話，王美人也不再勸了。

    她又何嘗不迷茫，她自負美貌，陛下卻視而不見，她jiejie貴為皇后，那有如何，她還只是一個低等的美人，住在別人主宮的殿里，日日枯坐，空等韶華過。

    像現在，她jiejie因為劉嬪的死傷心不已，真不知道她死的那天，她的皇后jiejie會不會這么傷心？

    這一段時間后宮的氣氛著實也有些喪，但朱翊鈞很快下了四道冊封指令。

    敬嬪孕育皇嗣有功，晉恭妃。

    蘭嬪孕育皇嗣有功，晉蘭妃。

    劉嬪孕育皇嗣有功，晉昭妃，以貴妃殯儀下葬，入皇陵。

    楊嬪養育皇嗣有功，晉宜妃。

    后宮之前只有郭妃一枝獨秀，如今一下多了四位妃子，而且都有封號，讓郭妃暗恨不已，而同樣暗恨不已的還有鄭嬪。

    “若是我的孩兒還在，今日封妃就也有我?！编崑迕约旱亩亲诱f，“我的孩兒一定會是個健康的孩子?！?/br>
    “該死的寧貴人?！编崑搴莸?，“總有一日，我要讓她為我兒償命?！?/br>
    等到劉嬪和蘭嬪的小公主一切事都畢了，王容與就一病不起。

    是真病。

    許杜仲都被王容與急白了頭，但是王容與就是渾身無力，伴隨著低熱，胃口不振，至于宮務，都讓芳若和顧言晞商量著辦了，只趁著她精神頭好的時候給她匯報就是。

    朱翊鈞看著王容與生氣，王容與扯著他的袖子?！吧眢w自己要生病，我做不了主啊。陛下不要生氣?！?/br>
    “想想榮昌，她都多久沒有看到母后了，吃睡都不安穩，你還為了不相干的人勞神傷心！”朱翊鈞生氣道。

    “我身體好難受，陛下莫要怪我了?！蓖跞菖c說。

    朱翊鈞看她可憐，轉而又對許杜仲發脾氣，“你個御醫怎么當的？皇后的身體怎么就反反復復治不好呢?！?/br>
    許杜仲只能跪著認錯。

    “陛下莫要怪許御醫，我的身體就是這樣，反復，又不耐藥?！蓖跞菖c說。

    “這也不能怪，那也不能怪，那朕怪自己，朕看著你這樣難受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敝祚粹x氣道。

    “陛下也不能怪自己?！蓖跞菖c說。

    “陛下給我時間，慢慢就好了?！蓖跞菖c求饒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楊嬪，宜妃來坤寧宮見王容與，還抱著小公主，“陛下現在還沒起名呢，就小公主的叫著，我給她取的小名叫思靜?！?/br>
    “思靜也挺好的?！蓖跞菖c看了襁褓中的小嬰兒，“看著是個乖乖小妞?！?/br>
    “不怎么哭鬧，睡的也好，吃的也好，是個乖妞妞?！睏顙逭f，“倒是我得福了?！?/br>
    “她只信任你，我也信任你?！蓖跞菖c說，“你日后時時帶著思靜去慈安宮給太后請安，若得了太后親眼，也是她的福氣?！?/br>
    王蓉與讓人抱著小公主去和榮昌玩，宮人都退下后，兩人才對坐著說些知心話。

    王容與仔細看著宜妃，看了許久，最后也才遲疑的起個問，“你——”

    “娘娘，我是真想的開?！币隋浪龘氖裁?，不等她問就直接說?！爸皇强茨锬锶缃窭p綿病榻，我倒是擔心娘娘看不開?！?/br>
    “我有什么看得開看不開的?！蓖跞菖c苦笑說，“我只是對死亡還有些不能釋懷?！?/br>
    “劉靜那，不止是娘娘，我也沒有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原來心事那么重，一直在壓抑自己?！币隋f，“若是我再心細一點，也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這幾天只要想到這，我就悶悶不樂?！?/br>
    “但是到底沒有皇后娘娘如此掛心?！?

    “這宮里，像你這般想的清楚的人不多，像靜兒那樣想的多的人不少?！蓖跞菖c說，“因為知道靜兒不會是唯一一個，所以心里才堵得慌?！?/br>
    “娘娘太心善了。殊不知，都是個人的緣法?！币隋f，“個人選擇什么的活法，之后活好活壞都是個人的事。娘娘只管自己就好，何苦還要擔憂那些人想不開苛刻了自己?！?/br>
    “同處一宮，都是女子，進宮也由不得她們選擇?！蓖跞菖c苦笑，“春天看雨打落了枝頭的花，秋天看風吹落了樹上的葉，心中都難免悲春傷秋，何苦是一個好好的女人，就這么香消玉殞?！?/br>
    宜妃看著王容與，“娘娘為后宮女子所做的夠多了，但說到底是這是陛下的后宮，不是娘娘的后宮，娘娘憐惜女子，有些事卻也只能看著?！?/br>
    “我沒有娘娘那么高尚，我只顧自己活的痛快，別人我卻是管不著，我也管不了。陛下一個月也來不了幾次我的宮，就算我品德高尚，把機會都讓給沒有機會面圣的后妃，也幫不了許多。再說人心欲壑難填，我這次只是幫她們面圣，過后她們不能承寵，不能得寵，不能懷孕我又如何能相幫。然后她們還是抑郁還是想不開，最后死了，難道我也要愧疚自責嗎？”

    王容與失笑，“你這張嘴啊?！?/br>
    “娘娘心疼靜兒我知道，都是一同入宮，一起住儲秀宮的緣分，我和她還托娘娘的福，進了選三，初封為嬪，日后只要不出差，論資排輩也能升到妃去，都是一宮主位，宮還挨的近，在宮里輕松自在，長日無聊，叫來好友也不過是幾步路的事?！?/br>
    “有娘娘在，就是不得寵也無人敢小看半分?！币隋f，“這樣的生活比起還在后宮里掙扎的低階嬪妃，我已經知足了?！?/br>
    “娘娘以為她們還努力爭寵是為什么？為的也不過是能想在后宮里活的好一點，住的房子大一點，不用吃冷的東西，不用年年穿的舊的衣服，帶舊的首飾?！币隋f，“難道娘娘以為她們都是真心仰慕愛慕著陛下嗎？”

    “我知道?！蓖跞菖c說，“哪里有那么多情情愛愛，也沒見陛下幾面就情根深種。就是才入宮有些小女兒心思也會長大也會變?！?/br>
    “娘娘既然知道，就該明白，劉靜的心事全是她自己找的?！币隋f，“娘娘做的夠好了，沒必要還耿耿于懷?！?/br>
    “聽你的，我不在此事上，耿耿于懷?！蓖跞菖c說。

    永年伯府的老太太聽聞皇后身子不好，也遞了牌子要進宮，崔氏期期艾艾的跟著，也有小兩年沒見女兒了，老太太思索一會還是帶上她了。她個老婆子，有一年沒一年的，雖是繼母，但是皇后對繼母不親近也會被人詬病。

    王容與見了祖母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話要說，就讓人去請王美人過來，讓崔氏去西暖閣喝茶等候。

    “祖母?！蓖跞菖c先撒嬌說，“趕緊抱榮昌來給老夫人看看?！?/br>
    “公主等會再見?！崩咸f，“聽聞娘娘已經病了好些時日，我也焦急想知道娘娘情況呢?！?/br>
    王容與見躲不過，讓宮人去殿外聽候，對老太太說，“近來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還乏力，已經不曾發熱了?！?/br>
    老太太坐到王容與床邊，握著她的手，“娘娘又瘦了，自娘娘大婚以后，就再沒見過娘娘從前臉圓圓的樣子，我看著很是心疼?！?/br>
    “我會努力多吃一點?！蓖跞菖c笑道，眼眶有些發熱，“宮里什么都有，我一定吃胖一點，下次祖母來見我，就又是從前的模樣了?！?/br>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老太太撫摸著她的手說。

    “娘娘在宮里也沒有一個人能說知心話，就和老身說吧?！?/br>
    “沒有心事?！蓖跞菖c笑說，“我是在宮里當皇后耶，誰敢讓我不痛快?！?/br>
    老太太仔細的看著她，“你自來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說，你小時候，不是你發作了崔氏身邊新來的嚼舌根賣好的婦人，我一直當你把崔氏當親生母親呢?！?/br>
    王容與低頭苦笑，一手指指胸口，“是不是親生的母親，不用別人說，自己也感覺的到?！?/br>
    “我和你父親都憐惜你幼時喪母，對你很是寬松，你喜歡什么就做，不喜歡什么就不做，我們都不攔著你。你三個哥哥也是一味的嬌慣你?！崩咸f，“你比京城里所有的大家閨秀都過的要自由?！?/br>
    “所以你進宮后，我常常半夜醒來就睡不著，你這個自由的性子，到宮里百害無一利，就算你是皇后，沒人給你找不自在，但是架不住你自己覺得不自在了，然后在心里就擰起來了?！崩咸苁菗鷳n的神情。

    “我沒有自己想不自在?！蓖跞菖c對老太太保證說，“陛下對我很敬重，嬪妃里也沒有刺頭讓我煩憂，宮務如今上手，幾個大宮人都是得心應手的，我只聽她們匯報過一下耳朵，太后那如今靜修，榮昌能吃能玩，如今都能走路，也能叫母后了，我在宮中一切都好，祖母在家，千萬不要掛念我?！?/br>
    “我如何能不掛念你，我心頭掛的一塊rou，有時候迷糊了還問大姑娘呢？這個好吃給大姑娘送去?！崩咸Φ?，“老了，不中用了?！?/br>
    “祖母如何老了？祖母還年輕的很呢?！蓖跞菖c撒嬌說，“看來以后我得多叫祖母進宮來，免得祖母見不著我，東想西想還以為自己老了呢?！?/br>
    崔氏見了王美人，眼眶一熱就掉下淚來，“我的心肝，你如何瘦了？”

    王芷溪忙用帕子按住崔氏的眼角，“娘，快收收，宮里掉淚是犯忌諱?！?/br>
    “你在宮里過的如何，陛下可曾多見你？”崔氏接過帕子吸吸鼻子問。

    王芷溪面容暗淡，卻強顏歡笑說，“之前太后娘娘生病，陛下無心后宮，就是鄭嬪也沒見幾次陛下呢?！?/br>
    “一年一年，眼看著韶華就過了，還不得陛下寵愛這可如何是好？”崔氏焦急的說，“你如今不是和恭妃一個宮，陛下去看皇長子時，你也上前去湊湊啊?！?/br>
    王芷溪苦笑，“大皇子到現在都沒有得陛下賜名，從落地到現在，陛下就見了一次大皇子，還是在慈安宮里?！?/br>
    “那你常來坤寧宮見你jiejie?！贝奘险f，“外頭都說陛下和皇后很恩愛，總要多來幾趟，才會有這樣的傳言?！?/br>
    “娘娘鳳體不愉，向來不喜人打擾?！蓖踯葡f。

    “我去說，我去求她，讓她多多召見你，都是一個爹生的，怎么也得有幾分情分?！贝奘险f。

    王芷溪不甚認真的阻攔道，“難道在坤寧宮多見了幾次陛下，陛下就會寵幸我嗎？”

    “多見幾次總比不見好?！贝奘险f?！熬褪悄愠砝帉m，這宮里拜高踩低的人也知道你和皇后姐妹情深，不至于給你使絆子?！?/br>
    “jiejie掌宮很是威嚴，不許有人苛刻低階嬪妃的吃穿器用。恭妃也是個好性子，我在景陽宮住著，并不覺得多大不便?！蓖踯葡f。

    “你總要當到一宮主位，有孩兒傍身，我才放心?！贝奘险f，“討好著別人去得到一點點的東西，我真是聽了都心疼?！?/br>
    “也沒有那么不堪?！蓖踯葡獎竦??！叭齧eimei嫁過去還好？”

    “你快別說了?！贝奘弦荒槡鈶?，“你祖母給裳兒找的好人家，雖是進士出身，卻是個家徒四壁還有一個寡母的，寡母及其嚴厲，回門時我看你meimei就有點據手據腳，才知道她婆婆還給她立規矩呢，我都未曾讓你們姐妹在我這立過規矩，可把我心疼壞了?！?/br>
    “但是你meimei死活不讓我去跟她婆母說，顯然是怕了，也不知道在家受了多少苦，就知道怕了。我想著只要還在京城，她婆母真過分了，我還能打上門去，結果上個月你爹就給你妹夫謀了外差，全家都要去任上，我那叫一個心如刀割啊?！?/br>
    “你說到時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你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幫都幫不著?！贝奘虾苁菤鈵?，絮絮叨叨的說道。

    “既然是爹安排的，咱們家對妹夫有恩，想來裳兒的婆母也不會對她苛刻?！?/br>
    不約而同，這東暖閣里的祖孫兩也在說王芙裳的事，“這個婦人我是見過，很是欽佩，為人正派又通情達理，喪父后把兒子拉成器，把兒子也教導的很好，與女事上清白正直的很，咱們是低門嫁女，我把裳兒嫁過去，嫁妝體面都給足了，但是私底下也是直言說，孩子是個好孩子，只是有些嬌慣，在家只當姑娘教，出嫁后就你當媳婦教，妻賢夫禍少?！?/br>
    “裳兒剛開始還不樂意，但是從回門來看兩口子還是挺甜蜜自得的?！崩咸f，“所以那邊婆婆要裳兒立規矩，跟著學管家，裳兒也沒不樂意，崔氏說要去找婆母麻煩她也攔住了?！?/br>
    “總歸她們兩個人好就好?！蓖跞菖c說。

    “崔氏總埋怨我給裳兒找了個窮人家?！弊婺刚f，“殊不知咱們家眼下也不缺錢，給姑娘嫁妝足足的，在婆家能過的舒服硬氣，丈夫家有錢是錦上添花，沒有也沒什么大礙。何況孫女婿是進士出身，人又能干上進，在官場上，沖著你爹，指不定以后能當到多大官，到時候也是鳳冠霞帔，誥命夫人?！?/br>
    “托祖母的福，希望三meimei能知福，惜福?！蓖跞菖c說。

    “我也不求她感謝我，我把她關在祠堂里可不是幾個月，我只盼著她自己過的好就夠了?！弊婺刚f，“月前要跟隨孫女婿去外地上任，過來給我磕頭，倒是有些真心實意的意思?！?/br>
    “她會明白祖母的苦心的?！蓖跞菖c說。她羨慕我華服高位，殊不知我有多羨慕她呀，家庭簡單，丈夫一心一意。

    送走祖母時，祖母特意叫無病來送她出坤寧宮，“好孩子，娘娘自小與你最親近，若是娘娘有什么想岔的地方，你一定要勸回來?！崩咸ｂ徴f。

    “老夫人放心?！睙o病說，“娘娘沒有多想，只是之前照顧太后娘娘辛苦了，太后娘娘一好，娘娘一放松，就有些不舒服，只再躺幾天就好了?！?/br>
    老太太見無病也這么說才真正放下心來，她多怕娘娘是左了性子，別人又勸不得，那才叫一個為難。

    “你的孩子那邊不放人，但章mama時常去那邊看了孩子，那邊直接認了章mama做干娘，孩子叫章mama奶奶，你也盡可以放心?！崩咸f。

    “多謝老夫人，也謝謝奶娘了?！睙o病說，她是跟著娘娘叫奶娘的?！叭羰悄沁呌惺裁礋o禮舉動要牽扯到侯府，也請老夫人知曉，斷不用顧忌我?！?/br>
    “那邊還挺知禮的，三少爺常和他有往來，若不是個好人，三少爺也不會和他來往?！崩咸f，“他若有心，你好歹在宮外也是有了一個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