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你哭什么?!敝祚粹x哽住脖子說,手不甚溫柔的去揩王容與的眼淚,把她的眼睛揉的紅紅的,心里的難受委屈,也讓那個王容與勾出來,紅了眼眶。 “陛下既然相信母妃不貞是難受,為何不讓自己愿意相信母妃還是清白的呢?!蓖跞菖c勸道,“陛下就相信吧,相信母妃是清白的,這樣陛下心里能好過一點?!?/br> “你要朕自我欺騙嗎?”朱翊鈞道。 “不是自我欺騙,只是讓陛下,不要發散思維?!蓖跞菖c說,“相信那次調換宮人的死亡只是個意外和巧合,相信那個首告的人只是為了構陷,信口開河,相信母妃的自辯,相信我的判斷?!?/br> “張居正已經死了?!?/br> “陛下不會真的想讓母妃死?!?/br> “母妃現在也絕對不能死,不然后人的聯想猜測,只會讓陛下和先帝都徒增污名?!?/br> 王容與說的懇切,也說的句句在理。 朱翊鈞知道,也許現在,只有他相信母妃真的和張居正有點什么,但是已經沒有人證物證,就算有,難道他真要去查,真要親手給生母冠以不貞,讓父皇在地下蒙羞? 他不能。 就算今天人證物證都在,他也不能說什么,也是一床大被掩蓋了,該殺的殺,該埋的埋,他還得在母妃面前扮演一個母慈子孝的好兒子。 為萬民表率。 梓童說的對,相信對他來說太煎熬,現在說服自己不相信,可能都能輕松一點,只要自己裝傻一點,所有人都能輕松。 朱翊鈞滑倒跪坐在王容與面前,死死摟住她,不能讓人見的帝王淚,一滴一滴都莫入王容與的后頸。王容與忽視被禁錮著不舒服的感覺,她的手一直在撫摸著陛下的后背。 這個時候反而無需多言,陛下不是蠢人,該想明白的,他都會明白。 王容與一夜未睡,后來他們到了尚算完好的龍床上,王容與依舊像mama抱著孩子一樣摟著朱翊鈞,讓他的臉靠著她的胸口睡著,而她則一直用手去摸著陛下睡著也仍然緊皺的眉毛,或者揉著他的耳垂。她記得被祖母抱著時揉著耳垂會讓她覺得舒服和安心。 李太后真的和張居正私通嗎? 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有沒有私通,都只能是沒有私通。也許這對純潔的兩個人來說,有些不公平。但是陰私事,最難辯駁。既然當日有了瓜田李下,如今也是沒有辦法。 到了平常起來要早朝的時間,朱翊鈞醒了,還沒睜開眼睛就感受到耳垂上溫柔的捏揉,就是這樣的力道,讓他安心入睡。本來以為會睡不著的。朱翊鈞自嘲想,果然也沒有什么想不開的嘛。 王容與身上又淡淡的奶香味,這是榮昌身上的味道,朱翊鈞深吸幾口,昨日若不是梓童陪著他,他還不知道會怎么度過這一夜。 漫長難熬的一夜。 朱翊鈞抬頭看王容與,王容與低頭與他對視,輕輕展顏一笑,“陛下,今日要上朝嗎?” “去吧?!敝祚粹x說,“你一夜未睡?” “中間也睡了?!蓖跞菖c說著假話,“陛下若覺得不舒服,今日不上朝也可以?!?/br> “要去的?!敝祚粹x道?!半奕ド铣?,你就在乾清宮補覺,等朕下朝,我們一起吃了早飯?!?/br> “在去慈安宮?!敝祚粹x停頓一下后說。 “我去叫人來洗漱,陛下先躺著緩一回?!蓖跞菖c說。 朱翊鈞側躺在床上,看著王容與輕輕巧巧的往外走去,懷里少了一點暖,心,忽的就冷下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朱翊鈞如常去上朝,宮人們這才進殿來收拾狼藉,王容與盤算著時間也不夠她休息,再說,現在精神也不是困頓到不能支持,便換來漱洗宮人,一邊指揮著宮人來重新布置暖閣。 漱洗宮人是坤寧宮一早就來乾清宮殿等候聽傳,帶來了王容與一應慣用的東西。妙容用薄荷香膏涂在王容與筆下,“娘娘聞著這個香味會精神振奮一點?!?/br> 王容與點頭笑說,“可不能叫別人看出我精神不濟?!?/br> 為了掩蓋眼下的青黑,用了比平常更白的粉,所有眉毛嘴巴都得畫的比平常重,帶著寶石發冠,著皇后大袍。無病抱著榮昌過來,“公主昨夜就有些不安,今日早起沒有看到娘娘,就開始哭鬧了?!?/br> 王容與拍手把榮昌接過來,“榮昌沒見著母后,不開心了?” 榮昌相應兩聲,兩手抓住王容與脖子上的珠串,就安靜下來。 “娘娘,奴婢抱公主去奶娘那,昨夜睡的不好,今天可以補眠?!睙o病說。 “無妨?!蓖跞菖c說,“留她在這里陪陛下用了早膳,到時候和我一起補覺也可以?!?/br> 無病不贊同的皺眉,“這也太影響娘娘休息了?!?/br> 王容與握著榮昌胖嘟嘟的小手,“榮昌等會陪娘一起睡覺好嗎?” 榮昌呀呀兩聲。 王容與看著寶璋姑姑指揮著小太監把暖閣煥然一新,還能笑著對寶璋姑姑說,“把珍品放遠些,陛下順手的地方放些普通的,不然全摔了,多可惜?!?/br> 寶璋悄悄對王容與說,“其實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安排的,娘娘可不要說給陛下聽?!?/br> 王容與被逗笑,“這樣才好,昨天我見了那一地碎瓷,都心疼壞了?!?/br> “娘娘要多來乾清宮,娘娘來的時候,陛下總是特別放松和開心?!睂氳罢f。 “那么多娘娘來,陛下不放松開行?”王容與笑問。 “其余娘娘如何能和娘娘比?!睂氳罢f。 朱翊鈞下朝,王容與抱著榮昌來接駕,臉上笑著,一派歲月祥和,什么都沒有發生,昨天只是個噩夢。 朱翊鈞也不由笑了起來,他上前接過榮昌?!皹s昌怎么來了?” “榮昌昨天到今早,都沒見著父皇皇后,小小的人精兒就鬧著要來呢?!蓖跞菖c笑說。 “可憐我的兒,昨日肯定睡的不安穩?!敝祚粹x憐惜的說。 “陛下用早膳吧?!蓖跞菖c說。 兩人對坐著用膳,榮昌坐在懷里,時不時張嘴接受投喂,但是她顯然有些犯困了,吃一口就會停住,慢慢的合眼,然后猛地一頓下,后又起來,嘴巴動著抿著東西。 朱翊鈞看的十分歡樂,王容與嗔道,“陛下不要喂了,榮昌想是睡覺了,要是食物堵住食道就不好了?!?/br> “就到朕的寢殿去睡?!敝祚粹x說。 王容與搖頭,“讓奶娘抱回坤寧宮,我和陛下從慈安宮回來,陛下也要好好休息一下?!?/br> 提到慈安宮,朱翊鈞的笑容冷了一下,伸手摸摸榮昌的臉蛋,倒沒有再說什么。 用了早膳,王容與親手伺候朱翊鈞換下剛才一下朝就抱了榮昌沒來的幾換的朝服,穿好常服,在最后一個玉佩掛妥時,王容與大張手臂把朱翊鈞抱住。 她不曾多言,朱翊鈞也沒有多言,兩人相擁了一會,才對視一笑,齊上了步輦去往慈安宮請安。 李太后昨夜也不曾安睡,她的腦海里浮現過種種,但她知道她的難題就在眼前,陛下的性子她很清楚,陛下是個溫和,并且意志堅定的人。自幼熟讀史書,他不會做不孝順的事。但是這次的事太嚴重,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會相信她和張居正有不染。 只要他相信,就沒有人會說服他說別信。 兒子會來逼死她這個母親嗎?為了體面,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讓她體面的死去。如果陛下為自己的名聲著想,也許她身前身后的名聲都能保住。 陛下會嗎? 李太后思慮一夜都沒有睡,她心知肚明,即使陛下不逼死她,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她親近信任,而她,也別想在后宮朝堂上再發言,只關門做個菩薩太后,度過余生。 她嘗試過權利的滋味,再讓她一無所有,她會心有不甘。但是,已經別無他法。 “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來給你請安了?!睂m人隔著簾子說。昨天陛下來和太后說話,因為突然,沒有屏退左右,有很多人聽到了那不得了的話,從昨天到今天都是忐忑不安,怕被滅口。 “就說哀家身體不適,讓他們回去吧?!崩钐笳f。 宮人欲言又止,顯然是想勸誡一下娘娘,既然不喜愛給了臺階,就順勢下了吧。但是李太后積威甚重,宮人也只嘆息一聲,去外面通傳。 “母妃既然身體不適,我和陛下更要去看看?!蓖跞菖c說,她打發宮人去請御醫來,然后堅定的拉著朱翊鈞進了李太后的寢殿。隔著重重帷帳,朱翊鈞和王容與跪下請安。 王容與問了幾句李太后的身體。 “哀家還好好的,說的話就沒人聽,皇后既然敢闖宮,為何不敢上前來掀開帷帳,看哀家到底如何?”李太后譏宵的話語從帷帳后說出。 “母妃是因為朕昨日的言語不當,氣思憂慮,而積慮成疾嗎?”朱翊鈞問,“兒子不孝,今日來和母妃請罪來了?!?/br> “不敢當?!崩钐笥舶鸢鸬恼f,“陛下所想不為人所動,既然陛下認定了,哀家就等著陛下的決定,是白綾也好,是鳩酒病逝也好,哀家等著?!?/br> “朕并不想母妃死,朕想母妃長長久久的活著。繼續與朕母慈子孝?!敝祚粹x說,“母妃若不考慮朕,也不考慮璐王和瑞安,還有已經出嫁的兩位公主,想一走了之,朕雖遺憾,但也認命,只當是朕父母親緣淺?!?/br> 朱翊鈞給李太后端端正正磕了一個頭后,起身離去。 王容與無法,只寬慰太后幾句,陛下知道錯了,太后大人大量,莫要和陛下計較。 出了慈安宮,等看著載著王容與去往坤寧宮的步輦,朱翊鈞對陳矩說,“慈安宮宮人傳染病,所有宮人均病亡,太后不幸被感染,慈安宮封宮治病?!?/br> “是?!标惥仡I命前去。 王容與和香軟的女兒一起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醒后來才知道慈安宮突發傳染病的事,“真是太兇險了?!鳖櫻詴創鷳n的說,“竟然有出宮看望家人的宮人感染時病還能正常入慈安宮伺候,所有人都傳上,連太后都不能幸免,許御醫已經把慈安宮都圍起來?!?/br> “把榮昌抱離我,我上午才從慈安宮出來?!蓖跞菖c一眨眼間就想到其中關竅,但陛下既然要做戲她就配合做全套,“傳令讓后宮諸妃,這幾日避宮不出,何時能出,以指令為信?!?/br> “命六部二十四監,全宮清掃,以醋水撒全宮消毒防疫?!?/br> “蘭嬪,敬嬪,劉嬪那要去太醫十二個時辰候命?!?/br> “命崔尚宮盡早填補慈安宮伺候的空缺,尋老實本分的人去伺候?!?/br> “命太醫局熬制防疫湯,全宮上下都得吃?!?/br> “讓太醫去乾清宮請陛下的平安脈?!?/br> 一條條的指令發出,顧言晞在確定無誤后福身要出去,“等等?!蓖跞菖c叫住她。 “自今日起,宮規增加一點,凡出宮后回宮者,三日內不能在主子前近身伺候,等觀察無礙后方能回去伺候。有回話任務的,回話時間不得超過一個時辰?!?/br> “是?!鳖櫻詴務f。 朱翊鈞今日在朝上,應了御史彈劾張居正的折子,讓人去查彈劾上的事可為真。之后的一系列事都讓他疲累,一覺睡到華燈初上,醒來時覺得鼻尖縈繞淡淡的醋味。 “哪里來的醋味?”朱翊鈞問。 “皇后娘娘說,慈安宮的時病來的突然,以防萬一,娘娘下令讓全宮大清掃,再噴灑醋水消毒?!睆埑烧f。 朱翊鈞一愣,他可不相信王容與看不出慈安宮的時疫是假的,但是他轉瞬又想到,梓童如此的用意,自己放火有人遞火把,這種感覺真不賴,“皇后現在在哪?” “皇后娘娘在慈安宮看顧圣母太后娘娘呢?!睆埑烧f,“皇后娘娘真是天下女人的典范?!?/br> 朱翊鈞想了想,“擺駕慈安宮,朕去看看母妃?!?/br>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朱翊鈞到慈安宮,與在外殿候著的王容與相視一笑,兩人對坐著喝茶,叫來許杜仲問了太后的情況,許杜仲拱手,云里霧里說了一通,總歸就是要好好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