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令的時候就不要讓人死在你面前?！敝祚粹x憐愛的說，“有些人該死，和你無關?！?/br>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為王容與受驚保胎，中秋禮宴只能在宮里舉辦，朱翊鈞傳話讓楊嬪主持了宮中中秋晚宴，一應事宜不要來打擾皇后養胎。

    朱翊鈞如此小心，以至于傳言飛起，說皇后這胎可能要不好了。

    老太太上折請旨來見皇后，沒有得到應允，擔心著急，王容與讓無憂去永年伯府送中秋的賞賜，順便跟老太太解釋，娘娘并無大礙，只是陛下現在不讓娘娘分神，等到中秋過后，娘娘就會請老太太進宮。

    “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要養胎？”老太太遲疑的問。

    “老封君別問了，多的我也不能說。娘娘怕老封君擔心，所以才特意讓我出來一趟，讓老封君放心，娘娘現在如今安然無恙?！睙o憂說。

    “沒事就好?！崩咸f，沒親眼見著王容與，她怎么能放心，只是無憂都如此說，她只能按下不問。

    “你們要好生伺候娘娘?！崩咸珖诟勒f?！鞍?，無病大約是找不著了，去江南的最后一撥人也會來了，無功而返。你先不要跟娘娘說這個，等到娘娘生產后，情緒穩定，你再緩緩和她說?！?/br>
    “是?！睙o憂應道。

    王容與靜悄悄的回了坤寧宮，因為要臥床養胎，所以既沒有去慈安宮給太后請安，也免了后宮嬪妃的請安，便是中秋禮宴，王容與也只露面了一陣子，應了陛下的舉杯后，陛下就讓人送她回去了。

    不過官員在看到皇后肚子還好好在的時候還是舒心了許多，陛下如今膝下凄涼，若是皇后這一胎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什么美事。

    后宮見了皇后娘娘的肚子，表面上是各種慶幸，內心如何就不得而知。

    回了宮，朱翊鈞還是每日都宿在坤寧宮，后宮眾女子望著坤寧宮的方向都透著哀怨，都說皇后娘娘賢良淑德，大度，這懷孕這么久，一直把著陛下，其他人是一點rou味都聞不著，哪里賢淑，哪里大度？

    李太后把許杜仲叫過去，直言不諱的問他，皇后的胎不穩是不是和陛下同房導致的。許杜仲只能老實回答，不是，娘娘和陛下并未同房。

    “陛下可是每日都和皇后睡在一張床上，你不要妄想欺騙哀家，是不是同房導致的，哀家找另外的御醫一診就是?！崩钐笸厮?。

    “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微臣，便讓其他同僚也去把以下皇后娘娘的脈?！痹S杜仲伏身說。

    李太后見許杜仲還是不松口，便讓他走了，她傳言太醫院，讓弄個三醫會診，查查皇后到底是什么毛病。

    朱翊鈞匆匆來慈安宮，“母后這是為何？”

    “好端端的人突然脈象不穩，哀家也著急，雖然你信任許杜仲，但是太醫院其他的御醫也不是擺設，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崩钐笳f，“哀家只想讓皇后這胎好好的?！?/br>
    “母后的好意，朕和皇后都心領的，只是皇后現在情況特殊，她是習慣了許杜仲的診脈，突然去了三個陌生御醫，她還以為肚子里孩子有什么不好，緊張壞了?！敝祚粹x說。

    等朱翊鈞走后，女官拿來御醫診斷，皇后是因為受驚嚇情緒波動大才造成的脈象不穩，李太后讓人把這診斷燒了，“皇后在瀛臺發生了什么？她可不像是心性不穩之人?！?/br>
    “說是被一個嬤嬤犯癔癥嚇到了?！睂m人說。

    “這里面肯定還有別的事，去查?！崩钐笳f。

    她端起茶盞想到剛才陛下的言行，“若是沒有同房，陛下如何忍住幾個月的和皇后干躺在床上？”

    “陛下應是十分喜愛皇后娘娘了?！睂m人說。

    李太后皺眉，“皇后不需要愛，只要有尊重就夠了。寵生嬌，皇后就不如才進宮時那般懂事了?！崩钐筮@些月來對王容與累加了許多不滿，不過她都暫且記著，等皇后生了后再做打算。

    朱翊鈞憂心王容與總是半夜驚醒，醒來后就睡不著了，朱翊鈞模糊轉醒的時候，王容與勸他，“陛下睡吧，明日還要處理政務，休息不好會精力不濟的?！?/br>
    朱翊鈞困頓的握著王容與的手放在胸前，“你睡不著，朕陪你說話?！?/br>
    “陛下，我夜半醒了，白日還能補覺?！蓖跞菖c說，“陛下如此夜夜陪我說話，形容都憔悴了?！?/br>
    “朕召欽安殿的比丘尼到坤寧宮給你念幾天經可好？”朱翊鈞說，“你呀，心太軟了。下次這種事還是留著朕給你解決吧?！?/br>
    王容與看著朱翊鈞的側顏，多想說她心不軟，她只是造了殺孽，心下難安。

    王容與靠著朱翊鈞的肩膀，“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想早點走出來，不讓陛下如此擔心?！?/br>
    朱翊鈞還是閉著眼，聞言卻是笑了，捏著王容與的手指，“乖?！?/br>
    比丘尼在坤寧宮念了三天經，晝夜不停。王容與躺在床上，聽著虛無縹緲傳來的經聲，做了一晚上的夢，一會在云端一會在水里。

    朱翊鈞之后為了轉移王容與的注意力，便說，“尚宮局已經從宮外選了二十個奶娘，你要不要看一看？”

    “怎么選的這么多？”王容與聽聞數字有些驚訝。

    “也不全用，你挑幾個當選，再挑幾個備用，其余的又回去就是?！敝祚粹x說，“其實朕想著喝虎奶也挺好的?！?/br>
    “陛下可不要天馬行空?！蓖跞菖c說，“我要是有的話，我都想親自喂養寶寶，什么虎奶牛奶，都比不上mama的乳水?！?/br>
    “只有民間婦人才會親自喂養，便是稍有底蘊，也都是請的奶娘，你如何興起想要自己喂的念頭？”朱翊鈞道。

    王容與搖頭，她生下的孩子，她想他能喝她的奶水，她們應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而時下的規矩卻不是如此。妻子的主責是伺候丈夫，家有余裕就會請人來照顧孩子，也是顯示身份的意思。而宮廷里這些特質更加被放大?；屎箦鷭宥际潜菹碌呐?，身份尊貴，第一重要的就是伺候的該是陛下，二來擔心皇子與母親太過親密?；首邮腔食睦^承人，黏著母親，優柔寡斷，以母親為首是瞻，都不是好事。

    請奶娘和剝奪母親想要喂養的天性都是不人道的。

    而且所有皇子長大后都會優待奶娘?；首映赡昃头?，拜別父親和母親，卻大多都會帶上乳母同行。若是太子登基，太子乳母更是深得信任和權勢。

    奶娘，乳母，沒有生他卻用奶水養他，也是半個娘了。

    這讓王容與如何能忍。母親對孩子的獨占欲有時候甚于妻子對丈夫的獨占。

    朱翊鈞看著王容與，“從漢開始，就沒有皇后喂養的規矩，朕雖縱著你，這可不能開玩笑?！?/br>
    “陛下日理萬機，就不要關心這些小事了?！蓖跞菖c笑說。她偷偷的喂，他總不知曉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容與準備了兩塊佛牌，讓比丘尼念經開光，在偷偷送給無慮和顧言晞，她們兩個因為挨了板子，還在房里養傷。

    兩人來給王容與謝恩，王容與忙讓她們起身，“我是擔心你們，可是現在你們都沒好痊愈，就過來謝恩，倒像是我好心辦了壞事?！?/br>
    “只挨了十板子，也沒什么大礙，就是不過來給娘娘謝恩，也要過來當值了?！睙o慮說。

    王容與仔細辨認一下她的神色，還是如從前一般的活潑開朗，好似沒有受到之前溺死人的陰影。

    “你膽子如此大，看來我的玉佛是多余請了?！蓖跞菖c笑說。

    “娘娘給了我就是我的了?！睙o慮說，“這是娘娘體諒心疼我的心，我要好好收著?！?/br>
    “給了你也沒打算要回來?！蓖跞菖c說，她看著無慮，說是丫頭，當時有無病等大丫頭在前面頂著，她也就是一路玩著長大了，無病不在，在剩余丫頭里挑了無慮上來，若不是事發突然，王容與不會選擇無慮來做這件事。

    “你都不怕嗎？”王容與憐愛道，“真是個傻大膽?！?/br>
    “我也怕呀。但是能保護到娘娘，我就不怕了?！睙o慮說，“這次幸好還有顧jiejie在一旁幫我，不然我毛手毛腳就要壞了娘娘的事了，以后我一定多學習，爭取以后做這樣的事不會再出漏子?！?/br>
    “你以為我還會總讓你做這些事??？”王容與哭笑不得的說，她轉向看著顧言晞，對顧言晞，她沒有對其他宮人那么信任，這很正常，顧言晞是最后到她身邊來的人，而且是完全的陌生人，一個侍選，想要來坤寧宮當宮人，就是傻子也會用后腦勺惦念一下來意。

    但是顧言晞一直都盡職恪守，如今更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言晞，多謝你?！蓖跞菖c說?！澳阆胍裁?？”

    “娘娘對無慮不說謝，對我怎么說謝了？”顧言晞道，“我想要保護娘娘的心和無慮是一樣的。若是娘娘想要問我要什么，我就要娘娘以后待我，像待無慮一樣?！?/br>
    王容與看她認真，便笑著點頭，“既然這是你想要的，日后我待你就如待無憂無慮一樣。不過恃寵而驕在我這可是行不通的，若是犯了錯，我也是照罰不誤?！?/br>
    “娘娘不擔心無憂無慮會犯的錯，我也不會犯的?！鳖櫻詴務f。

    崔尚宮領著二十個奶娘往坤寧宮來，王容與坐在榻上，她手里都有這些奶娘的來龍去脈，但她還是要奶娘一個一個的出列，自我介紹。

    觀其行，觀其態，觀其口齒，觀其伶俐，觀其氣度膽量。有能自若介紹的，也有身如蚊吶露怯的。

    “民婦吳娘，籍貫江南蘇州，年齡二十?！迸旁谧詈蟮囊粋€奶娘出來蹲身行禮后沉著的自我介紹，王容與初看就覺得此人很像是無病，聲音一出，更是讓王容與驚詫，她被扶著做起身，“你是江南人，為何口音沒有江南音，反而有點京城的音?！?/br>
    “民婦自幼被家人賣進錦衣衛府中為奴，三年前被家人贖出，許配人家去了江南，如今又和夫君回到京城?！眳悄锾ь^看王容與，她也怕小姐不敢認她，不留她。

    “你成親了？可是你自愿？”王容與顫抖著追問，問出后就覺得不妥，扭頭平復心情后，王容與拿起筆在手稿上圈了幾個名字對崔尚宮說，“留下這五個，今日就留在坤寧宮吧?！?/br>
    “是?！贝奚袑m說道，領著沒有被選上的十五個人出了坤寧宮。

    無憂扶著王容與，王容與的手一直在抖，無憂見狀便道，“娘娘你要不要先留下一個奶娘來細問？”

    “嗯，”王容與說，“便這個吳娘吧?！?/br>
    “那我先把這些奶娘領出去另外安置?！避饺氐?。

    王容與點頭，她也只讓無憂留下來，其余人去殿外伺候。等到殿中無人，吳娘，也就是無病，眼含熱淚跪下，膝行至王容與處，“小姐，我終于又見著小姐了?！?/br>
    王容與摸著她的婦人髻，“你被你的家人領走，之后發生了什么，你怎么會成親了，又怎么會以這種身份回來？你是真的已經生了小孩？”

    無病閉眼點頭，“上個月生的，一個男孩?！?/br>
    “是你心甘情愿的嗎？”王容與追問。她那么多一起長大的丫頭，無病最得她心，也是她最喜愛并且信賴的一個人，無病不止一次的說過，她如果要結婚嫁人都要聽從小姐的安排，因為她是要照顧小姐一輩子的，婚姻大事自然不會越過小姐去。

    無病成串的眼淚低落，“小姐別問了，只要我現在還能見著小姐，還能留在小姐身邊伺候，我就別無所求了，過去的事我都不想再提?！?/br>
    “怎么能不提？”王容與痛心道，“如果你被人欺負了，我要替你討回公道。如果你的丈夫對你很好，很疼愛，我又怎么會忍心讓你和丈夫兒子分離?！?/br>
    “你是不是被人藏起來了？”王容與問，“自知道你被你家人許個一個貨郎，祖母派了許多人去找你，后來陛下也派人去找你，卻根本找不到?！彼専o病坐起，不要跪著。

    無病順勢就坐在腳榻上，將她的遭遇娓娓道來。

    “我被迷暈，被家人賣給了貨郎，貨郎原本是要帶我回西安老家成親，但是中途在驛站聽說了安定坊王千戶家出了個皇后，他只知道我是在王家伺候一個小姐，不知道我伺候的就是皇后，但是這不妨礙他靈機一動，他把我帶到江南，說我是伺候皇后的身邊人，想要賣出一個高價?！?/br>
    “我被沈家少爺救起，他是蘇州開綢緞莊的，想要擴張生意卻屢被當地巨頭打壓，他花重金贖我，本意是想通過我來和永年伯府扯上關系，有一面大旗，他家的生意就不會處處受挫，他也依言帶著我回了京城?！?/br>
    “為了掩人耳目，我扮作他的侍女在他跟前伺候，誰料他一日酒后?！睙o病抿唇說，“我已經失貞，就是回了永年伯府，老太太也不會讓我再去伺候小姐了，當日我就想死，卻被攔住，他，看管我甚嚴，找不到尋思的契機，到了后來發現有孕，也是毫無生氣，直到他告訴我，娘娘有了身孕，肯定需要奶娘，我若好生養著身體，就能進宮來見娘娘，我才振作起來?！?/br>
    “你受苦了?！蓖跞菖c心疼的說，“原來你早就回到京城，難怪他們在江南找不到你?！?/br>
    “你對那個沈家少爺是個什么意思？”王容與說，“我有些恨他，既然是說好帶你回京，扯永年伯府給他做大旗，他好好的把你送到永年伯府，送到我身邊，我總會賞他，但是他言而無信，把你帶到京城，卻不送回家，還趁酒醉欺負你，還讓你生他的孩子?！?/br>
    “孩子不能留在他們家?！蓖跞菖c說，“你覺得呢？”

    “我對沈家少爺并無感情，但我也不恨他?！睙o病說，“很長一段時間，他確實對我是禮遇有加，我的孩子，并不是心機產物?！?/br>
    “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娘娘能同意把我的孩子從沈家帶出來，就先讓奶娘養著，等到可以當差的年紀，就在大少爺的兒子面前當差?！睙o病說，“我是要伺候娘娘一輩子的，但是沈家要是打量著有個皇子奶娘的兒子在家中做關系，那就是想錯了?！?/br>
    “你離了你孩子就不心疼？”王容與說，“你在宮里，孩子就是沒了親媽，現在是親爹也沒有了?！?/br>
    “他不該出生的?！睙o病說，“就算留在沈家，他也只是一個妾生子，長大后身份落差，不一定是好事?，F在回了永年伯府，我在永年伯府長大，能伺候娘娘是我的福氣，他也會在永年伯府找到她的福氣的?！?/br>
    “我要是早點找到你就好了?！蓖跞菖c說，“你就不要受這樣的苦?！?/br>
    “能再見了小姐，便是什么苦，我都心甘情愿?！睙o病說，“而且我現在還可以伺候小姐的孩子，如果沒有找個機遇，那可就不行了?？梢姸际勤ぺぶ邪才藕玫??！?/br>
    王容與見到失而復得的婢女，主仆兩抱頭痛哭一番，然后無病就勸王容與別哭了?！澳锬铿F在身子金貴，可不能哭了?！?/br>
    “知道娘娘懷孕后，我可是又學了許多東西，就是娘娘月子，我也能伺候的很好?！睙o病說。

    “你從來最貼我心?！蓖跞菖c說，“我從不擔心你會照顧不好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