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誰敢傷我兒性命!” 頭戴九鳳冠,身著鳳袍的皇后從軟轎上下來,面露威嚴,冷冷看著舉劍的當今。 當今看到皇后大喜,忙對皇后道:“皇后來的正好,你快管管這兩個逆子?!?/br> 皇后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和奕王,想到她還是邕王妃時,老二頑皮闖禍,每每都要連累兄長,丈夫要對他們動家法,她去阻攔時,丈夫也是這么說的,“王妃來的正好,快管管這兩個不肖子!” 她又看向赤著腳,頭發衣衫散亂的丈夫,眼中閃過一絲令人發寒的恨意,當今正恨恨地看著太子和奕王,沒有看到皇后眼中的恨意。 皇后在當今的劍下扶起太子和奕王,然后對太子溫聲道:“咱們家的事,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解決可好?” 太子忙道:“一切都聽母親的?!?/br> 皇后又看向當今,當今以為皇后是來勸阻太子的,松了一口氣,也應了。 皇后便讓當今和太子奕王都到寢宮里說話。 皇后進入寢宮,看了一眼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林貴妃,厭煩地挪過視線,對當今道:“我們一家關起門來說話,讓無關的人都出去吧?!?/br> 當今猶豫了一下,“貴妃如今懷有龍裔……”在皇后厲眸的注視下,當今不知為何有些膽怯,由著太子的親衛把又哭又喊的林貴妃拖了出去。 當今不敢置信地望著皇后,“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此時寢宮里只有當今皇后和太子奕王四人,太子和奕王都在站在皇后身邊,只有當今孤身一人立在皇后母子對面。 皇后眼中濕意漸重,她哽咽地看著當今:“陛下問我怎么變得如此,我倒要問問,陛下可還記得榮兒?” 第92章 聽到“榮兒”這個名字,當今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你提她做什么?” 皇后眼中含淚, 冷笑道:“榮兒是陛下的親生女兒, 如今我這個做母親的, 連提都不能提了嗎?” 當今頹喪地盤腿坐在地上, “原來你是來向朕興師問罪的?!?/br> “當年陛下被趙王和梁王步步緊逼,倉皇敗退祁州, 為了保全我們母子四人, 陛下讓曹將軍從小路護送我們先走, 陛下帶著人從正面后退,卻沒想到榮兒年幼淘氣, 偷偷藏在陛下運糧草的車里,陛下行出一百多里才發現榮兒藏在糧草里, 還曾派人快馬加鞭追上我,讓我莫急?!被屎笳f到此處已經泣不成聲,“我相信我的丈夫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女兒, 可是陛下, 你告訴我,我們的女兒是怎么死的?” 當今眼神閃躲, “都十多年了,你還提這些做什么……” “我當然要提!”皇后突然激動不已,“我的榮兒, 被她的父親親手喂了狼群!她才那么點大??!” 皇后哭倒在太子懷里, 太子和奕王想到玉雪可愛的meimei, 被狼群撕咬,尸骨無存,雖然他們沒有親眼看到,可是一想到就會心痛不已,若是meimei還在,現在也該出落的十分漂亮了吧。 “你以為我想嗎?”當今佝僂著背,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當年朕帶人且戰且退,身邊只剩下十個人不到,就這樣朕還一路抱著榮兒,可誰知道我們躲到山里時,遇到了狼群,當時我們都已經精疲力竭,無力和狼群拼命,若不把榮兒……我們早就被狼群追上分食干凈,那時候榮兒也一樣要葬身狼口!你怎么就不明白朕呢?難道朕不心痛嗎?” 皇后眼中帶著滲人的怨恨,“我正是明白陛下才沒有因為榮兒的死怪罪陛下,我自嫁給陛下,為陛下生兒育女,打理家事,陛下要起兵,我便賣了所有的嫁妝襄助陛下,陛下兵敗,我就守著陛下的血脈,陪著陛下東山再起,可是陛下是如何對我的?” 皇后字字泣血:“陛下告訴我榮兒的死訊時是如何承諾我的?若有朝一日你為帝,我便是你唯一的皇后,我們的兒子就是太子,陛下指天發誓,這輩子定不會負我,言猶在耳,陛下捫心自問,可做到了?” “朕怎么沒做到?”當今看著趴在長子懷里涕泗橫流的發妻,本來因為太子和奕王逼宮而氣的怒火也消了一半,他嘆息道:“朕當了皇帝,立馬就封了你為皇后,等冀兒成婚后就封了他為太子,朕都做到了!” 皇后嗤笑一聲,“可是陛下如今為了林氏那個妖孽幾次責難于我,更要廢了冀兒的太子之位,不是嗎?” 當今頓時覺得氣短,他自從微服出訪時得了林氏這個紅顏,便日日沉溺溫柔鄉中,林氏鮮嫩的身體很好撫慰了他因為漸漸年老而產生的恐懼,再加上林氏肚子里懷了他的孩子,是他身強體壯最好的證明,他正沉浸在自己金槍不倒,老當益壯的美夢中,哪里想得起鬢角已經開始出現白霜的發妻? 奕王聽到此處,突然跪下,膝行到當今面前,伏地痛哭:“父皇,林氏非您紅顏知己,實是催命的紅粉骷髏!” 當今忙指著奕王問道:“你這是何意?” 奕王道:“林氏自從到了父皇身邊,便給父皇下了一種叫千日癲的毒藥,父皇是否時時覺得頭疼難忍,只有喝了林氏端給您藥才能好轉,每每喝完藥后父皇是不是先是昏昏沉沉只想安睡,睡不到半個時辰便會從夢中驚醒,飄飄欲仙,覺得自己精力十分充沛?這都是中了千日癲的癥狀??!” “胡說八道!”當今見奕王說得分毫不差,頓時慌了神,他哆嗦著手指著奕王呵斥道:“你這逆子!如今還要來攀扯庶母,林氏是朕的貴妃,朕活著她才能活得好,害了朕,于她有何好處?!” “因為林氏是趙晏送到陛下身邊的間人?!被屎笞旖窍破鹨粋€諷刺的冷笑:“陛下寵了這么久的愛妃,不過是趙晏安插在陛下身邊的死間?!?/br> “不可能……不可能!” 當今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么大的刺激,坐在地上狀若瘋癲,口里一直嚷著“不可能”三個字。 太子和奕王對視一眼,奕王從衣袖里掏出幾張紙,捧過頭頂,奉到當今面前:“這里有四份供狀,一份是嗜花龍的口供,我們順著他的口供一路順藤摸瓜,查到了定州,可以確定,背后指使嗜花龍的人出自定州,明哲七日前帶人在臨城三百里外截獲一隊假扮成商客的精兵,活捉了其中一人,所供與嗜花龍所供皆能對上?!?/br> 奕王頓了一下,繼續道:“還有一份是林氏哥哥的口供,他被兒臣派人從行軍途中帶了回來,他供出他和林氏本是在定州戲園子里唱戲為生,被一個貴人看中,帶到京城,調教后故意接近父皇,在父皇身邊伺機下毒,蠱惑父皇。還有父皇身邊的向內官,已經供出了他和趙郡王府來往通信的證據!” 當今顫抖著手接過狀紙,一張一張翻開后,臉上越發癲狂不已,他死死捏著狀紙,“好好好!趙晏呢?!還有林氏那個賤人呢?!都給朕砍了!去!都砍了!” 當今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突然像是xiele氣一樣又癱坐在地上,看著手里的狀紙,又哭又笑:“哈哈哈!朕這些日子都做什么!哈哈哈!” 奕王忙上前扶著當今,安撫道:“父皇放心,大哥在進宮前,已經讓我帶兵破了趙郡王府,還有朝中與趙晏有聯系的人,都被拿下了,只是趙晏陰險狡猾,可能提前有所察覺,已經逃了,不過兒臣已經讓人全城封鎖,緝拿趙晏,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臨城?!?/br> 當今好像已經忘記了太子和奕王入宮是逼宮,逼他誅殺林氏的,他拍著奕王的手,欣慰道:“好孩子,從前是朕看走眼了,沒想到你比你大哥還出息些?!?/br> 奕王聽了此話,非但不覺得開心,還“撲通”就跪下了,“兒臣無德無才,不過是跟著大哥身后聽聽吩咐跑跑腿,不敢攬功!發現嗜花龍異樣的是元安,查出趙晏和林氏不軌的是大哥,若沒有大哥,兒臣還和父皇一樣被蒙在鼓里!” 當今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被掩飾住了,他十分欣慰地對太子點點頭,“冀兒也是好孩子,朕的江山后繼有人了?!?/br> 太子忙垂首道不敢。 當今又上前兩步,握著皇后的手,嘆息道:“之前是朕糊涂,如今才知皇后的好,還望皇后莫要怪罪朕?!?/br> 皇后抽出手,抹了抹眼角,含淚笑道:“陛下說的這是什么話?都是一家人,臣妾怎么會怪陛下,臣妾還要陪著陛下去行宮養病,貼身照顧陛下?!?/br> 當今臉色頓時就變了,“去行宮?” 皇后哽咽道:“陛下被林氏所害,傷了底子,如今要好好靜養才是,好在孩子們已經大了,能獨當一面了,臣妾也能安心陪著陛下養病,臣妾只盼著陛下早日康復,和臣妾白頭偕老?!被屎笤挍]說完,便泣不成聲地伏在當今肩上,眼底確實一片冰冷。 當今看了一眼太子和奕王,僵硬地拍了下皇后的后背,強行扯起嘴角:“皇后說的對,孩子們都大了,朕——”當今說到此處有些咬牙切齒:“朕也能放心把朝政交給太子和奕王了?!?/br> 太子和奕王忙跪下,“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然后奕王從衣袖里抽出一張空白的圣旨,又從偏殿的書桌上取了筆墨,恭敬地呈到當今面前:“還請父皇心疼兒子和大哥,寫下詔書,大哥也能名正言順地監國?!?/br> 當今的手緊緊攥著,青筋暴起,半晌才道:“津兒果然長大了?!?/br> 然后走到桌前,揮手寫下詔書,然后面無表情對皇后、太子和奕王道:“折騰了一夜,朕也累了,你們也去休息吧,林氏交給皇后處置了,皇后辛苦些?!?/br> 皇后忙行禮道:“臣妾身為皇后,本就該肅清后宮,何談辛苦?!?/br> 當今不耐煩地揮揮手,皇后見此行目的已經達成,見當今又對她橫眉冷對,也不生氣,反正她兒子也大了,她還怕什么。 元安在奕王帶著一幅畫像到沈家時才知道這些事,那時候皇后已經陪著當今去行宮養病,朝政都交給了太子,又命奕王輔佐太子。 奕王緩緩展開手里的畫像,畫上是一個扎著雙揪的小姑娘,約莫七八歲的年紀,元安看到畫上的時就愣住了,這分明就是她自己。 奕王道:“這是從趙郡王府的密室里搜出來,我見畫上的人有幾分像表妹,便悄悄沒下畫像,以免送到刑部,人多口雜,壞了表妹的名聲?!闭f著就把畫像遞給小茴。 元安忙福禮道:“多謝二表哥?!比缓笥謫栟韧酰骸安恢獙氈榻湛珊??” 提到自己的媳婦兒,奕王頓時眉開眼笑,“好得很,如今能吃能睡,就是有些擔心你的病,你若是好些了,就去府里看看她,母后走時再三囑咐嬤嬤不許她出門游逛,以免她沒輕沒重傷了胎,如今正在悶得慌,你去了,她肯定高興?!?/br> 元安聽見寶珠一切都好,終于展開了笑顏:“我明日就去打攪表哥和寶珠?!?/br> 奕王忙道:“我一定恭候?!比缓笥謸鷳n地望著元安,嘆道:“舜國的使者就要到臨城了,你不要太擔心,祖母和大哥都不會讓你嫁到那么遠的地方的?!?/br> 元安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奕王,問道:“若是大堯和虞國開戰,我父親和曹世叔親自掛帥上陣,大堯有幾分勝算?” “不足……”奕王遲疑了下,才道:“不足一成?!?/br> 元安點點頭,又對奕王行了一禮:“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寶珠還在家里等你,二表哥快回去吧?!?/br> 奕王看著元安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嘆口氣離開了。 等奕王離開了,元安回到屋里,看著窗臺上已經快要完全凋謝的無名花,眼中淚光點點:“他們都說沒有找到你,所以你還活著吧?我都還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玉郎哥哥?!?/br> “這次不是你騙我,是我騙了你,我不等你啦……” 小茴拿著畫,看到元安又在看著無名花,微微嘆了口氣,上前請示元安:“郡主,這畫該怎么辦?” 元安頭都沒有回,對小茴道:“燒了吧?!?/br> 小茴愣了一下,拿著畫下去了。 元安想到幾個月前在熙春舫上偶遇趙晏帶著曹敏游湖,這才多久,他們夫妻一死一逃。 元安幽幽嘆了口氣,當真是世事無常。 第93章 第二日一早,元安便帶著曹寶珠心心念念的金乳酥去看曹寶珠了。 曹寶珠一見到小茴手里的食盒, 眼睛瞬間亮了, 饞得直咽口水。 元安十分好笑, 親自從食盒里拿出點心, 放在桌上, 曹寶珠也不客氣,抓起一個就塞到嘴里, 瞇著眼十分滿足:“就是這個味!可想死我了, 我這兩天吃什么都不得味, 就想著這口?!?/br> 元安把金乳酥往曹寶珠面前推了推,笑道:“那你就多吃點?!比缓罂粗軐氈轲捸垬訜o奈地搖搖頭:“你府里做點心的師傅可是皇后親自從御膳房挑的, 聽說南北各色點心都會做,而且還做得十分地道, 這還不夠你吃的,非想著我家的點心?!?/br> 曹寶珠嘿嘿一笑,“我就愛吃小茴jiejie做的金乳酥嘛!要不你讓小茴jiejie跟我吧, 省的我總是派人去你家里要點心吃, 太后都笑話我了?!?/br> 元安裝作一副思索的模樣,半晌后一拍手, 忍著rou疼道:“罷了罷了,小茴jiejie可不能給你,我就把金乳酥的方子給你吧, 你讓人按著方子做了, 至于能不能做出來這個味我就不知道了?!?/br> 曹寶珠喜上眉梢, 一臉驚喜:“元安你今日怎么這么大方?我年年找你要,你都不肯給?!?/br> 元安探手輕輕摸了摸曹寶珠還不顯懷的肚子,搖頭晃腦:“還不是怕你這個好吃的娘天天找我要點心,我侄兒被教壞了可怎么辦?” 曹寶珠得了點心方子,聽見元安調侃她也不生氣,還十分高興地拍了下肚子:“好孩子,娘總算發現你的好,你姑姑為了你可下血本了,連藏了這么多年的膳方都送給為娘了,你告訴你姑姑,你還想要千日醬的方子?!闭f著抬起頭十分俏皮地沖元安眨眨眼。 元安啞然失笑,十分夸張地嘆了口氣,然后朝小茴伸手,小茴從懷里拿出一疊厚厚的紙,看上去約有二十多張。 元安十分豪邁地把這疊紙拍在曹寶珠面前,“這些都是我送給我侄兒的!” 曹寶珠一邊伸手去拿一邊好奇道:“我看看你這又當姑姑又當姨娘送了些什么來?!?/br> “金乳酥、千日醬、迎霜兔、酒糟蟹、九品羹!”曹寶珠越看越興奮,眼巴巴地看著元安:“這真的都給我了?” 元安收了臉上的笑容,故意沉著臉逗曹寶珠:“誰給你了,那是給我侄兒的?!?/br> 曹寶珠眼睛樂得瞇起眼,坐到元安旁邊,摟著元安的肩膀感動道:“元安你真好!這些可都是我愛吃的?!?/br> 元安輕輕拍著曹寶珠的肩膀,眼中閃現些許晦暗,“有了這些膳方,你以后想吃就可以讓膳方做了,不用巴巴跑到我家里討了?!?/br> 曹寶珠有些不要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很樂意派人去你家討點心,每次我要一樣,你都會送五六樣來,還省得我麻煩了?!?/br> 元安沒好氣地敲了下曹寶珠的發髻:“你還說呢,你每次派人來都要折騰我屋里的侍女好半天,就為了填你這個無底洞?!?/br> 元安頓了一下,嘆息道:“萬一我以后離你遠了,你也不會吃不到了?!?/br> 曹寶珠忙抬起頭,急道:“咱們說好的,就算成了親咱們也要做好姐妹,一起帶孩子一起吃喝玩樂的!你要往哪去?” 元安忙收斂起眼中的黯然,調侃地看著曹寶珠:“我聽說二表哥計劃著等你生了孩子,就帶你去江南玩,我倒是想跟著一起,就怕你和二表哥嫌棄我礙手礙腳,不樂意帶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