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顏屁股還沒碰到沙發墊，聽見這話，彈簧一樣站起來，低頭到顧商和柳畫橋中間坐下。

    顧商臉色稍霽。

    傭人送了杯茶到江逐浪面前，江逐浪順嘴道謝，神態自然，沒有因為顧商的冷臉而拘謹或是難堪。

    氣氛低沉而安靜，落針可聞，顧欣顏坐立不安，想說點什么打破僵局，卻聽江逐浪先開口：“顧叔叔，柳姨，我……”

    “什么都別說?！鳖櫳檀驍嘟鹄说脑?，“當初你從狼群虎口將顏顏救出來，我們很感激，但這不能是你挾恩圖報的條件，英雄救美，以身相許，這不是拍電視劇?！?/br>
    顧商當了二十多年官，自有一身官威，尤其是刻意端起架子的時候，手底下那些人就沒有不怕的，就連顧欣顏和顧楚昀，每每這種時候都不敢多說什么。

    “你們以前有過什么，我這當父親的不便多問，也不會多問，但今后，我不希望你們再有來往?！?/br>
    顧商說得直白。

    “不可能?！苯鹄丝粗櫳?，斷然拒絕，“您可以換一個要求?！?/br>
    顧商面色一沉，捏茶杯的手不著痕跡地收緊。

    “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哪兒都有規矩，尤其是你那個地方，一步走錯，小心步步錯?！?/br>
    江逐浪聽懂他話里的威脅。

    顧欣顏也聽得懂。

    “爸……”她張嘴想說話，顧商拿眼尾看了她一眼，就讓她不敢再開口。

    “就算步步錯，也好過放棄和顏顏的這段感情?！苯鹄藷o所畏懼，坦然回視顧商，一字一句：“不管你們怎么說，怎么做，我都不會放棄顏顏?！?/br>
    顧欣顏咬著唇，嘴角輕輕揚起，那份甜蜜隱約可見。

    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

    回頭，柳畫橋用眼神告訴她：跟我來。

    顧欣顏起身，目光看向江逐浪。

    江逐浪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顧欣顏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顧商十分不悅她此番作為，他還能吃了這小子不成？這還沒怎么樣了，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

    母女倆一前一后進了練功房。

    顧欣顏安靜地跟在柳畫橋后面，等著母親開口。

    柳畫橋看了她許久，抬手將她臉頰兩側的頭發別到耳后，修長的指甲劃過顧欣顏皮膚，顧欣顏一點不覺鋒利，只有無盡的溫柔。

    “顏顏啊……”柳畫橋欲言又止，停頓片刻，嘆息一聲：“你知不知道選擇逐浪，意味著什么？”

    “你還沒吃夠苦頭嗎？”

    “上次是你運氣好，活著回來了，下次呢？”

    “雖然你身邊有保鏢，可保鏢不是萬能的，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顏顏啊，媽真的是被嚇怕了?！?/br>
    “再來一次，mama可能會

    被嚇死?！?/br>
    柳畫橋語重心長，滿腔都是母親對女兒的擔心。

    真是孽緣，早知今日，當初說什么都不會逼女兒見好友的兒子，腸子都要悔青了。

    “媽，對不起……”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思想和意愿，不可能完全按照另一個人的想法來活，盡管那個人是生了自己養育了自己的父母。

    “我讓您失望了?！鳖櫺李亾溥M母親懷里，“您一直沒敢告訴您，在那個地方，我差點就死了，是江逐浪救了我，在我最絕望恐懼的時候，是他出現救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愛上他的，又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可能是他救下我的那一刻，也有可能是他忍著傷痛，背著我翻山越嶺的時候?！?/br>
    “但我知道，他值得我去愛，你們擔心他會給我帶來不幸，但他會保護我，我相信有他在，我就不會再出事?！?/br>
    “顏顏……”柳畫橋聲音沉重。

    “媽，您相信我?！鳖櫺李佌f：“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后悔現在的決定，可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現在就會后悔?！?/br>
    柳畫橋凝視女兒決絕的小臉，深深嘆息。

    愛情真是奇怪的東西，一開始那般排斥討厭，卻說愛上就愛上了。

    “逐浪怎么打算你們之間的事的？”

    “他原本打算明日一早正式登門拜訪，想您跟爸坦白，然后回京城，帶他父母過來提親?！鳖櫺李佌f出江逐浪的計劃，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等你們同意，他說先領結婚證，下次休假辦婚禮……”

    她說話聲越來越小。

    因為柳畫橋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那臭小子！想得倒挺美！我還沒同意呢，就籌謀著怎么把我女兒拐跑了！”

    顧欣顏補刀：“上次去哥哥部隊的前一晚，他就把工資卡上交了……”

    “！”柳畫橋緊緊盯著她：“你收了？”

    顧欣顏心虛，點頭。

    “你……”柳畫橋使勁兒戳顧欣顏腦門，“給你你就收，你腦子長了是干什么的？”

    “他硬塞給我，我……”顧欣顏倒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當時的情形，她確實是被迫的。

    “這個臭小子，真是看錯他了，還以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沒想到這么狡猾?！绷嫎驓獾貌恍?，在她沒有一點防備和知覺的時候，江逐浪悄無聲息打進內部，從內部瓦解，顧欣顏心在他身上，柳畫橋和顧商做什么都是白搭。

    就如最開始，顧欣顏心不在他身上，柳畫橋做的那些都是無用功。

    這時，客廳里。

    江逐浪在顧商嚴厲目光的注視下，巋然不動。

    良久，顧商轉開視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娶我女兒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誠意?！?/br>
    江逐浪勾起唇，“顧叔叔想看什么樣的誠意？”

    “轉業到地方?！辈桁F裊裊，顧商透過薄霧看向江逐浪，“能做到？”

    “目前不能?！苯鹄艘廊痪芙^得利落。

    “目前？”顧商重復一遍這兩個字，笑起來：“有意思，那你說說看，什么時候可以？”

    江逐浪粗糲的指腹摩挲著茶杯，眼睛里迸射出驚人的光，“除掉圖恩之后，我會考慮退出前線，給顏顏安穩的婚姻生活?！?/br>
    顧商一怔。

    “顏顏被綁架的事，有進展？”

    “還沒有?！苯鹄说溃骸暗珜λ恼{查從未停止，總有抓住他小辮子的時候?！?/br>
    顧商沒再說話，神色若有所思。

    江逐浪看出他態度稍微有所轉變，趁熱打鐵：“明日我回京城向我父母說明我跟顏顏的事，后日正式登門拜訪您跟柳姨?！?/br>
    顧商回神，看向對面鎮定自若的青年，“我還沒答應把女兒嫁給你?！?/br>
    “但您也沒再反對，不是么？”江逐浪淡淡勾唇，自信而篤定。

    ……

    顧欣顏與母親談完心，想出去看看江逐浪與父親聊得如何，那心急火燎的樣子，生怕外面那倆男人打起來似的。

    柳畫橋：“想看就去看，這么長時間，該說的都說完了?！?/br>
    頓了少頃，她又道：“跟逐浪說，晚上就在家里住吧?！?/br>
    顧欣顏受寵若驚，兩眼閃爍光芒：“媽……”

    “行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绷嫎蛳訔?，“留他在家里住，不是因為他是你男朋友，我是看在你余姨的面上?！?/br>
    “不管什么原因，謝謝媽！”顧欣顏抱住柳畫橋脖子，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爸跟媽最通情達理的！”

    “少給我們戴高帽?！痹掚m這么說，柳畫橋嘴角不由自主揚起，“我們還沒同意你們倆的事?！?/br>
    顧欣顏知道母親只是嘴硬，吧唧在她另一邊臉頰也親了一口，轉身跑去客廳。

    柳畫橋看著她這小女孩做派，嘆氣，孩子長大了，不是做父母的能控制得了的。

    ……

    客廳里氣氛不再像先前那樣劍拔弩張，顧欣顏看向江逐浪，江逐浪笑著，朝她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顧欣顏內心歡喜。

    “爸，媽說讓江逐浪今晚住在我們家，我去給他收拾一間客房出來?！?/br>
    顧商沒說話，卻也沒反對。

    客房集中在一樓，顧欣顏隨便挑了一間，從柜子里抱出薄被鋪上，忽然聽見門口有熟悉的腳步聲，不用轉頭去看，她就知道是江逐浪。

    江逐浪在她身后不遠處站定，顧欣顏套好枕頭，壓在床頭的被子上，直起身：“跟爸聊完了？

    說著，她轉身。

    男人站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兩手插著褲兜，中規中矩的姿態。

    顧欣顏好笑，在她父母面前，他倒是正經。

    “你早點睡吧?！彼f：“我明天要上班，也得早些休息?！?/br>
    “我明早六點十五分的飛機?！笨头块T沒關，里面有點什么動靜，外面都能聽見，江逐浪挺拔的身軀靠著桌沿，言行舉止都恪守本分。

    “這么早？”顧欣顏意外。

    “嗯?！苯鹄它c頭，“本打算明早先過來你家一趟，中午回去，既然顧叔叔和柳姨提前知道，我也早些回去，將事情告知父母?！?/br>
    “放心，后日我就又回來了?！?/br>
    顧欣顏有點舍不得，走到江逐浪跟前，瞄了眼門口，見外面空無一人，快速踮起腳尖親了下江逐浪臉頰，“一路順風?！?/br>
    不等江逐浪反應過來，顧欣顏腳下帶風，一溜煙跑出去，順手帶上門。

    江逐浪不覺一笑。

    這一晚，注定有人要睡不好。

    柳畫橋確定顧欣顏和江逐浪都睡了，才回房。

    顧商靠在床頭點煙灰，她不滿地奪下他手里的余煙，“熏死了，能不能少抽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