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長公主倚在太后懷中,肚子痛得像是被刀劈成了兩半,身下一股熱流涌出,她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平陽!”太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她的手上濕漉粘膩,抬起來一看,滿手都是鮮血。 太后一陣心驚rou跳。 她記得,記得當年先皇后拼命生下太子蕭決,就是這樣流了好多的血。 她記得,下人給她稟報過,姜緯的夫人林若詩,拼死生下姜婳的弟弟,也是這樣血流如注。 今天,輪到她的平陽了嗎? 她害了別人,終于反噬,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要像先皇后和林若詩一樣,活不過這一關了嗎?! 第101章 長公主的席位就在太子旁邊,地上鮮血蔓延,濃郁的血腥氣傳來,姜婳剛想偏頭去看,太子修長的手指探了過來,遮住了她的眼睛,又把她的頭按到了自己懷里。 眼前是他月白色錦袍上繡的云紋,耳邊是他強健有力的心跳,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姜婳沒有掙扎,乖順地窩在他的懷里。 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將平陽長公主抬到了后面的寢殿,太后神情恍惚,顧不上手上和衣裙上沾著的鮮血,跌跌撞撞地拉著長公主的手,張皇后是女眷,也跟了過去。 大殿上的人都傻了眼,太后的五十大壽怎么會出了這樣的事,誰不知道平陽長公主是太后的心肝,平時照看得無比精細,沒想到偏偏在今日出事,看樣子是要小產。 七個月的身孕小產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眾人心思各異,有同情的,有看熱鬧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但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長公主昏厥前指著夏思瑤說的話,她說是夏思瑤給她下的毒。 長公主的席位上只倒了一個茶壺,那個夏思瑤端過去的紅木小托盤還放在桌上一側,小酒杯里的酒卻不見了,當時夏思瑤給姜婳敬酒人人都看到了,那杯酒她只是做樣子輕輕抿了一口,誰知道她到底喝沒喝呢? 太醫院留值的太醫全都過來了,幾個去了平陽長公主身邊,幾個來了大殿。 惠順帝面沉如水,眼神陰鷙,命太醫將平陽長公主席位上的東西都仔細驗過。 桌上的飯菜一看就沒有動過,玉箸都是干凈的。幾個太醫卻不敢怠慢,每樣菜都驗了一遍,杯盤碗盞都沒有放過,連地上打碎的茶壺里殘留的水漬都驗了。 有問題的只有那杯酒。 太醫并不知道這酒是夏思瑤放過來的,如實稟道:“酒中下了絕子的藥物,若是沒有身孕的女子服了,會有輕微腹痛,但不會劇烈,日后即便無子也不會想到是在什么地方中了暗算。但若是已經有了身孕再服用此藥,必會引起小產。平陽長公主應該是飲了此酒才會出事的?!?/br>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夏思瑤。 “不不不,不是我!”夏思瑤臉色雪白,為了遮掩疤痕涂上的厚厚脂粉浮起,她眼睛瞪圓,怒視著看她的眾人,“你們都看我做什么?我沒有給母親下毒!那杯酒……那杯酒里是沒有毒的!” 惠順帝指了一個嬤嬤兩個宮女,“帶郡主去后面更衣?!?/br> 說是更衣,其實就是搜身,夏思瑤想起那包過藥粉的紙還在自己身上,拼命掙扎著不肯走,“放開我,我不需要更衣,我不走!” 她拉著蕭岷的衣袖,“殿下,您幫幫我啊,我真的沒有給母親下毒!” 蕭岷沉著臉,將衣袖從她的手中扯了出來,冷聲道:“既然沒有下毒,你慌什么?” 這情形更是惹人生疑,惠順帝一揮手,兩個內侍上前,強硬地把夏思瑤架了起來,嬤嬤眼疾手快,把帕子團成一團塞到了夏思瑤的嘴里。 嬤嬤很快就出來了,把手里的紙包遞給太醫。 太醫驗過,“沒錯,酒中的毒就是這個?!?/br> 真相大白,眾人簡直不敢相信,夏思瑤竟然會害自己的母親小產。 雖然說一般人家難免會偏愛小的忽略大的,可多子多福,夏思瑤都這么大了,已經嫁人了,怎么會謀害長公主的肚子? 可不管怎么說,那杯酒是夏思瑤端到長公主的桌上的,那包過毒的紙包也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鐵證如山,再想想夏思瑤平時那跋扈囂張的樣子,在場的人都認定了夏思瑤是因為嫉妒而給長公主下毒的。 壽宴顯然是不可能繼續下去了,真兇已經找到,惠順帝捏了捏眉心,讓眾人都散了,夏思瑤先關到宗人府。 朝中重臣和誥命夫人們全都離開了皇宮,宗室算是長公主的親戚,自然要留下來看看長公主的情況。 太子遮著姜婳的眼睛,帶她離開了大殿。 “殿下,您說那酒里的毒……”姜婳看看左右無人,輕聲問道。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心,黑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那毒是夏思瑤下的,她本來是想讓你飲下毒酒,不過雨六在路上碰到她,將兩只酒杯換過來了?!?/br> 姜婳道:“果然如此!”她早就猜到夏思瑤給她敬酒沒安好心,幸好有雨六在。 自從她絆了夏思瑤,姜婳就知道她和夏思瑤的仇是不死不休了,說起來,太后祖孫三代全都與她有仇,要不是平陽長公主看中父親,太后橫插一腳,母親又怎么會心情激憤以至于難產而死,如今平陽長公主懷著七個月的身孕服下絕子藥,情形比當年母親還要兇險。 “夏思瑤是害人害己,就是不知道平陽長公主——”姜婳的話說到一半,就聽見寢殿中傳來太后凄厲的一聲慘叫:“平陽——” 突然其來的一聲嚇得姜婳的手抖了一下,太子立刻將她攬在懷里,“婳婳,別怕?!?/br> 姜婳從他懷中探出頭來,仔細聽著寢殿那邊的動靜,只聽見一片哀哭之聲,顯然是平陽長公主出事了。 懷孕七月小產,就是健壯的婦人都未必能受得住,平陽長公主本來就身子不好,這一胎懷得辛苦,遇到這樣的虎狼之毒,如何能挨得過去,太醫拼盡全力也沒能讓她再度醒來,平陽長公主撒手人寰,一尸兩命。 最疼愛的女兒被外孫女下毒害死,太后數度昏厥,保養得宜的容貌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后宮中向來是太后掌權,此時太后悲痛欲絕,神情恍惚,哪里還能處理六宮事務,張皇后執掌鳳印,連平陽長公主的葬禮都是張皇后cao持的。 等到長公主下葬之時,太后才終于緩過神來,她對張皇后按制籌備的葬禮很是不滿,硬是臨時添加了不少陪葬。 就這樣太后還是覺得不滿意,那地下多冷多孤單啊,女兒自幼嬌生慣養的,還帶著個孩子,被人欺負了怎么辦?她的那個面首即是她的侍衛長,又是孩子的父親,理應保護他們母子兩人。 太后一道懿旨,命侍衛長莫德給平陽長公主陪葬。 就是往上數幾代的皇帝,駕崩入地宮時都沒有讓活人陪葬過,更何況只是個公主。眾人心中都很是戚然,頗為同情那個侍衛長,長公主活著的時候不僅把人家給禍害到了床上,死了還要禍害到地下。 只是那侍衛長似乎是個重情之人,太后的懿旨到了長公主府,那侍衛長住的屋子竟然起火燒成了灰燼,好好的人就這么把自己燒死了,不僅死了,還燒了個面目全非。 燒焦的尸體與平陽長公主一起下葬。 沒人知道,莫德已經改頭換面,東躲西藏地出了城。 姜婳做為東宮的妾室,并不需要在長公主的葬儀上出面,她除了回家看望祖母父親和弟弟,有時去看看桑桑,就是窩在東宮里,日子過得和往昔閨中之時沒有多大差別。 在百里春的精心調養下,太子的毒日漸減輕,連味覺都恢復了一些。 姜婳大喜,每天都變著法給他準備膳食,雖然長公主剛死,孝期中不能動葷腥,可好在她學了素齋,酸的甜的苦的咸的輪番來,每次都是一大桌子。 “殿下,您嘗嘗這個?!苯獘O捏了一塊栗子酥塞到太子嘴里,“這個是甜的?!?/br> 蕭決瞇著眼睛細細品嘗,半晌點評道:“沒有婳婳甜?!?/br> 姜婳臉一紅,這人!自從能嘗到味道之后,吃的最多的不是飯菜,而是她的唇。 她羞惱地夾了筷子苦瓜送到他口中,“那您嘗嘗這個是什么味道的?” 蕭決皺起眉頭,他不喜歡苦的,可這是小姑娘親手做的,就為了讓他品嘗到世間百味,辛辛苦苦在小廚房忙活出來的,還喂到他口中,就是再難吃他也會咽下去。 倒是姜婳看了他的表情舍不得了,看他把苦瓜咽下去了,忙夾了嫩筍送到他唇邊。 蕭決一口咬住,所有的味道里面,他其實最喜歡的咸味,這個嫩筍就不錯,從味道到口感都是他喜歡的。 只是他不僅把嫩筍咬住了,連姜婳的筷子都咬住不松,黑眸定定地看著姜婳。 姜婳抽了抽筷子,紋絲不動,她悄悄在他勁腰上擰了一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蕭決松開了她的筷子,長臂一伸,卻將她抱到了懷里。 “哎呀,殿下!”姜婳低呼一聲,“你不好好吃飯!” “婳婳不是想讓我嘗盡百味嗎,現在甜的吃了,苦的吃了,咸的也吃了,我得嘗嘗婳婳是什么味的?!笔掅赫f著,低頭吻住了肖想了許久的紅唇。 柔軟彈潤,香甜勾人。 這才是他最愛的味道。 怎么也吃不夠。 姜婳左躲右閃,還是擋不住他的強硬攻勢,唇齒摩挲間,她軟在了他的懷里,鮮嫩的手臂緊緊地攬著他的脖頸。 “婳婳?!笔挍Q抬起頭,黑漆漆的眸子里好似燃著大火,聲音更是暗啞無比,“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的嗎?” “什么?”姜婳抬起頭看他,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深吻中回過神來,目光茫然無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光一片,雪膩的臉頰上浮著粉紅,好似三春枝頭最嬌艷的桃花,誘人采擷。 蕭決低頭在那鮮紅微腫的唇瓣上輕輕親了一下,“婳婳是辣的?!?/br> 辣的?姜婳眨眨眼睛。 蕭決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婳婳辣得我心如火燒,婳婳知道有個詞怎么說的,什么……火焚身來著?” 姜婳愣了一下,羞得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 第102章 平陽長公主下葬之后,太后終于緩過勁來,不過她沒有精力再去打理后宮事務,全都交給了張皇后,對她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夏思瑤的事。 謀害當朝公主,按律當斬??上乃棘幨情L公主的親生女兒,又是太后的外孫女,宗人府處理起來難免束手束腳,不敢擅自決斷,還是把這事送到了惠順帝的面前。 太后設計把破相的夏思瑤嫁給自己的小兒子,又險些燒死三個兒媳婦,惠順帝心里早就起了疙瘩。他先前也察覺到太后沒有表面那么平和慈愛與世無爭,卻沒有想到她如此心狠手辣,要不是太子央著他一道去慈安宮,現在他的三個兒媳婦可早就香消玉殞了。 這一次夏思瑤給平陽長公主下毒,更是讓惠順帝痛恨厭惡。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竟然還會因為嫉妒母親要生下弟弟而謀害生母的肚子,根本就是毫無人性,連畜生都不如! 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為人,不配活著,更不配做他皇家的媳婦。 如此歹毒的女子睡在小兒子的身側,兩人同寢共食,沒準小兒子什么時候也著了道,惠順帝一想到這里,后背上就是一涼,連忙讓人召了蕭岷入宮。 “遠山啊,你那個夏側妃……”惠順帝看看小兒子的神色,見他臉上并無哀戚之意,放下心來,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蕭岷道:“父皇,我朝是有律法的?!?/br> 他回答得這么干脆,惠順帝倒是愣了一下,原本以為小兒子和夏思瑤一起長大,多少也有些情誼在,看來這次是真的被傷了心,不過要是就這么把夏思瑤斬了,惠順帝還是有些猶豫,“可她畢竟是太后的外孫女?!?/br> 雖然名義上夏思瑤是惠順帝的外甥女,其實與他血脈上的關系并不親近,倒是太后,是夏思瑤的血親。 蕭岷正色道:“父皇,法不阿貴、繩不繞曲,既然已經有了公諸于世眾人皆從的律法,難道還要按人情和出身來判定嗎?今天郡主弒母不用受罰,那明天尚書弒母又該如何處置?那侍郎犯了罪該如何?主事呢?照磨呢?若是依據官職爵位來判定,那也該給出個標準來?!?/br> 蕭岷頓了一下,想了想,“父皇,不如這樣好了,現行律法適用于平民百姓,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再研究出一套適用于官員勛貴的律法,比如功名加一級,罪責減多少,爵位加一級,罪責又減多少。從秀才開始減,舉人、進士一層層減下去,要是能官拜尚書,或者封侯晉爵,那就隨便了,在街上殺個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尚書可以殺侍郎,侍郎可以殺主事,一層層殺下去——” “胡鬧!”惠順帝知道他只是說說并沒有真的這么想,還是忍不住被他說的這兩套律法給氣笑了,擺擺手,“算了,你去吧?!?/br> 惠順帝知道了小兒子對夏思瑤沒有一點同情眷戀之意,處置夏思瑤自然也就不用顧慮,唯一需要費心思的就是太后那里,尚且不知道太后對夏思瑤是個什么意思。 太后又痛又恨,無比糾結。 平陽長公主是她最疼愛的人,她還曾經想過讓平陽肚子的孩子將來登上皇位,可惜,東宮和二皇子府并沒有一樣大的孩子,想要李代桃僵都不可能。 若是旁人害了她的女兒,太后定要誅其九族不可,可偏偏害了平陽的是她的親外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