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此話以后莫要提及?!?/br> 她趕忙伸手捂住了嘴,隔墻有耳,宮中謹言,她似乎又說錯話了,若是被有心人聽到可能會因為她的這一句話害了整個司徒府,在靈徽宮待了那么久,自己怎么還是如此毛毛躁躁,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 “成忱,你要寫字嗎?我給你研墨?!?/br>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點了點頭,“不要又把鎮石當做墨琔了?!?/br> “都過去多久了,你還笑我?!彼粷M的瞪了他一眼,抬手研墨。 燭光之下,李成忱執筆處理著一封封密信,琯夷歪在軟榻上看書,不時用手試試他手邊茶盞的溫度,隨時替換成溫茶。 …… 臨近傍晚天陰沉沉的,魏泠徽親自挑選了一些釵環珠翠、綢緞香料,作為賞賜差人送去給蕭赭臨幸過的小主。 昭陽宮曲折游廊,粉墻黛瓦,西府海棠初綻,白玉蘭似雪,幾桿翠竹掩映,頗為幽靜別致,琯夷行至九折板橋,抬眸便看到烏脊琉璃瓦上坐著一位青衣女子。 這位姑娘好生厲害,爬到屋頂上看風景也不怕摔著,何況在宮中處處講究宮規禮數,此舉真是任性妄為,不過她喜歡! “不知姑娘前來所為何事?”回神便看到面前站著一個與她服飾裝扮皆一模一樣的藍衣宮女。 “我奉熹貴妃娘娘之命前來給惠妃娘娘送賞?!?/br> “有勞姑娘了?!彼龑χπρ鲱^對著屋頂上的青衣女子道,“娘娘,熹貴妃娘娘遣人送賞了?!?/br> 琯夷呆呆看著她利落的翻身從屋頂上躍了下來,帶落幾朵白玉蘭,秦曦箬膚若凝脂,眉目溫婉處透著幾分英氣,烏發盤在腦后結了一個單髻,僅簪了兩支白玉木蘭釵,青衣之上繡著素凈的蔥綠色梅花,冷冽脫俗,打量了她幾眼道:“我們見過?!?/br> “奴婢琯夷參見惠妃娘娘?!彼硪欢Y把手中蓋著紅綢的鏤花木盤呈了上去。 “勞煩姑娘替本宮謝過熹貴妃娘娘?!鼻仃伢杩戳艘谎弁斜P,留夷恭敬的接了過來,“不必拘禮,難得在宮中還能碰到舊人?!?/br> “皇上駕到?!?/br> “參見皇上?!?/br> “都起來吧!”蕭赭抬手握住了秦曦箬的手皺眉道,“怎么手這么涼?” “屋里太悶了,去屋頂上吹了吹風?!?/br> 琯夷退后幾步與李成忱一道往正殿而行,心里暗暗腹誹,惠妃娘娘當真不拘小節,這話答得爽快干脆,一點也沒有宮里娘娘的九曲十八繞。 偷偷往他身邊挪了挪小聲道:“晚上不是我當值,一會我便從昭陽宮直接回院子了,你晚上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稍候片刻,我與你一道回去?!?/br> “好?!彼龑χ麖澭坌α诵?,忙又快速移開,恭謹的側立在旁看著宮女把晚膳一道道擺上桌。 蕭赭擺了擺手,李成忱著人另端過來幾盤尋常菜肴,待試菜之后方把筷子遞到了蕭赭手中。 秦曦箬愕然道:“這是……” “你前幾日不是說司徒府的菜肴合你的胃口么?朕讓御廚過去學了幾日,你嘗嘗是不是這個味道?”蕭赭夾了筍尖、雞絲放入她面前的小盤中。 她嘗過之后眉頭微微舒展笑了,“好吃?!?/br> 蕭赭認真剔著魚刺含笑看她吃飯不覺柔和了目光,“好吃你就多吃一些,朕瞧著你氣色不太好?!?/br> 秦曦箬未入宮之前蕭赭去靈徽宮用膳的次數最多,倆人各吃各的禮節周全一團和氣,不似她對成忱那樣,看到他喜歡吃的菜她就會忍不住往他碗里多夾一些,看他吃的心滿意足簡直比自己吃了還要高興,雖然大多成忱食欲節制,她看到好吃的就非要吃撐方才罷休。 “成忱,此間無事,你倆不必在此伺候了?!?/br> “是?!?/br> 出了殿門外面已經完全黑透,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宮女送過來兩把油紙傘,她道了謝提裙撐傘率先走進了雨幕,回去的路上抄了近路,少有人行,昏黃的羊皮燈隨風搖曳,只聞噼里啪啦雨珠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 她環顧四周無人收了油紙傘,李成忱趕忙伸手用手中的油紙傘幫她遮雨,“剛剛你倒是跑得快,現下又怎么了?” 額前的發被雨水打濕,她瞧他神色不愈像給小狗順毛一般撫了撫他的后背倒在他懷中蹭了蹭,“總不好在宮中讓你明目張膽伺候我吧?” 他挑眉,“我哪日不伺候你?” 琯夷聞言臉頰紅紅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腰道:“大庭廣眾之下得避嫌?!?/br> “三尺之距?!?/br> “???” “不是避嫌嗎?” 一句話問得她啞口無言,她說得難道不對嗎?成忱平常都是貼身服侍皇上的,她哪有那個膽子讓他在宮里眾目睽睽之下幫她撐傘,莫名其妙給她安上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她還有命活嗎?有這么俊俏的相公在身邊她現在可不想死。 “成忱……”她隨手把油紙傘丟了出去,抱著他就是不撒手,伸手比了比三尺之距大概的距離,反正都沒有傘了,總不能讓她出去淋雨吧! 雨勢越來越大,低洼處漸漸開始積水,李成忱看著被她丟的遠遠的油紙傘伸手推開了她。 琯夷哀怨的望著他,可憐兮兮的扁了扁嘴討好道:“相公……” “我背你回去?!?/br> 他把油紙傘遞到她手中蹲下了身子,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不好吧……萬一有人看到……” “既然避嫌,晚上你不要回去了?!爆g夷乖乖閉嘴一言不發,李成忱輕巧的把她背了起來。 “我自己可以走,你背著我多累??!” 他偏頭看著她被雨水濺濕的衣角,半濕的繡花鞋道:“雨水大,莫濕了繡花鞋?!?/br> ☆、第四十六章 李成忱渾身濕透把她放到圓凳上, 琯夷勾著他的脖子淺笑:“相公, 你若再如此寵著我, 大抵我就什么也不會做了?!?/br> 他摘了發冠,脫了外袍, 轉入屏風之后換了干凈的白色褻衣, 烏發凌亂濕漉漉披在肩頭, 別有一番妖孽的風情,“那你怎么報答我呢” 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如珍似寶的捧在手心, 那份謹小慎微的體貼每每讓她心頭發澀,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傾心相待, 尋了干凈的帕子幫他擦拭頭發, “成忱,以后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好?!彼ひ袈詭硢? “不過別以為你說一句好聽的我就可以對今日之事不再追究?!?/br>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br> 她無辜的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他勾唇一笑攔腰把她抱了起來,琯夷一聲驚呼, “好相公,我錯了,你不要把我丟到雨里去?!?/br> 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抱著她撩開鏤花月洞門的紗帳往偏廂行去, “雨水寒氣重, 去泡個熱水澡?!?/br> 洗……洗澡琯夷偷偷瞅了他一眼,心如鹿撞,雖然兩人早已同床共枕耳病廝磨, 一起沐浴總歸有些不好意思。 自知他一直介意身為太監身體殘缺的事實總是有意無意的刻意回避,以至于往往她鬢發凌亂衣裙半褪,他衣冠楚楚溫雅淡然,明明每次都是他對她用美人計,怎么就成了她見色起意引誘勾引他呢? 不大的房間熱氣蒸騰,李成忱看她魂游天外的模樣饒有興趣的低頭埋在她頸窩處流連親吻,“娘子想讓為夫伺候你沐浴更衣么?” “嗯……”她被他磨得混沌不清,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試圖離他更近一些,直到聽見他附在她耳際的低笑方意識回籠,害羞的埋入他懷中悶悶道,“快放我下來?!?/br> “這樣的報答才有誠意?!彼阉诺降厣习敕鲋ι焓止戳斯此谋羌?,“腦袋里整天亂七八糟的想些什么?!?/br> 什么叫她腦袋里想亂七八糟的東西!明明是他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還要先發制人欺負她,不過她也只能有賊心沒賊膽的在心里想想,與他爭論她只會敗得片甲不留,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我要洗澡了?!?/br> 他伸手試了試水溫,淡淡的燭光之下,清水順著他修長的指尖滴落,白色褻衣松松系在身上,隱隱可見清瘦的鎖骨,烏發似流水般垂在身后,丹鳳眼微瞇,慵懶散漫…… 琯夷吞了一口口水趕忙別過頭去在心里默念阿彌陀佛,真是妖孽,她其實更想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推到水中上下其手伺候他洗澡??! “若娘子不介意,為夫伺候你寬衣?” “不用!不用!”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他走到鏤花月洞門前似想到什么轉身望著她溫柔道:“娘子……” “相公慢走,我真的知道錯了?!碧熳髂酹q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雖然并不認為自己哪里做錯了,可她比較慫啊,事事順著他總歸是沒有錯的。 他挑了挑眉,“我等你一塊用晚膳?!?/br> 飯后,琯夷盤膝坐在軟榻上借著燭光納鞋底,李成忱執黑白兩子自己和自己下棋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仔細眼睛疼?!?/br> 她揉了揉眼睛確實有些酸澀困乏,收了針線拿起手邊的白色單袍走到他身后道:“你穿穿試試?!?/br> 他把棋子丟入棋盒聽話的起身由著她幫他更衣,她俯身比量了一下,“似乎有點大,你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很好?!?/br> 天氣轉暖,她幫他早早備下單衣,縫了襪子,做了幾雙鞋,知他每逢陰天下雨膝蓋胳膊便會隱隱作痛每晚必要親自幫他用草藥泡腳按摩xue位,知他喜靜大多時候她也會安靜的陪他看書習字。 知他經常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嗜睡如她常常半夜醒來察看他是否安眠,知他御前行走吃飯總是草草應付尋到間隙便會變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看著他吃下方才安心……時間越長,他對她的貪戀便會多一分,他甚至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怎么辦? 折疊好衣袍琯夷爬到床上去睡覺,齊腰蓋著被子躺了一會托腮看著他道:“成忱,我睡不著,你給我講故事?!?/br> “好?!彼迪讼灎T,躺在她身邊輕輕環住了她。 “我不要聽三十六計的兵法了,你給我講鬼狐志異好不好?就……就那個畫中仙……” …… 清晨琯夷去御藥房取藥,回到靈徽宮的時候,江蘺竟發髻凌亂口吐鮮血,有氣無力的趴在青石板地面上,文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合心還欲一腳踢過去的時候,她瞳孔微微睜大想也沒想便撲過去擋在了江蘺身前。 這一腳結結實實踢在了她的腰腹處,身體往后傾倒恰好撞在了漢白玉欄桿之上,眼前昏黑一片,她反應了好大一會才勉強睜開眼睛,靠著欄桿忍痛跪在了地上,“文貴妃娘娘,娘娘需要靜養不宜在此吵鬧,況在靈徽宮奴才犯錯自有熹貴妃娘娘發落,望文貴妃娘娘息怒,請示娘娘之后再做定奪如何?” “又是你?”文貴妃不悅的瞪了她一眼。 麗妃在旁笑語嫣然道:“既然你如此想要替她受過,也不無不可?!?/br> “鳳凰泣血是奴婢之過,與琯夷無關?!苯y手指摳著地面起身,硬生生折斷了兩個指甲。 似是傷到了腰椎,琯夷略略一動便疼得鉆心噬骨,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喉頭腥甜似堵了什么東西,這一腳踢得也太準了吧!清冽冷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沒事吧?” 她抬眸,秦曦箬柳煙含翠,裊娜生姿,忙搖了搖頭跪在地上頷首見禮,“參見惠妃娘娘?!?/br> 文貴妃眸光不善揚眉笑道:“惠妃meimei也來了,正巧,jiejie有件事正想請教meimei呢?!?/br> “什么事這般熱鬧?”魏泠徽一語打斷了院內所有人的談話,眸光自琯夷身上掃過蹙了蹙眉,“浣棋,去把琯夷扶起來?!?/br> “是?!?/br> “熹貴妃娘娘此舉未免太過偏袒奴婢?!?/br> “本宮向來護短,病中之人又有些不講理,”魏泠徽睨了一眼麗妃眸光淡淡冷冷道,“三番五次逾越宮規,麗妃,你當真以為本宮是好脾氣的?” 麗妃往文貴妃身后退了退,氣勢頓時弱了下去,文貴妃似是并未料到魏泠徽會動怒,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meimei,琯夷所言有何不對之處?” 琯夷之語,恰到好處,滴水不露,確實并無任何冒犯之過,文貴妃掀開托盤上的紅綢打開紫檀木匣捻起置放其中的點翠鳳釵道:“jiejie請看,鳳凰泣血,乃不祥之兆,是司珍坊宮女江蘺所為,妾身本欲前來靈徽宮回稟jiejie,不想竟生出這許多誤會?!?/br> “熹貴妃娘娘明察,奴婢只是依照文貴妃娘娘所畫圖稿制作而成,并不知其中原由?!苯y伏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恐懼的目光中細看之下卻是冷靜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