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蕭赭收了玉佩側目看了一眼笑著問道:“成忱,這就是你選的宮女?” “奴婢琯夷參見皇上,貴妃娘娘?!?/br> “琯夷?”熹貴妃抬眸打量了她幾眼淡淡道,“起來吧!” “朱絲玉柱羅象筵,飛琯促弦舞少年?!笔挱Z放下手中的墨琔,小小年紀黑眸中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熹貴妃頷首笑了:“璟兒說得不錯,這名字倒也雅致?!?/br> 琯夷蹙眉,裝作聽懂的樣子其實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明白,這還是她的名字嗎?文縐縐的聽起來確實挺好聽的。 蕭璟攤開一張宣紙,提筆把詩寫了下來,吹了吹其上墨跡,雙手呈給蕭赭:“父皇看看兒臣近來可長進了?” “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頗有衛蜀風骨,然勁道不足,火候欠缺?!?/br> “不及李總管一分?!?/br> 蕭赭溫言笑道:“成忱書法世人難望其項背,朕尚且不及你又何必妄自菲???” 蕭珞聞言從書案旁走了過來搖了搖蕭赭的袖口:“父皇,青……青出于藍而勝于藍?!?/br> 熹貴妃把蕭珞攬入懷中:“是哥哥教給你的?” 他點了點頭,蕭赭起身摸了摸蕭璟的腦袋:“成忱之才堪為太子師?!?/br> “奴才不敢?!崩畛沙烂ο鹿蛐卸Y,琯夷看到他跪自己忍不住也要下跪,硬生生忍住,絞盡腦汁思考他們的對話,云里霧里,迷迷糊糊。 蕭赭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起身,柔聲對熹貴妃道:“朕晚上再過來用膳?!?/br> “臣妾恭送皇上?!?/br> 蕭璟、蕭珞亦端端正正行了禮:“兒臣恭送父皇?!?/br> 待二人走后蕭璟把宣紙卷好放在琯夷手中道:“既是寫你的名字,本王便把它送給你了?!?/br> 她受寵若驚委身一禮:“奴婢謝過太子殿下?!?/br> “不過本王要換一張一模一樣的李總管的墨寶?!彼器镆恍?,“你可要記住了?!?/br> “奴……奴婢記下了?!?/br> “哥哥教寫字?!?/br> “好,哥哥教你寫字?!笔挱Z挑了挑眉毛,挑了一支狼毫筆在指間轉了一圈,蘸了一下墨,把毛筆遞到蕭珞手里,手把手耐心的教他寫字。 “浣棋,你帶琯夷先行熟悉一下宮里規矩?!?/br> “是?!?/br> “奴婢告退?!?/br> 琯夷尾隨浣棋退下,步入偏殿,浣棋笑盈盈的說道:“娘娘喜靜,并無太多宮人侍奉,咱們靈徽宮因著娘娘寬和也無太大規矩,只有一樣,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之事切不可粗心大意?!?/br> 她帶著琯夷把靈徽宮里里外外轉了一圈一條一條仔細交代:“娘娘不喜奢華,平常宮衣撿著素雅的式樣就好,外殿梅瓶里每日需供奉新鮮的花朵,茶房里有一排粉瓷盅是各類花茶,按著節氣輪換沖泡。 午時三刻娘娘小憩半刻,香爐里燃上安神香,凈手時用的是泡了半宿的玫瑰花汁,之后娘娘習慣在西暖閣臨書習字,我瞧著你是個機靈的丫頭,這些可能記得?” “是,謝過jiejie教導?!?/br> “你也不必憂心,日子久了娘娘的脾氣你也就清楚了。其實娘娘不曾苛責過下人,你熟悉一下,我先去內殿伺候著?!?/br> 琯夷在茶房中看著擺放整齊的茶盅,掀開幾個蓋子瞧了瞧,都是差不多的模樣,細細梳理浣棋所囑咐的話,蒼天??!大地??!是她太笨了么?這叫無太大規矩?真該拿張紙好好記下來翻來覆去的看,奈何自己既不會寫字也看不懂字,不過皇上、貴妃娘娘包括太子、皇子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從袖口掏出宣紙展開,認了好大一會只認得一個“玉”一個“飛”字,讓公公寫一張一模一樣的?太子殿下直接讓他寫不就得了,她去找公公討,簡直是自討苦吃,哭是行不通了,加倍獻殷勤試試?裝巧賣乖總是沒有錯的。 騰龍閣,蕭赭把幾本奏折遞給李成忱,他翻開略掃了一遍,都是請立皇后的折子:“皇上有何打算?” “文嵩無聲無息便壓下歲貢一案,可見其在朝中的勢力,魏成慎才能俱佳然其魏府平平無奇已經不足以牽制文齊勢力,魏家出一個皇后已經足夠了,泠徽意不在此,不宜為后,母儀天下?!?/br> 蕭赭敲了敲桌子上的密信,司馬旌所呈,晉州三次告捷,邊角注有小小的三個字“吾妹,安?!?/br> “建業晉州接連告捷,朕心甚慰?!?/br> “司徒、司馬一門皆滿門忠烈,入朝者為民立命,入軍者為國盡忠,留守京都,可堪重用?!?/br> “可惜兩府皆沒有未出閣的長房嫡女?!笔掫魇种盖么蛑鴰装?,“此事暫緩,你去查一查柳府與文府有無過密往來?!?/br> 李成忱一怔點頭應允,他似洞悉他所思所想收了密信道:“你自感對柳府有所愧疚,朕知道徹查柳府難為你了,麗妃若安分守己,朕答應你,允她一世榮華,柳府若恪守本分,朕也答應你,絕不殺一人?!?/br> “奴才不敢?!?/br> “朕說過多次,無需在朕面前自稱奴才?!?/br> 李成忱義正言辭道:“皇上,法度不可廢,特例不可取。輕則有損皇上圣明,重則動搖國之根本?!?/br> 蕭赭無可奈何的輕笑:“你這寧折不彎的性子,傲氣全在骨子里了,朕視你為臣,為友,為知己,可從未把你當做奴才,你事事為朕謀劃周全,吾心甚慰?!?/br> “皇上言重了?!?/br> “功歸于上,過歸于己,若臣子都似你這般,天下大治?!笔掫髟掍h一轉笑言,“你什么時候有心情親自挑選宮女了?” “碰巧?!?/br> “那你可知世上碰巧之事大多是其中一人有意為之?往后琯夷還是宿在你院子里侍奉你的衣食起居吧!” “皇上誤會了?!?/br> 蕭赭擺了擺手:“君無戲言,李成忱接旨?!?/br> 他只好跪下行禮謝恩:“奴才領旨?!?/br> 戌時三刻李成忱回到院子里,剛剛踏進門琯夷便熱情的替他寬衣,脫下披風,剛剛觸到腰帶便被他一把按住了手:“不用?!?/br> 她訕訕收回了手,連拉帶拽把他按到了床上,端來一盆熱水:“公公累了一天了,我替你洗腳?!?/br> “不用?!?/br> “很舒服的,你不要一直說不用,試一試好不好?就一下下?!爆g夷邊說邊把他的腿抬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幫他褪下黑靴,瞥到里面的襪子竟然是自己做得那雙,咧嘴一笑,用手試了試水溫,“公公,你試一下燙不燙?” “你怎么又回來了?” “貴妃娘娘讓我每晚回來侍奉你的衣食起居?!彼谛“宓噬险J真的幫他洗腳,腳背舊傷斑斑,腳趾變型,觸手冷的像一塊冰塊,“你不會趕我走吧?” “你說呢?” “貴妃娘娘懿旨,不得違抗?!彼种赣幸鉄o意摩挲著他腳上的疤痕,“貴妃娘娘真是個美人,皇上長得也好看?!?/br> “你除了說好看還會說什么” “公公姿容俊美?!?/br> 作者有話要說: 琯夷:反正我就賴在這不走了。 ☆、第十四章 李成忱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琯夷托著他的腳放在膝上用帕子擦凈水滴,不知是不是燭光太過溫柔,心頭一陣柔軟任由她忙前忙后卻未出聲制止。 “這是什么?”她盯著桌案上一盤圓圓的物什打量了好大一會。 “桂圓,補氣血?!?/br> “可以吃嗎?” 李成忱剝了殼遞給一顆,琯夷咬了一口眼睛亮亮的:“好甜?!?/br> “把核吐出來?!?/br> 她睜著烏黑的大眼睛張口吐出一顆咬碎的核干笑道:“那個……我不知道這個不能吃?!?/br> 他未理會她走到書案旁執筆寫字,寫字!現在讓他多寫一句詩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眼珠轉了轉,抱著一盤桂圓爬到了軟榻上:“公公,你能把今天太子殿下念得詩寫給我看看嗎?” 狼毫筆飛快的在宣紙上寫下一行行她看不懂的字,執筆蘸墨時琯夷討好的湊過去笑道:“貴妃娘娘不是說是我的名字嗎?我想看看?!?/br> “你看得懂?” “我可以學??!下次我就看得明白了?!爆g夷起身拍著胸脯做保證,白瓷盤傾斜幾顆桂圓順著裙裾骨碌碌滾到了地上,她用手不好意思的擋了擋臉頰,俯身去撿掉落的桂圓。 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剝開塞在口中咀嚼了幾下吐出一個核,棗生桂子,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桂圓,公公也需要補氣血嗎? 她小心翼翼挪了過去笨拙的研了幾下墨:“公公,你就寫給我看一下好不好?你看我以后要在靈徽宮當值,伺候筆墨怎么能一個字都不認識呢?” 李成忱側目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琯夷被他看的心里發虛,詢問的與他四目相對,目光定在自己的手上訕訕道:“我知道很難看,公公不用特意提醒我?!?/br> “伺候筆墨?” 他反問了一句挑了挑眉毛,她握著墨琔的手緊了緊:“不對嗎?還是我研墨有問題?” 李成忱用筆桿敲了敲她的手背,抬了抬她的手腕,至持墨垂直平正方道:“姿勢端莊,力度輕重快慢適中,用力過輕過重,太急太緩,墨汁皆必粗而不勻。用力過輕,速度太緩,浪費時間且墨??;用力過重,速度過急,則墨粗而生沬,色亦無光?!?/br> 她扯著衣袖,認認真真琢磨著他的話,微翹著蘭花指別扭的磨了一會:“公公,你看這樣對嗎?” “不錯?!?/br> 公公在夸她嗎?小松子說得不錯,公公果然喜歡老實識字的女子,似乎沾染了墨水話真的少了呢,以后總不能老是嘰嘰喳喳纏著他說些有的沒的吧,他肯定會厭煩的,每次說些文縐縐的話自己聽不懂,每晚寫那么多字自己也看不明白。 她要學習識字,學習書畫,她那樣喜歡他,總要離他近些才好,等等,她不是要讓他寫詩的嗎?怎么莫名其妙安安靜靜的在這里磨墨? 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正欲說什么,低頭垂眸,李成忱披著大氅,烏發用發帶松松打了一個結,慵懶清俊,修長的指執著一支紫竹狼毫筆而書,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看,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她又忘了,她果然是只會說好看的。 躡手躡腳走到床榻旁用一根線繩量了量靴子的大小,這靴子看著好看確實是不夠暖和的,明日剪個紙樣做一雙舒服厚實的。 心下竊喜倒了一杯熱茶送到書桌旁:“公公,喝茶?!?/br> “嗯?!?/br> 他頭也未抬,伸手去摸杯子,琯夷悄悄往前送了送,瞧著他喝完半杯復又放下,目光順著他的薄唇往下至脖頸再往下單衣半敞露出清瘦的鎖骨,完了完了,她怎么感覺他做什么都好看,真是無藥可醫了。 臉頰不期染上一層胭脂色,抱著一盤桂圓坐在軟榻上剝皮,吃的興起,不知不覺大半盤便沒有了。 “不能吃太多,上火,會適得其反?!?/br> “是嗎?”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果殼,不情不愿的把盤子放到了桌案上,“公公,我長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你就幫我寫一寫好不好?” 他放下筆起身隨后把披風丟在了雕花木架上,竟然……竟然睡了! 因心頭郁結,她醒的比往常早,室內一燈如豆,透過疏窗隱隱可見東方泛起淺淡的魚肚白,揉了揉眼睛披衣起身,床榻收拾的整整齊齊,空無一人。 就著青銅盆中的溫水洗了一把臉,簡單盤了一個發髻,不經意瞥到書案上有一張用鎮石壓著的宣紙,上書“朱絲玉柱羅象筵,飛琯促弦舞少年?!?/br> 她雖看不懂所謂書法,也知這字寫的分外好看,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好吧,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總之就是好看。 推門而出,外面下了薄薄一層白霜,李成忱身穿一件寬衣窄袖的藍色單袍,緞帶束發,手持一把長劍,身形奇快,劍招無形,襯著胭脂紅梅,瀟灑利落的身影不由讓她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