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公公饒命,琯夷她故意損壞麗妃娘娘宮衣,以下犯上,奴婢只是以宮規論處?!?/br> 茜容身子抖如篩糠,磕頭磕的啪啪作響,藍衣宮女面如土色,附和道:“奴婢奉了麗妃娘娘之命特來尋根究底?!?/br> “公公明察?!?/br> 他瞥了一眼托盤里的寬袖宮衣淡淡道:“搜?!?/br> “是?!?/br> 少傾,內侍太監把屋內所能搜到的剪刀利刃全部倒在了地上,他俯身挑了一把最鋒利的,陰冷的眸光好整以暇盯著鋒刃上反射出的寒光挑了挑眉,反手去劃托盤里的宮衣,眾人大驚失色,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批卷草紋越緞繡錦摻了銀絲紡織,普通利刃難以劃破如此齊整的斷口?!彼S手把剪刀丟在地上用白帕子擦了擦手,“來人,帶下去杖責一百?!?/br>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br> “公公,我可是麗妃娘娘的掌使宮女,你不能隨意發落?!?/br> “識言不清,該死?!崩畛沙啦荒偷捻艘谎鬯{衣宮女面色陰沉不定,“既然如此,免去杖責,直接扔去蛇窟?!?/br> 身后太監堵住兩人的嘴利落的拖了下去,眾宮女哪里見過如此輕描淡寫的殘酷手段,跪在原地瑟瑟發抖:“日后若無故遭罰可前去內務府呈報,一經查出,嚴懲不貸?!?/br> “是?!?/br> 琯夷以手支撐著地面,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紫色袍角,艱難的抬起頭來對著他笑:“公公……” 話音未落,整個人軟綿綿的向后倒去,李成忱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頭,guntang的熱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心,一朵被鮮血染紅的鈴蘭絹花掉落在地面上,江蘺手指微微動了動目光猶疑的看了他一眼。 “這是你做得?” 她楚楚可憐的剪水秋瞳盯著地上越來越多的鮮血點了點頭,她害怕極了,一度想去試探琯夷的鼻息,那種眼睜睜看著她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她痛恨自己,怨恨欺辱她們的所有人,第一次面對那些人的慘死她竟然生出一種暢快淋漓的快感。 “調去司珍坊吧!” “謝過公公?!?/br> 李成忱把琯夷從地上抱了起來,她輕的像一片羽毛,抱在懷里沒有絲毫重量,點點血跡在紫袍上暈染開來,她迷迷糊糊抬了抬眼皮,陽光勾勒出他的下巴,他的薄唇,他的眼睛,那樣好看,那樣溫暖,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 小松子把一盆盆血水端了出來,不由在心中腹誹,也不知道這丫頭以前是怎么活下來的,那么重的傷不哭也不鬧,咬牙忍著,往日不是哭得挺歡快嗎? “崔醫女,如何?” “這位姑娘傷寒入體,若不再起燒便無甚大礙?!贝掎t女寫了一張方子遞給小松子,“身上的鞭傷并未傷及根本,臥床靜養幾日為好?!?/br> “有勞崔醫女了?!?/br> 小松子差人去御藥房抓藥,自己則打了一盆冷水絞了帕子覆在琯夷額頭上:“小姑奶奶,可不能再起燒了?!?/br> 琯夷躺在床榻上,渾身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蓋著厚厚的棉被,皺著眉似乎睡得很不踏實,喃喃道:“公公,別弄臟了你的衣服,我自己……能走……” 小松子哭笑不得,把殘破的夾襖卷了卷打算丟入火里燒掉:“公公打算如何安置琯夷,不會還讓她回浣衣坊吧?” “你倒是很關心她?!?/br> “畢竟相識一場?!毙∷勺訃@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在皇宮里看到如此讓人舒服的笑容了,傻是傻了一點,但她在的這幾日公公似乎不那么難伺候了,“不若公公也把她調去司珍坊吧!” “細致耐心欠佳?!?/br> “司膳房也不錯?!?/br> “前去中飽私囊?” “她手腳利落,去御藥房分配藥材也好?!?/br> “毛毛躁躁?!?/br> “太妃所居之所,清靜無爭,可安然度日?!?/br> “伶牙俐齒,禮儀欠缺?!?/br> “……” 作者有話要說: 小松子:公公你想留在自己身邊就直說。 李成忱:擅自揣摩。 ☆、第十一章 雞腿、紅燒rou、糖醋鯉魚、醬香肘子、烤鴨、荷葉蛋炒飯……好香,好好吃??!琯夷閉著眼睛下意識的咀嚼,怎么咬不動呢?額頭上隱有冰冰涼涼的觸感,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俊美無雙的一張臉清冷無波的望著她。 察覺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太對勁,烏黑的眼珠轉了轉,她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袖口,嘴邊的布料被她咬的皺皺巴巴,小心翼翼的松開手,拉著被角往上蓋了蓋,太丟人了,她剛剛都做了些什么? 素錦棉被,靛青幔帳,雕花木床,她偷偷打量著熟悉的布置,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鼻尖滲出淡淡的薄汗,雙頰發燙:“公公,我……我……江蘺她……” “調去司珍坊了?!?/br> “謝謝公公,江蘺她手可巧了,做得東西精巧別致,模樣長得也標致,我頭上戴的鈴蘭絹花就是她做給我的,是不是很好看?”琯夷提起江蘺興奮的手舞足蹈,牽動身上剛剛結疤的鞭痕輕嘶了一聲皺了皺眉。 “燒退了,臉怎么還是紅的?” 她目光躲閃,心虛的偏頭不敢看他,她真是魔怔了,哪怕他稍稍靠近一點點她就緊張的要命,連聽他說話都會胡思亂想:“熱……熱的……” 李成忱皺眉看著蒙著被子的她淡淡道:“起來?!?/br> 支撐著身子欲起身被他托著脊背扶了起來,在她身后放了兩個半新不舊的軟墊,長期在騰龍閣當值,他身上也沾染了騰龍閣經年累月焚燒的龍涎香,淡淡的很是好聞,她耳垂紅若胭脂,大氣也不敢出。 透過疏窗,暮色沉沉,窗前不知何時擺了一張軟榻,枕頭被褥一應俱全,遲疑道:“公公,你還讓我回浣衣坊嗎?” “你想去哪?” “我想不了太復雜的事情,也看不透宮里人的彎彎繞繞,若在主子面前當差這條小命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沒了,浣衣坊雖苦,不過都是皮外傷,我能忍得住,或許可以熬到出宮……” “出宮嫁人生子,兒孫滿堂?”他一語打斷她的話,眸光冷冽,語帶譏諷,“既然如此,何必讓我幫你?” “公公你那天是特意來幫我的?那就說明你不討厭我,我在你身邊你也不煩,那你可不可以收留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好不好?” “我不是主子,不需要專門侍奉的宮女?!彼⒅凰У陌櫚櫚桶偷耐馀?,厭棄的脫下來丟在一旁,“我奉命肅整宮規,竟然還有人頂風作案,公然與我作對,你說我該不該處罰?” 輕描淡寫的心狠手辣,淡然無波的冷血無情,每每思及一陣陰寒刺骨。她自作多情想一想還不行嗎?不過目前來看他似乎不會要她的小命,死皮賴臉抱他的大腿總沒有錯的,在宮中與他作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該罰,自然該罰,我怎么感覺這次是有人故意針對我,鞭子下手太狠,我裝都沒用?!?/br> “把傷養好去靈徽宮當值?!?/br> “什么?靈徽宮!”琯夷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不……不行……我怎么能去靈徽宮……” 自皇后病逝之后協理六宮之權便落在了熹貴妃手中,除卻是三皇子蕭玦的生母,皇后之子,太子蕭璟、二皇子蕭珞皆在其膝下撫育,加之皇上寵愛,是名副其實的后宮之主,似她這般不通文墨,禮儀欠缺,笨手拙舌之人怎么能去靈徽宮當差,萬一沖撞了皇上貴妃,或者太子皇子,她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靈徽宮缺個外殿伺候的宮女,熹貴妃待人寬和,你在那里當值不會受什么委屈,掌使宮女浣書會教給你宮中禮儀,以后如何全憑你自己的造化了?!崩畛沙缽男渥永锓鲆话c心丟給她,“玫瑰千層酥?!?/br> 琯夷迫不及待的去拆紙包,胳膊上的傷疤很疼,雙手無力,她眉心微蹙,又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公公說什么就是什么?!?/br> 原來是袖口里藏了點心,怪不得自己會抓著他的袖口啃,真是好餓啊,怎么傷口這次那么疼?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眼巴巴看著枕邊的紙包,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他起身走到桌案旁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琯夷使勁用鼻子嗅著味道,眸含期待的望向李成忱。 “小松子給你燉了雞湯?!?/br> “我能不能吃雞?”比起雞湯她更想吃rou,瞥到他冷冷的目光乖乖閉了嘴,“雞湯也行,我不挑食?!?/br> 試圖抬起胳膊端碗,抬了幾次又重重的垂下,一勺雞湯已喂到了她的唇邊,琯夷表情木然,心如擂鼓,張口喝下。 李成忱又舀了一勺雞湯放在唇邊吹了吹,細致的送到她唇邊喂她喝下,冷然看了她一眼道:“藥中摻了少許軟筋散,有助于傷疤修復?!?/br> 我天,怎么忽然對她這么好了?太過溫柔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消受,怎么辦?她似乎越來越喜歡他了,好緊張,好無措,她要說些什么才好? “奴才與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身為奴才要時時刻刻為主子思量謀算,你可記住了?” “嗯,我知道了?!?/br> 他勾了勾眼角:“雞湯好喝嗎?” “好喝,我都不知道雞湯還能做得這么好喝?!爆g夷對于他毫無章法的問話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雞湯和她印象中的雞湯很不一樣,鮮美可口,唇齒留香,又不感油膩。 他把瓷碗放在小幾上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下了毒的雞湯也好喝?” “下……下毒?” 完了完了,要死了,她就說他怎么忽然這么溫柔喂她喝雞湯,原來是最后一餐啊,不過他為什么要給她下毒呢?果真感覺意識逐漸開始迷糊,她俯在床榻上哭道:“公公,公公,我還不想死啊,我知道我不該躺在你的床上,不該咬你的衣服,不該在外面胡亂說你不好的話,不該……不該哭惹你厭煩,你看我都半死不活的了,你就放過我吧!” “巧言善辯?!?/br> “你親口說讓我去靈徽宮當差,你說話不算話,你言而無信,你……你出什么反什么來著,你……”怎么想不起來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祿海說得果然沒錯,人丑就要多讀書,可她不丑吧? “一言一行謹小慎微應是本能反應?!?/br> 后知后覺的她發現自己并沒有毒發身亡,這算是考驗還是訓戒?反正她似乎又做錯了,在被子上蹭了蹭眼淚略帶哭腔道:“我知道靈徽宮規矩多,我會好好學的,那不是因為是你喂給我的雞湯我才喝得,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受控制了?!?/br> “胡言?!?/br> “我沒有胡說,沒有人告訴公公,你長得很好看嗎?” “喵?!背跹醒笱蟮脑诨馉t旁睜開眼睛伸了伸懶腰,琯夷眸含淚光興奮道:“雪雪也說是呢?!?/br> 李成忱陰冷的瞪了她一眼,她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門吱啦一聲被打開,冷風過門而入:“琯夷,你終于醒了?!?/br> “謝謝你,小松子?!?/br> “我一直在用冷帕子幫你退燒,你是應該好好謝謝我?!毙∷勺影褵玫臒崴乖诓鑹刂袉柕馈?,公公,琯夷是不是需要換藥了?” 換藥?難道要公公……幫她換?這個似乎不太好,她還是挺不好意思的,驀然臉頰通紅:“我自己可以換,不勞煩公公了?!?/br> 他抵唇干咳一聲:“你去御藥房請崔醫女過來診一下脈?!?/br> “是?!毙∷勺狱c頭應允低聲對著李成忱道,“公公,初一求見?!?/br> “我知道了?!?/br> 待房門關閉,琯夷舒了一口氣對著初雪道:“雪雪,你說公公他讓我去靈徽宮是什么意思?” “喵?!?/br> “雪雪,無論他是無心還是有意,我還是很感動,你知道嗎?從來沒人對我這樣好過,從來沒人這樣照顧關心過我,從來沒人讓我像現在這般安心。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他喚你雪兒,好溫柔好溫柔的,他就只叫過一次我的名字,他還對你笑,他都從來沒有對我那樣笑過……” 琯夷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醋意滿滿,回頭看到初雪一個輕盈的跳躍跳到了擺放花瓶的幾案上,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一溜瓶瓶罐罐:“雪雪,你快下來?!?/br> 初雪伸出爪子扒拉著探出梅瓶的四季竹葉子,她緊張兮兮的望著瓶子開始細微的動彈,三千兩,三千兩??!掀開棉被,忍痛抓著床幃往幾案旁挪去。 梅瓶不穩搖晃了幾下,初雪嚇得往地上蹦去,琯夷暗叫不好飛身撲了過去一把把它護在懷中,梅瓶砸中了她的后腦勺,滾到地上嘩啦一聲摔的粉碎,她欲哭無淚不敢去看地上的碎瓷片,三千兩就這樣沒了?完了完了,又闖禍了,還是裝死吧! 李成忱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響豁然打開了門,一眼看到趴在地上的她俯身把她扶了起來:“公公,我不是故意的,是瓶子它自己掉下來的,我沒有碰它,你看看這些瓷片撿一撿還能賣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