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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伴讀守則在線閱讀 - 第139節

第139節

    展見星完全怔住——木誠?怎么會和木誠扯上關系?!

    她震驚里忽然明白,朱成鈞堅持要上京,根本不是沖著泰寧侯來的,他真正劍指的是木誠這個對朱英榕影響與日俱增的內侍!

    她先前那點異樣的感覺沒錯,只不過泰寧侯前后態度的不一致,不是因為他還有狡辯的余地,而是為了掩護背后的木誠,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和木誠的情誼深到足以讓他一肩扛下,而是勾結的內幕一旦暴露,將罪加一等。

    不過,木誠派泰寧侯的管事去大同邊市——交易弓箭?

    想及木誠的否認,展見星在這新出現的違和感中,慢慢理順了思路,瞇起了眼睛。木誠也許沒有撒謊,他是真的不知道……

    以利益建立起的同盟牢固無比,也脆弱無比,沒有信念作為基石,便只能拉扯進別的來,以確保彼此坐在同一條船上,船一沉,誰也跑不掉。

    御座上,朱英榕蒼白著臉,沉沉開口:“木誠,王叔的意思,你當真不明白嗎?”

    “奴婢不——”木誠有一點磕巴,“奴婢不是不明白,但奴婢實在不懂,為何王爺會有此問,泰寧侯使的人做的事,怎么問得著奴婢呢?!”

    他疑問里帶著些被冤屈似的憤慨,情緒聽上去十分真實,朱英榕一直盯著他,聽罷,臉色終于回暖了點,轉而望向朱成鈞:“王叔,木誠說得也有道理,王叔是不是查錯了什么?”

    朱成鈞道:“我沒有查錯。我有大同縣衙書房書辦的口供?!?/br>
    他手掌翻起,掌心是兩張疊起的紙。

    展見星禁不住上前一步,她只是心切情勢,但朱成鈞忽然半轉了身,伸直手臂向她遞過去:“你念?!?/br>
    展見星以天子屬官,當此時出這個頭念一念文書是沒什么問題的。她一怔以后,就抬手去接,觸到他溫熱手掌,指尖顫了下。

    這瞬間,無人知她多少悸動,縱然危險還未遠去,即使滿朝朱紫眾目睽睽。

    她察覺得到朱成鈞的目光定定在她臉上,不敢抬頭,定了定神,才將那兩張紙取了過來,展開。

    這確實是一份口供,簽字畫押一樣不缺。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陳三初至縣衙時,露的口風是奉了內監中某位木姓大珰的命,前來做點生意,貼補貼補用度。書辦聽他形容很真,不敢得罪,替他把進入馬市所需要的文書辦了。從頭至尾,陳三沒有提過泰寧侯府這個來歷。

    木誠傻掉了,滿臉的百口莫辯:“我——奴婢,這怎么可能!皇上,奴婢和這個叫陳三的一面都沒有見過,根本不認識他,怎么可能使喚他做什么事,皇上如果不信,可以讓方閣老再去審他,奴婢也愿與他當面對質!”

    為了強調自身的無辜,他慌忙著又向泰寧侯道:“侯爺,你可得做個證,奴婢怎么會和你的家奴有關系?王爺不知打哪造這么一份口供來,簡直要冤死奴婢了!”

    他的辯解實在懇切,但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泰寧侯一張蠟黃而倉皇的臉面。

    “……”

    說不出哪里的靈光一現,木誠忽然反應過來,驚訝太甚,令他脫口而出:“是你?!”

    ……

    泰寧侯沒有說話。

    還能說什么呢?說他怎么機關用盡,說他怎么作繭自縛,還是說他怎么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出不了聲,展見星適時補了一句:“木公公,這份口供是真的,上面明白寫了書辦的來歷名姓,皇上若允準,傳他本人來也不難,絕非王爺生造?!?/br>
    木誠眼中已要噴出火來。他現在當然知道是真的了,因為他已經明白,算計他的不只有朱成鈞,還有泰寧侯,這個盟友不放心他,派人往大同行事時居然摻借了他的名義,以此將他捆在一條繩上,挾制他必須在事后去朱英榕耳邊吹風出力——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泰寧侯準備的這份把柄,最終,被別人對他用上了。

    “……呵呵?!?/br>
    泰寧侯苦笑了一聲,向著朱成鈞道:“王爺謀算人心的本事,老夫愧不能及啊?!?/br>
    說完這句話后,他的腰桿頹下去,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歲。

    **

    “皇上,奴婢冤枉——”木誠重新跪下了,聲音控制不住顫抖。

    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一刻之前,聽見朱成鈞不停詰問泰寧侯時他都還不畏懼,因為他相信泰寧侯只要不傻,就不會把他牽扯出來。后來的發展印證了他的想法沒錯,但萬萬沒想到,泰寧侯不是傻的問題,他是聰明得太過了!

    方學士冷眼旁觀了一會,冷然出聲,“你身為內監,私自勾結外臣,插手邊務,冤枉在何處?”

    “奴婢不敢,奴婢沒有?!蹦菊\想也不想,立刻否認。他不能認,他耗費多少心思,吃過多少苦頭,終于爬到了這個位置,怎么可能甘心認輸?!

    “都是泰寧侯,是他攀誣奴婢——”

    泰寧侯忽然抬頭,目光嘲諷,嗬了一聲。

    木誠一頓,他雖恨泰寧侯,也不是不心虛,從前他與泰寧侯來往那些把柄,以泰寧侯為人,天知道留了多少在手里。他下意識改口:“是代王,是代王陷害奴婢,奴婢敢對天發誓,絕沒做過那樣的事!”

    方學士并不信,喝道:“胡言亂語,代王為何要陷害你?”

    “因為,”木誠心臟亂跳,腦里幾乎是一片空白。針對他的羅網早就織下,他卻直到剛剛才醒過神來,完全沒有準備對策的時間和機會——

    他目光恐懼地游移著,與朱成鈞對上。

    朱成鈞的眼中一片平靜,既無急切,也無得色。但不是說他這個人就有多么淡然,他只是看木誠的目光像看一個死人而已。

    當然不需要付諸什么情緒。

    無窮的惡意陡然自木誠心中升起,他沒有親身與朱成鈞打過什么交道,但他們的人生所歷奇妙地幾度重合,大同,崇仁,京城……

    “因為代王要報復我!”木誠眼里閃出光來,絕望又狂熱,“皇上,代王嘴上不說,心里早已深恨奴婢,皇上知道為什么嗎?”他不要人問,臉頰上的rou抽搐了一下,伸手一指,“為了展諭德!”

    方學士直覺底下的話不好聽,急急喝止:“皇上跟前,你胡說些什么?越來越荒唐了,還不噤聲!”

    木誠根本不畏懼他,這一年的風光得意已經讓他明白,顧命大臣又怎么樣?手伸不進內宮,只要能說動朱英榕護著他,誰都拿他沒辦法。

    “皇上,奴婢沒有胡說,”他大聲道,“奴婢在崇仁時,代王與展諭德也正在那里,那時候兩個人就好得不尋常,先逆賊臨川郡王都知道,不然怎么好端端給代王送了兩個孌童?代王好手段,用計蒙騙皇上,洗清了自己,但他與展諭德之事,并不是假的!”

    朝官們目瞪口呆。

    好好地審著案子,眼看快水落石出了,結果審到同僚的風月上去了,還當著小天子的面,這算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開口發言,但一瞄朱英榕的臉色,又遲疑地縮回了步子。

    上首的朱英榕:“……”

    他臉色白到幾乎透明。

    他的老師,跟他的母后,又跟他的王叔——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恨到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僵在御座上。

    于木誠來說,沒人喝止他,他就是得了鼓勵,他不停歇地繼續說下去:“奴婢從前不敢說,怕得罪代王,沒想到代王仍然不肯放過奴婢。展諭德失了圣心,代王卻以為是奴婢害了他——對了,還有和展諭德同門的戶部主事許異,他身世可疑,居心叵測,展諭德不知回避,還一直與他來往——”

    展見星忍無可忍,厲聲道:“許主事對朝廷一片忠心,如今閉門在家也是循朝廷慣例,他為官以來,所為樁樁件件可查,木公公要給朝廷命官扣罪名,先拿出證據來,所謂‘叵測’和‘莫須有’又有什么區別,這三個字可不夠!”

    木誠窒住片刻,展見星的口舌之利他不是第一回 領教,這時反應過來占不到便宜,但展見星與朱成鈞正立在他面前,看似不再有交集的兩個人,卻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他驀然得到了新的提示——

    “展諭德教訓奴婢的好?!彼庩柟謿獾氐?,“不過代王對諭德一往情深,為諭德至今不娶,這總是證據確鑿了吧?說起來,諭德好似也一般呢,怨不得代王沖冠一怒,要拿奴婢為諭德出氣了?!?/br>
    展見星怒紅了臉,她已做好最壞打算,并不懼怕木誠再怎么進她的讒言,但木誠走投無路胡亂攀扯,卻連朱成鈞也扯了下去,朱英榕對這樣的事本有心結,若再犯了糊涂,留木誠喘息時間,事態將滑向哪一步,必更加難以控制。

    她心思疾轉,還在思想對策之際,朱成鈞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來:“繼續編,怎么停了?”

    “……”木誠噎了一下,“王爺不必動怒,奴婢——”

    “我沒動怒,”朱成鈞打斷了他,他臉上非但看不出什么怒色,根本就是滿不在乎,“你編得還不錯,這么多話,喜歡說,到我跟前來說?!?/br>
    木誠心中有點警惕,但他這一跤跌得太突然,恐懼催生出亢奮,更有憤恨難言,一股氣頂著,爬起來向前便道:“不知王爺還有什么指教?奴婢總之是實話實說,沒有半個字虛言,王爺就是挾私報——呃!”

    他一行說,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剛好走到朱成鈞跟前,而后聲音戛然而止,這最后一個字再也說不出來。

    因為朱成鈞手臂一伸,忽然扼住了他的喉嚨!

    木誠:“——!”

    他喉間嗬嗬作響,眼睛一直瞪大,瞪到眼珠快凸了出來——

    “閹侍木誠蠱惑君心,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挾私報復構陷大臣,本王受先帝榻前遺命,今替先帝與朝廷,”朱成鈞松手,手臂重新垂下,他低頭,把手掌在身側衣裳上擦了擦,才說出了下文,“誅了你?!?/br>
    砰。

    木誠仰倒在金磚上,眼睛兀自瞪得大大的。

    他似乎還能聽見些什么,還想反駁,他哪里算禍亂朝綱,天子還未正式親政,他根本都還沒來得及做多少事……

    最后一點靈識消失。

    他再也來不及了。

    滿朝嘩然!

    第158章

    “護、護駕——!”

    不知哪個愣頭青朝官顫悠悠地叫了一嗓子, 高大威武的侍衛們自殿外涌入, 朝官隊列受到沖擊,變得東倒西歪,情勢一下子混亂起來。

    “這這這真的殺了——?”

    “殺得好!快讓我看看,到底死了沒有——”

    “哎呦,誰踩本官的腳?!”

    亂糟糟的喧嚷里, 方學士被驚回神,立即喝道:“亂什么, 都鎮靜下來,不許胡亂走動!當值的御史呢,把喧嘩的人都記下來,送呈吏部,算入歲終考績!”

    頓了頓, 又轉向侍衛們:“此處沒有刺客, 不必護駕, 爾等退出去, 在殿前當差即可?!?/br>
    侍衛們一時不知發生了什么,但見朱英榕仍高居御座,左近并無可疑人等,猶豫片刻后, 在統領的帶領下, 如流水般又退了出去。

    但未及全退,走在最后的統領半只腳還卡在門檻內之際,猛然一聲稚氣尚存的尖厲叫聲響起:“站??!將——”

    朱英榕驚喘著, 手指也劇烈顫抖,但仍堅持著指向了下面,“將代王——”

    “皇上!”展見星腦中近乎空白,憑本能喝出口,她不能讓朱英榕將處置的話說出來,天子一言九鼎,哪怕是錯的旨意也一樣,局面將很難挽回。

    “請皇上三思?!彼蛄讼聛?,伏地懇求。

    “……”

    朱英榕不只是手指顫抖,他全身都開始抖,眼睛直瞪瞪地,道:“好,你好。來人,將代王與展見星一起打入——”

    “皇上?!?/br>
    他的旨意再度被打斷了。

    “……方先生?”朱英榕循聲看去,瞳孔縮了一下。

    朝官們炯炯的眼神都跟著過去。方學士閉了下眼,喉間吞咽著,費力地咳嗽了一聲。

    他的病一直沒有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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