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千喜笑道:“信寄給九公子了,自然在九公子處?!?/br> “哦,在他手里?!被实鄢烈髦?,“難怪他有底氣跟兄長叫板,鬧半天還是為了王位。他把兄長打壓下去,再把信跟朕一亮,朕難道還能不顧全先帝的遺命嗎?!?/br> 千喜微怔,他覺得朱成鈞似乎不是這樣的人,但當年也不過短暫交集,他不可能為此替朱成鈞在皇帝跟前背書,因此只是聽著。 皇帝是打漢王爭儲位那會兒過來的,又親手打敗了這個叔叔,把他壓回了京城圈禁,代王府這點小風波,還不怎么放在他的眼里,自覺想得明白了,他就不再在意了,吩咐內侍:“去內閣看一看,哪個先生在,命他擬封旨意,叫代王府安生些,別鬧得叫外面人都知道了,像什么樣子?!?/br> 內侍答應著去了。 ** 圣旨兩天后抵達代王府,口氣不算十分嚴厲,告誡而已,但仍讓朱成锠勃然大怒。 他不知道皇帝對朱成鈞的臆測其實不友好,只是想——朱成鈞又告他的狀了! 倒霉弟弟早有前科,為侵占民田越過他直接給皇帝寫信是一回,把漢王使者的事告訴楚翰林,讓楚翰林上書是另一回,現在他死性不改,又來了! 朱成锠這幾個月本已叫弟弟煩得要發瘋,他都不折騰王位了,玩個女人都玩不順心,這日子還怎么過?這一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忍無可忍,決定必須給弟弟一點顏色看看。 朱成锠出招與朱遜爍不同,他偏于陰損,并且也很會開動這方面的腦筋,他把注意力從女色上拔/出來,圍繞朱成鈞著意觀察一陣之后,就發現了一個可以下手的罅隙。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個發現照進了他思路堵塞的那一部分,令他豁然開朗:“怪不得九郎對那些丫頭看也不看,我還以為他失心瘋,真打算做和尚了,原來他不是不看——” 是看錯了地方! 軟綿綿香噴噴的美人兒不喜歡,天天盯著他那個冷臉的伴讀發呆! 朱成锠一想,簡直要仰天大笑,裝模作樣地來管著他,叫他不要縱欲,結果自己更荒唐。 “以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嗎,哈哈,可真能做夢?!敝斐设犚锌吭谔珟熞卫?,唇邊噙著冷笑,手里晃悠著一個酒盅,自語,“九郎——你也是代王府的人啊?!?/br> 好得到哪里去呢。 一個丫頭伏在腳邊替他捶著腿,不敢說話。 朱成锠自己又琢磨了一陣,他看得出朱成鈞其實還糊涂著,他不懂得自己的心思,也沒有想做什么的意思—— 朱成锠眼中閃過興奮殘忍的光,既然如此,他做兄長的,就應該幫弟弟一把了。 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嗎,不是喜歡合起伙來跟他作對嗎,他倒是要看看,突破表面和睦相得的假相,一方被另一方施以最深重的羞辱蹂/躪之后,兩個人還怎么繼續好下去。 反目成仇這個詞,真是想一想就覺得美妙。 所以這個時機,就必須好好選一選了。 ** 秋意漸濃,時令來到了元德四年的七月底。 展見星與許異將要動身前往太原府。 依律例,鄉試于八月初在各省省城舉行,山西便是在太原,展見星與許異都已通過了縣學的歲試,得到了應考鄉試的資格,數年苦讀,只等一搏今朝了。 “你要去多久?”朱成鈞問。 展見星算了算:“從八月初八考到八月十五——再等一陣放榜,先生說八月底前一定會放,前前后后加起來,大概一個月吧?!?/br> 朱成鈞道:“哦?!边^片刻,“你明天就走?” 展見星點點頭:“我和許兄約好了一起,互相有照應的,九爺,你放心?!?/br> 朱成鈞道:“誰管他去不去,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你考你的,我在太原府里逛逛?!?/br> 展見星好笑搖頭:“九爺,不是我不愿意,你不能擅離封地啊?!?/br> 宗室也有悲慘之處,不論王位封沒封下來,帶著這身血脈,就得受朝廷的管,被發現無詔亂跑,后果難測。 朱成鈞自己當然知道,只能不情愿地道:“那你陪我回去坐坐,不很久,我知道你明天要早起?!?/br> 展見星沒多想,答應了。 她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有點莫名其妙的要求,雖然天天在學堂里見面,但隔幾天,朱成鈞偏要她去東三所他的院里坐坐,沒什么正經事正經話,他就是要她去,她去過了,他之前躁戾的氣息就能平復下來。 兩個人悠悠走到了東三所,秋果提前一點跑回來,已經燒好了水,提著茶壺從耳房過來,倒了兩杯茶。 朱成鈞從演武場上下來,慣例口渴,一口氣把一杯茶都喝完了,然后指了指秋果,道:“那叫秋果跟你去,有人欺負你,你也有個幫手?!?/br> 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展見星連忙搖頭:“那九爺不是沒有伺候的人了,再說,我帶著秋果——也不對勁啊?!?/br> 她一個普通平民,出門帶個內侍伺候,像什么樣,她哪里夠得上這個等級。 朱成鈞倒也沒堅持,道:“那算了。秋果,我叫你備的東西呢?去拿來?!?/br> 秋果答應一聲,忙忙去了,很快笑嘻嘻捧了一個信封來。 展見星奇怪地接過來,信封沒封口,她抽出一看——一疊銀票。 金額粗看都不甚大,十兩五兩的,但這么一疊加在一起就可觀了,起碼在百兩之間。 展見星驚得放下:“九爺,給我這個做什么?我不能收?!?/br> 她在代王府里蹭了先生,蹭了午飯,但從沒有接受過最直接的金錢上的饋贈。 “你去一個月,你家那點錢哪里夠花的?” 秋果幫腔:“展伴讀,你就收下吧,爺特意叫我去錢莊換的小票子呢,你好攜帶,也好花用。出門在外,哪里像在家里,一時出個事,沒錢傍身多難過?!?/br> 展見星心頭涌出誠摯的感激來,但她仍是輕聲道:“九爺,真的不用,我娘都給我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這些我本不需要花錢買,府里都備著現成的,我不過出個路費與房租,足夠用了?!?/br> 朱成鈞看一眼秋果,秋果識趣道:“快到晚飯時候了,我去廚房拿飯?!?/br> 他出去了。 朱成鈞看回展見星:“我給你秋果,你不要,給你銀票,你也不要,你一樣也不聽我的是不是?” 展見星意識到他那種別扭勁又上來了——她至今不知道哪來的,好聲好氣地道:“九爺,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在可以自足的情況下,貪圖安逸收了你的錢,對我的心性不是一件好事,我也不想——嗯,不想在你我之間摻進金錢上的因素,讓關系變得太復雜?!?/br>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誠懇地進行了剖白,她這點堅持也許可笑,朱成鈞作為王孫,就是賞她點銀子又怎么了,可他沒有跟她擺過王孫架子,因為如此,令她希望將這種相對平等的關系延續下去。 朱成鈞不能明白,他道:“復雜怎么了?復雜有什么不好?” 他說著話,覺得不可自抑地心浮氣躁起來,抬手把她面前那杯沒動過的茶也搶來喝了,然后質問她:“你事事跟我算得清楚,就是對的嗎?” 展見星:“……” 她想說沒有哪里不對,難道要不清不楚才成,看著他的臉色,到底沒敢說出來。 別人年紀大了,都變得成熟起來,他怎么倒更能鬧騰了。展見星有點頭疼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的情節比較重要,我醞釀一哈,盡量今天碼得出來就今天發,碼不出來就只好明天了。。大家不用一直刷,晚上再來看一看。 第64章 朱成鈞第二杯茶喝下去之后, 毫無平心靜氣的功效,過一會兒,臉色還開始變紅, 這紅意甚至有一點蔓延到了他的眼神之中。 展見星以為他是氣的,嚇了一跳, 她心想至于嗎?換從前她表示了不愿意, 他啰嗦兩句也就罷了, 除了要走那一回, 他還沒有過這樣認真動氣的時候。 “九爺, 你沒事吧?”展見星實在覺得奇怪,往他是不是生病了那方面猜起來,說起來好一陣了,他都容易焦躁。 朱成鈞沒回答,他覺得他有事。 但他說不出來有事在哪里。 他沒有過這種體驗, 本來一分煩躁好像被放大成了十分,腦袋里鼓脹著,涌動著陌生激烈的情緒, 心跳變得很快,還在越來越快,令他的視線都變得恍惚起來。他聽得見展見星的問話, 但那聲音好像隔了層霧,朦朧著, 又似乎很遙遠。 他微顫著手抬起來,按在了心臟的位置上。 “九爺, 你真病了?”展見星的聲音揚高了,她一邊向他靠近,一邊急問,“哪里不舒服?心肺嗎,痛還是怎樣?” 朱成鈞不堪重負地低垂了頭,另一只手撐到桌面上,手背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發白。 他仍舊沒有說話,但他終于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腦袋中的鼓脹,心臟里的熱血,最終匯齊了都向著一個地方而去,這感覺來得如此兇猛而霸道,幾乎瞬間就摧毀他的理智。 就在這個時候,展見星的手碰上了他的手臂,她試圖扶他先坐下。 那一只手還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卻如一滴油濺入滾沸的水中,將朱成鈞往崩壞的方向又推了一步。 他半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已經全紅了,里面好似有火焰在燃燒。 展見星被他這樣盯住,遍體一寒,一時竟然停住了動作。 “你——”朱成鈞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拉下來,用盡力氣擠出了一個字,下一個“走”字,卻再也說不出來。 他應該說出來,可是渴求的本能堵住了他的口。 熱血下沖之后,他的腦子在極度混亂里掙出了一絲理智:他知道他中了別人的手腳,他現在不對,很不對,他不能叫展見星繼續留著。 他會傷害他。 可是,他……想傷害他。 不只此刻,不只今天,他這種心思,由來已久。 他的眼睛總停留在誰的身上,他夜夜夢里模糊的人影是誰,他不知道,他為此焦躁——可他怎么會不知道! 他早就想到發瘋了。 他只是一直都把自己騙得很好。 他不會肯的,他知道,他跟他根本不是一類人,收他點銀子都不愿意,怎么肯跟他跌進這樣的泥潭—— “九爺?”展見星叫他,她的手腕一直叫他捏著,快斷了,他還有這么大力氣,看著又好像沒事,她因此忽略了那種不安的感覺,道,“你到底怎么了?你先松開我——” 松開? 不。 他不肯,不肯又有什么關系。 這個念頭一起,朱成鈞好似解脫,這種感覺太好了,他再沒有絲毫猶豫,還拉著她的那只手猛一用力,展見星不及防備,腳下向前一踉蹌,撞到了他懷里,朱成鈞另一只手抬起來捏住她的下巴,親了下去。 第一下沒親在唇上,他混沌的腦袋里未嘗沒有一絲畏懼——他知道他是要生氣的,可能會氣暈過去,因此他的落點本能地偏了一下,只是親在她的臉頰上。 然后他就真的瘋了。 多少次,多少次他無知無覺地坐在這間屋子里,他的對面,向著他溫和包容地笑,他不知道這種時候,他心里都蠢動著什么。 他像沙漠里渴極了的人終于得到一壺清水,怎么可能喝一滴就滿足。 這一滴起到的只是將他的渴望放大了十倍的作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