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作者有話要說: 朱小九的人設到此完整。 他不黑,也不白,不算善,也不算惡, 他是一片混沌。 第27章 一大早, 王府里又亂了。 這回是二房的七爺出了事,他失足跌進了荷花池子里,被救上來時全身僵冷, 只剩下一口氣。 良醫所的良醫正和良醫副全被朱遜爍召了去,他咆哮著宣稱:“救不回七郎, 你們都給本王下去陪他!” 兩位良醫似吞了黃連, 平日里也不見這位王爺多么父子情深, 朱成鈳的弱疾打哪兒來的, 還不就是他的妻妾們爭斗過劇, 波及到了孩子身上。如今卻作出這副樣子來了。 卻也沒有道理可講,只得通力去施救,近半日過去,終于把朱成鈳游絲般懸著的那口氣吊了回來。 但良醫們仍然愁眉不展,因為朱成鈳本就有弱疾, 開春之際,池水仍然冰冷,這落水在一個正常少年來說可能不會怎么樣, 喝幾天姜湯驅驅寒就好了,放到朱成鈳身上卻是致命的打擊,風寒入體, 直迫心肺,他的喘疾必將加重不說, 會不會引出新的病癥,一時都難以論斷清楚…… ** “咳?!?/br> 紀善所的學堂里, 朱成鈞咳了一聲。 他坐在椅子上,腰部以下都濕淋淋的,上身也有水跡,臉色白里透出一點青來,一看就是副受了凍的模樣。 展見星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緊閉的門窗,咬咬牙,轉身要往門邊走。 “別白費力氣了?!敝斐赦x沒回頭,身后卻好似長了眼,道,“你以為會有人理你?!?/br> 展見星沒聽他的,堅持向外喊了幾聲,外面起先有人走近,待聽見她是要干凈衣裳,卻馬上走開了,果然不曾搭理。 展見星心里焦急,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們現在是被關在了這里。 這得說回到之前。 她和朱成鈞發生爭執,她堅持要去叫人,朱成鈞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放棄了對她的阻攔,然后自己走下水去了——沒錯,走下,那池水原來只及人的腰部,掉下去并沒有那么大的危險。只是朱成鈳運氣不好,池水不深,池底淤泥卻又厚又黏,他不慎滑倒后嗆了水,緊張過度,竟爬不起來,以致險些溺死。 隨后朱遜爍聞知消息趕來,他勃然大怒,一口咬定朱成鈳是被朱成鈞推下去的,要把朱成鈞抓回去償命,秋果慌不擇路去求助了楚翰林,在楚翰林的據理力爭之下,才爭取到暫時將他們關押在學堂里。 現在楚翰林趕去找羅知府了,朱遜爍和后得知消息的朱成锠派來的人在外面對峙,他們一時沒有危險,可是想做別的什么卻是不能的。 展見星擰眉走回來:“這怎么辦,你總穿著濕衣裳會生病的?!?/br> 朱成鈞想了想:“也是?!?/br> 他站起來開始解腰帶,動作很利索,兩下就扯開了,袍子下的里褲嘩啦一下滑了下來,堆到腳踝處。 展見星:“——!” 朱成鈞把濕透沉重的鞋襪也脫了,然后沒有坐回濕漉漉的椅子,而是直接坐到了桌面上,把腳踩著椅邊,兩條白白的光腿從袍子里敞亮地支出來。正對著展見星。 展見星于目瞪口呆之中,神奇地維持住了瀕臨崩塌的表情——可能是她已經漸漸開始習慣朱成鈞的作風了。他就是這么,一言難盡。 看個腿也沒有什么,鄉下漢子天熱時打赤膊的都多著呢。 展見星理智地安慰自己,同時謹慎地回避著視線。朱成鈞那兩條腿太白了,鄉下漢子可沒有這么白的,也沒有這么干凈。 哦,也不是那么干凈,腳上是有泥的,他的鞋曾深陷淤泥,脫下來時難免沾上了些。 “你后悔嗎?”在她忙碌著不知該把眼神放哪的時候,朱成鈞忽然出聲問她。 展見星那些散亂的情緒潮水般褪去,她的心靜了下來,回到了當下的現實里。 “九爺后悔嗎?”她反問。 “你指哪一件?”朱成鈞一邊說話,一邊把袍子的下擺拎起來擰了一把,一串水珠淅瀝而下,展見星一下回避不及,瞄見了他的大腿——更白。 她猛地轉頭,差點把脖子扭了。 朱成鈞倒沒管她這個異常,只是繼續自己的話,“我見死不救?還是你啰嗦兩句,說我不該如此,我就又下去救了他?” 展見星勉力鎮定了心神:“都有?!?/br> “都不后悔?!敝斐赦x肯定地回答了她,“該你了?!?/br> “那我也不后悔?!?/br> “就算你被二叔遷怒,一起被關在了這里?” “是?!?/br> “為什么?七哥一直在為難你,他死了對你不是件好事嗎?” 展見星道:“七爺蠻橫,驕奢,刁鉆,瞧不起我,但我不會因此就盼望他死,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淹死而無動于衷?!?/br> 朱成鈞又問了一次:“為什么?” “因為他過不至死,因為我不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也因為,我也不想九爺變成那樣的人?!?/br> 她最后一句話引來了朱成鈞的繼續追問:“我是哪樣的人?” 展見星的回答終于沒有那么毫不猶豫了,她思索了一下措詞,才道:“是個跟他們不一樣,尚有善念底線的人?!?/br> “因為我幫過你一回,我就是個好人了?” 展見星糾正:“我沒說九爺是好人?!?/br> 朱成鈞琢磨了一下:“我懂了,我頂多不是個壞人,對吧?你還拐彎抹角的?!?/br> 展見星不說話了。 朱成鈞追問:“問你話呢,干嘛不吭氣?” 展見星不得不道:“——說了得罪人?!?/br> 朱成鈞這下愣了一下,才表情贊嘆地道:“你還知道得罪人?!?/br> 展見星:“……” 她沒在意朱成鈞的諷刺,因為她覺得他這些問題不像是無意義的隨口一句,他似乎,想通過這些問題從她身上找到點什么。 她因此問:“九爺到底想說什么?” “也沒什么?!敝斐赦x看上去顯得無聊,但似乎確實也蘊了點探究的意思,他道:“你覺得自己所為都是對的嗎?” 展見星驚訝地立刻道:“不敢?!?/br> 她哪里有這種狂妄,覺得自己不會犯錯。 “但是你很堅定?!?/br> 做什么都很堅定。 朱成鈞有一點奇怪——這種堅定是從哪兒來的? 展見星不大明白:“我有嗎?我只是做的都是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br> “那你要是錯了呢?” “錯了就改——” 外面在此時傳來了一陣喧嘩,展見星顧不上再說話,忙走到門邊去看。 門已經從外面鎖了,鑰匙被楚翰林帶走。這保護也許微乎其微,可楚翰林已盡了他的心力,他讓他的學生起碼能多安全一刻,不至于馬上被抓走。 “都給本王滾開!” “郡王,楚翰林還沒回來——” “他不就是找羅海成來查問清楚嗎?不用他查了,本王已經有證據,知道真相了!” “郡王,這——哎呦!” 展見星努力貼著門縫去看,但視野太窄,她看不見多少,只聽著外面喧鬧越來越大,朱遜爍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砰! 一腳踹在了門上。 展見星心中驚跳,往后倒退兩步。 “二叔?!?/br> 也就在這個時候,朱成锠趕了過來,他聲音有些發喘:“二叔想干什么?” “大郎,你來得可真及時啊?!敝爝d爍轉過了身,冷笑著:“九郎干出這樣殘害兄弟的事來,你還護得這么緊,你們果然是一伙的!” 朱成锠似乎也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七郎落水,二叔心里著急,但也不要胡亂說話。九郎早都說了,是七郎自己跳下去的?!?/br> “七郎瘋了,自己往水里跳,還想拿這種推脫的蠢話搪塞我!” 朱遜爍吼著:“我告訴你,七郎命大,已經醒過來了,他明白說了就是九郎推的他。他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想找展見星解釋一下,展見星被母妃叫去,他就先拉了九郎出去聊一聊,想九郎幫他說些好話,不想九郎見四下無人,伸手就把他推進了水里!” 朱成锠那邊沉默了一下,旋即道:“下人們可是七郎自己攆走的,秋果說了,跟七郎的趙勇還一直攔著他,不許他靠近?!?/br> “那是七郎性子傲,不想被別人聽見他跟九郎說軟話才遣開了人,哪知卻給了九郎可乘之機。九郎平時看著悶不吭聲,真是好狠的心啊,聽了你的教唆,兄弟都下得去手——” 朱成锠的聲音中終于失卻了那一種從容,他打斷了朱遜爍:“二叔說什么?什么教唆?” “你還裝傻,九郎推七郎下去之前,向他說了一句——‘你要怪,就怪大哥去’。大郎,你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 “二叔這就是信口雌黃了,九郎什么時候說過這等話?” “哈,那我又幾時許諾過張冀什么?!” 展見星聽到這一句終于明白過來——朱成鈳的落水原來就是個圈套! 朱成鈞留下了木棍,引誘朱遜爍去報復朱成锠,朱遜爍確實這么干了,但他沒有尋找證據堂堂正正地去揭穿朱成锠,而是利用侄兒也憑空構陷,做出一盆污水來反潑,這是什么樣的地方,又是群什么樣的人??! 代王府這一棵大樹,一朝重見天日,看似仍然枝繁葉茂,可是深埋在土里的根,已經爛透了。 屋里攏共這么大點地方,朱成鈞自然也是聽見了外面的話的,他看著聽不下去走回來的展見星:“現在后悔了沒有?” 有一瞬間,展見星心中確實滑過了這個念頭,她完全相信,倘若她不出現,朱成鈞就會坐在那里,平靜無波地看著那片水面漸漸消失掉最后一個漣漪。 朱成鈳自作孽不可活,他玩脫了自己的性命,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可是,她畢竟機緣巧合地出現在了那里。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來:“九爺,我不后悔。你和他們不一樣,不應當做和他們一樣的事?!?/br> 朱成鈳如何“自己找死”是一回事,看著血親堂兄活生生在眼前溺斃,又是另一回事,這推不出因果關系,也不能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