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們少做一日,下頓就不知道在哪兒了,大嫂體諒體諒我們孤兒寡母,”徐氏也不軟弱,就道,“再說,我們回去,又費米糧,又要勞動大嫂做活,我心里怪過不去的,不如彼此省些事?!?/br> “弟妹,你可別哄我,你都有本事牽掛上府尊大老爺了,還說什么日子艱難的話?”田氏嘖聲,“看看星哥兒這身上穿的戴的,比我們大郎不知好了多少,哪里還像個鄉下小子呢?!?/br> 徐氏道:“星兒攏共也就這一兩身能見人的衣裳,如何比得他堂哥,只是大嫂平時忙,不怎么收拾大郎罷了?!?/br> 田氏根本不是忙,是懶,不過她并沒這個自覺,聽了還得意道:“那也是?!?/br> 但她馬上就想到了自己來的真正目的,緊著就道,“弟妹,我問你的話你還沒答呢,府尊大老爺那樣尊貴的人物,怎么肯替你包攬事情?年前來家里,鬧得雞飛狗跳的,我們皮厚rou粗還罷了,爹娘年紀大了,險些嚇出好歹來?!?/br> 不等徐氏說話,她話鋒又一轉,“那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這趟來,也不是要同你計較,不過其中的緣由你可得交待清楚了,從前爹娘可憐你青年守寡,替你找了人家,你鬧死鬧活地不去,口口聲聲要守著,如今你可還是展家的兒媳婦,要是跟外人做下了什么敗壞門風的事——” “大嫂,你胡說什么?”徐氏又羞又氣,“我豈是那樣的人,哪有你這樣紅口白牙就污蔑人的!” 她只以為展大伯兩口子是惦記著被拉回來的家什,隔了兩個月,見風頭過去,不甘心才又來了,不想他們居然生出這樣齷齪的猜想! 田氏不罷休,逼問道:“那府尊大老爺憑什么替你出這個頭?” “憑我?!?/br> 展見星掙開徐氏的手站了出來,冷冷地道。 田氏一時怔?。骸笆裁??” “是我去求的羅府尊?!?/br> 田氏哪里相信,拍著大腿夸張地笑出來:“星哥兒,你可真能張口唬人,你才多大,府尊大老爺吃飽了撐得慌來搭理你一個毛頭小子?” 展大伯原來自恃長房大家長身份,田氏徐氏兩個婦人斗口的時候,他沒怎么說話,這時出面訓斥道:“星哥兒,你娘真是把你慣壞了,對著長輩都敢滿口扯謊,你娘倆性情孤拐,從前非要搬城里住,家里也依著你們了,現在看卻不成,你再跟著你娘還不知學出什么壞來。二弟去得早,我做大伯的不能不管教你,你今天就跟我回去?!?/br> 他粗糙的手掌伸過來,居然直接就要抓展見星。 徐氏驚得厲聲道:“別碰她!” 她要撲上去和展大伯拼命,展見星腳下未動,將母親攔在身后,只眉頭皺了一皺——展大伯常年做莊稼活的人,力氣甚大,這一下抓在她的肩頭,她骨頭都發痛,但她忍住了不曾呼出來,凝冰般的眼神盯住展大伯,道:“大伯要帶我走,可以,不過得去問一問代王府?!?/br> 展大伯力氣一泄,臉色現出驚疑:“什么?” 展見星口齒清晰,一字字道:“蒙羅府尊青眼,將我選為代王府王孫伴讀,年前羅府尊肯幫忙將我家被大伯和三叔搶走的財物要回來,為的就是這個緣故,與大伯母剛才潑我娘的臟水毫不相干?!?/br> 展大伯與田氏面面相覷,彼此目光都像見了鬼般——代王府? 代王府?! 他們住在鄉下,消息遠沒那么靈通,之前衙役下鄉去拉家什,說是奉了羅府尊之命,他們滿心疑惑,又心痛非常,不敢與衙役相抗,只得任由到手的外財化成一場空。 但心里自然是不甘的,衙役霸道,幾乎見什么拿什么,他們還倒賠了家什進去呢! 因此一天在家罵徐氏展見星八回,挨到現在,眼見沒什么新動靜,就又活動了心思,前來哨探哨探了。 展大伯敢伸手就抓展見星,一則是見徐氏態度羞憤,當是真沒勾上府尊大老爺的福分,二則他是長輩,就是一時做錯了什么,展見星一個侄兒還不只好受著,難道還敢對他怎么樣不成?抓了這個小的,也就等于挾制住徐氏了,不怕她不聽話。 不想,他張口攀出代王府來! “星哥兒,你孩子家不懂得輕重,可別什么都往外胡說?!碧锸下曇舳嫉拖氯ヒ唤?,她不肯相信,但又不由地心虛,補了一句道,“再說,誰搶你家東西了,那不是你家出了事,你大伯正好進城,看你們這鋪子大敞著,怕遭了賊,才替你先把東西收著了,都是一片好意?!?/br> 展大伯更精明些,愣過之后馬上道:“你家出那事,不就是因為得罪了代王府?官司都打到衙門去了,就算后來把你們放了出來,這仇也是結下了,怎可能還要你去給王孫貴人當伴讀?!?/br> 展見星冷道:“大伯若是不信,這就和我往代王府走一遭,如何?” 她的底氣看上去太充足,展大伯和田氏不由又對看一眼,猶豫住了。 田氏勉強道:“星哥兒,你要么是說瞎話唬人,要么就是真瘋了——那鬼門關也是人能去得的?!?/br> 卻是越說音量越低,怕末尾一句叫誰聽了去。 展見星道:“大伯和三叔只給我和娘留下四面墻壁,左右沒了活路,不得不拼一拼罷了。我現做著二郡王那一房七爺的伴讀,大伯,大伯母,你們若要跟我去代王府找人印證,現在就去,若不敢,就別總擋在這里了,我們還要做生意?!?/br> 她這話說得不算客氣,更不恭敬,但她口聲越硬,展大伯與田氏越是意識到她可能沒撒謊——否則那時候怎么使得動羅府尊?現在又怎么敢一點都不買他們的賬? 田氏看看展見星,又看看徐氏,終于忍不住失聲:“你們瘋了?!” 這件事在徐氏心里始終是個隱憂,她聽了氣道:“還不都是你們逼的!” 連徐氏也是這么說,展大伯與田氏終于滅失了最后一絲僥幸。 這下兩人的臉色已經不只是“像見鬼”了,而是真見了鬼般。 在一般百姓心中,代王府實在跟鬼門關無異,官字兩張口再能壓人,總還有個裝樣子的律法在,還能掙扎上兩句,跟代王府則是連這一點點的道理都講不起,好端端走路上,看你不順眼就能敲死你,這種橫禍,誰能不怕。 現在代王死了,可代王府那一大窩禍害還活蹦亂跳著呢。 田氏手里的小半個饅頭都有點捏不住了,拉一把展大伯道:“他爹,我們走吧,還有事呢?!?/br> 展大伯也有點站不住,不過他懼怕里更生出惱火來:“簡直是胡鬧,我告訴你們,你們自己闖的禍,自己兜著,不許連累到家里來,聽見沒有?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聲色嚴厲地說完,他又瞪了展見星一眼,才轉頭跟田氏走了。 頭也不回,走得飛快。 …… 展見星無語。 她雖有引虎拒狼的念頭,也沒想到代王府的名頭這么好用。 不過徐氏的擔心又被勾了出來,因此嚇跑了展大伯夫婦也不覺得有什么可高興的,還嘆了口氣。 展見星聽見,轉頭安慰道:“娘,別多想了,我去王府里念了半個月書,不都好好的?我謹慎些,不招惹是非就不會有事——” 她話音忽然頓住,他們在攤位前爭執了這些時候,引了些好奇的路人駐足圍觀,展大伯夫婦走了,沒熱鬧可看,這些人也就陸續散了,卻有兩個,還杵在不遠處沒動,就顯出來了。 竟是朱成鈞和他的小內侍秋果。 展見星心內頓時訝異,她不知道朱成鈞怎么會出府,還出現在了這里,眼瞧著朱成鈞跟她對視一眼后,領著秋果越過幾個行人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她不及細想,拱手行禮:“九爺?!?/br> 又小聲跟徐氏介紹,“娘,這就是跟我在一處讀書的其中一位王孫?!?/br> 徐氏驚訝:“???” 便有些手足無措——代王身死那一日情形混亂,她已經不記得朱成鈞了,慌張里下意識按照平常人家的禮數來招呼道:“哥兒長得真精神,快晌午了,就留在這里吃飯吧?” 朱成鈞看上去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又停頓一下,再然后,他點了頭。 徐氏話出口便后悔,覺得自己禮數太粗了,但見朱成鈞居然答應,她松了口氣,馬上高興起來,轉頭囑咐展見星道:“星兒,你在家好好招呼客人,娘去去就來?!?/br> 她又多抓了把銅錢,怕去晚了買不到新鮮的rou菜,急匆匆地走了。 展見星被留在攤位前,獨自面對朱成鈞,費解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娘不過隨口一句客套話,他還真答應了? 他想什么??? 她沒話說,朱成鈞是有的,還非常利索,先對她道:“我都聽見了,你打著七哥的招牌在外面唬人?!?/br> 跟著就上了威脅,“你替我把五篇大字寫了,不然我就告訴七哥?!?/br> 展見星:“……”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小九比大家想象的壞,星星自己可以搞定極品親戚,不要他幫忙,他不但沒有英雄救美,他還雪上加霜了。。 然后關于不提示更新這個問題,是不是收的是作收,不是文收?有文收的話應該會提示噠,順便跟大家求個收藏(*  ̄3)(e ̄ *) 隨手一個小劇場: 惡霸學渣朱小九:幫我把作業寫了,不寫整你。 冷酷學霸展見星:你看誰整誰。 第19章 展見星平了平氣,道:“今天休沐,我記得先生沒有布置課業?!?/br> 秋果插了句嘴:“你們沒有,我們爺有?!闭f完小聲道,“爺,叫別人代寫這個,不大好吧?!?/br> 朱成鈞沒理他,只是看著展見星。 展見星默了下,估摸著是朱成鈞那筆字太爛,楚翰林為了督促他,所以獨獨又給他布置了抄寫。她試圖講道理:“九爺,先生讓你寫的應該是昨天教的內容吧?那也不算多,大約一個時辰就能寫出來了?!?/br> “是不多?!敝斐赦x先認同了她,展見星還沒來得及松下心弦,朱成鈞下一句歪理就把她氣到噎住,“你幫我寫也很快?,F在就去吧?!?/br> “……” 硬碰硬不明智,展見星又忍了忍:“九爺,我還要幫我娘做生意,實在沒有空閑。您自己的課業,應當自己完成才好?!?/br> 朱成鈞扭頭看看攤位:“你不就是賣饅頭嗎?我替你賣?!?/br> 他說著真往攤位前邁了兩步,也是巧了,正好有個行人停下來,問道:“還有rou饅頭嗎?來兩個?!?/br> 招呼客人要緊,展見星本能先回應道:“有?!?/br> 她要伸手揭籠屜,不料朱成鈞搶先她一步揭了,手一伸就要往里抓,展見星急道:“入口的東西,不能亂上手!” 她匆忙拿油紙,旋即就被朱成鈞搶了,他拿油紙去包饅頭,展見星想搶回來,又怕爭執間把饅頭滾落下地,只得眼睜睜看著他笨手笨腳地包出一個丑丑的油紙包來,遞給那客人。 朱成鈞的紙包弄得丑,但他本人皮膚雪白,相貌英濃,那客人也不嫌棄,還多看了他一眼,才放下錢走了。 朱成鈞低頭,把桌面的六枚銅錢一個個撿起來,問展見星:“三文錢一個?他沒少給吧?” 他居然還算賬。 展見星無語地點了點頭:“對,沒有?!?/br> “那行了,你寫字去吧,我在這里賣?!敝斐赦x攆她了,然后指使秋果,“那有個凳子,你去搬過來?!?/br> 展見星看看他,又看看跑去鋪子門邊搬凳子的秋果,簡直覺得荒誕——這叫什么事兒??? “九爺,我不能替你寫課業?!闭挂娦侵荒苤厣暌槐?,“這對先生太不恭敬了?!?/br> 朱成鈞已經坐下了,他晃了下腳,道:“哦,你不寫,那你以后就沒有先生了?!?/br> 這句話算是戳在了展見星的軟肋上,她欲待不信不理,又忍不住道:“九爺這是什么意思?” “七哥不喜歡你,”朱成鈞不吝于給她解釋,“但是二叔逼著他要你當伴讀,他捏著鼻子指了你,心里可想找你麻煩,這個你自己知道吧?!?/br> 展見星點頭,她不能不知道,朱成鈳對她的敵意從一開始就展露出來了,后來對她的為難更是沒有斷過。 “所以,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敢拿他說事,就更討厭你啦?!?/br> 展見星冷靜下來,道:“若我不該提他,我道歉便是,也不能就為這點小事開革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