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唯一
阮清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的,其實她也沒暈過去多久。 護士通知了門外守著的女警,女警進來告知了阮清之后的情況。 “你先再休息一會兒吧,一會兒我換班的同事來了,她會給你做筆錄?!?/br> 阮清抓著病床的側面的扶手坐起來,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冉昀呢?”阮清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可怖。 “你說那個男孩?他沒事,在局里呢應該?!迸胱屗苫厝?,“你別起來了,醫生說你有點腦震蕩?!?/br> 阮清又問:“那行兇的人呢?” 女警不知怎么的竟然不合時宜地笑了:“行兇的人,你是說打你的人還是你男朋友???” 阮清一皺眉就牽著臉上的傷口疼:“您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唉,我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況了,雖說是那個人先行兇的,但你男朋友把人家打的,夠判防衛過當的了?!迸瘒@了口氣,脫口而出道。 阮清艱難地抬眼看向她,女警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便沉默著退出了病房。 之后阮清通過護士的描述,總算明白了女警的話。 那個打她的攝影師甚至進了ICU,據說斷掉的肋骨差點扎到了肺。 阮清如實按自己昏迷前的經歷做了筆錄,自己身上的皮外傷其實并不是很重,但她也確認了有做傷情鑒定?,F在阮清最擔心的,是還在警察局的冉昀。 阮清能記得的號碼,只有父母的、冉昀的、以及入學時排在自己后面領電話卡的路瀟的號碼。兩人的號碼只差一位。她請路瀟幫自己補辦了電話卡,換在新手機上后,猶豫著要不要聯系冉昀的jiejie。 路瀟聽她描述了大概后,阻止了她。 “先別了,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他們家本來就對你意見很大,現在冉昀又為了你把別人打成那樣。這件事……我覺得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家里,我先幫你去溝通。我有朋友在公安系統?!甭窞t露著一臉愁容道。 “好吧?!比钋逵宙i上了手機,“那麻煩你先去了解下是什么情況,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通知人家?!?/br> “好——先想想你自己怎么辦吧,會不會留疤???”路瀟撩起阮清的頭發問道?!昂迷谶€挺靠里的,頭發應該能遮一遮?!?/br> 阮清把頭發又放下去:“沒事,冉昀的事麻煩你了?!?/br> “放心吧。我現在就去?!?/br> 阮清躺在病床上等消息,等到凌晨三點也沒信兒。她反復查看微信,點開對話框幾次,又覺得這么催促路瀟不妥放棄了。 直到她受不住困意眼看要睡過去,路瀟終于打來了電話。 “事情有點麻煩,那個人打你的地方沒有監控,冉昀打他的全程都錄下來了。他也是寸,正好在攝像頭下面?!甭窞t的語氣頗為疲憊?!芭帷阄襾淼穆蓭熣f,這種情況早已超出了正當防衛的范疇,如果對方執意上訴,我們會很難。還有內部的人建議我們,現在兩個方向,一個是盡快找對方家屬商量賠償的金額,多出點,說不定有希望私了;二是為了保住冉昀,對方的傷情鑒定我們一定要想辦法?!?/br> 阮清閉了閉眼,沉聲道:“好。路瀟……我想明天先辦出院,親自去一下?!?/br> “你算了吧??!”路瀟頓時急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和裴印說了。他和我一起呢,你別擔心。你現在哪能出院???我們一定盡力,你好好養著吧?!?/br> 阮清掛上電話,呆坐在床上發愣了半天,之后光腳走到門前,透過門縫看了看護士站的值班人員。然后又走到窗前,大概目測了下樓層的高度。 二樓,不算高,有空調外機做過渡,完全有可能。 阮清出了醫院打上車之后,朝老師家的小區開過去,半路上突然開始下起大雨。 阮清在小區門口下了車,就這么走了出去。司機急忙叫住她:“姑娘,這雨太大了。要不我這傘給你吧,你看你這還綁著繃帶……” 阮清關上門,說話間身上已經濕透了。 “不用了大哥,謝謝你?!?/br> 之后轉身走進了密集的雨幕。 是徐欽的夫人給阮清開的門。 “天吶!這不是清清嘛!你這是怎么了孩子?”阮清幫老師送過東西,師母見過她幾次,倒是比徐欽更喜歡她,“快進來快進來!” 阮清被師母用浴巾裹著坐上了沙發:“師母,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打擾你?!?/br> “打擾什么呀!我們老年人醒得早,再過半個小時,你師父就該起來晨練了?!睅熌笌退林^發,溫柔道,“倒是你,你師父說你這幾天都沒去,也沒跟他請假,這老頭,還生氣了呢。我們要知道你受傷了,早就去看你了!” “我今天剛拿到手機。不過,確實是忘記和師父請假了。師父生氣也是應該的?!比钋骞Ь吹?。 徐欽正好下樓聽到這句話,哼了一聲,走過來坐在她對面,給妻子使了個眼色讓她先上樓。 妻子給他一個眼神警告,讓他對學生溫柔點,一步三回頭地進了房間。 “說說吧,怎么搞成這樣?”徐欽嚴厲道,“天天不好好畫畫,總搞一些亂七八糟的?!?/br> 阮清簡短地說明了來意,她一刻都不想耽誤,她不知道冉昀現在在看守所正受什么罪。 “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我來找老師,是想求老師幫忙?!比钋逭\懇道,“冉昀他絕不能坐牢?!?/br> 徐欽沉吟半晌,開口回絕了她。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投到我名下的,我們彼此都清楚。你想,我肯定在S市有些門路?!毙鞖J冷淡道,“我也可以實話告訴你,公安系統,我確實認識一些人。但是,我不會輕易去動這些關系的?!?/br> 阮清似乎并沒有很失望。 她已經習慣這樣了,雖然所有可能的門路她都會試,所有能做的努力都會做,但做的時候她都不會報很大希望。她理解,所有人都沒有義務要幫自己。 “我明白了,老師?!比钋迤鹕泶蛩愀孓o,“打擾您了,近日我可能沒法去畫室幫老師了。等我解決了這件事,我再來拜訪老師?!?/br> 徐欽叫住了她:“你就這么確定你一定能解決這件事?” “不確定?!比钋逭\實回道,“但我必須做到?!?/br> 正因為她懂得不會有人不計報酬地舍身為她,所以她才必須救出冉昀。重逢之后,那被她刻意遺忘的久遠回憶越來越清晰,和現在的冉昀交織在一起,讓她越來越看清了冉昀,也看清了自己。 徐欽又沉默了下,隨后望著她說道:“雖然我的立場還是不變,但如果你需要錢,可以來找我。五十萬之內,我都可以馬上給你?!?/br> 阮清的眼睛瞬間又亮了:“您說真的嗎?老師!” “老夫從不打空頭支票?!毙鞖J笑道,“不過……當然是有條件的。這錢我不借給你,我要買你的一幅畫?!?/br> “畫?什么畫?”阮清疑惑。 “你放在畫室的一幅畫?!毙鞖J說道,“畫的應該是你和那個男孩兒。夾在一堆廢紙里,我昨天收拾畫室的時候看到了?!?/br> 阮清意識到老師說的可能是她本來準備畫給冉昀的生日禮物。 “好。我答應?!比钋鍞蒯斀罔F道。 徐欽聽到她的答案,眼中先是有些驚訝,而后竟轉為淡淡的失望。 “你呀。雖然我一直不想放棄你,但你終究是和藝術無緣?!毙鞖J搖頭道,“我幾番刺激你,希望能幫你渡過瓶頸期。但卻沒什么用?!?/br> “那幅廢紙里的滄海遺珠,你也根本不懂它的價值?!?/br> “罷了?!毙鞖J嘆氣道,“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我以50萬的價格買下那幅畫。你仍享有著作權,但所有權歸我,之后無論是作為展品展出,還是轉手,都由我來決定?!?/br> “好?!比钋逡琅f斬釘截鐵地回道,“老師,我也說話算話的?!?/br> “我知道?!毙鞖J送她走到門口,“明天我就打給你?!?/br> 阮清走后,徐欽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書房,掀開了幕布,端詳著自己三十五歲畫的一幅油畫。 這是他的滄海遺珠。 雖然現在市面上的價格并不高,但他相信,百年后,如果人們提起他,談論最多的一定是這幅作品。 徐欽又長長嘆了口氣。 阮清或許還不知道,有些畫,一生也就能畫出那么一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