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的賬號零星有了幾十個粉絲，還都是畫室的小朋友幫她轉發微博引流的。

    大家關注她本意是想看她拍的美女帥哥，但她總發些風景照，或者市井氣息濃厚的生活照，慢慢就沒什么人看了。有些人甚至取關了。

    阮清漸漸沒了經營賬號的熱情，小朋友勸她把她拍的人像都放上去。阮清想了想，有些孩子自己都只發在朋友圈里，她也不好上傳人家的肖像，就作罷了。

    直到這天，一位“顧客”終于通過小朋友的推薦鏈找上了門，阮清和她聊了幾十條微信，才明白過來，她想拍一套私房照。

    “我粉絲少，想拍這個吸點粉?！睂Ψ教拐\地說道，“而且難得碰到一個女攝影師，出的圖也都還可以。對了——你剛開始做，應該不會收很多吧？”

    阮清摸不準她們的行情，只好讓她先報價。對方報的價果然不多，不過第一單，阮清也勉強能接受了。

    “好，我先把首款轉給你?！卑l完這條，對面就發過來一個紅包。

    “你別嫌少，我不是那種事兒逼，壓著尾款讓你一次次改圖。我把話放這兒，最多返修三次?！?/br>
    阮清其實也沒資格說什么，她雖然沒做過生意，也知道掏錢的都是大爺。只不過以前供著一堆上司大爺，現在供著一堆“顧客”大爺罷了。

    阮清和對方約好了時間地點，因為對租場地沒什么經驗，這些還都是對方聯系的。

    和他們在同一個地方拍的還有其他人，果然如這個姑娘所說，大多都是男攝影師。

    兩人進了日式風格的屋內，姑娘三下五除二就脫了個精光，開始換衣服。

    繞是阮清做了再多心理準備，她也還是紅著臉拍完了全程。

    妹子拍完了，和她湊在一起看相機里的原圖，翻了幾張笑著說：“可以啊，拍得還不錯。沒那么露骨，有種禁欲感。反而更勾人?！?/br>
    頓了頓又說：“不過男生可能更喜歡那種視覺沖擊大點的。先試試吧?！?/br>
    阮清松了口氣。

    金主換好衣服，兩人一起出了門。正碰上另一隊拍完出來的三人，大家都在路邊等車。

    阮清看他們兩女一男的組合和奇怪的氛圍，不由多留意了下。

    其中一個女孩兒和背著相機的攝影師舉止頗為親密，而另一個則是孤零零站在一旁，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而且看她發紅的眼尾和鼻頭，似乎……剛剛哭過。

    阮清的顧客發現她在觀察那三人，不由哂笑：“新手攝影師。沒見過吧?！?/br>
    阮清默認。

    “不用看就知道，那女的半拍半托，騙了個新的給他玩。另外那個發現上當了，不還是貪小便宜同意了。切，還裝的一副白蓮花樣?！?/br>
    阮清看她這見怪不怪的樣子，皺眉道：“很多這樣的嗎？”

    金主聳聳肩：“最起碼我知道的不少?！?/br>
    阮清眉頭蹙得更深了。姑娘看她滿臉痛惜的表情，覺得有點搞笑：“你不是吧，可別愛心泛濫。人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多余摻和啊?！?/br>
    說話間，姑娘約的車到了。

    “走嗎？要不要捎你一段？”

    阮清看著已經上了后座的她，搖了搖頭：“一會兒我自己打車吧?！?/br>
    女孩兒無奈地看她一眼，關上車門走了。

    另一邊，那兩個人也勾肩搭背地走了，另外那個女孩兒擺了擺手笑著和他們道別?？墒亲罱K也沒上車。

    阮清嘆了口氣，走過去叫住了她。

    “姑娘，下次你要想拍，不行就找我吧。我剛開始弄這個，要價不高的?！?/br>
    姑娘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不過還是拿出了手機想加她微信?！澳阋嗌??！?/br>
    阮清把剛剛那個女孩兒給的價格報給了她。

    姑娘頓時又紅了眼圈：“唉……要是早遇到你就好了……我也不至于……算了，你有樣片嗎？”

    阮清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順手發了她一張：“可能不是你想拍的那種，給你參考吧?！?/br>
    姑娘看到眼睛亮了亮：“??！這個人我知道，她小有名氣呢！微博粉絲十幾萬了已經。聽說還是個白富美……”姑娘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羨慕。

    “不過你給她拍，竟然只收這么點？都不夠她一頓飯錢吧？”姑娘遲疑道。

    阮清笑了笑沒告訴她自己沒收錢。

    “我是新人嘛，價報低點賺客流?！?/br>
    “好，我之后有需要一定找你！”姑娘點點頭，“先看我這次拍的能不能火吧?！?/br>
    阮清遲疑了下，還是多嘴問道：“你怎么會想要做這個？”她們，應該就是冉昀提到的所謂福利姬。

    “家里沒錢……”女孩兒剛說了半句，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阮清這個陌生人說得太多了，又急匆匆收回來，“沒什么……賺錢唄，宣傳做的好的，放一個賬號進群就要200呢?！?/br>
    阮清也猜到一些，永遠不要低估人為了性的消費沖動，她曾經不也是“沖動消費”的一員嗎？

    但她還是說了一些沒有立場說的話：“我也不好說這個好不好，但我覺得有些事，如果你覺得有傷害到你，還是拒絕吧。萬事開頭難，開始是會難一點的，后面會越來越好的。但如果為了快一點達到目標，就做讓自己后悔的事，心里也會慢慢對這件事產生抵觸?！?/br>
    女孩兒沒有回答，寒暄了幾句就和阮清告別了。

    阮清回到家，趕著把約片的妹子修完片，心里暗暗不想再走這條路。

    在沙發上呆坐半晌，又撿起了鉛筆，開始畫畫。

    畫一張撕一張，撕一張畫一張。阮清糟蹋完了整個素描本，又想起了那天徐老師在朋友圈分享的文章。

    標題是，如果你只有一點點天賦。

    阮清根本沒勇氣點開那個鏈接，結合徐老師最近的態度，她幾乎可以確定，他在暗示自己不是這塊料。

    阮清想到冉昀說的“另謀出路論”，不由笑著掩上了眼睛。

    然后任淚水慢慢潤濕了手背。

    冉昀打開家門，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他走過去把沙發周圍的紙團都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把阮清的頭抬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這是重逢以后，阮清第三次在他面前哭。

    冉昀回憶著上次在地鐵站的場景，感覺阮清抓緊了他的衣角，把臉也埋進了他懷里。

    “冉昀，對不起?！比钋遢p聲說道。讓你失望了，我不是天才，對不起。

    冉昀幫她縷了縷頭發，回道：“跟我說什么對不起。壓力太大就不學了，我們另尋他路?！?/br>
    其實從阮清失業開始，冉昀就一直很想放下豪言壯語說我養你啊。但一方面自己的經濟實力真的還沒這個底氣，他不想委屈了阮清。另一方面，他始終懂得阮清的倔強和驕傲，他愿意花費更多，讓她能找回自己，找回自信。

    雖然……

    阮清哭夠了，又從沙發上彈起來，抹抹淚道：“喪夠了喪夠了！我才不管呢！只要老徐一天沒指著我的臉說讓我走，我就賴在那兒！”

    其實只有阮清自己知道，她去畫室的每一天，都是前所未有的開心。和畫室嘰嘰喳喳的小朋友在一起開心，小心翼翼應付老徐的臭臉開心，偶爾得到一點對于她進步的肯定和喜愛，更開心。

    冉昀正要說些什么，阮清的手機突然震動。

    打開一看，是那個妹子發來的消息，說收到圖了，很滿意，還爽快地付了尾款。

    末了又加一句：“回頭還找你啊?！?/br>
    阮清發了個苦笑的表情過去。

    冉昀看她好不容易開心一點，到嘴邊的事還是沒說。

    等到阮清跑去廚房熱飯，冉昀才翻了翻眾多未接來電，給自己的親jiejie冉楓回了過去。

    冉楓接到電話自然是很生氣，先劈頭蓋臉數落他一頓，看他一反常態地一言不發，又軟下心來。

    “唉，我說你也是。怎么就招惹了那位呢。她被阮清刺激了，回來對著老媽一頓陰陽怪氣地開炮。你也知道老媽看人有多“不”準吧！被她唬得暈頭轉向。更是聽到阮清那句十年前甩過你就炸了。聽了她的鬼話，想通過搞你把你叫回來。嘖嘖，這老太太??！”

    冉昀聽她吐槽過一波，尤其是聽到阮清說那句話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笑了。

    “她這么說的？”看來本質還是個牙尖嘴利的小辣椒。

    冉楓惡心道：“我說了這么多你就聽到這句？戀愛腦收收吧我的傻弟弟！那女的說阮清現在也不工作，你現在又被停職了，你們倆喝西北風??！”

    冉昀聞言皺眉：“她嚼阮清的舌根？丫是真的活膩歪了?！?/br>
    冉楓這下是徹底無語，冉昀的語言系統是除了阮清兩個字全屏蔽了嗎。

    “我真的都不想說你了。你好自為之吧。先說好，我可不給你錢啊，我也覺得這事你不對?！?/br>
    冉昀笑罵道：“知道了葛朗臺。留著那點錢給姐夫治治禿頂吧啊，我就不勞你cao心了?！?/br>
    冉楓氣得罵了句臟話，又發現把自己也罵進去了。過了半晌又不放心地問：“那你怎么辦啊現在？”

    “既然本職沒了，那就繼續做我的兼職唄?！比疥罎M不在乎道，“本來那份工作也沒什么意思，實在不行辭了再找?！?/br>
    “行吧你，十年之后又做回情種唄？我懶得勸你了，反正也勸不動?！比疥肋@么多年過的什么日子，冉楓是再清楚不過?，F在雖然兩個人混的慘不忍睹，但真的讓這小子又把阮清追回來了，冉楓心里竟然隱隱覺得落下一塊大石。

    她以為冉昀一輩子過不了這個坎了，不過現在看來，也沒什么區別。

    “那我還謝謝你唄?！比疥阑氐?。

    “房子呢？”冉楓已經懶得多說字。

    “老周說讓我先住著?！?/br>
    “行吧，他還算仁義?！比綏鞲袊@。

    冉昀笑了：“仁義什么，今天聽他話里的意思，他還暗示我跟咱爸低頭呢，說跟父母永遠不要鬧得太僵，以免彼此都后悔。他知道我后臺沒倒，自然不好把我掃地出門了?！?/br>
    冉昀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者你讓媽說服老爸登報和我斷絕父子關系，說不定還真能奏效?！?/br>
    冉楓聽了本想罵這兔崽子兩句，可想到當年的事，和冉昀十年來的日子，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恨咱媽呢？還是……那個你知道了？”

    冉昀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哪個？你說她在校長辦公室罵阮清的事嗎？”

    “哦……對?！比綏骺此€蒙在鼓里，就知道阮清沒跟他說過，打哈哈遮掩過去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終于掛了電話。

    冉昀從陽臺走回客廳，阮清已經在啃雞爪了。邊啃邊問：“又和哪個美眉打電話呢？”

    “讓你失望了，一個已婚的美眉。我姐?！比疥佬Φ?。

    阮清把他的飯推給他：“唉，是有點失望，你姐找你干嘛？家里有事嗎？”

    “沒事，日常關心?！比疥阑氐?。

    “快吃吧，都涼了。我熱兩次了?！痹诩掖龢I這么多天，阮清的廚藝倒是突飛猛進。

    “廚藝漸長?！比疥涝u價。

    “那是！”阮清毫不謙虛地收下這夸贊，“離廚神只差一步之遙?！?/br>
    冉昀故作神秘地說：“知道差哪兒嗎？”

    “嗯？”阮清示意他快說。

    “差……我抱著你做?！比疥缐男?。

    “吃飯呢啊。流氓大哥?！比钋逡呀涘憻挼妹鏌o表情。

    “叫爸爸?！?/br>
    “你叫mama?！比钋咫y得和他開玩笑。

    冉昀揺搖頭：“叫聲jiejie還是可以的?！?/br>
    “咦——”阮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是算了?！?/br>
    “那叫meimei？阮meimei？”

    “冉哥哥？”

    “哎。今天晚上就這么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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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須火烤，情比金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