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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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國師享用?!?/br> ‘左依河’恭敬地說,一只修長卻蒼白的手自屏風后伸出,將那杯血端走。 這是什么人? 蘇梨好奇,越過‘左依河’繞過屏風,視線之內出現一個巨大的溫泉池,池邊坐著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郎,他身上未著寸縷,大剌剌的靠坐在池邊,正仰頭將那杯血一飲而盡,然而他的視線和蘇梨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明明‘左依河’剛剛并沒有看見蘇梨,視線交織的那一刻,蘇梨卻覺得這個少年看見了自己。 少年的模樣她并不陌生,是她之前在竹屋里看見的白衣男子。 少年的容顏稚嫩許多,身上也沒有那股子高深莫測、難以捉摸的氣場。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動了動,率先移開,然后若無其事的將空杯子遞出去,‘左依河’立刻捧著托盤離開。 聽見關門聲,少年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突兀,不像開心,意味不明。 又在溫泉池泡了好一會兒,少年嘩啦一下站起來,蘇梨立刻偏頭避開,那一瞬間,她錯過了少年看向她的狡黠目光。 少年擦了身子慢條斯理的穿上衣服。 那衣服非常華貴,卻是一層黑色一層白色,黑色衣服上用銀絲繡著銀羽,而白色衣服上則用黑線繡著往生花。 黑白顏色相互交疊,銀羽和純黑色的往生花也層層疊疊映出一種莊重感來。 衣服有很多層,少年穿了至少一刻鐘的時間才穿戴整齊。 穿好衣服以后,他吐了口氣,像是累壞了,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刻少年就挺直背脊,渾身的氣場變得清冷,然后他戴上一個黑色斗笠,斗笠周圍是一圈黑紗,黑紗將少年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任何人都不能窺見其真容。 “我們走吧?!?/br> 少年說,蘇梨沒注意他口中的‘們’字,和少年一起走出大殿。 大殿有兩個門,蘇梨和少年一起走出來以后,面前是一個高高的祭臺,這個祭臺和當初胡人那個巫師帶蘇梨去看的那個很像,只是這個更為精致,祭臺兩邊的臺階是白玉石做的,純白一片,一階階往上,讓人覺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走吧?!?/br> 少年又說了一句,蘇梨下意識的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蘇梨便以為這是少年自己在給自己加油鼓氣。 少年從左邊臺階往上走,蘇梨想跟上,卻受到一股無形的阻力而不得向前。 少年并未察覺蘇梨的情況,戴著斗笠一步一步往上走,從踏上這個祭臺以后,他便渾然與那斗笠融為了一體,沒有感情也沒有情緒。 眼看少年越走越遠,蘇梨走到右邊的臺階又試了一次,奇怪的是,這一次蘇梨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登上了臺階。 在踩上這個臺階以后,蘇梨感覺自己好像被強行塞進了一個人形木偶里,現在這個木偶在帶著她的意識一步一步往上走。 起初這個木偶是僵硬的,但越往上走,木偶就越靈活,蘇梨漸漸能聽見木偶的呼吸,感受到木偶的溫度。 “阿衍,我好開心??!” 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蘇梨耳邊響起,蘇梨嚇了一跳,四下環顧陡然驚住。 這個祭臺建在一個數米高的半弧形山上,此刻下面正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粗略估算至少有上萬人,那些人統一穿著黑色衣服,頭上戴著白色氈帽,明顯是聚集在一起想要舉行什么儀式。 “阿衍,今天以后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嗎?” 那個女聲繼續說,蘇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現這是那個木偶發出來的聲音。 蘇梨還沒明白要干什么,木偶已經帶著她走到了臺階的最后一級。 木偶似乎怕高,跌坐在了臺階上,蘇梨低頭,看見木偶有一雙極纖細柔弱的手,那手抖得厲害,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動。 “各位!” 耳畔傳來一聲沉穩有力地高呼,蘇梨和木偶同時回頭,看見少年穿著華貴的服飾站在祭臺最高處,衣袖和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斗笠上的黑紗更是不斷飛揚。 底下的人在齊聲呼喊,奇怪的是,他們分明和少年說的是同一種語言,蘇梨卻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能看見他們全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虔誠的叩拜。 “從今天起,我將不能庇佑你們了?!?/br> 少年不受干擾的說,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然后他扭頭看向蘇梨所在的地方。 隔著那么遠的距離,蘇梨竟然清晰地看見了他眼底熱烈純粹的萬千深情。 當然,蘇梨很清楚,他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這個木偶。 “你們信奉的神靈,從這一刻開始,走下了他的神壇!” 少年說著,將手中的斗笠拋了出去。 斗笠打著旋,黑紗在空中劃出極優美的弧度,兩個祭臺卻在一瞬間陡然崩塌。 “阿衍!” 蘇梨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意識懸空,脫離木偶的身體,然后蘇梨看見一張哭得梨花帶雨且非常熟悉的臉。 第173章 往生花的因果 “阿衍!” 那女子仍在不停地呼喚,她背對著地面下墜,和少年一樣黑白交錯的衣裙翻飛如花,她的神色十分慌亂,朝虛空之中伸出手,蘇梨的意識就懸在她的上空,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一舉一動,讓蘇梨有種在照鏡子的錯覺。 蘇梨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不過這個說法并不算十分準確,因為她生得極美,明明五官和蘇梨一樣,卻又處處透著不同,她的美來自骨子里的清冷高貴和圣潔,像是永遠不會凋零的雪蓮,只看一眼便會叫人失了心魄。 在她下墜到一半的時候,大片純黑的往生花花瓣陡然散開,隨風呼嘯而來,蘇梨的視線被花瓣擋住,下一刻,意識又撞進那女子的身體里。 再睜開眼睛,蘇梨看見少年純粹又張狂的眼。 “楹姜,接住你了?!?/br> 他說,然后一振,身后竟出現一對銀色翅膀。 那翅膀極漂亮,隨著每一次的扇動,有銀白的羽毛飄落,打著旋和那些純黑的往生花花瓣共舞,形成一幅極唯美的畫面。 若是有幸見過這樣畫面的人,應該會將這一幕永遠銘刻在腦海里。 但蘇梨在這樣唯美的畫面之中,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這個人竟然有翅膀?。?! 蘇梨在塞北見過在天上翱翔的蒼鷹,成年蒼鷹翅膀張開足有半人高,也在一些獵奇話本子里讀到過鯤鵬,說翅膀足以遮天蔽日,卻是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個人身上伸出翅膀來。 那翅膀很大,收攏以后,可以圈住兩三個人,并且這個時候羽毛全都是順貼的合在一起,像盾牌一樣堅硬。 少年抱著這個叫楹姜的女子飛了很久,橫跨了很大的地域面積,中途楹姜小心翼翼的往下面看了一眼,通過她的眼睛,蘇梨只看見黑漆漆的山脈,再也看不見其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抱著楹姜停下,銀色翅膀憑空消失,晨曦劃破夜色傾灑而下,蘇梨看見兩座云霧繚繞的高山。 那山的形狀和之前蘇梨所見的祭臺重合,和之前那個胡人巫師帶蘇梨去看見的一樣。 “阿衍,這就是我們以后的家嗎?” 楹姜問,聲音怯生生的柔軟,卻又明顯帶著期盼,少年沒說話,拉著她的手從小路上山。 晨露深重,蘇梨雖然無法真切感受到當時的環境,卻也覺得這環境清幽,著實討喜可愛。 “阿衍,這里真漂亮?!?/br> 楹姜笑著說,聲音清靈動人,少年偏頭看著她,忽的俯身親了楹姜一下。 蘇梨的意識尚在楹姜的身體里,被少年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推拒,意識又從楹姜的身體出來,旁觀兩人親昵。 “楹姜,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以后不會再有人要你的血了?!?/br> 少年說,因為這個吻,耳尖發紅發燙,聲音微微沙啞,透著情動,楹姜的臉頰也染上紅暈,害羞的低下頭。 蘇梨跟著兩人一步步走到半山腰,看見一個竹屋,和她之前夢境里那個小山村里的竹屋一模一樣。 “楹姜,這是我們的家?!?/br> 少年說,楹姜流下兩行清淚。 兩人在竹屋前拜了天地,結為夫妻,然后洞房。 少年對楹姜很好,楹姜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她在竹屋周圍撒了花種,種上了菜,每天都精心幫它們澆水,少年每天會出去一個時辰打獵、尋找食物。 花種長得很慢,第一株花抽芽的時候,楹姜懷孕了,因為她眉心長出了一個紅印,那個紅印蘇梨非常熟悉,就是巫師之前種在蘇梨眉心的東西。 楹姜和少年都非常開心,兩人一起絞盡腦汁為孩子想名字。 蘇梨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感不是很強,她只是看見楹姜的肚子一點點大起來,眉心的紅印慢慢變形,最后長成往生花的樣子,不過那花是黑色的,并不是藍色花瓣金色花蕊。 楹姜生孩子那天,少年沒有回來,楹姜一個人躺在竹屋里迎來了巨大的痛苦。 蘇梨看見楹姜身體流出血來,看見楹姜痛苦又無助的不停呼喚著少年的名字,盡管知道自己不能改變這里發生的事,蘇梨也還是沖出了竹屋。 蘇梨是在半山腰的路上找到少年的,他暈倒在地上,身旁還蹲著一個雪白的小兔子。 “起來啊,楹姜在等你!” 蘇梨著急的說,卻沒能發出聲音,她想拉拽少年卻也無法觸碰到少年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清醒過來,他撐著身體站起來,搖搖腦袋,跌跌撞撞的朝竹屋走去。 少年的狀態看上去不大對勁,蘇梨說不出具體是哪里不對勁,她和少年一起回到竹屋,竹屋外面開了大片大片的花,花是純黑色,似有詭異的花香彌漫。 他沖進屋里,床上和地上有血,楹姜卻不見了。 “楹姜!” 少年發瘋一樣在竹屋四周尋找,不停地大聲呼喊楹姜的名字,山里空蕩蕩的飄著少年焦急的呼喚,卻無一人回應。 蘇梨跟著少年跌跌撞撞的跑下山,等到了山腳才猛然驚醒,少年沒有用翅膀! 在心愛之人突然消失不見的時候,明明用翅膀飛著去找是最快最好的方式,他為什么不用? 是不是他……沒有翅膀了? 蘇梨疑惑,視線驟然變黑,耳邊傳來嬰孩尖銳凄厲的啼哭。 “不要!” 楹姜痛苦的大喊,伴著這一聲,蘇梨看見一個新生的嬰孩兒被釘死在墻上。 殷紅的血順著墻面流下,最終匯在一個陶罐里。 下一刻,‘左依河’走過去,用陶罐里的勺子攪了攪,舀了一勺血倒進一個杯子里。 那杯子看著很眼熟,等‘左依河’把那個杯子放進托盤的時候,蘇梨陡然驚住,后背冒出冷汗。 她記得自己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看見‘左依河’呈給少年這樣一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