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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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本以為這樣的嫁衣會配一個非常沉重的頭冠,沒想到全是珠釵,只需插在頭上就好,最前面是一只銜珠金雀,大氣端莊,所有的珠釵看著華貴,做工卻極薄極精細,戴在頭上一點都不重。 蘇梨看著這個有些好奇,嬤嬤忙開口道:“這是侯爺親手畫了圖紙特備找工匠定做的,說縣主身子嬌貴,受不得累,這樣正好?!?/br> “……” 她是有多嬌貴?連個頭冠都承受不起? 蘇梨腹誹,唇角眉梢也不受控制的上揚。 穿好嫁衣,蘇梨讓七寶把那個荷包給自己戴上,七寶看看嬤嬤有些猶豫,這荷包看著太舊了,和蘇梨這一身華美的裝扮極為不搭。 “這里面是我與侯爺的定情信物,戴上它侯爺會高興的?!?/br> 蘇梨說完七寶這才動作起來,嬤嬤在旁邊欣慰的開口:“縣主如今能事事替侯爺著想是最好的,日后你與侯爺既為夫妻,必然是要相互扶持的,你為侯爺著想,為侯爺好,都應大大方方告訴侯爺,這樣侯爺才知道疼惜縣主?!?/br> 嬤嬤也是見過許多婚禮的,新嫁娘大多羞澀,一方面不敢直視自己對夫君的喜歡,怕顯得下賤輕浮,一方面又不敢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意,向夫君示好,這樣婚后過了小夫妻的新鮮勁,多數人都是要納妾的,像蘇梨這樣的倒是第一回 見。 “嬤嬤說的是?!?/br> 蘇梨柔聲說微微垂頭,眉眼含笑,打了腮紅的臉紅潤如霞,美得惑人心魄,叫屋里服侍的人一時都看呆了去。 “大人……好美??!” 七寶喃喃低語,眼睛釘在蘇梨臉上挪不開。 蘇梨溫笑,滿心滿眼都是高興的。 終于打扮完,嬤嬤給蘇梨蓋上蓋頭,七寶跑出門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將軍,好了!” 將軍? 楚懷安來了? 蘇梨疑惑,片刻后有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只修長的布滿老繭的手伸到蓋頭下面:“走吧?!?/br> 是陸戟的聲音。 自回京以后,蘇梨便再也沒與他見過面,這會兒以這種方式見面,竟覺得恍然隔世。 嬤嬤扶著蘇梨將她的手放到陸戟手上:“縣主是國公大人的義女,當隨義兄去國公府出嫁,一會兒出門高高抬腿,以后的日子順風順水!” 蘇梨的注意力沒再嬤嬤說的話上面,全在陸戟的手上。 那只手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救過她,在她放棄活下去的時候將她拉了回來,將她從一個弱女子一點點教導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 她原以為自己有朝一日能抓著這只手度過余生,如今回頭發現,這只手只是牽引著她,將她引導著走向更好的未來。 因為沒了記憶,蘇梨對陸戟來說只是陌生人,他很有禮的攤開手掌,只讓蘇梨的手放在上面,并未再有過多舉動。 嬤嬤讓蘇梨抬腿跨出門的時候,蘇梨主動握住了陸戟的手。 他的手掌很寬,蘇梨不能完全握住,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 “兄長,謝謝你!” 蘇梨低低地說了一聲,不僅是謝他今天陪她度過這么重要的日子,更謝他過去那么多年給她的照顧。 陸戟沒有說話,身體漸漸放松。 一路走出縣主府,陸戟親手將蘇梨送上花轎。 交握的手松開以后,有涼意襲來,陸戟看著自己的手怔了怔,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似不舍難過,又似釋懷欣喜。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微微皺眉,忽的傾身撩開簾子對蘇梨說:“不必緊張,我會護著你?!?/br> “我才沒有緊張!” 蘇梨小聲嘀咕,蓋頭將她遮得嚴實,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將陸戟胸口莫名的情緒驅散。 他放下簾子翻身上馬,眸光微亮。 說沒有緊張的人,手心怎么會出了那么多汗?分明是口是心非! 第163章 早些抱孫子 蘇梨從閨房出來就蓋上了蓋頭,因此沒看見八人抬的大花轎。 轎夫是楚懷安親自從軍營里挑選的,個個身強體壯,個子差不多高,別說一個蘇梨,就是十個蘇梨坐在轎子里,他們也能抬得穩穩當當,不會動搖分毫。 蘇梨端端正正坐在轎子里,雖然只睡了一小會兒,整個人卻緊張得毫無睡意。 現在天色尚早,周圍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陸戟騎著馬的馬蹄聲。 馬蹄聲不疾不徐,一下一下,落在蘇梨耳中、心間,讓她知道,他在踐行自己的諾言,一路護著她,讓蘇梨稍稍心安了一些。 沒過多久,花轎在國公府門口停下,陸戟撩開簾子,主動牽著蘇梨的手把她牽出來。 按理,蘇梨應該從后門悄悄進,等天亮了再從大門風風光光嫁出去,然而花轎卻停在了大門口。 國公府早就布置妥當,鎏金的門匾和門口的兩尊大石獅子上都是鮮紅的紅綢,從大門口一直到后院,四處更是掛滿了大紅燈籠,從昨晚便一直點著不曾熄滅。 “到家了!” 陸戟輕輕說了一聲,許是因為蘇梨之前那聲謝,這會兒對蘇梨的態度倒是親和了許多。 蘇梨隨著他的牽引跨進國公府的大門,花轎自偏門進府,陸戟帶著蘇梨繞過前廳,最終走到中院的一個房間。 國公府沒有女眷,這間房是特意辟出來給蘇梨做閨房的,房間里是大片的紅色,窗戶上貼著雙喜窗花,有精致的梳妝臺,床上的錦被也是特別讓人打造的新的。 原本是預備著要給蘇梨住兩三日用的,也好圓了老國公這么多年沒有女兒的遺憾。 不過這些蘇梨都看不見,出門的時候嬤嬤交待過,頭頂的蓋頭一旦蓋上,便只有夫君能夠揭下,不然不吉利。 蘇梨被扶著端端正正坐到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膝間,她背脊挺得筆直,依稀可以看出兩分緊張。 陸戟站在她面前沒動,心里那股子煩悶之氣又涌上來。 他忽然想起他還沒給顧漓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在自己房間看見了兩套喜服,下人說那是他為亡妻準備的,他沒有印象,但也很開心。 雖然這場婚禮來遲了,但他終究還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他努力回想著與阿漓相處的時光,因為丟失了幾年的記憶,所以阿漓的音容相貌在他腦子里越發清晰起來。 他仿佛還能聽見她在耳邊柔柔軟軟的喚自己將軍,那呼喚中卻總是夾雜著另一個聲音,那聲音喚他:將軍! 阿漓從來都不會用這樣生疏的字眼稱呼他的,他卻想不起來還有誰會這樣叫他。 陸戟微微皺眉,隨行的嬤嬤走進來,沒一會兒陸嘯也帶著陸湛過來。 陸戟忙收了思緒側身退開,和蘇梨保持距離,嬤嬤變戲法似的從袖袋里拿出一個蘋果遞給陸湛,誘哄道:“小少爺把這個蘋果給姑姑,祝她平平安安成親,百事無憂好嗎?” 陸湛現在正是嗜睡的年紀,今天被下人叫醒以后卻一直沒有打瞌睡,他眼睛黑亮,下意識的看了陸戟一眼,見父親沒有拒絕,便接了蘋果走到蘇梨面前。 “姑姑?”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微微低下頭,從蓋頭下方去看蘇梨,蘇梨沖他笑了笑:“阿湛,早呀?!?/br> 確定是蘇梨,陸湛臉上也露出笑來,他現在完全抽條長個兒了,臉上的rou沒剩多少,五官越發的板正像陸戟,笑起來時,兩顆小虎牙卻還是清晰可見。 他直起身,鄭重的把蘋果放到蘇梨手里。 “姑姑新婚快樂!”他說著下人之前教的吉祥話,嬤嬤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荷包給他做禮物,陸湛拿著荷包又加了一句:“姑姑今日真美?!?/br> 他向來是個挑剔的,學堂里有小姑娘見他什么都知道,總想與他一塊玩兒,他便冷冰冰告訴別人說別人生得太難看,不愿意和別人玩。 岳煙因此說過他好幾次,他卻我行我素不肯更改,蘇梨從岳煙口中聽到這些,也是哭笑不得。 “早就聽說阿湛眼光高,今日阿湛夸我好看,想來我確實是好看的,謝謝阿湛?!?/br> 蘇梨贊同的說,屋里的氣氛熱絡起來,嬤嬤又說了許多吉祥話,最后陸嘯把所有人都趕出房間,單獨和蘇梨說話。 屋里燭光很亮,蘇梨視線中只有一片鮮紅和自己攢著珍珠瑪瑙的鞋尖,過了一會兒,陸嘯的手落在蘇梨肩上。 他輕輕壓著,發出一聲嘆息:“丫頭……” 就這么簡簡單單兩個字,莫名戳中蘇梨的淚腺,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蘇家沒人了,雖然嬤嬤跟她說了很多注意事項,但只有聽見陸國公開口的時候,她才猛然感覺自己頭上還有長輩,還有家人。 “這些年苦了你了!” 陸嘯繼續說,當初陸戟斬殺糧運使,蘇梨回京以后為陸戟做了多少事,他是親眼看見的,蘇梨在邊關那五年和陸戟相處如何,他也多少有所了解,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有意請旨給蘇梨和陸戟搭紅線。 陸戟如今失了記憶,那一樁樁一件件他卻都替陸戟記在心里。 淚意來得洶涌,怕哭花了妝,蘇梨拿起帕子小心的擦去眼角的濕意。 “如今我也算苦盡甘來,爹是當朝國公,兄長是兵馬大元帥,夫君是逍遙侯兼驃騎將軍,jiejie是仁賢郡主,有這么多靠山給我靠著,只怕整個遠昭都再找不到比我更有背景的人了?!?/br> 蘇梨故意放松語氣,開解著陸嘯,也變相的開解自己。 她看得通透,陸嘯心底的遺憾也少了許多,在蘇梨肩上拍了拍:“你說得沒錯,國公府是你的娘家,我也會把你視如己出,不管發生什么事,國公府都會是你強有力的后盾!” “女兒知道,謝謝爹?!?/br> 蘇梨柔聲回答,這一聲‘爹’叫到陸嘯心窩了,他不免感慨:“陸戟這個混小子,他……” “兄長有情有義,身肩家國重任,已是眾人楷模,爹再如此說他,叫旁人聽見,只怕會覺得太過苛刻了呢?!?/br> 蘇梨打斷陸嘯的話,以免他提起她和陸戟那些過往舊事。 陸嘯哪里會不懂蘇梨的意思,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我知道,他不容易……” 顧漓之死壓在他心上,將他所有的柔情盡數埋葬,他負了蘇梨的意,此生也終是有所虧欠,世間難有兩全法,他自是不易。 蘇梨不知道該如何寬慰陸嘯,只能低聲道:“兄長還有阿湛?!?/br> 幸好,顧漓還給他留了一個陸湛,讓他不至于對人世絕望。 陸嘯的眼眶紅了,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走出房間,繞過轉角,看見陸戟筆直的站在那里。 天還是黑的,燭影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阿湛不在他身側,他看上去像邊關荒漠里一棵孤零零的柏楊,剛勁挺直,卻孤獨寂寥。 陸嘯一下子想到多年前的自己。 亡妻走后,他形單影只,心里再沒有住進過其他人。 “站在此處做什么?” 陸嘯問,喉嚨發緊,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個兒子還是走了自己的老路,他其實有很多時候后悔,當初他不該把陸戟帶到邊關讓陸戟在邊關長大,他的一生奉獻給了沙場,他的兒子應當從文,再與血雨腥風無關。 “爹?!标戧獑舅?,聲音沙啞,眼神也染上一分迷茫:“我是不是對阿漓之外的人動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