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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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裳說著想要摸摸楚宸的臉,她魔怔了,從見到孩子那一刻腦子就無法思考了,滿心滿眼都只能容下她的宸兒。 赤河毫不留情的推開安若裳,大掌捏著楚宸的腦袋擰向趙寒灼,好讓趙寒灼看清楚他的臉,眼神向下斜睨,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無聲的說:好好看清楚,這就是你們這些雜碎以后的王! 楚宸生得十分漂亮,嬰兒的肌膚本就很白,加上長期不見天日,他的皮膚看上去更加嬌嫩。 他還很小,五官尚未長開,依稀可以看出和楚凌昭有幾分相似,一雙眼睛卻承襲了母親的,十分大,且睫毛濃密挺翹,眼眸黑亮靈動,折射著細碎的光芒,只是現在眼神略有些呆滯,看上去像個做工精致的布偶。 只一眼,趙寒灼就能確定這確實是楚凌昭的孩子,是遠昭國的皇長子。 但他并未表現出來,寡淡的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看向安若裳:“孩子幼時長得都差不多,皇后娘娘想讓本官就這么輕易地相信這個孩子是皇子嗎?” 他雖然看見安若裳之前寫的那兩個字,但心中仍存有疑慮,況且,就算安若裳沒有撒謊,她的確是因為孩子而受制于胡人,他也不能立刻相信,這和他之前寧死不屈的態度相差太大,難免會引起胡人的懷疑。 “趙大人要如何才能相信?” 安若裳急切的問,趙寒灼繃著臉,毫不留情的吐出四個字:“滴血驗親!” 這種做法在遠昭是十分常見的,安若裳猶豫了一下,她倒不是害怕驗出來不對,她只是怕孩子痛。 但赤河沒有這個顧慮,他遞了個眼神,離了有人端來一碗清水,不等安若裳開口,赤河直接用刀在楚宸rou乎乎的食指上劃了一刀。 安若裳看得心頭一痛,楚宸卻呆呆的連哭都沒哭一下。 赤河冷眼掃了安若裳一眼,安若裳立刻咬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碗里,兩滴血很快融在一起。 趙寒灼看著并未有任何意外,安若裳吮干指尖的血,壓著焦急問:“趙大人,現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自然?!壁w寒灼點頭,撐著身體站起來。 接連被打暈,被迫趕了三天的路,剛剛又被兜頭潑了一頭的冷水,他的狀態有些不好,面色蒼白,但神智卻異常的清醒。 他起身走到赤河面前,赤河比他高出半個頭,身形又極魁梧,敵意十足的瞪著他,他毫無所察,只低頭看著無辜的幼子。 “這孩子身上流淌著皇室血脈,身份尊貴卻流落在外,臣理應護他周全,得到他應得的一切?!?/br>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難得溫柔,楚宸眨巴著眼睛好奇的看著他,半晌忽的咧唇笑起,笑容天真無辜,是這世上最純粹干凈的笑。 趙寒灼心頭微暖,這才掀眸看向赤河:“我可以幫你們,但既然是合作,就請拿出合作的誠意,這是我們遠昭未來的君主,還是由皇后娘娘抱著他比較好?!?/br> 他迅速將自己代入到反臣的角色中,和安若裳站到一條陣線,赤河眼睛瞇了瞇,很是不爽,趙寒灼絲毫不懼:“我只會向遠昭的國母和國君俯首稱臣,如果你們只想cao控他們,而不給予尊重,我很難相信你們會履行之前達成的協議?!?/br> 趙寒灼的語氣很冷靜,完全沒有被動處于弱勢的表現,不知為何,看見他這樣子,安若裳也多了一絲底氣,她不著痕跡的挺直背脊,用胡語跟赤河溝通,說出來的話依然溫軟:“把皇兒給我吧,這里都是你的人,我抱著孩子,你也能專心看著他,以免他?;??!?/br> 她實在沒什么戰斗力,而且腳上還有傷,赤河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把楚宸交到她手里。 楚宸到底還是長了些,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空落落的心終于被填滿,安若裳不由得抱著楚宸猛親了幾口。 宸兒,我的好宸兒,娘親不會讓你有事的! 親完她又用手絹幫楚宸把受傷的指頭嚴嚴實實包起來,赤河下手沒個輕重,她看見楚宸手指上的傷口很深,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留疤。 “立刻帶兵回城讓你們的昏君退位!” 赤河用胡語要求,安若裳分出心神翻譯:“趙大人,請你立刻帶兵回城讓楚凌昭退位!” 她直接喊了楚凌昭的名諱,語氣有些強勢,似乎已完全不把楚凌昭放在眼里,赤河對她的語氣有些滿意。 趙寒灼沒有多說什么,見旁邊有一筐半成的香灰,直接將香灰灑在地上,用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京城地形圖,并標注了四個地方。 “皇城一共有五道防御,第一道是護城兵馬,這些兵馬負責皇城日常的巡邏和往來人口的登基,一共有一萬。第二道是京兆尹手下的官差,這些人負責皇城日常治安,去年分了兩千人出去成立軍情處,還剩三千。第三道,是大理寺?!?/br> 說到這里,趙寒灼頓了一下,在城中偏西方向圈出大理寺的位置。 “大理寺主刑獄,除了看守案犯的獄卒,還有各種刑訊偵察捕捉的人,兵馬最多,手下共有兩萬人?!?/br> 陸戟在邊關駐守手下也不過才三萬人,而大理寺有兩萬,可見其職位有多重要。 這也是胡人選擇挾持趙寒灼,說服他倒戈的原因。 胡人就算能想盡辦法滲透到京中,卻終究不能明目張膽的帶兵攻入,他們要逼楚凌昭讓位,必然要借兵,而趙寒灼是最好的突破口。 趙寒灼沒有停下,而是一個箭頭指向皇宮。 “皇宮一共有十二道宮門,每一道都有重兵把手,上次安家宮亂以后,宮中守衛兵力更是增加了一半,如今有八千御林軍駐守。這樣算起來,皇城還有二萬三千兵馬可用,與大理寺算得上是勢均力敵,但還有最后一道防守?!?/br> 趙寒灼說著在皇宮最東邊上方畫了個問號:“遠昭歷代君王都會暗中挑選并訓練一批死士,這些死士武功高強,每個人不說以一當百,至少也是以一當十,萬般緊急地時候,他們會以自己的血rou之軀擋在君王面前,不容任何人靠近!” 這些分析沒有半點作假,連安若裳都差點懷疑趙寒灼是不是真的起了反叛之心。 趙寒灼說完掀眸看向赤河:“在官階上,大理寺與潯州州府同級,我無權調動這里的兵馬,現在逍遙侯應該還在潯州,除非你們能說動侯爺率兵與我一同逼宮,否則我們毫無勝算!” 這個提議是冒險,也是試探。 趙寒灼想通過赤河確定,楚懷安是不是已經被胡人說服成了一伙。 不然怎么這么巧,孩子在潯州,楚懷安現在也在潯州,而且楚懷安頭頂還有一封不知所蹤的遺旨壓著。 赤河皺眉,眼睛如銼刀一寸寸掃過趙寒灼的臉,分辨著他剛剛說的一字一句是否有摻假。 趙寒灼由著他打量,向來拒人千里的眸子散發著從容不迫的淡定。 良久,赤河抬手一拳砸在趙寒灼剛剛畫的地形圖上,拳頭正好將大理寺所在的位置蓋?。骸斑@里還有人!” 他用胡語說的,但不用安若裳翻譯,趙寒灼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大理寺的卷宗里曾記錄有遠昭國史上數百年的戰禍,胡人天性尚武,暴力血腥,不僅喜歡折磨戰俘,更喜歡驅使戰俘送命。 大理寺的兵力不夠,赤河要他把關在牢里那些罪犯全部放出來,為他們所用。 這招很損,卻很有效。 畢竟牢里的大多都是死刑犯,一旦放出來,為了活命,這些死刑犯會比一般人更有殺傷力。 趙寒灼微微睜大眼睛,露出詫異,以掩飾自己暗暗松了口氣。 赤河寧愿用大理寺里的死刑犯,也不讓他去找楚懷安,至少說明楚懷安并未被他們說動或者利誘。 這對他和遠昭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趙寒灼點點頭,揮開赤河的拳頭,將剛剛畫的地形圖全部傾覆,然后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在我們遠昭的兵法中,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最低級的戰術,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的境界,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想達成目的,最好的辦法不是和陛下硬碰硬,而是制造合適的時機,讓陛下正大光明的將娘娘和皇子殿下接回宮中,娘娘做了陛下的枕邊人,有的是機會下手不是嗎?” 趙寒灼暗示有另一種方法,這樣做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傷亡從而達到目的。 然而他剛說完,赤河就抽刀架在他脖子上:“攻城!” 赤河忍不住用遠昭國語說了這兩個字,在赤河看來,趙寒灼想減少傷亡,是為了給遠昭保存兵力,可對胡人來說,這才是最不可取的,他們就是要看遠昭國內訌,自己人打自己人,最好元氣大傷,被按著腦袋跪舔胡人才好! 刀刃很鋒利,趙寒灼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趙寒灼卻好似毫無所覺,他平靜道:“你們將我擄劫而來,皇城現在定然全城戒嚴,就算我現在回大理寺,那些人也不會聽我的?!?/br> “媽的!” 赤河罵了一句,揪著趙寒灼的衣領將他摜到墻上,發出沉重的悶響,他覺得自己被趙寒灼騙了還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這人都調動不了兵馬,哪兒來的底氣和他說這么多廢話? “赤河!”安若裳驚呼,她不知道趙寒灼為什么要惹惱赤河,更不知道赤河惱羞成怒會做出什么來。 “和侯爺合作,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趙寒灼毫不閃躲,任由那刀刃劃破皮膚,楔進血rou,他看著赤河的眼睛,明明是被挾持的那個,氣勢卻比赤河還要強上一分! 赤河幾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他非常討厭現在這種感覺,他拿著刀俎,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是魚rou,可這魚rou有刺,扎得他心煩氣躁,好像有什么馬上就要脫離掌控! 他想直接宰了趙寒灼泄憤,可他不能下手,因為王上有吩咐,不能壞了王上的大計! 赤河喘著粗氣,像一頭哼哧哼哧干活的老牛,他惡狠狠的瞪著趙寒灼,正準備再說點什么,閣樓外忽的傳來叮鈴的鈴鐺聲。 “有人闖進來了!躲起來!” 制香師提醒,說著話又要將楚宸迷暈,被安若裳靈巧的避開,抱著孩子飛快的朝樓頂小屋跑去,赤河用刀柄在趙寒灼頸間劈了一下,同行而來的兩人立刻也把趙寒灼拖上樓。 制香師和赤河一起下樓,剛走下最后一步樓梯,制香閣的大門被蠻力踹開,一時木屑翻飛,香粉繚繞。 “咳咳!” 踹門的人飛快的撩起袖子掩住唇鼻,卻還是被嗆了一下,沒好氣的罵了一句:“臥槽,什么玩意兒?!” 這人不是楚懷安還能有誰? 赤河聽出了楚懷安的聲音也認出了他,眼眸微閃,想到遠昭國的一句俗語:說曹cao曹cao到。 他沒想到趙寒灼剛說完楚懷安,楚懷安自己就送上門來,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動搖,要不要按照趙寒灼的提議說服楚懷安幫他們調兵行事。 但隨即他又打消念頭,王上說過,此人性格跳脫,不暗套路行事,不易掌控,最好不要輕易招惹! 赤河認出了楚懷安,楚懷安卻認不得他是哪根蔥,用袖子扇開空氣里的粉塵,直接走進去, 制香師心頭一緊。 今天一早,州府府差就發了告示讓所有青壯年都去除雪,未免暴露目標,斂芳閣的男丁都去了,她沒想到赤河偏偏會選在今天來。 剛剛聽見有人闖進來,她下意識的覺得是有人要來壞事,便沒讓赤河也藏起來,沒想到來人竟然是楚懷安。 “侯爺,這個……” 制香師上前,柔柔的想要解釋,被楚懷安抬手制止,他吸吸鼻子往赤河走了兩步,靠近,然后取下腰間的佩劍,用劍鞘戳了戳赤河硬邦邦的胸膛,赤河也沒想隱藏,挺胸抬頭,胸腔被戳得發出悶響。 赤河很高,胡人天然的體格優勢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劍鞘順著往下,斜挑著插進赤河臂彎,碰到他斜插在背后的那把彎刀。 那彎刀刀鞘和刀柄上都鑲嵌著玉石,無論從樣式還是裝飾楚懷安都眼熟的很,一眼就認出是胡人慣用的東西。 赤河是胡人無疑,而這斂芳閣也極有可能是胡人的據點! 楚懷安在一瞬間做了判斷。 他只帶了兩個人過來,剛剛在那片種著香木院里有機關,碰到了院子里的鈴鐺,怕打草驚蛇,他當即做出決斷,派了一個人去城外喊人,又派了一個躲在暗中查探情況,便只剩下他單槍匹馬的闖進來,而這制香的閣樓有兩層多,上面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人。 楚懷安的目光在一樓梭巡了一圈,唇角忽的綻開一抹極妖冶的笑:“原來遺旨藏在這里,你們特意等在這兒要擁本侯為王,所以故意引本侯前來?” 他聞著又將劍別回腰間,隨意又自然地旋身參觀起這制香閣來,如同在自己家一般。 “說說吧,你們想要什么好處,本侯看看虧得多不多,再考慮要不要繼位?!?/br> “……” “……” 繼位?繼什么位?侯爺你是不是得什么癔癥了? 制香師和赤河二臉無語,表情都有些不受管控,楚懷安捻起一片放到鼻尖聞了聞,似乎覺得味道還可以,眉頭舒展開來,扭頭沖兩人道:“怎么,不想說?難道忽韃還要擺譜等本候親自回京跟他談?” “……” 制香師看看赤河,有點拿不準楚懷安走的什么路數,赤河繃著臉正游移不定,楚懷安拍拍手作勢要走:“罷了,既然你們沒有誠意,那本侯也只能帶兵夷平這里了!” 做戲做到家,他尾音里還夾了一絲惋惜,左腳剛邁出門檻,赤河就忍不住開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