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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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那人垂下頭去,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馬上就要油盡燈枯。 趙寒灼有些惋惜,只知道人是侯府的,并不能確定是誰,難不成要把侯府所有的下人都宣進宮來讓這兩個人辨認? 正想著,那深受打擊的少年再度開口:“思竹!” “什么?” “那個人叫思竹!有一夜我和爹夜里一起出診,回來的時候看見她去善世堂找大夫,旁人叫她思竹姑娘?!?/br> 思竹,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怒氣在胸中炸開,楚懷安甩開趙寒灼出了內務監,直奔宮門。 走得極快,正好在宮門落鎖的前一刻出了宮。 夜已經有些深了,逍遙侯府四處都點著燈,因他未歸還給他留著門。 “侯爺,夫人請你回來了去找她……” 管家急吼吼的迎上來說,楚懷安并不理會,腳下生風奔向思竹的院子。 思竹還沒睡,屋里點著一盞燈,楚懷安踹門進去的時候,她正拿著繃子在繡花,踹門的動靜頗大,驚得她一針戳到了指尖,涌出血來。 “侯爺,您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第73章 敗露 思竹是蘇挽月出嫁前托付給楚懷安的。 蘇挽月大婚以后,楚懷安渾渾噩噩的過了數日,醒來發現蘇梨也不知所蹤,尋了許久也尋不到蘇梨去了何處,便漸漸冷靜下來,將思竹從尚書府要了過來。 到了侯府,楚懷安自認帶思竹不薄,所有待遇都跟府上大丫鬟一樣,她有自己單獨的院子,換季要裁新衣,她可以先挑布匹花色,旁的丫鬟晨昏要去給楚劉氏請安,她不用。 蘇挽月要楚懷安照顧她,楚懷安不說十分盡心,也算盡到了七分。 如今這算什么?一番好心喂了狗? 楚懷安不?;叵脒@五年來的種種,胸腔被怒氣填充變得鼓脹,用針輕輕一戳就能炸裂開來。 思竹說完那句話以后便發現他的情緒不對,忙放下繃子快步走到楚懷安面前跪下:“奴婢拜見侯爺!侯爺貴安!” 貴安?拿什么安? 楚懷安在心底冷嘲,提步走進屋里,拿起她剛剛繡的繃子一看,上面是一只繡了一半的豬,小豬胖滾滾的頗有幾分憨態可掬,楚懷安瞧了一眼,莫名的感覺有些眼熟。 “這是什么?” “奴……奴婢無聊,繡著打發時間的?!?/br> 思竹回答,語氣很是心虛,楚懷安擰眉,拿著繡繃子在屋里掃了一圈,目光最終在那盞燈籠上停下。 那盞燈籠與紙皮燈籠不同,透出來的光亮又多卻又很柔和,一點也不會傷眼睛。 楚懷安走到那燈籠旁,抬手將罩子轉了一圈,罩子已十分舊了,角落原本該畫著一只豬的地方被一片紙糊取代,破壞了整個罩子的和諧。 “這個怎么會在你這里?” 楚懷安輕聲問,終于記起那肥滾滾小豬的來歷。 他親自熬煮了好幾日的豬皮,費了好大的心思才做出來的一盞燈籠,畫上小豬送給蘇梨,被她逮著罵了許久,心里卻十分得意。 瞧小爺的手,可真是靈巧極了! 然而后來他想再做一只送給蘇挽月,卻怎么都做不滿意,更不好意思問蘇梨把那燈籠罩要回來,便只能作罷。 他那時事事都以蘇挽月為先,唯有這盞燈籠,獨一無二,給了蘇梨。 “三……三小姐把燈籠用壞了便丟了,奴婢見……見做得十分精巧,便撿了回來?!?/br> 思竹眼神閃躲的撒謊,那時她在尚書府是蘇挽月的貼身丫鬟,平日吃穿用度幾乎算得上是半個小姐,哪里需得著撿別人不要的破燈籠用? 分明是蘇梨離京以后,她從蘇梨屋里翻找出來的! 楚懷安抬手將那燈罩取下來,瞧了一會兒,將罩子放到燈上點燃,又將那繡繃子一起點了。 布帛燃燒發出焦糊的味道,思竹不由開口:“侯爺!” 畢竟是用了這么些年的東西,她還是舍不得。 楚懷安沒理會,眼瞧著那燈罩與繡繃子燒成灰燼,悠然開口:“誰告訴你她不要的東西,你就可以撿回來用?” 聲音低沉帶著斥責,分明在說就算是蘇梨丟掉不要的破爛,她也沒資格覬覦。 思竹張了張嘴,愣愣的看著楚懷安,眼眶蓄滿淚水,卻不知該以什么樣的姿態掉落。 原來在侯爺心里,她竟然如此卑微不堪么? 蘇梨分明已經是殘花敗柳,她就算再不堪,也還是完璧之身??! 思竹心中不服,強忍下淚意:“侯爺,奴婢之前不知羞恥勾引你,是奴婢的錯,侯爺就算不喜歡奴婢,也不用如此折辱奴婢,那日之后,奴婢已絕了對侯爺的心思!” 她這話說得頗有幾分風骨,好似她喜歡得坦蕩蕩,就算被拒絕也沒有要自輕自賤的意思。 若是放在以前,楚懷安指不定還要對她另眼相看一番,如今看來卻只覺得做作惡心。 “折辱你?”楚懷安復述,唇角泛起冷笑:“你配么?” 你配么? 折辱你爺都嫌臟了自己的手! 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叫思竹臉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個干凈,她跪在地上,身子晃了晃,竟有些撐不住要癱倒在地。 她還想再為自己辯駁兩句,楚懷安終于步入正題:“你買紫織做什么?” 轟! 如同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開,思竹癱坐在地上,她想努力保持鎮定,想假裝若無其事的反駁,可腦子亂糟糟的根本無力思考。 娘娘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怎么會這么快就被查到了?是藥鋪那父子倆告的狀嗎?可那個宮女的性命還捏在娘娘手上,他們怎么敢…… 思竹不停地回憶著其中的細節,想找出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你知道謀害皇嗣是什么樣的罪嗎?” 楚懷安步步緊逼,思竹的腦子亂糟糟的,被問得越發慌亂,過了一會兒,她忽的抬頭惡狠狠的看著楚懷安,一口咬定:“侯爺在說什么奴婢不明白,那母子平安圖是三小姐所畫,奴婢根本不知道這其中有什么玄機,若因為這畫害皇家子嗣出了什么問題,也是三小姐一人所為,與奴婢何干?” 思竹說得斬釘截鐵,好像那些事真的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楚懷安深深的看著她,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清過身邊這個人的真實模樣,就像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根本沒有近距離接觸了解過,便貿然將自己的喜歡寄托。 喜歡是什么,活了二十多年,他又何曾真的弄明白過? 楚懷安自嘲,失了耐性,不再與思竹多費口舌。 “來人!” 一聲令下,外面的家丁應聲而入,楚懷安冷冷拂袖:“把這個謀害皇嗣的案犯壓到宮門口跪著,明日一早入宮候審!” 家丁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見‘謀害皇嗣’四個字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思竹沒想到楚懷安會如此決絕,淚珠終究是慌亂無措的滾落。 “侯爺,奴婢當真不知發生了何事??!請侯爺明鑒!” 思竹說著跪著爬向楚懷安,隔著一步的距離,她伸手想抓楚懷安的衣擺,被一句話釘?。骸皠e碰本侯,不然本侯剁了你的手!” 他的語氣沉得能滴出水來,沒有一絲玩笑或恐嚇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只要她敢伸手,他就會剁了她的手。 他已對她厭惡至此,連碰都不允許她碰一下。 思竹的手僵在半空,終是沒有膽子去挑戰楚懷安的底線。 她趴在地上,仰頭看著楚懷安,早已是淚流滿面。 “侯爺,三小姐失身于人,這五年更是行蹤不清,她比奴婢可臟多了,侯爺眼里既然容不得沙子,為何還容得下她?” 許是撕破了平日那層偽裝,她的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嫉妒和憤恨,恨他的差別對待,嫉妒蘇梨的好命。 “臟?” 這個字眼刺激了楚懷安腦子里某根神經,他勃然大怒,抬腳將思竹踹倒在地:“你有什么資格說她臟?嗯?” 楚懷安瞪著蘇梨,像一頭護食的雄獅。 那一腳他用了全力,思竹捂著胸口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咳著咳著,眼淚愈發洶涌。 楚懷安看得心煩,訓斥著讓家丁把她押去宮門口,思竹知道事情要敗露了,心底一橫,起身就要往墻上撞。 剛被踹了一腳,行動到底比平時慢了一步,楚懷安勾住腳邊的凳子踢過去,思竹跌了一跤,沒能撞到墻,楚懷安上前兩步,抓住她的下顎一擰,卸掉她的下巴。 劇大的疼痛襲來,思竹瞪大眼睛,一時沒能痛呼出聲,楚懷安看向那兩個家丁交代:“看著她,別讓她尋死!” “是,侯爺!” 家丁連忙上前,架著思竹往外走,直到出了院子,思竹才終于發出嗚嗚的痛哭,只是下巴被卸了,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屋里變得安靜,空氣卻好似變得污濁不堪,多吸一口氣都會叫人胸悶難受。 楚懷安待不下去,起身走出院子,正準備去蘇梨住的院子坐坐,楚劉氏在老嬤嬤的摻扶下匆匆而來,她約莫是真的急壞了,向來梳得一絲不茍的兩鬢散落了幾縷亂發。 “謹之,怎么回事?昨夜你怎么又進大理寺了?剛剛那兩個人要把思竹帶到哪里去?蘇梨呢?我聽說她好些日子都沒回府上住了,她又去哪里了?” 還沒走近,楚劉氏的問題便一個接一個的不停往外蹦,她到底是家宅婦人,消息并不如何靈通,尚且不知貴妃與腹中胎兒險些遇害之事。 楚懷安伸手扶住她,目光溫柔的幫她理了理鬢角的散發:“我這不是沒事么,娘這么著急做什么?” 習慣了他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模樣,乍然看見他溫和孝順的樣子,楚劉氏心中頓時警鐘大鳴,抓著楚懷安的手憂心的追問:“謹之啊,你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又闖什么禍了?若真做了什么錯事,為娘天一亮就陪你去宮里求太后和陛下!” 楚劉氏是真的被他嚇到了,說完就要讓老嬤嬤去翻她壓箱底的誥命圣旨和御賜衣物。 “無事,娘不用如此擔心?!?/br> 楚懷安安撫,扶著楚劉氏往她的院子走,然而他越是如此,楚劉氏便越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等兩人一起回到寢臥,楚劉氏立刻把閑雜人等趕出去,尚未來得及開口說話,楚懷安按著楚劉氏坐下,自己親手倒了一杯茶,半跪著奉上。 “謹之??!娘錯了,娘當初不該被豬油蒙了心叫人把蘇梨賣進勾欄院,娘真的錯了,你別這樣嚇娘成不成?” 楚劉氏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何曾見過楚懷安這樣慎重其事的給她斟茶倒水?心里猜測她這個兒子這次恐怕是把天都捅了個窟窿! “娘,這筆債,我會還的,與娘無關,娘不必愧疚,您先喝口茶壓壓驚?!?/br> 這哪里是讓她壓驚?這一口茶下去,怕是要她的命??!